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务阁修士又问另一边,一脸不敢置信:“你也叫牛牙子?”
众人目光集中之处,障月依然是一副心平静气的模样。
“是啊。”
进御龙京前,李忘情为了不让他招人眼,特地教他隐匿气息,在外人看来,修为大概在开刃中期。
庶务阁的修士脸皱成一团:“阁下堂堂一修士,何故耍弄这匹夫?到底图他什么?”
胡子大汉、真正的牛牙子眼眶发红:“他肯定是图俺家财,还图俺老婆孩子!现在还指不定图我身子!”
“哎哎哎别胡言乱语,我们修士怎么可能……”那庶务阁的修士多半还是向着同道之人一些,向障月确定道,“阁下一定是在跟这人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障月托着下巴,从上到下认认真真打量了一遍牛牙子,“我是图过,但我的老婆饼多半是不让我这么做的。”
——进了御龙京绝不能胡乱生事。
——要不然呢?
——我会当场扔下你跑路。
李忘情想起进御龙京前对障月的反复叮嘱,但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想跑路。
但为时已晚。
“老婆饼,你到哪儿去?”
都这么近了,障月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这儿,当即亲亲热热地把她拉回去,指着牛牙子对她说道。
“看,比起他的下场,我对你是不是很好?”
李忘情僵硬地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啊,你是那个救苦救难的仙女。”牛牙子一眼认出她来,又看了看障月,后退数步,“难怪当时仙子你警示了俺们,当时这艳鬼……莫不是仙子你收服走的?”
李忘情:“啊对对对……”
李忘情顿时来了灵感,一脸正色道:“正是如此,我见此人走火入魔,怕他伤害凡人,便暂时带在身边照料,此次来御龙京也是给他治治这疯魔之症,这是入城的铁牌。”
她出示了铁牌后,庶务阁的修士还是不大相信,左看右看都觉得障月眼神清湛,神志清醒。
“所以你们二人现在是?”
“……”李忘情咬牙切齿道,“道侣。”
“哦~”那修士与同僚低语了一句,“现在的散修怪猖狂的,路上捡着个长得好看且没脑子的就骗回去当道侣。”
“不是心甘情愿的哪儿能定契呢,别人的事少管……不过,你有没有觉得这位男子有些眼熟?”
“有吗?”
这两个修士眼底微微泛起灵光,试图看一看障月的面容是否有幻术遮挡,但这一眼看去之后,他们的目光突然呆滞了一下,然后便略微困惑地挠了挠头。
是错觉吧。
“那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你们就去外面私了吧,散了散了。”
牛牙子一脸幽怨地跟着李忘情二人出了门,在一处巷角,他抱胸警惕道:
“俺晓得仙子你也被他迷惑了,俺也不指望你能给个公道,但俺今日是无论如何要把老婆孩子讨回去的!”
李忘情瞥了障月一眼:“能还吗?”
“也可以,再做一次交易,”障月道,“不过我已看不到他余下价值之所在,此时还给他,会有一些未可知的代价,连我也不知晓后果。”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他模模糊糊地说“倒霉三天”,李忘情一个修士都差点没了,何况这个“未可知”。
牛牙子忙道:“那我也可——”
李忘情突然抢话道:“三十年阳寿,换你回家,你回不回?”
牛牙子傻了:“啥?”
“三十年阳寿换回你的身份,回家过三天一命呜呼,这就是你要回身份的结果。”李忘情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你确定要吗?”
“我……”牛牙子咽了口唾沫,“你不是在吓唬俺吧?”
“你可以试试。”李忘情看到他明显退缩的神情,接着给了他一条后路,“你此来御龙京,身上的余钱已经没了吧,即便要回身份,你凭什么回家?修士的传送阵多半是不会给凡人用的。”
“这……”牛牙子颓丧不已,“可俺已经没退路了。”
李忘情又问道:“回答我,你是贩人的吧,可有强掳人口戕害性命过?”
