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侧过脸去重重地呼吸着,锁骨处却传开一抹温润柔暖的触感。
她踮着脚伏在他怀中,吻着他的伤痕,又启唇轻轻啃咬了一下,低声呢喃道:“就是这样来的……”
裴暄之骤然浑身一紧,闷哼了一声,忽地握着她的腰一把将她按到在一旁的长桌上。
他的呼吸凌乱不整,双眼死死盯着她,十指发了狠地死攥着她的腰。
颜浣月腰间一阵痛意袭来,那点意乱情迷瞬间清醒,不禁眉心轻蹙,斥道:“放开!”
裴暄之眼尾泛红,迷茫的眼眸中蓄着泪意,正垂眸看着她,怔怔地唤道:“浣月……别这样咬我……我很难受……”
他似乎有些无法自控,手中的力道越来越重。
他哭着时反倒是最凶狠的时候,颜浣月以前还被他骗到过,而今早知他装乖卖痴的路数,因此并未很心软。
他如今不知该如何从欲海解脱,只有这般在她身上使劲,拼命地感受着她的存在,才能稍有缓解的假象。
她被掐得厉害,终是一把将他甩到一旁,哆哆嗦嗦地坐起身来,撩开衣裳一看,两边腰侧尽是一片已经逐渐开始瘀血的指痕。
裴暄之气喘吁吁地跌进一张空椅中,瞥见她腰间雪白的肌肤上印着惨红的指痕,身上燃烧的野火反而炽烈了几分。
他垂眸平复着呼吸,湿漉漉的眼睛里尽是迷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颜浣月合上衣裳,滑下长桌,一边抚着腰上的痛楚,一边往床边走,“你若要问的是那些伤,尽是你渡情潮时,我无意识时做下的,是我的错,我做的我承认,你若要怪,尽管怪我好了。”
说罢踢掉脚上的鞋,整个人跌进床上,将脸埋进床褥中,过了许久,依旧一动不动。
裴暄之立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将自己的衣襟收敛得整整齐齐,走到床边看着趴得直挺挺的人,低声说道:“我有化瘀的药,一两天应该就好了。”
她还是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裴暄之多少有些慌,他想起方才在藏宝囊中找到的那些首饰,随意取出来两只坠着一圈小金月亮金镯,屈膝跪上床,解释道:
“我不是不喜欢你碰我,我只是……你看,这个喜欢吗?想来是我之前为你准备的。”
说着拉过她的手,往手腕上一戴,明显大了一些,他有些懵,彻底沉默了下去。
颜浣月似有所觉,收了一下手,轻轻松松从金镯中脱了手。
她略抬起头来,看向床上的金镯,做工精致,成色很新,那一圈小月亮有弯有圆。
颜浣月想来,没听他说过何时买了这种饰品。
她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裴师弟,想必你误会了,这恐怕不是给我的,你且留着吧,省得将来想起来说我拿了要给旁人的礼物。”
裴暄之疑惑更甚,低声解释道:“别生气,没有这种可能,应该是弄错了尺寸。”
颜浣月转身躺在他面前,伸了伸双臂,“这身寝衣是你买来的,你看着合适吗?”
裴暄之看着她那身柔黄寝衣仅被一条赤色腰带束着,衣长、衣袖、衣襟,无一处不恰到好处。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而后轻轻拿起那对金镯,找到暗扣解开,跪到她脚边,将金镯扣在她脚腕上。
两只莹白温润的脚腕各戴着一只金镯,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他看着她的脚腕,双手暗暗攥紧。
这绝对是用来戴在她脚腕上的,他为她量身定做的足镯,却从来都没敢拿出来……
清晨,虞意在虞氏亲随的帮助下换了伤药,这才将前来探望的薛景年和谭归荑请了进来。
薛景年放下了带来的丹药,问道:“昨夜可看清了来人?”
虞意恨恨地咬了咬牙,“没看清。”
说着,看了看两眼通红的谭归荑,又转向薛景年,问道:“是谁救了我?”
