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江蓠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于是只能点头应下:“不知仙君准备何时……”
周衍只摸着腹道:“小医仙这就去煎吧。”
见他心意已决,江蓠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仙君稍待”,便端起没有动过的安胎药出去了。
周衍这儿的情况一直都被司尧埋下的暗桩注意着,包括这几日时常进出的江蓠的一举一动,那碗没有喝完最终被倒掉的安胎药,也好死不死地落入了暗桩眼中。
这个暗桩才得到魔尊的命令,要他把玄卿仙君这儿的任何风吹草动全部如实上报,没有喝药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思来想去,还是准备找个机会把这个事儿报上去。
于是在江蓠煎完催产药送去周衍那儿的时候,这个暗桩也寻了个借口悄悄走向营地的外围,一直与魔尊联络的“安全之地”。
第71章 [VIP] 第七十一章
71
严格来说, 喝下一碗催产药的流程与喝安胎药一样,张嘴、仰头、咽下便一气呵成了。
周衍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生产时的狼狈, 把药碗递给江蓠以后就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仙君……”江蓠想说还是让自己留下来吧, 必要时也能帮上忙。
可是周衍好像已经猜到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目光清明而坚定,摇了下头, 执意不用他留下。
江蓠犹豫再三,知道自己拗不过周衍, 只能留下一句“那在下就守在门口, 仙君何时需要, 唤一声便是”,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屋子。
江蓠一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周衍抬手扯松衣袍上的系带,将外袍脱下来放在床榻旁边,只着一件寝衣和一条里裤,侧身躺着静静等待药效来临。
江蓠熬的催产药不同于凡俗那种普通的催产药,都是拿灵草熬制出来的, 熬制过程中还用灵力催发了药性,所以见效很快。
喝下药以后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 周衍就感觉到肚腹出现熟悉的发硬发紧的感觉, 或许是喝下了催产药的缘故, 这种感觉不像是以前那种自然的宫缩感,反而来势汹汹,短时间内就令他疼得不得不在榻上蜷缩起来。
好容易熬过了这一阵, 才缓解没多久,新一阵更加猛烈的疼痛又袭来了。
周衍纵使心里知道这是喝了催产药之后的正常情况, 痛了就说明药见效了,孩子很快就会出来,身体上还是疼得下意识打起了哆嗦。
身上那层薄薄的寝衣已经被冷汗粘在皮肤上,柔软的发丝一缕一缕粘在面颊和脖子上,身子也是一时冷一时热的,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他所有的感官全部集中在肚腹上面。
性情使然,即使屋里没人,他也只是咬牙强忍腹痛,唯有疼到最极致的时候,才肯松开牙关,些许漏出几声轻哼。
于是在药力的作用之下,他就这么抱着大腹蜷缩在床榻上,熬过了一波强似一波的阵痛,感受着发硬的肚子一点一点往下移动。
另一边,本就猜测周衍肚子不大好的司尧一接到暗桩发来的消息,说是玄卿仙君今日连安胎药也没有喝,一时猜测更多。
不过再多猜测,汇聚起来也就一件事——周玄卿的肚子在这种境况下,不止死死拖住了人界一位化神,有可能连另一位化神也会被拖得分身乏术!
与其坐着胡乱猜测,还不如趁眼下剑痕将消,亲自去探一探虚实,即使讨不了好,给对方添点乱再撤退他自认还是做得到的。
司尧来来回回这么一想,就当机立断吩咐虞乐点兵进攻。
魔军在长期备战之下训练有素,从司尧下令到整装待发,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完成的。
及至整装待发,须臾便至剑痕深渊。
司尧此前退兵,一半是忌惮周窈实力强悍,魔界这边一时没有取胜的良机,另一半也是在她这里受了情伤,心灰意冷退兵再做打算。
此一时彼一时,周衍那里出了事,正是他趁乱发兵的好时机。
眼见魔尊带着魔军卷土重来,此前被玄华“忽悠”来领悟剑意的剑修们立刻往回跑,留下几个修为高些的殿后。
此时虽剑痕威力有所消减,司尧想要完全攻破带领魔军长驱直入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趁此机会,早先撤退的剑修已经有人去玄华和各位主事人那里报信,殿后的剑修见自己人都跑得差不多了,也都战略性撤退了。
若是今日来的是别的魔修,他们还有一战之力,但来的是魔尊,那他们还是赶紧跑路,留待日后为人界效力吧。
玄华借到消息,顾不得发愁,立刻排兵布阵不提。唯有在是否要将魔尊来袭的事情告知周衍这一点上,她犹豫了一会儿。
按理说以周衍如今的状况,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烦扰他,但是魔尊亲自出动,剑君又不在,必要时除了他没人能与魔尊抗衡!
