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里它只是一尊木雕对吧。”
“对。”
沈苍玉把剑塞回他手中:“那你去把它砍断。”
“我???”他瞪大了眼。
“金克木,你用剑一砍,它就断了。”她说道。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神像面前,抬剑斩下。长剑切过神像,像是劈开一块豆腐一样。
断成两截的神像扑通落地,香炉里的香火骤然熄灭,四周狂风迷眼。沈苍玉再睁开眼时,眼前就只剩下被劈成两半的手臂长短的木块,木块表面焦黑,像是腻上了一层油渍。
大堂四周的烛光变得昏暗,空气中难掩一股腐臭的气味。
这一劫过去了,下一劫又在哪呢?
沈苍玉起身往外走,身后的男孩追了上来:“你要去哪啊?客栈没了,咱们今晚住哪里啊?”
沈苍玉问道:“你会不会壶中日月?”
男孩挠了挠头:“我还没学到那一节课呢……你居然会壶中日月,你是哪个仙门的人?”
“小门小派,家传修仙罢了,至于家里人在哪,我娘不让我和外人说。”沈苍玉又抬出她那套说辞。
家里人!一听就是谦虚的客套话。
男孩的声音里透露出羡慕:“ 真好啊,我家里人……我师父不肯教我心术,只让我在课堂上学。”
“你继承了什么道法?”男孩又追问道。
沈苍玉抬起下巴:“我还没有继承道法,我娘说,继承道法要慎重选择,不要那么快就下决定。”她才不是没机会学呢。
“我师兄也是这样说的,”男孩点头,“我现在在天香娘娘门下,但时常觉得修炼时很滞涩,天香娘娘的道法大概不适合我……”
天香娘娘……
沈苍玉站停了脚步:“你是昆仑弟子?”
“对,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你家里的修仙世家一定来头不小。”他感慨道。
“你叫什么名字?”
“徐秋白,你呢?”
“沈苍玉。”沈苍玉回想着徐秋白这个名字。
她与内门打交道最多的便是行香堂,在她印象里,似乎没有一个叫做徐秋白的弟子。莫非他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
不对,看着他身上一副贵气的打扮,回想起之前他展示的心术,以及刚刚他那把质量上乘的剑。他在行香堂的地位应该不低,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她不可能没听过。
她问:“你师父是谁。”
“徐梅。”
行香堂堂主,徐梅!
沈苍玉皱起眉,在她印象中,行香堂堂主只有一个关门弟子,叫做水玲珑。她记得上一世在她死前曾听说过,水玲珑准备继承徐梅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行香堂堂主。
徐堂主什么时候有第二个弟子了?
不对,好像还真有一个——徐梅的养子。
那个传闻中的华盖太极十灵日童子煞,天妒英才,夭折于……南柯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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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谈心 心术是在痛苦中孕育而成的术
知道徐秋白的身世以后,沈苍玉只觉得头顶悬了一把刀。
按照这故事原本的剧情发展,徐秋白面临的是一个必死的局,她和他靠太近,难保不被牵连。
还是离远他为好。
她刚走出几步,身后的人又追了上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她:“我们现在去哪里呀?继续追查魔修吗?”
“去睡觉。”
徐秋白略带羞涩地问道:“我们一起?”
沈苍玉炸毛:“我自己!”
“那我呢?你可不能把我丢下啊!”徐秋白加快脚步追上去,“你摸过我的剑,你要对我负责。”
什么歪道理,要是摸一下剑就要负责,那她要负责的人可多了去了。
“诶呀!”沈苍玉一拍脑袋。
徐秋白歪头看她:“怎么了?”
“我放在那家客栈的钱忘了要回来了。”她亏了一晚的住宿费,还亏了一碗面钱,她还得拿回来呢。
“我以为什么呢,钱嘛……”徐秋白晃了晃腰间的锦囊,绒布袋子里的钱财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响,“我这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你同我一路,路上的花销我一并包了。”
沈苍玉差点忘了,昆仑的内门弟子都很富裕,只有他们外门最寒碜。
徐秋白说:“我们找一家新的客栈先住下吧,等到白天再继续追查魔修的下落。”
沈苍玉摇头:“住不了,你没有发现这整个城镇都很不对劲吗?”
