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摊贩也发出哄笑声,大家笑意融融,道:“阿蒙这小子自己家的灵花田,新鲜,不妨收下罢!”
沧庭问:“这些花多少钱?”
阿蒙抱着花筒,着急得满脸汗,算了半天,“一块下品灵石十枝,一共是二十三枝……”
沧庭递给他三块下品灵石,“拿着。”接过花束,随手挽了条丝带将花朵束在一起,递给姜回月,“你的。”
姜回月接过,偏过头,“嗯。”
有人都发出善意的调笑声:“好般配。”
“阿蒙,今天开张大吉啊!”
“哈哈哈……”
姜回月多少年没有这样心跳如雷,这会遭不住了,脸红成一片,拽着沧庭往前走,她听到后面那些陌生人的声音,或年轻或年老、有男有女,都如此鲜活,热热闹闹地挤进她耳朵里。
在九宫的时候,师兄明明不是这样的,老成、严肃,哪怕二人相处,也总是端着架子,她知道是他肩上担子太重,但是……咳咳,那有个道侣样子么?
她兀自想,然后将花束仔仔细细收在纳戒里。抬头偷看师兄,谁料对上视线,姜回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己的声音响在耳边,“师兄,喜欢一个人才送花的,对不对?”
紧接着是沧庭的声音,“当然。”
突然听到这句回复,姜回月心跳竟然快了许多,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终清了清嗓子,闷头往前走。
两人逛了逛,最后吃了点东西,姜回月边喝着清酒边道:“糟糕,师兄,我灵脉开始疼了!”
那熟悉的抽痛感自经脉深处传来,比预想的一月之期提前了近一周。应是此次任务中灵力消耗过度,加上最后斩杀那只筑基妖虎所致。姜回月讪讪,懊恼想,怎么什么不靠谱的事都叫她师兄看到了?
沧庭盯着她难得局促的模样,“说话。”
姜回月臊眉耷眼,“我错了,不过只是微微疼,稍微再支撑个三两天,一点问题没有。而且……”
她笑嘻嘻拽自己师兄的袖子,“我师兄是苍澜剑尊,瞬息间到达万里之外轻而易举,兼之神机妙算,我还未想到这茬,我师兄人已经来山下接我了,怎么会眼睁睁看我陷入危险之中?”
沧庭道:“顽劣。”
姜回月心想:嘴硬什么,不还是乖乖来接我,切。
顾及到她的灵脉,二人并没有在外面继续逗留。
经过两次细致的梳理,姜回月灵脉中的灵丹已消融了大半,原本大块的碎片如今化作星星点点的晶莹碎屑,顽固地附着在灵脉上。
虽然仍阻碍着灵力运行,如同河道中的水草礁石,但至少不会撕裂灵脉。
禁地静室之内,玉床生辉,灵力氤氲出淡淡的乳白色雾霭,缭绕在两人周身。沧庭的神识轻柔地探入姜回月的经脉,仔细探查着她的灵府状况。
他的灵识进入姜回月体内,不仅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反而感受到对方神识传来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与信任,连带着她体内的灵力都变得温顺而活跃。
神识与修士魂魄记忆息息相关,顺理成章,沧庭探查到了姜回月这段时间的记忆。看到记忆里的付亭,沧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抬眸看了一眼闭目凝神、额角渗出涔涔细汗的姜回月,并未言语,只是将更加柔和的灵力,缓缓送入她眉心识海深处,助她抚平灵脉的躁动。
不知过了多久,姜回月从那种玄之又玄、物我两忘的入定状态中悠悠转醒。她内视己身,感受到经脉中流淌的灵力前所x未有的充盈顺畅,状态好得出奇,满意地舒了口气。
大殿很清冷。
这种冷是侵入心脾的那种凉意,一如居住在这里的人,没有生机,高高在上,不问世事待在此处。
姜回月抱臂看她师兄打坐,原本冷肃的眉眼,闭上眼睛后竟然显得柔和许多,她静静看,情不自禁扬起了一个微笑,她想着不必打扰他,欲从面前的传送法阵离开。
她刚踏进法阵,沧庭便睁开眼睛,银灰色的眼眸静静看向她,“那么着急离开么?”
