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竞选人升职为神明的时候,竞选人的副官会得到祭司的职位,同神明一起前往神殿。
“祂需要新的祭司。同时,祂也认为我需要走出过去的阴影。祂是很好的一位神明,希望帮助我,所以来找了我。”
执微:“我猜你们谈得应该不怎么愉快。”
“何止。”祁入渊笑了起来,眉眼间有几分狡黠。
“我和过去,实在是两个人啦。”她叹息道,“祂用过去的眼光看我,我的时间停在过去里,可现实又叫我痛苦。时间像是要把我撕碎,我怎么能放弃查找真相呢?”
“我们谈得不投机,后来就打了起来。”
执微眼睛瞪大了:“打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重复道。
“是的。”祁入渊解释,“没那么夸张,祂的竞选纲领和神职,都并非是攻击作战领域。”
“我掀翻了桌子,祂只是下意识地调动了神力,防护了一下而已。”
祁入渊:“后来祂脸色不太好,我想也是,神明是忍受不了人类的冒犯的。祂就离开了。”
执微和祁入渊谈到这里,她像是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在悲惨、神秘而纠葛着过往岁月和祁入渊年轻时代的故事里,执微为她悲戚哀叹,没错,她的确心疼她一路走来拂开谜瘴的每个瞬间。
可那些话语滑过执微的大脑皮层,许多关键词在她的脑海里定格,彼此排列、组合,在她潜意识一直运作着的工作能力里,自动形成了思维导图。
执微以前靠这种思维能力工作,提取领导故作玄虚的话语里面的真正“人话”,把可以称之为干货的东西留存后用。
现在,她的能力还在,于是导图排布陈设着,在某处连接点被打通了之后,发出了闪烁的红光预警及阵阵警笛嗡鸣。
执微敏锐地拧起了眉毛。
“等等。年初。”她突然开口。
执微小幅度地歪着一点脑壳,脑神经在剧烈的高强度思考力,嘣嘣地跳动着,后脑发出亢奋而锐利的刺痛。
“你们,难道是在兰蒙学府见面的吗?”执微问道。
祁入渊不明白执微为什么这么问。
但这并不难猜,因为祁入渊的另一个身份,就是兰蒙学府的教授。哪怕她不以徐教授的身份和那位神明见面,兰蒙对她而言,也是她在斯蒂亚德提摩西的安全地。
“是的。”祁入渊肯定了执微的猜测。
执微猛地直起身来。
她当着祁入渊的面,扯出了光脑的虚拟屏,立刻联系了安德烈。
“安德烈。”执微在通讯接通的一瞬间,直接问道,“你回想一下,我们和贪狼鹑火在地下室那一次,是哪一天?”
执微:“具体日期,是一月多少号?”
安德烈是个还算称职的副官。他记录着一切与执微相关的大事小情。
听见了执微的问话,他查找了一下记录,马上回答了出来。
“一月八号。”安德烈说。
“好的,谢谢。”执微拿到了消息,反手挂了通讯,“再联络。”
她关闭了光脑通讯,盯着祁入渊紧缩的瞳孔。
“老师,你和那位神明的见面,也是一月八号,对吧?”
祁入渊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是那天。
执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一直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那天她和安德烈在鹑火生活的地下室里,会面对一团莫名出现的污染。
她只以为是鹑火当时的状态不稳定,或者是她作为污染种的身份,而吸引来的野生污染。
但污染种是污染者的孩子。除了被歧视的身份,明明与常人无异。
或许答案不在地下室,不在鹑火和安德烈,不在贪狼,不在执微。
而在兰蒙的另一边,在祁入渊和神明的摩擦里。
那天,祁入渊和神明产生了争执,她掀翻了桌子,于是迫使神明动用了神力。
之后,便出现了一团污染。
它的形成未知,路径未知,飘过楼宇,钻进了地下室,来到执微面前。
执微脑子里的思维导图,枝路如树木的根茎,一路向外延伸。
再想想,执微,再想想,你还能想到别的。
欧文,沙洲的那个欧文,那个半死不活的树皮精欧文,他的体内也有污染。
他是在祈求自己恢复回全盛状态的神明,他半生不死,在谋求复活。
所以他做出的每件事情,一定都有他的意义。
他龟缩在沙洲的污染区,除了因为他是从浮玉山得到的竞选纲领,除了浮玉山赋予了他额外操纵自然的能力,一定也有沙洲是污染区的原因。
神明的力量,被叫作神力。
半死不活的神明,渴求神力,身体里却有污染,也龟缩在污染区里。
在役在职的神明,被迫使用了神力,于是安稳的、附近没有污染区的校园里,出现了一团污染。
执微的面色冷凝起来。
她心脏在颤抖,脊背有些发冷。
如果,如果。她想,如果,神力和污染,或许可能,是同一种东西呢?
