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雁雁看闻静榆木脑袋似的一点表示也没有,不由得换了一个人催促:“夏莲姐,这个闻道友不错,比我认识的那个冷冰冰,凶巴巴的好多了,你可要抓紧机会。”
夏莲听后点点头,直接对陈忆容说:“闻道友,你可愿今晚与我一同赏月。”
这是缠丝宗的暗语,翻译过来大概就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生猴子。
陈忆容嘴里的水一口喷出来,她连忙拿出白绢擦拭,一个劲地道歉。
夏莲真是够直白,【天然呆】专治各种不服。
沉妙音看见白绢上用暗纹绣的鹤首时眼神一凛,又重新慎重地打量起眼前的人,才惊觉她头上插着一只不起眼的发簪。
居然是她。
看面前的少年手忙脚乱,沉妙音露出一丝了然。
她意味深长看着陈忆容:“闻道友,只要你师尊同意,我缠丝宗随时欢迎你加入。”
“啊?”沉雁雁傻眼了:“娘,你是不是弄错了,闻静是个男人,男人怎么能加入我们呢?”
夏莲歪头看向沉宗主,眼中也是不解。
只有陈忆容反应过来,她明白自己的伪装被沉妙音看穿了。她讪讪挠头,赶紧道歉:“夏莲姑娘,我向你道歉,我不该隐瞒身份?”
“哈?”沉雁雁瞪大眼睛,一脸警惕冷冷呵道:“你到底是谁。”
“雁儿,不得无礼,这位可是天虚山沈掌门唯一的爱徒。”
“什么?!”沉雁雁彻底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陌生男修恼羞成怒:“你是陈忆容。”
陈忆容心道这大小姐估计是生气了,连忙好声好气道:“师娘,是我。”
这声“师娘”将她一股气憋在胸口,鼓起腮帮子斜眼看了看她娘,又见夏莲一脸见鬼的表情,倒把骂陈忆容的话咽了下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沉妙音脸色微变,沉声问道。
沉雁雁涨红了脸,先小小声对她娘说:“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狠狠瞪陈忆容,恶声恶气凶她:“快解释!”
“好好好。”陈忆容抬起手对沉雁雁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转身看着沉妙音恭敬道:“沉宗主,我跟沉大小姐开玩笑的。”
沉妙音听后脸色依旧严肃,她告诫沉雁雁:“沈惊问首徒的一声‘师娘’,这个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是,娘。”沉雁雁气焰一下子跌下去,她可不敢把那套要气死戚心怡的话在她娘面前说,只能认下这个罪责。
“沉宗主,”陈忆容见沉妙音面色不渝,赶紧为她开脱:“没有那么严重,我们私下叫着玩呢?”
沉雁雁听了后给她一个“算你讲义气”的眼神,又被她娘瞪了一眼,悻悻然缩回脑袋。
“私下?你师尊知道吗?“沉妙音似乎并不准备轻易放过这个问题。
“这个……”陈忆容不知道该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毕竟在澜渊秘境中为了争取沉雁雁,在闻静面前叫过她师娘,不过好像沈惊问本人并没有记在心上,她一锤定音:“没有。”
沉妙音脸色稍霁,声音又恢复轻柔:“倒不是为难你们,实在是沈掌门那个性子……”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声:“还是轻易不要招惹。”
沉妙音非常不娇软地伸出一根手指对准沉雁雁脑门用力一按,疼得她大叫一声。
她厉声训斥道:“以后不许开沈掌门的玩笑,听到了没有。”
“我知道了娘……”沉雁雁捂住额头小声嘟囔:“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就随口一说。”
沉妙音恨铁不成钢地又戳了一下她:“不知天高地厚。上一个开他玩笑的人坟头草都不知道几米高了,我还记得庆祝仙魔大战胜利那场宴会,有个女修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和功劳想去与沈掌门共饮一杯,结果人还没走到他跟前,整个人就被冻成了一根冰棍。”