“嗯?”姜回月动作一顿,法阵光芒随之黯淡下去。她略带疑惑地转身走回,“不着急呀。”
她重新在沧庭面前坐下,“我正想和你聊聊此次北荒之行的见闻,看你还在打坐调息,怕扰了你,想让七七告诉你来着。既然你没事了,正好跟你说说。”
她神色认真起来,将魔兽之森里那两只赤纹金罡虎的异常,以及她在其尸骸中捕捉到的、与识海中同源的魔煞之气,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沧庭。“以前我觉得魔煞有具体形态,现在想,确实为无形之物,无形无声而又无处不在,不仅可以侵入修士识海,居然在妖兽体内也能存在。”
姜回月边徐徐道来,边慢慢捋着自己下界后的一番经历,一桩桩一件件,现在确实大开眼界。
若说之前在九宫中勤勉刻苦,多是劳心苦身,但是下界后的窘迫之旅,却着实让她开始接地气了。
“对了,师兄,我识海中的魔刹说你是男主角呢。”
沧庭不言语。
姜回月啧啧感慨:“你说这魔刹会不会是一个话本子形态啊?如今,我被它安排成了配角,你是主角,俗话生旦净末丑,爱恨情仇总得轮番登场才好看,会不会给咱们安排什么奇诡的事情?”
她看沧庭表情,“哎,算了算了,问你你也不会跟我说,我自己慢慢探查!”
沧庭道:“此事我也知晓一些,许是被人恶意作祟,牵了因果,不是什么大事。”
姜回月:“哦——那就好,毕竟你是我未婚夫,怎么能去做别人男主角?”
沧庭静静看她,“对。”
她又感慨了一番,沧庭没有说什么,只是听着,姜回月便也没有多问,但看着沧庭沉静的面孔,她道:“师兄,我说那么多,你不会觉得烦吧?”
沧庭说:“没有。”
姜回月听到他冷淡回答,在内心撇嘴,故作体贴道:“你为苍澜掌剑,素日事务繁忙,其实到时候我与七七说也是一样的”
沧庭抬眸,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反问道:“哪里一样?”
姜回月说:“……”
她不过随口一说,七七和他心意相通,有什么不一样?这是怎么了,非要问些不好回答的问题。
沧庭心情不好,七七甩着尾巴从二人旁边游过,不理她,非常明显,这条小鱼在甩脸子,姜回月心想奇了怪了,这俩祖宗,到底在生哪门子气?
她想不明白,索性抛之脑后——
哪有师妹哄师兄的道理?
一直以来,只有她被成雪期又气又打的份儿……这厮竟然还委屈上了。
咳咳,虽然那么说是有些夸张,师兄神魂分身下界,倒是比那副深不可测又古板的样子显得好欺负许多。
她索性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仰头凑近了看坐在玉床边的沧庭。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过面颊。姜回月甚至能看清他银灰色眼瞳中自己小小的倒影。
她心头莫名一跳,为了掩饰这瞬间的悸动,她眨了眨眼,把悠悠飞过的红蝶捉住,红蝶翅膀翕张,被姜回月放在沧庭银灰色发丝上,停在此处,“师兄,你是不是不开心?”
沧庭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并未否认,反而顺着她的话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姜回月心中腹诽:太明显了好不好!脸上都快写出来了!
她还未能搞清楚神魂分身的原理……但是比起“老谋深算”从来不过分外显情绪的本体,沧庭似乎更加直接一些。她心里好奇,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了。
沧庭未计较她没有直面回答自己刚刚问题,敛眸顺着她突发奇想回问:“你觉得我与之前不同?”
姜回月道:“没什么不同,心情好的你、心情不好的你、直率些的你、别扭些的你……我都见过,我见过你这样,为何会觉得奇怪。只不过比起从前,这般的你显得更年轻些。”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意有所指道:“你总教训我,可现在与我平等不少。”
沧庭说:“看来你喜欢我这样。”
他紧抿的唇角竟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双清冷的银灰色眼瞳中,仿佛冰雪初融,流淌出一丝真实的笑意,使得他原本光华内蕴的面孔,瞬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姜回月看得有些呆了,心跳又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她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不知怎的,脸颊又开始微微发烫。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有些发干,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故作镇定道:“我……我只是不喜欢你老骂我。我爹娘都没那么教训我。”
沧庭说:“据我所知,我不是会故意恶言相向的人。”
姜回月心虚了,顺势坐在地上,说道:“啊哈哈哈,确实确实!我从小被师兄你看顾着长大,闯的祸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被师兄责骂教训都是应该的,若非师兄严加管教,我说不定三千岁了连元婴都够不上。”
她双手讨好般地搭在沧庭的膝头,眼神努力装得无比纯澈真挚,“师兄谆谆教诲,我每一句都铭记在心!”