徐秋白扫视着周围,耳边响起了沈苍玉的声音:“亥时人定,各户闭门不出,但没睡觉的人会在屋里留灯。更何况,这么大的坊市,也总该有些彻夜点灯的消遣之处。”
她抱着手臂,看着四周一片漆黑的景象:“但现在,这么大的城镇里一盏灯都看不见,不对劲。”
徐秋白鲜少出门,听见她的话才回过神来:“还真是如此,我刚进城的时候,只看见那家客栈亮着灯,就走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家客栈周围也挂着不少幌子,但屋里没有亮灯。”
“你学了投石问路吗?”沈苍玉问道。
徐秋白挠了挠脸:“还没学。”但话音刚落,他又补充道:“我这还有不少引路香,你要找什么,我可以点香。”
“先找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度过这一晚,”沈苍玉看着月光照耀下,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开口道,“得快点,要到子时了。”
子不问卜,子时是两日之间的桥梁,此时天地间的气混沌未明。在子时烧香问卜,什么都算不出来。同时,因为心术的本质是气的运用,在这个时候心术的威力也会大大削减。
要是在这个时候碰上那个掌握铜钱眼的魔修,他们真得栽在这里了。
徐秋白取出随身的小香炉,拿出一支长香,他掐了一段诀,立在香炉中央的长香无火自燃,一缕烟从中飘出,形成一条白色的线,指向一个方向。
“走!”徐秋白招呼道。
沈苍玉跟在他身后,眼角余光留意着四周。在徐秋白将香点燃以后,他们周围仿佛出现了一道屏障,将风和雾气都挡在了远处。
这引路香是天香娘娘庇护的法宝之一,香点燃时可以保护点香着免受邪祟侵染。
徐秋白命带华盖太极十灵日,是最适合修炼的人,按道理说,他是行香堂最看好的弟子,身上所带的护体法器肯定不少,为什么他还会死在这里?
难道说,那个魔修当真这么难对付?
香的白线引着他们越走越远,四周的房子逐渐稀疏,地上的荒草逐渐茂盛。
在长香燃尽那一刻,烟雾停在了一棵大槐树前。
沈苍玉看着眼前的大槐树,忍不住说道:“槐树不是阴气最盛的东西吗,真的要住在这里?”
“不知道啊,引路香引的路就停在了这里。”徐秋白挠了挠头,心想,难道这香受潮变质了?
沈苍玉又看了一眼影子,开口:“算了,快到子时了,我们就在这先躲一晚。”
她拿出茶壶,手里掐诀,一道白光闪过,壶口像是漩涡一样将他们吸了进去。
脚刚落地,沈苍玉感觉眼前的画面花了一下,她稳住心神,站稳脚跟。
“你这日月壶里怎么不放点东西,没有床榻就算了,就连桌椅也没有,你平日里在这都是席地而坐?”徐秋白一进壶里,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场景不由咋舌道。
他参观过不少人的日月壶,在他印象里,大家都是把日月壶当作一个随身的住所,他们把壶装点得满满当当,甚至还在里面开垦了田地,种上果蔬。他倒是头一次看见有人的壶里这么空旷。
他回过头看向沈苍玉,正要说点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禁皱起了眉:“你……”
沈苍玉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手一抹,抹去鼻尖淌下的血:“没事。”
她今天召唤了三次壶中日月,而且最后一次还往壶里装了两个活人,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使出这次心术以后,她只觉得体内的气像是毛线一样乱作一团,气血翻涌,稍不留神,血就从鼻间涌出。
果然,像她这样没有学习基本的修炼方法,就凭着自己的想法胡乱使用心术,对身体的伤害还是有些大。
但即便如此,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在逐渐变强。要知道,在一个月前,她每使用一次壶中日月,就要吐一次血。
现在,她用了三次壶中日月才觉得不适。
血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再吐几次,她大概就能同时使用三种心术了。
“糟糕,我不会看病啊……”徐秋白在袖子里掏着,拿出一个又一个药瓶,“我这里有好多药,你看看要吃哪个好,实在不行就每样吃一颗,总会有对的那瓶。”
沈苍玉擦了几下将脸上的血擦干净,摆了摆手说:“没事,你收回去吧。”
说完,她坐在地上开始休息。她不会调息,但只要静坐着,她体内的气就会缓慢回到正轨。
徐秋白在她身旁坐下,开始絮叨着:“我年幼多病,小时候也和你一样,一使心术就会流鼻血,但师父还是要我学。”
沈苍玉还在平复着体内的气息,懒懒地不愿开口回应他,但徐秋白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复,自顾自地说:“只要我不舒服,师父就让我吃药,吃完药继续修炼,修炼以后不舒服,就继续吃药……”
徐秋白头一仰,躺在地上用手枕着脑袋:“不知道你们那的修炼方式和昆仑是否一样,真不知道师兄师姐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当仙人好累啊……”
若是在上一世,沈苍玉只会觉得他很在福中不知福,外门弟子磕破脑袋也想求一个爬进内门修仙的办法。
可以学会心术,能够继承道法,那就掌握了无边的法力,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一世她手握两种心术,触及了仙人的门槛,也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
人使用心术,需要借助天地的气来运行,强行让不属于自身的气在体内运转,稍有不慎就是伤筋动骨、内脏移位,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所以修士才需要打好根基、每日锻炼、修炼内丹,为的就是能承载更多的气。
但无论是多强大的修士,使用心术时都会觉得不适,那些厉害的人不过是习惯疼痛罢了。
心术是在痛苦中孕育而成的术。
越是能忍耐痛苦的人,便越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