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动手吗?!”唐呼噜看向地宫大门前,一直盯着门上雕刻的石板画的障月高声道,“荼十九就在附近!错过这一次机会,他马上就会修为疯长!”
这是明智的抉择,能压制住荼十九的时机真的就在这一会儿,唯有等到修为最高者动手,才能有一丝胜算。
但李忘情却并不急,她也感应到这地宫附近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靠近,微微退后一步,问道:“这石门上的画别有玄机?”
“给我一点时间。”障月道。
李忘情没有问为什么,只将地爵官印和锈剑剑簪捏在手里,背靠背道:“百息之内。”
随着这句话落下,地宫旁边的长明灯被越来越剧烈的地震震落下来,灯油溢出,滚出一排火线,而正上方的穹顶处,灰尘扑簌簌下落,在地道中的噪声达到极点后,随着轰然一声爆响,唐呼噜终于忍不住彻底恢复了修为。
然后,藤萝编织成的一只巨爪从天而落,将她一爪拍进激起的巨大尘霾中。
“我实在很不明白……你们到底在反抗什么,大祭司也是,你也是,都在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尘烟散去,荼十九的身影落在了将唐呼噜拍进去的五爪深坑旁边,此时他的相貌已有了巨大的变化,半张脸上如同刺青般爬满了藤萝一般的面纹,原先的眼白处已经充血,看上去癫狂无比。
更奇怪的是,他脖颈上环绕着一圈锁链一般的藤环。
那是什么……
他脖子上的锁链让李忘情稍微有点不舒服,唯有通过他腰间还挂着的九连环判断出他当下还算半个人。
“荼十九,你已经被死壤母藤吞噬了吗?”
“你也在啊。”荼十九一寸一寸转动着脖颈,看见李忘情,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你好像变强了一点,但还是晚了……奇怪,别人都是很香、很好吃的,可只有你,让我一直觉得很难下嘴。”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荼十九行将“成熟”了。
不同于扫霞城那种无意识的蜕体,这是死壤母藤真正的分化之身,一个真正的,年幼的邪神。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的剑……”荼十九的思路仿佛断断续续似的,他想伸手抓一抓刺痒的脖颈,抓到的只有满手血,心里的焦躁便更上一分,“你杀邪月老时那把剑……很有意思,明明只是一把锈剑,却能斩断本源。”
李忘情背着手慢慢踱步到石俑守卫一侧,他说一句,她就接一句拖时间:“谬赞了,或许是燬铁锈渣天克死藤呢?”
“不可能,哪怕是用真正的燬铁,想烧穿母藤的元神都要废上数年……你不一样,你真的不一样。”荼十九言语破碎,眼神中的杀机却越发浓郁,“对了,我吃掉你就好了,无论是真是假,我总能知道的。”
言语拖延已经到了极限,当荼十九意料之中地一挥手,死藤如密集的箭矢一样朝李忘情这边飞来时,她却还没有恢复修士的身份。
直到她身后的障月轻声褒奖了一声——
“老婆饼,聪明。”
“看你的画儿去。”李忘情说着,突然一拍乾坤囊,抬手便倾倒出海量的灵石,瞬息淹没了两侧的石俑守卫方阵。
三十万块灵石的灵力瞬间充斥满了这片地宫前的广场,而荼十九在那几乎浓郁得要下雨的灵气中,看到了一双双亮起的眼睛。
沉重的甲胄声,踏着几百年前古国的遗音,齐步向他踏来。
“天佑……”
“天佑,山阳。”
“天佑山阳!”
地宫上方所有的坑道中,还在苦苦迷路的修士们都听到了这古朴的声音,无数道神识向下锁定。
“抱歉了。”李忘情瞬间又变回凡人的样子,看着被石俑大军团团包围住的荼十九,“阳帝是个偏心的怪人,此地……只容凡人通行。”
和荼十九是不可能打什么消磨车轮战的,他的力量来自于大地,如果不是一击必杀,他很快就能从大地中汲取生机恢复过来,何况死壤母藤哪怕本质上是条干柴,也是世间最抗揍的干柴。
“你——”
当唐呼噜从地坑中爬出来时,迎面就是石俑无差别的一斧头砸过来,直到李忘情在后面出声提醒了一句,才知道用地爵官印将身份变成凡人。
果不其然,这是石俑无视了她,全数朝荼十九围攻过去。
一片混乱中,唐呼噜灰头土脸地爬到李忘情身边:“你用了多少灵石?”
“我刚才算过了,三十一万四千六百一十二颗,应该刚好够。”李忘情道,“有一部分还是你给我的,不谢。”
唐呼噜:“……”
唐呼噜:“能一瞬间算出这个数,你真的不是百炼师门下的吗?”
