叶绿叶看着他微蹙眉一刻。
阿紫笑着迎过去道:“小云子!你变丑了好多!但看着还是蛮顺眼的!”她又打量少年许久,而后拧起眉头道:“怎么我看着你好似觉得有些眼熟呢……”
蓝苏婉目中含笑,柔声道:“可是眉眼有些像师父?”
“啊?!”阿紫惊叫一声:“就是像师父!!这样静静淡淡的感觉……大师姐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少年踌躇道:“师父命我扮做寻常少年……只是我并未见过谷外少年是何模样……”
叶绿叶看着他道:“如此便行了。”
蓝苏婉细看一瞬,掩嘴笑道:“如此模样与师父比较一番,当真有三分相像!”
阿紫听了一乐,嘻笑道:“人家不是说夫妻相么?这便可说是师徒相!”
蓝苏婉听罢弯眉一笑,嗔道:“就你想得出来。”
叶绿叶看了几人一眼道:“行了,云萧你过去让师父看看,她若觉得可以你往后出谷便就做此打扮。”
“是,大师姐。”云萧应道。
几人一同过去,蓝苏婉好奇地看了一眼远远于后跟着云萧的小雪貂,问向阿紫:“我们四人的血我知你先前研毒之时就已集了,只是不知师弟的血你何时集下的?”
阿紫浑不在意地笑道:“就今天早上啊!小云子还睡着,我去戳了他一针!!”
蓝苏婉愣了下,而后面上不由黑了:“你一个女孩儿家,竟这般无忌惮地就往师弟房中去,还知不知羞……”
阿紫吐一吐舌头:“没事啦!小云子都不在意的!”
蓝苏婉听了一怔,竟听出几分云萧都不在意你却在意的言外之意来,面上无端赧了一分,闭口再不言语。
至了居前,叶绿叶上前询过,才允了几人入屋。
阿紫窜进门来就提起那小雪貂往榻上之人端然平放的手侧塞去:“师父!以后就让‘雪娃儿’来给您暖手!!”
不知是榻上之人眉眼过于温淡,还是她触及雪貂的指尖有些暖人。
那被阿紫提起时在她手中拼死挣扎负隅顽抗的小东西到了端木若华手中,竟就真的乖乖顺顺服服贴贴地蜷成一个团儿安卧下了。
阿紫看在眼里,看小雪貂的眼神就不免更有些纠结不解……和凶残了。
小雪貂更加乖顺地紧紧蜷身在端木若华两手之中……
云萧于后望见,有些怔然地望着端木若华轻抚雪貂的手。
“师父,请您看一下云萧的易容术是否可行了。”叶绿叶言毕便看了一眼云萧。
后者蓦然回神,行至榻前迟疑一瞬,于榻沿坐下:“师父,我已易了容了。”
端木若华面色虽仍旧几分苍白,却比初醒之日要好了许多,她闻言极轻地点了点头,便缓缓抬起了手。
云萧静静望着她空茫的双目,有一刹那的冲动,想要替她将手牵引至自己脸上。
只是下一刻,安然轻靠于榻上的人已准确地将手覆上了他的面。
云萧忽觉心口一窒,隐痛莫名。
端木若华细细抚过他的脸,许久,轻轻放下了手,“此貌虽比之寻常仍有些出挑,但应是无妨了。”她淡然沉静地空望了一眼,道:“你易容术学得不错,常人已难看出破绽……便就如此罢。”
阿紫忽然嘻嘻笑道:“那师父你看出小云子易了容后这脸像谁了么??”
端木若华微怔了小许,却是有些惑道:“像谁?”
“像师父你呀!”阿紫狐疑道:“师父您竟未看出来?!”
端木若华轻蹙了蹙眉,而后微喃声道:“如此样貌原是像我么……”她轻叹一声,无意道:“失明多年……为师早已不记得自己是何模样了……因而便未想到。”
四下之人听她这一言,心下一震,不由看向她双目,一瞬寂静。
“师父……”叶绿叶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未说出。
端木若华依旧于榻上端然静坐着。
“明日卯时之后,便一齐出谷行事……”她一面轻轻抚着手中雪貂一面淡道:“届时你们三人便以小蓝为首,将那两方小盒带上,若生关中之事有何差错,便将两物奉还,你们也可置身事外。”
“是,师父。”蓝苏婉立时应下。
“为师与你们大师姐去过豫州之后,若叶夫人病情无恙便回来谷中,你们三人也早去早回。”
“是。”
端木若华迟疑一刻,微微凝目道:“若生有事,传信与你大师姐……还有,非至万不得已,莫与人动武……尤其阿紫。”
紫衣丫头目中流光凌然划过,下瞬蓦然抬头眯眼儿笑道:“知道了啦师父!阿紫不会再傻呼呼地随便动武啦!”