权衡利弊之下,玄华还是通过白玉符将魔尊领兵来袭的事告知了周衍,至于请他出手的事情,玄华在传讯里没有提,是否出手,何时出手,她想周衍自有考量。
幸好周窈留下的剑痕余威将魔军的步伐阻挡了片刻,等到司尧击破剑痕与人界正面相对时,人界这边已经备战完毕。
“怎么,本尊亲自前来,都没人来迎接一下么?”司尧言语狂妄,一点也没把眼前这些人界修士放在眼里。
玄华作为代表回应:“魔尊说笑,眼下这排场还不够大么?”
司尧不欲与她废话,蹙着眉心开门见山,目光不着痕迹地巡视一圈,仿佛在寻找什么:“她和周玄卿呢?没有他们在,就凭你们这些人,以为能阻挡本尊?”
玄华压住焦躁的心绪,继续与他虚与委蛇:“本座以为,不试试怎知不行呢?”
司尧闻言眼眸微眯,眸中浮上一层嗜血的不耐,片刻后,他抬手便是腥风血雨的一掌排山倒海而来,直击以玄华为首的人界修士。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直面魔尊这一掌的时候,众人修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化神的威能,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哪怕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可能从魔尊掌下逃生。
但是除了玄华,其他人还没有真正感受到那种死到临头的悲凉,因为在他们心里,剑君和玄卿仙君虽没有露面,人肯定是在的,紧要关头总归不会见死不救。
玄华心知求无可求,袍袖底下手掌微动,正准备顶着压力将剑君留下的最后杀招使出来,拖得一时是一时。
便在此时,一道白影倏忽而至,众人修压力顿减,玄华也及时将杀招收了回去。
眺目望去,黑白两道身影已经在上空交上了手,白色那道身影虽大腹便便身形臃肿,几个回合下来倒也算得势均力敌。
两位化神掌风相对声势浩大,暴戾的气息排山倒海而来,逼得下方对峙的人魔两界修士不得不暂时退后避其锋芒。
上空,司尧打斗之中不忘嗤笑追问:“都这样了,她竟舍得让你出来与本座对战,如此看来她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周衍强忍宫缩痛楚,面不改色地道:“对付你,本座出手已经足够,何须劳动她出面。”
司尧目光凌厉,诈道:“呵,以本尊对她的了解,你如今大着肚子,她怎会舍得放你出来,除非……”话赶话地说到此处,司尧突然灵光一闪,“除非——她不在!”
周衍心口一跳,竭力保持镇定,见招拆招。
但是司尧猜测周窈不在,自觉是个大好时机,攻势更猛:“她若是在,现在还不露面儿,莫非是等着本尊将你周玄卿和你肚子里这孽障一网打尽不成?”
周衍如今这样的状况,先前本就是倾力一战,才勉强不落下风,此时司尧越战越猛,他便有些力有不逮了,更糟的是因为战斗的原因,腹中痛楚不减,后面那处羞人的地方甚至涌出了一股热流。
因为这,周衍的步伐些微凌乱半点,就被司尧看了出来,愈发对着他的肚子招招致命。
周衍一时既要忍痛,又要护住肚子,还得全力与司尧对战,心下已是涌起了无限悲凉。
阿窈尚未归来,再这样下去,他怕是真的要不成了……
而此时,魔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人界修士都等着他救命呢!