谭归荑抬袖擦了擦眼泪,安慰道:“伤不重,休养几日便可。”
虞意见此,不禁问道:“是你带我回来的?你昨夜不是醉得很厉害吗?”
一旁薛景年瞥了一眼谭归荑,说道:“是浣月将你带回来的。”
谭归荑一脸讶异地问道:“啊?颜道友?”
虞意察觉出她似乎有些难言之隐,目色一厉,问道:“你想说什么?”
谭归荑摆了摆手,看了一眼薛景年,糊弄道:“没什么,没什么。”
薛景年看她对自己欲言又止,有些疑惑,说道:“既然一途而行,何必遮遮掩掩,道友直言便是。”
谭归荑看起来很是为难,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原本不想说的,我说了可别嫌我猜测旁人,想来颜道友不至于为了昨日的口角特意趁虞道友醉酒出手伤人吧?”
她眼睛微微向左上瞥着,陷入回忆状态,“我记得颜道友出行并不驭使本命横刀,用的是一柄长剑,想来都是身上的兵刃,应该没有荒疏修炼的,她的剑法应该也能看得过去。”
“况且……裴掌门的家人,心中不忿出手伤人,想来也是不怕人讨说法的。当然,都只是我的猜测,或许是我想偏了,颜道友虽小女儿心性,也不至于真的会趁人之危。”
薛景年回想起昨日开门后,见颜浣月裙摆沾着血,单手攥着虞意的腰带,拎着泥水里搅腾过不知多少遍的虞意。
而后一声不吭,冷冰冰地把人扔进了房中。
就连他问谭道友的情况,她依旧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想说她不会做这种事,但她在长安是也确实趁机打过他两顿。
可他对于旁人的指摘还是忍不住沉了脸,冷冷地说道:“没有证据,以后还是不要随意猜测人,莫寒人心。”
谭归荑嗤笑了一声,打趣道:“我说了不说,你非让说的,我岂不知你会是何种反应?必然是被掏了心肝的活猫一般。没人想随意指摘旁人,可难道虞十六的伤是凭空来的吗?昨日颜道友还说虞十六是早死之相呢。”
虞意暗恨自己多饮了酒,被人趁虚而入。
但他也不会轻易就将此事按在颜浣月头上。
他一直想当面问她,没想到她正午前就亲自到他房中,将一卷白纸扔到他床上,淡漠地说道:
“这就是昨夜意图杀你夺物的人,名唤云若良,也是我与暄之被绊在这里的始作俑者,昨夜我与他交手时,有人在背后袭击过我,若是谁意图将水搅浑,谁就有与他同谋的嫌疑。”
说着,忽然含笑道:“想来,你们家这旁支一门既然想当云京虞氏的家,若连一个人也掘不出来,我劝你们早些歇了心思,省得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说罢,转身离去。
虞意拿过那张纸,摊开看了看。
她想借刀杀人,算计到他头上了,很好。
至于她说的是真是假,等帮她抓到这个人,不就清楚了?
第105章 玉币残魂
宗门问世的几位同门来到此地, 大都是因为听闻裴暄之陈病多日,以及裴寒舟到此的缘故。
虽则昨日大都已经听说过或者见过裴暄之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但既是在宗门之外特地从各方赶来的, 便不能像门内一般简单了之。
从虞意房中出来后,天色还早, 颜浣月先去要了几份饭菜请小二送到各个同门房中。
又带着裴暄之一一登门告知裴暄之而今的状况,感激诸同门远道而来。
第一位拜访的韩霜缨招待他们进屋喝茶时,面色沉静地说道:“天还未亮时, 显卿师兄就已来过了, 说是裴师弟已然康复,掌门真人付了房钱, 令诸弟子早行各自问世之事,不必过多逗留。”
说着又看向裴暄之, 说道:“我原听说失忆的人,移情他人,遗妻换婿都算是寻常,裴师弟呢?”