端木若华漠然点头。
几人微一震,心上有些异样,经年下来虽不解端木若华为何严禁阿紫习武弄刀,但还是下意识地谨遵着。
蓝苏婉恭声道:“小蓝记下了。”
“嗯。”端木若华应一声道:“如此,便都退下罢。”
四人正鱼贯而出,端木若华忽出声道:“萧儿留下。”
云萧微一震,望过其他三人,转身独自回了榻前。
“师父。”
“你记事以来便不曾出过谷,此次一路之上悉心看着学着,有助于你明悉世间之理……”微垂目一瞬,端木若华道:“纵白留守谷中,不得与你同去,它应是不肯答应,但你务必叫它留下。”
云萧怔一瞬,有些惑然……却还是低头应道:“是,师父。”
端木若华抬首静望虚无,道:“你性敏而锐,看似随意,其实心通目明,必要时候,当得决断。”
云萧蓦然轻震,流光澈澈的双眸怔望榻上白衣之人,许久,方静静敛下长睫,道:“是,师父。”
“如此,你出罢。”
“萧儿告退。”
.
次日,卯时过后。
端木若华于千木林外坐上叶绿叶于谷外备妥的马车。
马车上垂帘都是极素的灰黑之色,极为肃敛低沉,一眼观之分毫不起眼。
但垂帘上绣着银丝起线的江河云海图,水倾云涌,其势慑人,绣工一流。车座之底精心加厚了两层,难以产生剧烈的颠簸。
端木若华端然静坐于马车内铺就的厚厚绒毯之上,轻抚了抚怀中暖融融的小雪貂,向叶绿叶低声道了一句:“走罢。”
黑纱斗笠覆面,叶绿叶点头应一声。
再看了马车旁牵马在侧的三人一眼,道:“关中一行,你们三人路上小心莫惹是非。”
几人立应道:“是。”
叶绿叶点点头,便就驾起马车默声离了。
阿紫于她背后吐了吐舌头。
蓝苏婉忧望马车行去的方向一眼,心下不由有些担心端木若华苍白的面色……回转身来,见得云萧也正望着远去的马车怔神。
便就轻拍他肩头道:“不必过于担心,有大师姐在师父不会有事的。”
云萧愣一瞬,回转目光望向蓝衣少女,轻点了点头。
阿紫欣然道:“我们也出发吧!”
“嗯。”蓝苏婉点头轻应,随即翻身上马。
青衫少年裹紧身上玄青色厚绒的长麾,也随后翻身上了马背,一青一蓝一紫的身影,很快消失于千木林外群山错落的山径之间。
第20章 嫣里杀
方出荆州之地,与关中交界的小郡襄阳,时常有两地往来的商旅和江湖人士。
这日酉时已过,客栈里的伙计正要关门,便听不远处传来急匆的吆喝。
“小哥!先别关门哪,我们要住店!”声音甚是清脆,显然是姑娘家。
冬至已临,外边天寒地冻的,伙计揣了揣眼望过去,却有三匹骏马逆风驰来。
为首的是个水蓝大麾覆肩的少女。
那伙计一眼望得,便有些傻愣愣地直了眼。
那少女眉弯如柳,脸如鹅蛋,一张温婉柔和的小脸上唇嫣鼻俏,生得极美极秀,任谁见了也不吝说上一句美人胚子。
伙计忙把半关的门又开了开。
刚出门来,三匹枣红色骏马已到了客栈门前,伙计忙迎了上去。
“还好还好!赶上了……从荆州出来就没歇过……累死我了……”
蓝衣少女左侧是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竟也独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瘦小的身子矮在马背上看起来更觉瘦小,但观其眉眼,便觉灵气十灵,双眸熠熠、灿如星子,细眉轻扬间一脸慧黠之气,首先翻下马背扬声开口的就是她。
“你呀……一路上叫冷叫累叫饿,便没歇过,不累你累谁?”蓝衣少女随后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上前相迎的客栈伙计,一面和善地对他笑了笑,一面转首训了一句先她下马的那小姑娘。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原地狠狠跺了两下脚,而后便回头对另一位还未下马的人道:“小云子,还不快下来,外面冻死了赶紧去里面啦!”
客栈伙计忙机灵地上前去接过那人手中缰绳。
“谢谢。”那人于马背上将缰绳递来,轻声对伙计道了一句。
声音极清极净,如瑟如琴,幽然间一分谦和一分温然,流泄如水……竟隐约似有回声,加之宁然有礼,故听来极为舒服。
客栈伙计难得遇上这样和气的主,心上舒畅,抬头来便笑道:“客倌您客气了……”
下时对上那人浸墨一般的眸子,不知为何震了一下。
马背上轻轻翻身下来的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
身子极为清瘦,却也极挺然。一袭玄青色厚羽长麾,隐见麾下的洛洛青衫。
他眉宇浅淡并不十分惹人注目,但发黑如墨,面容清霁,虽称不上是万里挑一的美少年,却越看越觉得他人如霁月,眉眼清俊,叫人一眼望见不明所以地想再望一眼。
伙计将人迎进店中,方牵了马儿去到后院,此下回想一番,才想明是那少年的眼睛生得太过令人难忘。
黑如点墨,清澈如璃,霁霁然似月,幽幽然如水,端的比之明月都要清透皎人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