沉妙音声音都不自觉放低:“然后她就像个冰雕似的站了一晚上,回去以后修为大跌,至今听到沈掌门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太凶残了吧。”沉雁雁一阵后怕,她立刻向知情人求证:“陈忆容,我娘说的是真的吗?沈掌门真有这么可怕,那你作为他徒弟岂不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这个……”陈忆容想了想,最初她确实有点怕沈惊问的,他板着一张冰块死人脸时真的很吓人,逆天颜值都没办法拯救他与生俱来的寒意。
所以在双生果的寒潭中她甚至都不敢开口向他求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不怕他,甚至依赖他。
是澜渊秘境中他与自己共战独角鼍,还是为她挡下戚夫人的那根毒针时,亦或者是他从天而降,挡在风雪门身前的那句“我在”,还是他耍无赖让自己背他只为了噬灵蒲公英没有一丝伤她的机会。
她眼神不自觉变得柔和,为沈惊问正名:“师尊只是看上去清冷不好接近,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沉妙音看在眼里,意有所指:“他日若是有得罪沈掌门之处,还要烦请陈道友从中斡旋一二。”言语中竟把陈忆容当做平辈之人对待。
陈忆容忙称不敢,但见缝插针反问:“缠丝宗只要不与天虚山为敌,以我和雁雁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不知道沉宗主是否反对我与雁雁来往。”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在探究对方,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沉雁雁听出了言语之中的深意,想必陈忆容也是为戚天和认亲一事前来,她刚想开口就被沉妙音制止,又闭上了嘴。
沉妙音避而不答,又问:“陈道友,他日风雪门若欺压我缠丝宗,天虚山可会出手相助?”
陈忆容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天虚山绝不会坐视不管,我向沉宗主保证,我陈忆容一定全力相助缠丝宗。”
她话音刚落气势全开,冲天剑意直冲云霄,抽出寸光在湖心亭形成一个结界,正是八卦剑诀第七式。
“寸光。”沉雁雁认出陈忆容佩剑,又环顾四周看向波光粼粼的结界暗自心惊,与陈忆容分别不过短短几载,她居然拥有不亚于娘的实力,这就是沈惊问首徒的力量吗,未免太可怕了。
陈忆容收回寸光,结界消失。
“好,”沉妙音颔首:“那我缠丝宗就上你天虚山这条大船了。”
陈忆容没想到沉妙音这么轻易答应,愣了一下,又高兴地给自己和沉妙音满上茶水。
双手举起茶杯,她敬沉妙音:“忆容以茶代酒,敬沉宗主。”
“以后,还要多仰仗陈道友了。”言语中带着十足的客气。
两杯轻碰,一饮而尽。
“不过,我有个疑问不知是否唐突,还望沉宗主为我解惑。”陈忆容想不明白,沉雁雁作为戚天和目前唯一的女儿,缠丝宗若是跟风雪门结盟,必然得到更大的好处。如果跟天虚山结盟,则只是一个普通盟友。
“但说无妨。”沉妙音坦荡直视她。
陈忆容斟酌用词后问出心中疑惑,沉妙音淡淡一笑。
“想必晏长老也有此一问,那我不妨直说。我与戚天和早在他弃我而去时就已经断得干干净净。莫说这些年来他对我们母女不闻不问早就没了感情,就说他放任戚心怡压在缠丝宗上作威作福已经让我失望透顶。他先前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敢得罪戚心怡,现在又想来讨好我们母女,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况且,他也未必真的看中和我们那点微末的旧情,不过是想拉上一个垫脚石罢了。”
陈忆容差点跳起来给沉妙音鼓掌,人间清醒诚不欺我,拉了这个盟友血赚。
她语气敬佩:“沉宗主真是应该开个班,我替晏翠报个名。”
沉妙音笑笑:“天虚山不需要担心,缠丝宗不是那等墙头草,立场不坚定的人。”
等到夏莲与陈忆容同乘离开,沉雁雁才开口。
“娘,我感觉你对陈忆容特别看中,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沉妙音凝视陈忆容的空位,“凭她能被沈惊问收下当徒弟,还不够特别?”
