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可以躲着饼走!
执微想通之后,立刻端正了神情,发动表情管理,亲切地看向卢米农。
“那我们下一步就奔赴无名区。”她语气温和,“我们,我和你。”
卢米农本就被执微迷得够呛,现在被这么一邀请,他的理智和理想在一起搅成了浆糊,只剩下嘴巴在阿巴阿巴地说话。
“我,我会拖您后腿的。”他打了个磕巴,“我这个月还是到处瞧瞧,帮您联系一些排名在前二十的竞选人,下个月我就……”
执微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帮了我很多,卢米农。”
“如果像你说的,以后你想和我共事,我当然早为你留好了竞选团队里顾问的位置。你来我这里,我只会荣幸。”
屁嘞,她只会害怕!她怕死了!不要来不要来不要来!!
可执微的表情管理是世界级的,那叫一个完美,愣是看不出任何一点为难,满满的都是信任。
卢米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喃喃承认:“下个月往后,我就只能依靠你了。”
他那意思是叫执微不用急着拽他上船。
但执微急得很!她不拽卢米农上船,怎么甩饼给卢米农吃?
“但这个月是我依靠你。”执微望着他的眼睛,轻轻道,“提出这个想法的你,一定有更多的想法。”
执微:“你不是污染种,也不是无关者,你的姐姐成为污染者,你算是次级的被影响人。”
“你的观点,你的态度,你的爱恨,都特别特别重要。”执微起身,坐在卢米农对面,轻轻将桌面上的水杯推到卢米农面前。
执微的肯定像是一缕清风,吹过卢米农的心尖。
他听见她的声音打着活泼的圈儿,绕着跳脱的尾旋儿,从他的发梢拂过。
执微说:“你特别重要,对我是这样,对污染种是这样,对世界和宇宙也是。”
卢米农呆愣愣地抬手去拿水杯,手指硬是跑偏了一点,迷迷糊糊擦着杯壁按在了桌面上。
他脑子都被执微的肯定刺激到失常了。
卢米农:“我去。我跟你去。”他回过神后,立刻道,“无名区我去,神殿我也去,宇宙边缘我去,疗养院我也去。”
他虔诚地凝望着执微,满是愿意为了执微付出一切的忠心模样。
执微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她的目的达成了,卢米农要跟着她一起去无名区了,她也就没再想那么多了。
卢米农这一连串的“我去我去我也去”,忠心天地可鉴,也叫安德烈偷偷翻起白眼来。
他偷偷摸摸和贪狼吐槽:“我去他个麦饼皮皮,他那是什么眼神?”
贪狼瞥了卢米农一眼,正看见卢米农热忱的目光。
“和你差不多的眼神。”贪狼总结道。
定下了目的地,就进入了准备阶段。卢米农干脆将舰艇停泊在了纪蓝号的甲板上,他的团队还留在他的舰艇里,他和副官则进入纪蓝号的舱内,在纪蓝号里住下。
执微也看着鹑火搜集的,关于无名区的资料。
之前,她才听到无名区的概念,还以为是什么“不问姓名出处”“各自精彩纷呈”的自由叛逆想法,主打一个互相称呼代号活好自己。
但看了看资料,执微慢半拍地发现,无名区消除个人身份,并不是为了让大家在这里重新开始。
而是泯灭掉身为污染种的罪恶,用割舍姓名的方式,向神明赎罪。
执微看向身边的鹑火:“那你和贪狼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呢?”
鹑火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了。无名区并非是改名换个代号,而是会洗掉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像是……”她思索了一下,“像是将过去的不干净的自己焚烧掉,留下的新代号,不再沾有污染者父母的血液。”
她轻轻说:“大概意思就是,终于干净了。”
鹑火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困惑,也很迷茫。这么做的污染种太多了,于是对也不对,谁也不知道。
执微再次想起地肤。
她重复着之前地肤对她说过的话。“地肤是一种草,手感很好,毛毛绒绒的,可以饱腹,也有药用价值。放到枯萎死掉后,晾晒之后还可以做扫帚。”
那实在是个很有趣的名字,执微听过了那名字的含义,就此便一直记住了。
执微:“处处为别人考虑着,努力让自己有用的一生,地肤希望这种草的一生,就是她作为人的一生。”
她也的确做到了,在污染者父亲被收容,在沙洲统领母亲过世后,她伪装神明,撑起了沙洲,等到了执微这个异世界bug,把沙洲的污染变成了腕骨上的黑玉镯。
执微想到这里,总结道:“地肤就是那种满心想着别人,很少考虑自己的人啊。”
她这句话是下午说的,脸是晚上打的。
傍晚才吃过晚餐,地肤就追寻着纪蓝号的坐标信号,驾驶着一艘飞行器,抵达了纪蓝号的甲板。
她形容有些狼狈,一见到执微,腿还有些发软,闷着头,对着执微就扑了过来。
执微连忙拦住了她一下,顺手摸了一把她瘦得愈发尖利的下巴。
“这是怎么了?”执微急忙叫道,“上次见面没过去多久,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谁欺负你了?!”执微气急败坏。
此刻,卢米农和他的助理都在各自的房间,执微将地肤扶去了书厅,这里只有鹑火和安德烈在,贪狼仍在甲板上警戒。
见到了执微,身边又只有信任的同伴,地肤终于张开嘴巴,将一切缓缓吐出。
地肤面色苍白,颧骨上还挂着羞耻的红痕。
“我犯了错误……关于温厘。”地肤开口说。
执微没听明白,她追着问:“那是什么?”