裴暄之原本静静地立在颜浣月身后, 闻言微微一笑, 客客气气地回道:“许是本性难改, 好恶难更, 我如今倒还好。”
不知他是不愿将夫妻私事拿到人前极力表白, 还是只是在论说自己的病症,他说得十分笼统,却能简简单单将疑问全部堵回去。
可他的本性是什么, 好恶是什么,什么才是他认为的“好”,除了他自己之外, 还有谁真的知道呢?
韩霜缨印象中,掌门曾去长安接他时,尚在咸阳家中的清虚峰苏姮华曾赶到长安,亦曾与他下过几局棋。
“棋路很能看一个人最深处的性情,我胜了一局,他胜了一局。”
“第三局时,他摸清了我的路数,已经可以用我的棋路来杀我的棋了,他完全不复前两局的路数,一切布局、预判,我都像是真的在与自己博弈,恐怕连前两局,都不是他真正的路数。”
“他很虚弱,心思缜密却不露声色,听说掌门真人当年于朝天壁修习剑法时,观前人之影,一遍即可剑通山海,很显然,那位师弟继承了这一点,不过……”
彼时苏姮华止住了到嘴边的话,只是说道:“他那么羸弱,又总是很少言语,我见他长安养家中的人似乎都有些怕他,不知是因为得知了他的妖身,还是畏敬掌门真人,亦或是,别的什么。”
“不过我是苏家人,裴家人的事,我是绝不可过多置喙的。”
苏姮华智多近妖,虽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悠然模样,却极为聪敏。
韩霜缨虽不及她敏锐,但每次遇见裴暄之,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苏姮华当时欲言又止时的想法。
他不算是个绝对的善类,可他也未曾犯下什么大错。
天下万物负阴抱阳,是非轮转,善恶交织,没有谁是绝对的善,绝对的正确,正因如此,才需要修炼,否则,便早该是圣人满地走了。
韩霜缨一边往茶壶中添水,一边说道:“如此,好好休养,望师弟尽早拭尽前尘。”
裴暄之含笑点了点头。
颜浣月说道:“韩师姐不必忙了,既然极为师兄师姐要走了,我们尽早去拜望辞别才是。”
说着就拉着裴暄之除了门,刚出门,又回身问道:“韩师姐还领了其他的问世任务吗?”
“没有。”
颜浣月心中一喜,笑道:“那我们正好一起回去,我积攒了一些问题,正好请教师姐。”
韩霜缨说道:“嗯,那就照例尽快先写出一份问世录吧。”
韩师姐一句话,颜浣月忙了两日。
同门离开的当日,裴寒舟便带着苏显卿、韩霜缨,还有颜浣月与裴暄之踏上归途。
颜浣月白日御剑构思,晚上在客栈中还要挑灯写问世录。
从去明德宗开始,一直写到小世界,只写遇险时具体的事,分析自己吃亏、不足、亦或是幸运取胜的地方。
裴暄之说自己睡不着,也跟着她一起熬,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帮她磨墨,看着她一笔一划写出以往的经历。
“……出明德宗,暄之风寒未愈,携其乘车落于同门之后,遇二人踏乾坤步法,言语相戏,以一字诀缚之,逼问来路,乃一杀人炼丹之野店,至小镇,与封长老相商,我与暄之先探其究竟……”
“……借往日根底,横刀刺于壁,正欲攀而上,为暄之扯落,以魅妖魂雾行于裂渊之下,几近地脉……”
“……鬼蛾铺天盖地,失暄之踪迹……”
裴暄之连着在她身边磨了两日的墨,已大概了解了许多往事,加上陆慎初的问世录,他在短短三日时间里已经约摸掌握了自己以往的经历。
将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结合起来推测,他在失去的记忆中,他应该拿到了许多东西,成婚的心契、鬼市的千岁子,也或许,还有其他什么。
颜师姐提起过,他们一起回过长安,离开之后,陆家养父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