沧庭默默注视她,只是眼神里却有一些很沉很沉的东西。
姜回月那种欲言又止,想说些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脸颊微微发烫,最终梗在喉咙口,蹦出来一句,“那……我先回去了师兄?”
沧庭替她缕好发丝,道:“去吧,与鱼说和与人说自然不是一样的,我才是你的道侣,不是吗?”
姜回月心口一窒,红着俏脸嗯嗯唔唔一句,火急火燎地几乎是逃也似的通过传送阵回到了自己的外门弟子居所。
贺兰馨和江玲还未下课归来。她深吸几口气,平复下依旧滚烫的脸颊和乱掉的心跳,拿出带回的有趣小玩意——一小壶松针酒、几颗北境灵草、两盒山下有名的点心……
她把物品放在两人的桌上,然后便盘膝坐在自己的蒲团上,强迫自己进入打坐状态,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纷乱的念头。
一旦沉浸于修炼,心神便迅速沉静下来。这种感觉玄妙无比,仿佛忘却了自身的存在。意识中只剩下呼吸的韵律,以及体内灵力如同涓涓细流般在拓宽重塑的灵脉中汩汩流淌。
渐渐地,这感觉如同置身于浩瀚星海,肉身的束缚仿佛消失,灵力与天地间的气息交融,汇入灵脉,如同春雨润泽干涸的土地,带来细微却持续的滋养与拓宽。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筑基初期的瓶颈松动了。
一切如水到渠成,她凝神静气,运转心法,周身灵力在空气中隐隐形成一个个微小的气旋,不断汇入她的体内。
灵脉重铸之路漫长,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是对一次重新淬炼与夯实,免不得要再遭些苦,她有心理准备。
修士修行,天赋决定上限,勤勉与悟性则决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她素来严于律己,虽有时惋惜化神修为,却也深知重修亦是夯实道基的机缘,故而日日勤修不辍,不敢有丝毫懈怠。
小境界的提升对于姜回月来说小事一桩,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满足而畅快的浅笑。感受着体内比之前充盈凝实数倍的灵力,一种久违的掌控感油然而生——
筑基中期,成了。
正巧这时,江玲和贺兰馨推门而入,看到她笑意盈盈,顿时欢呼一声,“噢!姜月回来喽!”
三人多日没见,欢欢喜喜凑在一起,迫不及待要听姜回月讲她北地的经历,又见到她带回来的特产礼物,喜不自胜,三人闹作一团。
在寝室里稳固了几日境界后,姜回月便随着江玲和贺兰馨一同去上课。刚走出弟子居所不远,便在路上偶遇了兰羽瑶。这次她身边没有跟着之前那个眼高于顶的黄衣女子,独自一人,步履轻盈。看到姜回月三人,她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平易近人”的笑容,主动走近,声音清脆地打招呼:“姜月,去上课吗?”
姜回月微笑着道:“是啊,一起吗?”
跟在姜回月身后的贺兰馨和江玲,看x到兰羽瑶主动靠近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待看到她不仅主动搭话,还与姜回月交谈自如,神态自然亲近,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仿佛看到了太阳打西边出来。江玲更是惊得张大了嘴,结结巴巴道:“兰、兰羽瑶,你……你……”
贺兰馨反应快些,赶紧拉了她一下,江玲后半句“你怎么转性了”硬生生咽了回去,但那瞪大的眼睛和不断在兰羽瑶和姜回月之间来回扫视的目光,充分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天啊!这真是那个眼高于顶、从不拿正眼看人的兰羽瑶?她居然主动和姜月搭讪?还笑得这么……正常?
更让她们跌破眼镜的事情还在后面。兰羽瑶竟一脸认真地看向姜回月,语气诚挚:“上次就想好好谢谢你,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放学后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去醉仙楼吃饭,那里的灵食很不错。”
姜回月笑了笑,坦然道:“今天恐怕不行,我已经答应和她们俩一起吃饭了。”
她指了指身边的贺兰馨和江玲,然后看向两人,又看看兰羽瑶,征询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一起?”
贺兰馨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绽开温和的笑容:“当然不介意。羽瑶愿意一起,我们求之不得。是吧,江玲?”
她悄悄捅了捅还在发懵的江玲。
兰羽瑶似乎没料到姜回月会直接牵线搭桥,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点头道:“嗯,好,我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