“可她只是沈惊问的徒弟,真的能代表天虚山吗?”沉雁雁虽然跟陈忆容交好,但也不会拿缠丝宗的命运来开玩笑。
沉妙音笑了,斩钉截铁回答:“她不一定可以,但她一定可以说服沈惊问答应。”
沉雁雁更加不解了,徒弟对师父影响有这么大吗,沈掌门可以收很多个徒弟啊。比如凌师姐就算是她娘的第一个徒弟,她娘也不会都听凌师姐的。
“傻孩子,”沉妙音轻点她脑袋,“且不说沈惊问贴身佩剑给了她,你看见她头上那根发簪了吗?”
“发簪?”沉雁雁微微眯眼回忆,好像是一根流云纹淡褐色发簪,似木非木,似玉非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沉妙音不再卖关子,她低声笑道:“那可是戚心怡做梦也想要的‘初闻’,没想到沈惊问居然给了别人。”
“‘初闻’又是什么东西?”沉雁雁更迷惑了。
“传闻这只发簪是沈惊问无心剑诀初成,利用他的第一缕剑意而制,里面包含了沈惊问对无心剑诀的最初领悟。‘初闻道,夕可死矣’,你可知这只发簪之于沈惊问的意义?”沉妙音心情大好,“戚心怡,你死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如今竟出现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快哉快哉。”
沉雁雁听不懂前面,但她听懂了这是戚心怡渴望却得不到了,想到那女人骑在她们母女两头上几十年,心里也是一阵快意。
“娘,可我们不是早就决定跟天虚山结盟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得到陈忆容的保证。”沉雁雁问。
“笨,得到天虚山的保证他们最多派弟子和长老前来相助,得到了陈忆容的保证,说不准她背后那尊大神也是咱们的保护伞。”沉妙音想敲开自家宝贝女儿的脑袋瓜,她一世清醒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女儿,不过又想可能傻人有傻福,不然也不会结识陈忆容。
“真的吗?”沉雁雁还是一脸不开窍。
沉妙音摸了摸她的脸,还有些话没说出口。
她没漏掉陈忆容说起沈惊问时的神情,那绝不是一个徒弟该对师父有的眼神。
若是她都能看出来,她不信沈惊问毫无所觉,他是无心无情,不是无脑。
可如果沈惊问知道了还把她留在身边,甚至以“初闻”相赠,那两人关系可就耐人寻味了。
沉妙音心里门清,陈忆容,在沈惊问心里的分量绝对不轻。
搭上陈忆容,可比搭上任何人都有用。
谁看会多看戚天和那白眼狼一眼。
*
陈忆容再三跟夏莲道歉自己欺瞒身份一事,夏莲只是笑笑,表示没关系,人就走了。
她再次感叹缠丝宗真是景好,人也好。
任务完成,她准备打道回府,刚转过一簇荷花盛开的角落就被人拦住去路。
“这位小郎君,今晚月色正好,能有幸与你一同赏月吗?”
陈忆容一脸难看,拦住她的是个九尺壮汉。
此时闻静利用初闻正好定位到陈忆容位置,离她仅有几步之遥。
“你弄疼我了,放开、放开。”
陈忆容还来不及拒绝壮汉就被一股蛮力突然拽过去,闻静力气大到她感觉手都要断了。
闻静脸色铁青,置若罔闻。
“慢点,我跟不上你了。”陈忆容好几次都差点滑落池中。
临湖石墩不大,若两人并肩行走容易掉下去,要格外小心。
闻静蹙眉不语,下一刻直接打横抱起陈忆容。
“哎,你干嘛,放我下来!”双脚猛地凌空,她一下子没了支撑点,只能牢牢搂住闻静的脖子。
下一刻,又使劲捶打他前胸,企图阻止他的强盗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