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抬起她的手臂,拉起袖子露出袖箭,指着一处小机扩说道:“这里我做了改动,如果敌人离得近了,你就以手握拳,用力侧甩。”
苍清照着做了一下,手腕刚发力,袖箭前端刺出一片小小的尖刀。
“近战时可趁其不备割开敌人喉咙。”
这小小的袖箭竟还是两用的。
“初学时不可拿手轻易对人,以防误伤,都记住了?”
苍清乖巧地点点头。
李玄度又同她说了些要点后,便出门述职了。
这日苍清在小院中的生活有了些变化,但练了半天袖箭已是百发百中,下午又开始无所事事,今日没有打探到新消息,吃了一碗粟米饭。
晚间李玄度回来的时候,见到她黑夜中竟也箭无虚发,实在诧异,满脸犹疑,袖箭虽好上手,但准头这东西不是上了手就能有的。
这对于苍清目前扮演的身份来说,确实诡异。
但她实在心急,想早日走出这个院子,也不想装了,毕竟练过一年的扔符箓准头,符纸轻飘飘的可比袖箭难掌控多了。
晚间。
苍清又躺在她小师兄的床上,告阿爷告阿奶的在床上打滚。
“明日教我耍刀吧。”
“明日教我耍刀吧。”
“明日教我耍刀吧。”
坐在桌前的李玄度嫌吵,背过身继续看书,懒得看她,“阿妹,这种事急不得的。”
苍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从床上爬下来,趿拉上鞋凑到李玄度跟前,将他手中的书一抽扔到桌上,央求:“明日教我刀法吧。”
“小师兄,明日教我刀法吧。”
“小师兄,教我刀法吧。”
“小师兄,小师兄,小师兄。”
李玄度本来被闹得烦无奈在笑,忽然怔住,笑容渐渐收起,目光定定望着眼前的人,脑子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句:小师兄,教我剑术吧。
他晃了晃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奇怪的念头又不见了,眼前的阿妹正在闹脾气,他叹气又笑起来,“阿妹实在太吵,明天先扎马步吧。”
苍清不满意这个答案,“这个我会。”当场就给她小师兄来了一段。
李玄度,应当说是许时归,本来只当阿妹不过片刻就会嫌累,结果小半个时辰过去,他阿妹还在站桩,他下巴都要惊掉了,终于妥协,“赶紧去睡觉,明日起不来我可不会等你。”
苍清一听马上收了势,气都不带喘一下跑回床,被子一蒙倒头就睡,不过片刻,呼吸绵长。
许时归摇摇头失笑。
又想到阿妹正在抽条,却日日只能吃粟米,光长个不长肉,脸上笑容便消失了。
唯剩叹息。
之前她将本来能再穿几年的裙子一刀剪短了,眼下衣服又该重新做。
可是城里哪里还能寻来新料子?能融的金属都融了,能换粮的物件也全换了粮,只能拿他的衣服改改了。
即便是戏中的世界,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眼睛一闭一睁,第二天的光又洒在苍清的眼皮上,将她照醒。
她又已经睡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是匆匆忙忙爬下床冲出门,拿树枝盘个道髻开始上课。
小师兄只给了她一根木棍来代刀。
他给她做演示。
“转刀时虎口要放松,食指和中指使力,夹住刀柄往后翻。”
苍清立马用手上的木棍给他挽了个棍花,这个小师兄以前就教过,棍花、剑花和刀花都是花,她说:“来点实际的。”
李玄度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又开始发怔,这一次愣住的时间比之前都要久,连苍清都发现他在出神。
苍清歪着身探头到他身前问他:“小师兄,你是不是想起之前教我练剑时候的事了?”
第93章
李玄度晃了晃头, 将脑中他站在她身后,同执一剑的画面甩掉,那把剑很漂亮,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终于回过神, “你说什么?”
苍清问他:“我是谁?”
他笑道:“许时归的阿妹,许时茴。”
苍清叹气:“继续吧, 许时归。”
李玄度在她头上轻拍了一下, “没大没小, 近来阿兄也不叫了。”
他继续讲:“运刀时要控肘,不可歪头晃脑, 手要稳……”
苍清瘪瘪嘴打断他, “基础我都懂, 直接进入主题吧。”
李玄度眸色不明地看着她, “阿妹背着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苍清回避他的目光, “我说我是跟着话本里一位小道长学的,你信吗?”
人是很能给自己心中的疑虑找理由的, 特别是在自己在乎信任的亲人这里, 李玄度想了想说道:“看来阿妹有个江湖梦,那你看牢了,第一式浮光掠影。”
苍清看着他耍得一招一式, 总觉得眼熟, 等他这一式打完,试探问道:“这刀法都护教你的?”