至此,周衍终于放弃继续与司尧对战,拼着后背受司尧一掌,腾出手来掐动献祭法诀,自愿献祭为琉璃珠器灵。
说是献祭法诀,其实也就是一息的时间就完事儿了,周衍受了一掌,口中鲜血狂喷而出,正好为琉璃珠所吸收,转化。
于是周衍身上突然七彩光芒大盛,整个人看起来圣洁无匹,那光芒以不容置疑的威能将错愣的司尧推开丈许。
便在此时,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影带着熟悉的气息从后往前,将他胸膛贯穿。
他重伤之下,心绪紊乱,看着眼前纵使身怀六甲大腹便便,已然圣洁如谪仙的周衍,死死凝视住从胸口贯穿而出的半透明剑尖,咬着牙留下一句“你好狠的心,竟这样算计我”,终是不甘心地带着魔军再次退去。
随着魔军退去,人界危机暂时解除。
半空之中,身带七彩光芒的周衍一闪身便瞬移回了屋里,但身上的光芒一点也没有减弱,反而有持续增强的趋势。
献祭之路,唯有向前,无法后退!
他成为琉璃珠器灵永镇人魔边界不打紧,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可他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
想到这个,他又强行延缓与琉璃珠融合的速度,逼着自己一定要在完全成为器灵之前把孩子生下来。
方才与魔尊对战之时,他已经感觉到后面破了水,此时挣扎着将里裤脱下来,余光可见洁白的布料已经被染得鲜红。
腹中绞痛不减,身上光芒愈盛,他心急如焚,无师自通地用手将坚||硬如球的大腹一下、一下地往下推。
疼自然是疼到极致,但跟对腹中孩子汹涌的爱相比,那点疼痛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他和阿窈的孩子,绝对不能就这么随他一起做了器灵!
屋外,紧急关头用周窈留下的杀招偷袭成功、让魔尊重伤退兵的玄华,在周衍离开战场以后立刻赶来这边,却见屋外江蓠焦急守候,背着手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玄华心口猛跳,直觉不好。
果听江蓠急道:“玄华宗主,仙君他……仙君他饮了催产药,已经发动多时了!”
玄华一时只觉脑壳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漆黑。
催产药!发动多时!可师弟他方才还在战场与魔尊生死相搏!
天呐……
第72章 [VIP] 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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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华头晕目眩, 焦急万分,几乎失却往日风度, 连声音里也带了少见的斥责之意:“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还不快进去帮他!”
江蓠此时也顾不得是不是被斥责了:“仙君他不肯让人守在身侧!”
玄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师弟那人执拗起来,当真是谁劝也不听, 于是也不为难江蓠了,自己上前去敲门急问:“师弟, 师弟你如何了?生产可不是儿戏, 身边怎能一个不留, 最起码要让小医仙进来看护啊!”
屋里先是传出一记隐隐约约的痛吟,随后才是断断续续虚弱的回应:“不必……师姐……唔……在外便可……”
“师弟!师弟!”玄华不死心地继续敲门,可惜里头再无回应。
周衍实在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全力让腹中胎儿往下走,送她来到这世间,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以为从前动胎气和阵痛时已经很疼,眼下真正生产时,他才知道什么是人间极致的疼。
他此生受过的所有的伤加起来, 都没有此刻来的疼!
可是事到临头,已经没有别的法子。
他只能一手扶腿一手推腹, 每一次使劲都是竭尽全力, 浑身紧绷到颤抖, 牙根咬得几乎崩裂,额上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许是因为方才那场大战中断了产程, 被憋得狠了的缘故,孩子好像突然不肯再往下走了, 任他怎样使力都没有半点动静,腰腹之上仿佛压了一座坚硬滚烫的小山,是叫人难以承受的煎熬。
整个人几乎全部被汗水打湿,全身上下仅剩的那条寝衣湿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里头肤色隐约可见,和魔尊对战时收拢的发丝重又凌乱地散落在颈间颊边,一丝一缕,更添狼狈。
他徒劳地大张着双腿,仰面朝天像溺水之人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像少了这一星半点的空气,他就要窒息了一样。
身下,上好的天蚕云锦被混合着鲜红淡黄的液体沾染得泥泞不堪,淡黄液体几乎流尽了,鲜红液体还在源源不断从他身体里流出来,逐渐将整条洁白的云锦染成红色。
身上七彩光芒只增不减,耀目的光华将整座屋子塞得满满当当,时间愈来愈紧迫,周衍却几乎要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