祁入渊细声细气地开口,她察觉到了执微近乎苍白的异常面色。
“你想到了什么,执微竞选人?”她问。
执微抬手,按了按额角鼓起的青筋。
“我只是在想,疗养院将所有的污染者集中起来,让污染者在虚无中反省他们对于神明的不忠。”
祁入渊点头:“是的。那就是疗养院的作用。”
执微:“集中起来……”她喉头动了一下,“或许还有着别的作用。”
如果污染真的是神力,那收容了污染者的疗养院,就像……发电厂。
“从污染开始调查吧,老师。”执微疲惫地开口,“从污染的成分和本质开始。”
祁入渊读懂了执微未说出口的话,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
“好,我会从污染开始调查。”她重复了一遍,又立刻陷入了困境,“但污染者都被疗养院收容着。”
“总有野生的。”执微回答。
她像是在说什么野生小动物。而她提起的,也正是灵巧得如同一只野生小动物的男孩。
执微:“沙洲有一个。他叫莫桑,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祁入渊哪怕做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但还是被执微震惊了。
她震撼地扭曲了一瞬的表情,尾调扬起:“执微竞选人,在你庇护污染种之后,终于开始庇护污染者了?”
“不算庇护,是放逐。”执微摇摇头。
“他一个人生活在沙洲边缘的一颗很小的星球上,不缺物资,只是孤独。”
执微想起那颗玫瑰色星云的星球。
小小的一颗,天际尽是瑰丽色彩。
脑海里回忆着那样的美景,身边也是青翠山景,可在美丽的环境里,执微只是指尖发冷。
执微诚恳地和祁入渊说:“人类谈起污染就避之不及,似乎提起污染就是对神明的悖逆。我们拥有的资料太少了,老师。”
“我们一定要弄清楚,是按照常规说法,污染者更容易在污染的影响下伤人,还是污染者能产生污染……有太多的事情,我们根本不知道。”
执微太迷茫了。
她对于污染者的了解,是一种近乎于狂暴丧尸的概念。
莫桑当时的确很狂暴,但后来,他又并没有额外的危险,实在是叫人摸不透。
祁入渊思索了一下,答应了执微的要求。
她以锈齿轮话事人的身份,以执微同行者的身份,坚定地向执微保证:“离开蓬莱后,我会去沙洲见他。”
“我和灵魄一起去。”她说。
祁入渊:“只要他配合,我们会做一些温和的实验,拿到关于污染者的数据。”
“灵魄。”执微念了一下她的名字。
她知道祁入渊不怎么虔诚对待神明,但星际世界,人类默认都是狂信徒。
“灵魄对神明的态度也比较灵活吗?”她兜圈子问。
祁入渊沉默了一瞬。
“灵魄和神明……是的。”她说。
时间一晃而逝,来到了开山门的这天。
祁入渊并不建议执微去凑热闹,据她所说,执微问不出什么答案。
山魂是一个被人类历史喂养出来的人工智能,可以刻录,可以调取,可以回答。
但它并没有超脱人类的思维,也没法真的如同智者一般,给人类什么答案。
祁入渊建议执微去的话,凑凑热闹就好了。
执微听进去了,所以没准备问什么。
扶砚山是一座并不高,但连绵广度很宽的山。身披青翠,醉卧大地,它像是一个躺着睡觉的巨大人体,内部储物空间相当大。
它只有一个入口,被称为山门。
人类站在山门前的时候,可以真正地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山高万丈,人只几尺,就连篆刻着人类历史的石碑,比起人类的身高,都是庞然巨物。
执微也没再回纪蓝号开什么悬浮艇飞行器,而是踩着剑就过来了。还是那把烤奶藕粉小球,剑身是梦幻的浅紫色,落地的时候,发出苍苍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