李玄度点头,敬佩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我从小跟着都护练得刀法。”
苍清实在没忍住笑出声,笑到后面腰都直不起来,自己傍身的刀法都传出去了, 姜晩义出去后估计肠子都要悔青。
李玄度(许时归)瞧她笑得如此开怀,忽而觉得也许教她这些真的挺好,阿妹瞧着比从前开心多了。
他又带着她练了几遍,而后像往常一样赶去军营练兵,营中将士还不知粮草再次见底,依旧对未来充满希望。
都护找他在帐中商议,大意是要再出一趟城,去隔壁的城镇换粮。
在安西走廊还未沦陷时,他们在沿路设有驿站兵役用于商队贸易,但吐蕃大举来犯,同时占领了安西走廊,没有商人再敢靠近这里,也切断了他们与朝廷所有的联系,从此无援兵,无粮饷。
只能每隔一段时间,组织小队去隔壁城镇交换物资,但路上凶险随时会遇见敌兵不说,如今整个安西都护府,早已无钱币可用,之前还能将无用的金铜器回炉重铸自己铸币,如今城中哪里还搜得出一点金属。
虽也组织将士自己在城中种菜产粮,但产出远远不够消耗,全紧着军中用,换来的粮也以粟为主,好保存耐饱,最重要的是便宜。
骑兵不能无马,而马光吃草料还不行,还要有豆料和盐,又是一大笔开销,他们作为将领甚至平日里马都不舍得骑,要走路上职,前几日阿妹想骑马,他都犹豫许久。
都护也是愁眉不展,“城中不可一日无粮,吐蕃不知何时会再来犯,我们的士兵不吃饱饭又怎有力气抵御敌兵,上回同吐蕃打完收来的兵器挑好的留下,不能用的融了,几日后你带上一支小队出城。”
他点头,事情便这么敲定了。
晚间回到家,秋荷来对他讲阿妹的事。
今日她练了一天的刀法,没有时间扯家常,用了两碗粟米饭。
倒是不往外跑了,就是又吵着闹着不要穿裙子,要和他一样穿圆领袍,说是方便练刀。
他便同秋荷说:“将我那件青色的袍衫改一改给她吧。”
秋荷很是吃惊,“可那件青色的袍衫是阿郎最好的一件衣服,小娘子还在长个,保不准明年就穿不上了,用这件改实在太浪费。”
“阿茴马上及笄,却连件像样的裙子都拿不出手来行礼,既然她想要穿圆领袍,她喜欢你就改吧。”
秋荷没再劝,转身去他房中将衣服找出来,拿回屋里去改。
苍清得知了这个消息,自然很开心,她又敲开了小师兄的房门,什么多余话也没说就往他床上一躺,被子一盖,说“小师兄,明早见。”
今日练了一天刀法,确实是累了。
李玄度却赶在她入睡前说道:“过几日我要出城,具体日子还没定。”
即将进入梦乡的苍清又坐起来,大声喊道:“不行!”
这里在打仗,出城有很大概率会遇见敌兵,她可还谨记着云寰说得话,绝不能在这个世界里死掉。
他皱眉,“什么不行?”
苍清急急从床上爬下来,也坐到桌前,“这太危险了,你不能去,除非带上我。”
“胡闹!”
“我没胡闹!你不懂!”
李玄度出声哄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是我的责任,我必须得去。”
“都护也去吗?”
“他不去。”
苍清稍稍松了口气,要是再扯上个姜晚义可麻烦死了。
她软下口气,央求,“你别去好不好?”
他摇摇头,只说:“阿妹去睡觉吧。”
苍清和他犟上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带上我,要么你也不许去。”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许时茴!你真是越发任性,看来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他摆下脸,说道:“这么大了还整日赖在兄长房里像什么话,回自己房里睡觉去。”
他冲门外喊道:“秋荷!将小娘子带回她自己房里去。”
苍清被他吼的愣在原地许久,忽而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兄长许时归,不是她苍清的小师兄李玄度。
后者才是那个会和她并肩作战的人。
而前者,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妹妹置身于任何危险中。
正是如此,她更不能让他去,若是小师兄自然什么都不在话下,可许时归就是个普通将士,且命数还掌握在氺禄手中。
真正的许时归要如何,她管不着,但现在的许时归要是死了,她小师兄李玄度也就死了。
这憋屈的氺禄世界!
苍清气鼓鼓道:“我自己走!”
烦死了,出门前没忍住一脚踹向门柱,伴随着木裂声,门轴断了……门咯吱一声响,往旁边倒去,又啪的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