确切地说,李忘情和器宗就差那么一丝修为上的差距。
可没等他们稍微安心一会儿,地宫前又是一阵塌陷,更多的死藤从土壤里钻出来,原本被死死围住的石俑中,荼十九强行分开一条缝隙,红色的眼仁盯住李忘情。
“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李忘情一抬手,手上向荼十九扔出了什么东西。“张嘴。”
以死壤母藤无物不吞的性子,荼十九当然也是下意识地飞出一条藤萝,藤枝条上裂开一张嘴,一口将那东西吞进去。
“让你张嘴就张嘴。”李忘情后退了一步,噙着一丝冷笑道,“真是条好狗。”
“那是……”
随着一丝气息恐怖的蓝色雷弧从离荼十九极近的地方绽出,唐呼噜神色剧变。
“你疯啦!在这里用化神期的雷云珠!”
这地方距离地上不知多深,用雷云珠是能一时制住荼十九,但他们人也都会被埋在下面,虽不致死,但也是个大麻烦。
更何况,这雷云珠还不一定炸得死他。
李忘情退到障月身边,道:“一百息我拖够了,完事儿了吗?”
“刚好。”
障月说着,在壁画上的骰子锁中排出四行字,分别是——
火陨天灾,非咎于天,灭虚叛界,洪炉终裂。
“这……”
还未等李忘情对这大逆不道的文字做出什么反应,地宫折扇尘封了百年的巨门就“咔”地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是熟悉的一团灰雾。
“看来我们要进入一段尘封的历史了。”障月拉起呆呆的李忘情道,“从现在起,别放开我的手。”
第九十七章 七百年 “我叫缇晓。”她……
还未来得及消化掉“灭虚叛界”这四个字眼背后的意义, 李忘情就被拉入了地宫门后的白雾当中。
荼十九的怒吼声在她进入白雾的一瞬间便消失了个干净,等到脚下的地面踩实后, 她却发现自己看不见了。
“这是哪儿?”
“为什么看不见?”
李忘情和紧抓着她的唐呼噜同时出声,因为她们两个眼前同样笼罩着一层白雾,甚至手边随时准备着恢复修为的官印此时也迟钝得要命。
尤其要命的是,二人同时感到胸肺处一阵焦渴的剧痛。
“这白雾有毒?”
“不,不是毒。”三人中,唐呼噜精通毒术,她很快察觉出来这痛苦的来源, “这白雾里灵气太少了,修士的身体熬不住。”
李忘情压低了呼吸,好受了许多, 同时也发现障月把她的手握得很紧, 几乎有一种强迫似的意味。
“我们要去哪儿?”
“不要跌进虚假的历史里……我们很快就能出去。”障月缥缈的声音很快沉默在四周倏然响起的风声里。
“我们还在地宫里吗?”李忘情问道。
障月并没有回答她,而后面抓着她的唐呼噜却本能地展露出了苏息狱海修士的尖刺。
“这地方不对劲, 我连自己的灵力也无法动用了。”
她下意识地将一只回旋毒镖飞了出去, 想试探一下周围的环境, 但毒镖飞出去之后竟然没有落地的声音传来。
很快,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轰隆隆地靠近过来, 这声音很奇特,像是马车行驶在轨道, 但却听不到马儿的嘶叫, 相反地, 却有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烧木头味道的热汽喷涌过来。
同时,一股与这灼烈的气息相符的热情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三位迷路了吗?我们正要去国都,要不要带你们一程?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就到。”
不知为何,李忘情很确定发出这声音的人真诚且善良, 是真心想帮他们。
她甚至有一些意动,但被障月教我的手稍微紧了紧。
“我们还要赶路。”障月说道。
“真可惜。”
因为警惕而没来得及搭上话的唐呼噜听见马车迅速离去,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不答应他?万一这是进国都的捷径呢?”
“的确是捷径,但捷径不一定是好事。”
在障月说完之后,第二波好心的路人竟然很快就来了。
这一次叮铃叮铃的声音里,同样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向他们问道:
“你们不会要走着去国都?那可要走上七百年啊,来,上我这里来,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障月同样婉拒了。
唐呼噜有点不乐意:“接下来该不会时间越来越长吧。”
如她所言,在第三波人带着熟悉的马车声来到时,邀请时承诺的“一个时辰”就变成了十天。
李忘情全程低着头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到唐呼噜为第四波人提出的“二十天”动摇时,她才开口道——
“虽然去国都的时间越来越久,但是你有没有感觉到,灵气越来越浓了。”
“啊?”
唐呼噜耸动着鼻尖嗅了嗅,道:“的确是这样,有那么一丝灵气了。”
对于习惯了洪炉界浓厚灵气的修士来说,这么一丝儿灵气就相当于沙漠里起的一场夜雾,最多能润一润嘴皮子罢了。
“话是这么说,可有灵气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离国都越来越远,别说二三十日了,十日内灰雾就会吞噬到国都城墙附近。”
李忘情沉默下来,在唐呼噜时不时发出的担忧声中,她努力分辨周围的动静——从车马声到脚步声,好似经历了一场她无法言明的退化。
有什么东西,曾经声势浩大地来过这个世间,但却被拒之门外,迄今仍在某个看不到的角落里,对他们报以悲怜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走了太久,灵气也逐渐浓郁起来,唐呼噜便不再紧绷着,开始问起刚才门锁的事:“说起来御龙京的大太子,你刚才弄出来所谓的‘灭虚叛界’,到底说的是谁啊。”
火陨天灾,非咎于天,灭虚叛界,洪炉终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