“那我哪儿敢,从前都是走些不让明面上买卖的木料,自那些小国官衙里走些肉货……奴仆的这活才做了半年,他们都是自愿签的身契,呃,有时候也克扣一些典身钱。”牛牙子叹道,“这趟走完本想收手的,都怪我俺。”
“不是什么好生计,至少在我罚圣山川,买卖良家、掳劫妇幼,视同邪修,斩四肢抛尸荒野。”李忘情说得他脸色一白,便知道威慑够了,接着抛给他一面铁牌。
“此时回头时犹未晚,你先前所得非善财,命中当有此波折,便只当重新做人吧。御龙京之大,也有不少凡人,你若有手艺,也能容得一口饭吃。”
“这是御龙京的入城铁牌,能让凡人在此地安分过一年,反正用的也是你的名字,此时还你,算了结一桩因果了。”
牛牙子久久不能言语,这样的铁牌只能用灵石买,而修士之间的“灵石”从不会在凡人手头流通,只有巨富之家才有些许收藏。
一般凡人想住御龙京,根本不可能。
“俺只会走商,还能做什么呢……”他坐在地上喃喃道。
眼前并肩而去的人影里,悠悠飘出来一句。
“比方说,做老婆饼。”
“你怎么还记着那饼啊……”
“我喜欢。”
诶?
牛牙子愣愣地看着障月。
他……是怎么知道俺从老母那里学过做老婆饼的?
第二十九章 半步器宗 晚辈修为还不足……
为免障月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李忘情强行按着他进了影子里,又怕进了蛟相府被熟人认出来, 还特地拿出了一副水晶镜架在耳朵上。
这是手艺人最常见的打扮,通常是符箓师和阵法师为了校对图纹,才特地弄出来的东西。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几百年前就有了,轩辕九襄皇帝在位时弄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包括现下各个宗门里拿来传讯的玉牌,都是那时候普及开的。”
“不过他死后,世上这些东西就再没有推陈出新了是吗?”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李忘情一边走一边同障月聊着, “可能是因为洪炉界矿材繁多而灵植稀缺,整这些花儿活要的灵材,修士们也需要, 只有轩辕九襄那个地位的大人物, 才会为了凡人和修士争利。”
障月问:“你们后世怎么评价这样的人?”
“‘天授英才,离经叛道。叛天者, 天诛之, 可惜可叹, 不可循其道’。”这是洪炉界口口相传的、对于轩辕九襄的评价,李忘情复述了一遍后, 却叹了口气。
“你不同意这样的说法?”
李忘情嗯了一声,如实道:“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没有专注于修炼才死于渡劫, 但说到底, 渡劫本就是风险极高之事, 这几千年以来,能成功渡劫的、与三都之主并肩的又有几个呢?因此而抹杀他泽惠天下的功绩,实在是有失偏颇。”
说出来之后,李忘情竟觉得心里顺气了许多, 如果在行云宗,她这样说,师姐和肃法师一定是认为她在为偷懒找借口。
作为修士,修炼是最主要的,于公是为了对抗天灾拯救大地,于私是追寻大道与天同寿。
除此之外,容不得第三种声音。
“可惜了。”
“你对轩辕九襄好像很有兴趣?”李忘情好奇道。
障月笑吟吟地说道:“我对你也很有兴趣。”
“……那好在他走得早,不然也和我一样可怜。”
“和我在一起就这么让你为难吗?”
“你不为难吗?整天被我看得死死的。”
“我不为难。”障月自然而然地回到,“我很喜欢你。”
李忘情身形一僵,停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七十多高龄的白嫩脸皮一点点泛起了红。
“你——”
“怎么了?”
“那几个字眼……”李忘情艰难道,“不能乱说。”
“哪几个字?”障月好像发现了什么,促狭地问道,“说给我,听听看?”
“……”
说话间,传闻中的蛟相府便近在眼前。
李忘情慌忙压了压脸上的水晶镜,遮去脸颊上泛起的一抹微粉,去门口了解了一下情况。
蛟相府的确一直在招各路“手艺人”,要求在筑基、开刃境以上,能使真火的炼器师是首选。
李忘情一表露自己是炼器师,对方果不其然重视起来,专门派了个童子带路从侧门进入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庭院内。
一进门,庭院内热闹非凡。
“要我说,混元丹得用冷火炼才能出丹纹,并不是火越大越好,得慢慢地去煨它……”
“你炖汤呢,还煨,不用大火哪能出好品质,浪费灵药。”
“你们说的都是屁话,有个好丹炉才是正经事。”
声音最大的是炼药师,修为全部在筑基上下,李忘情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个是剑修。
这也难怪,剑修很少嗑药,天地金石之气就是最好的丹药了,修炼起来要比术修花销少得多。
但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有剑修的资质的,相较之下,术修也有术修的好,比如刚一入炼气期,就能无病无灾地活到一百五十余岁……总之就是活得久。
“仙子,炼器堂在另一边,今日恰好是每月一次的升品拔擢,故而热闹了些。”
“升品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