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辽阔的天空上流云漫卷，阳光流淌着落在整个圣地上，无数雪白尖顶的教堂宫殿一路绵延至远方，恢弘高贵、圣洁华美。

　　以为需要花大力气追寻的真相就如此被轻易地摆到了眼前，接下来她又需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塞西莉亚闭了闭眼睛，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塞西莉亚想要离开圣地了。

　　在离开圣地之前，塞西莉亚去见了艾伦一面告别。

　　艾伦目前是属于圣殿骑士团的圣骑士，和其他圣骑士一起居住，塞西莉亚被带领到他的卧室时，没想到却见到一个正在养伤的圣骑士。

　　“你来了。”艾伦说道。

　　从椅子上坐起的艾伦想要露出微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了一下。

　　塞西莉亚一愣，快速移动了过去，看见这个圣骑士身上居然无故多了很多鞭打出的痕迹。

　　“你为什么会受伤？”塞西莉亚问道。

　　“是鞭刑，苦修的一种。”艾伦解释道。

　　通常苦修会的修士们用这种方法鞭策自己的□□，让自己的心灵更加贴近天主，有时候也会作用于各种惩罚。

　　“但你不是苦修士……”塞西莉亚略过这个问题，又问道：“……怎么不治疗自己？”

　　如果用圣光治疗，这种伤口几分钟就可以愈合。

　　“我之前登上西西里群岛，违背了教皇的命令，受到惩罚理所应当，通过治疗术减轻自己的痛苦同样不被允许。”艾伦认真的说道，看上去对自己受的惩罚根本没有怨言。

　　“你并非有意违背，我还以为光明神的信徒会明白什么叫宽容和慈悲。”塞西莉亚说道。

　　“我的导师与叔叔确实宽容而慈悲，是我犯了错误，他才会惩罚我。”艾伦立刻解释道。

　　塞西莉亚很不赞同艾伦的说法，忍不住轻微的摇了摇头，然后向艾伦说了自己想要离开圣地的打算。

　　“这么快……”艾伦的脸上划过一丝失望，想了想，刚准备说什么，卧室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艾伦说道。

　　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角，紧接着一个身着白纱裙的美丽少女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走了进来。

　　“艾伦，我来看你了。”那少女轻声说道。

　　艾伦忍着疼痛站起来，一丝不苟的向他少女低头行礼。

　　“圣女殿下，日安。”艾伦说道。

第24章

　　来看望艾伦的少女名叫乔安娜, 是光明教廷的圣女。

　　这个姑娘就和艾伦一样，金头发蓝眼睛，有着完美符合普通人对于圣女幻想的外貌, 不言不语微笑的时候，就好像笼罩着圣光的璀璨宝石，自有一种圣洁典雅的气质。

　　乔安娜走进来时, 显然没有想到艾伦的房间里还会有其他人在，很快，她对塞西莉亚的态度就带上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敌意，甚至用刻意不与塞西莉亚说话这种幼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少女第一次动心时的羞涩与紧张如此明显, 塞西莉亚不用眼睛看都知道, 乔安娜喜欢艾伦, 所以才会如此警惕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异性。

　　乔安娜还坐在艾伦的身边对他嘘寒问暖, 塞西莉亚不想再看下去了, 转身离开了艾伦的房间。

　　她对光明教廷的圣女一向感官复杂，刚才离开，一半是因为不想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电灯板，一半是不想见到光明教廷的圣女。

　　光明教廷的圣女是一种非常奇异的存在。

　　每一位圣女在自己所处的时代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们在婴儿时期就被光明教廷的人带回圣女净化洗礼，然后终此一生都在教廷内部维持着光辉纯洁的高贵地位，不论教廷内部的权力变迁如何动荡, 都不会影响到圣女, 等到年老死亡以后, 光明教廷内部又会根据一种特殊方法, 在全世界寻找下一任圣女。

　　从某种意义上讲, 几千年以来，每一任光明教廷的圣女都是同一个人的灵魂转世。

　　离约定的半个月时间还剩下两天, 塞西莉亚不想浪费，就又去了图书馆看书。

　　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刚翻开一本书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也许是因为身上那些鞭痕的原因，这次的脚步声比以前稍微慢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塞西莉亚问道。

　　她才刚刚离开不久，乔安娜看上去也不像是会立马告辞的样子。

　　对面传来了椅子被拉开又坐下的声音，紧接着艾伦说道：“我要来图书馆查找亡灵法师的资料，请乔安娜先离开了。”

　　塞西莉亚在阅读文字的间隙里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圣骑士。

　　查找资料什么时候都可以，没有必要带着伤在正午时分赶来图书馆，这听上去像是一个逃避的借口。

　　“你不喜欢她，为什么？”塞西莉亚问道。

　　一提起自己的感情问题，艾伦的脸色就下意识的有些发红，“不是不喜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将她视作自己的亲人与妹妹……”

　　塞西莉亚将手中看完的书合拢放到一边，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微笑着问道：“那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性？”

　　“呃……”艾伦看着塞西莉亚，一边犹豫着一边思考道：“……我也没有想过，或许是一位温柔、坚定而聪颖的女性？圣骑士是个危险的职业，可能会波及家人，她应该拥有自保的能力，当然没有也没关系，我会保护她，除此之外，她最好还和我有相同的观念和兴趣……”

　　年轻人对于爱情的向往啊……

　　一种唏嘘感从心里缓缓流淌出，塞西莉亚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教皇图书馆的藏书丰富，巨大的原木书架规律有序的排在厅堂里面，旁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历史上光明教廷重要人物的肖像画。