地肤低垂着头:“是我爸爸。”
执微:“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急忙试图撤回之前说的话,“不好意思,我应该问那是谁的。”
地肤:“没关系,我之前也没和主官提起过他的名字。”
“他是个污染者。”地肤重复道,“污染者。”
执微:“我知道,你之前和我说过,在你三岁的时候,他就堕落为污染者,被疗养院收容。”
执微此时,还以为地肤是想她爸爸了,所以情绪才低落。
她就柔和了声音,努力哄着地肤的情绪。
执微:“你还和我说,他给你寄过信。虽然最后结果不太好……但他一定很爱你和你妈妈,他说过余生都会为你们而祈祷。”
可惜,一开始还说余生将为妻子女儿祈祷,后面温厘就写道后悔生下了地肤,说作为污染者还生下孩子,是人类的原罪。
这一定叫地肤很痛苦。
执微抬手,按住了地肤带着凉意的手背。
“别去想后面的事情了,他写下这段话的时候,对你们的爱一定是真实的。”执微劝道,“最后,他也画了画给你,画的是全家福,你认出来了,不是吗?”
执微温和的话语,更叫地肤愧疚难当。
“我不忍莫桑进入疗养院,当时,我和你说,我说莫桑只有十五岁。”
地肤喃喃:“当时我忘了,我失去爸爸的时候,也只有三岁。”
她扯出一抹苦笑。
“我高估了自己,我当时多么义正词严,后来就多么……我不想这样的,只是人一旦陷入了贪心的沼泽,就会越陷越深。”
执微的神情稍微严肃了一些,她盯着地肤:“你究竟要说什么?”
地肤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愧疚地开口:“莫桑在玫瑰星球。孤独,但是安全。”
“我父亲之前给我写的最后那封信,那上面套牢的线圈,胡乱的笔迹,总是在夜晚浮现在我的眼前。”
“疗养院会吞掉人的生机,在虚无中泯灭,是比死亡还严苛的惩罚。”地肤用指尖扯着袖口的衣料,“妈妈已经迎接死亡,爸爸,正在遭受着比死亡更折磨的生活。”
“沙洲已经保住了。我感谢主官,也对得起妈妈,我活在世界上的锚点,就只剩下爸爸。”
地肤说到这里,执微大抵明白她的想法,以及她要做,或者是她已经做了什么了。
果然,地肤开口就是:“我本来没有想那么多的,可沙洲还有很多小小的星球。妈妈守护过的沙洲,只要仿照玫瑰星球的样子,像处理莫桑一样处理我父亲……”
原来如此。
原来地肤赶到这里,是要和她说这个。
换作别的竞选人,铁票仓选区的统领瞒着竞选人做出了这种事情,竞选人肯定是要勃然大怒的!
执微看出来了,地肤现在也是在怕她勃然大怒。
但执微倒没有勃然,也没有怒气,她思索一下,还分出心神安慰地肤。
“这是人之常情,地肤。”执微诚恳道,“我没有帮你,是我不够关怀你,你借着我的力量为自己争取,是你优秀敏锐。”
地肤听着她的话,眼神呆愣愣地瞧着她,昂着头,脖子抻着,有些发僵。
执微被她这副罕见的模样逗笑了。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用这样内疚地瞧着我,地肤。”
执微笑了起来:“我不是小气狭隘的人,我甚至……说实话,我甚至巴不得你闹大些,只要你得偿所愿。”
天地良心,执微此刻说的这个话,那可是比真金还要真了!
她恨不得她手下所有的选区都闹作一团,造反造反全都造反!她管不住占领区,自然做不了什么竞选人,于是她就可以收拾东西直接回家!
她来真的,地肤也看出来了她说的做的都是真的。
刹那间,地肤只是眨了下眼睛的工夫,她眼角氤氲起一点雾气,又在下一次眨眼间消失不见。
执微好奇道:“谁配合你动的手……菲尔尼约尔?”
想到和疗养院有关的,执微还真就只能想到这么一个人。
和执微将话说明白了,地肤也不着急了,她干脆从头和执微说了起来。
地肤:“疗养院是一个人造星球,用无数的牢笼舱体,个个回环镶嵌起来,像是灯球一样闪烁在宇宙的星海里。”
疗养院的看管非常严格,地肤也不是疯了,突然想救她爸爸,就直接冲去疗养院的。
她解释道:“我没有主动想救他。”说到这里,地肤似乎释然了一点,再次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是我死去的母亲,或者是说,是我们一家人的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
“疗养院的人造晶球上,只有其中属于我父亲的那一颗舱体,出现了松动和脱落,它漂浮在宇宙当中,就像太空垃圾一样。”
执微随着地肤的讲述,脑海中浮现出来了那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