　　塞西莉亚将看完的书重新塞回了书架里，然后抬头望着其中一副巨大的油画半身像。

　　这是光明教廷第一代圣女的油画。

　　画上的少女典雅而高贵，以一个端庄优雅的姿态站立着，唇角微微翘起优美的弧度，定格在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见她感兴趣，艾伦走了过来想要介绍，“这是光明教廷的……”

　　“……光明教廷的第一代圣女，为封印深渊恶魔而死，她的人生是那个动荡年代里的传奇，最后的牺牲让整个世界延续了将近千年的和平，值得所有人铭记和怀念。”塞西莉亚说道。

　　“你认识这位圣女殿下？”艾伦问道。

　　“不认识……”塞西莉亚抬头仰视那幅油画，半响才带着轻微的厌倦说道：“……但我认识一个人，他……一直很喜欢她、怀念她，哪怕这位圣女殿下已经故去多年。”

　　艾伦站在塞西莉亚背后稍远的距离，发现塞西莉亚恰巧和墙上油画里的圣女殿下保持了同一个站姿。

　　都是非常标准的站姿，身体直立，右手搭在左手上，又自然而然贴在腹部，姿态优美而典雅，这让两个人看上去有种非常微妙的神似。

　　如果塞西莉亚还是一个人类少女，失去了转化成血族以后那种幽晦神秘的气质，那么这种神似会更加明显。

　　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艾伦拿了几本历史书带回去，想要晚上继续翻阅资料。

　　戴着单片眼镜的图书管理员一边登记资料，一边感慨道：“您和布朗主教大人一样，都很喜欢阅读历史啊。”

　　“导师最近也来图书馆看过书？”艾伦问道。

　　“这几年时间，布朗主教大人几乎将所有历史上的文献记载都翻看阅读了一遍，再加上这位小姐和教皇陛下，这些羊皮卷已经是我第三次从仓库里翻出来了……”不知道塞西莉亚身份的图书管理员呵呵笑着，“……我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最近才发现历史文献这么受欢迎。”

　　在离开圣地的前一天，塞西莉亚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还是年纪很小的时候，十一二岁的年纪，沿着山谷间荒凉的草地奔向教堂，一边喊着老牧师的名字一边推开大门。

　　没有上锁的木门被她一把推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飘渺的灰尘浮动在空气里，朦胧的浅金色夕阳从高高的教堂窗口照入，像淹没在遥远过去里的吉光片羽。

　　那时候，身着黑色长袍的亚尔维斯就坐在教堂第一排的长椅上。

　　他似乎早就察觉到塞西莉亚的接近，就在她推开教堂门的那一瞬间，亚尔维斯也恰到好处的转头看来。

　　亚尔维斯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小小的、还不足他胸口高的塞西莉亚狼狈的用袖口抹去眼角泪水，迟疑的看着这个陌生男子，最后一步一步谨慎的靠过去，拽了拽亚尔维斯的黑色衣角。

　　“先生，请问教堂里的牧师去哪里了？”塞西莉亚仰着头问道。

　　亚尔维斯不答反问道：“孩子，你找这里的牧师有事？”

　　塞西莉亚下意识的点点头，紧接着又迟疑的摇了摇头。

　　亚尔维斯双手交叠在身前，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没有事，但我想和牧师先生一起待着。”塞西莉亚小声说道。

　　“牧师已经离开教堂了，孩子，你该回家了。”亚尔维斯说道。

　　塞西莉亚畏惧的打了个寒颤，将手腕上的袖子又往下拉了拉，好遮挡住上面的青紫伤痕，免得在陌生人面前难堪狼狈。

　　那是她离开庄园前父亲动的手。

　　“我不想回家，父亲的官职被国王罢免了，他的心情很不好……我可以也待在教堂吗？”塞西莉亚小心翼翼的说道。

　　坐在长椅上的亚尔维斯低下头来，漫不经心的用手摸了摸这个人类孩子柔软漆黑的长发。

　　“这里并不是我的所有物，你无需过问我的意见。”亚尔维斯温和的说道。

　　这个回答相当于默许的同意。

　　这个陌生人的态度很温和，可不知道为什么，塞西莉亚对他有种本能的畏惧，就好像碰见天敌的小动物一样。

　　因为这种莫名的恐惧心，即便现在教堂空无一人，塞西莉亚依旧像以前一样躲在了教堂窗帘的背后坐下，好像有一层丝绸阻挡，让她看不见那个人，就可以自欺欺人一样。

　　一直到了夜晚，牧师都还没有回来，外面下起了暴风雨，狂乱的雷霆响彻天穹，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教堂外。

　　冷风呼啸着顺着窗户飞入，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白天的伤口沾了雨水越发疼痛，塞西莉亚越来越难受，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情不自禁的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思维变得昏昏沉沉。

　　塞西莉亚终于感到了恐慌，迷茫中她想向谁求救，却又不知道该喊谁的名字，谁又愿意而拯救她？

　　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伴随着身体上道道伤痕刻骨铭心的疼痛。

　　教堂外的狂风暴雨一直没有停歇，恍惚间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还年幼，没有经历过痛苦，最难受的时候，几乎怀疑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就在这时，似乎有一个人抱起了自己，身上也似乎披了厚重的衣物。

　　温暖的触感换回来塞西莉亚的理智，从黑暗里中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教堂穹顶上展翅微笑的天使。

　　天使们的身影渐渐变得活灵活现，他们从壁画上走出，然后将手伸来，恍惚间是要带她去往没有痛苦的天堂。

　　从昏迷中醒来，塞西莉亚还没有清醒，蓝色眼睛茫然的看着头顶教堂天花板。

　　“牧师先生？”塞西莉亚小声念道。

　　下一秒，耳畔传来的那位陌生先生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孩子，你的牧师先生没有回来。”

　　有人拯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