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戏言师妹无需伤怀,今日意断情绝,来日莫要纠缠。”
苍清冷笑,强忍着心中酸楚再次开口:“李道长多虑,我日后绝无可能来缠你,你走吧。”
便听得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他竟真走了。
心间涌起一股火意,“等等。”
她转回身,扯下脖间挂了近十年的虎头铜铃铛,用力朝他掷去,“你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铜铃狠狠砸在他胸口又掉到地上,“咚”的一声,骨碌碌滚到了门口。
她下手很重,李玄度却没什么反应,只解下腰间的月魄剑放到桌上,“物归原主。”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路过地上的铜铃,弯腰拾起,而后丝毫不见犹豫推开门跨过门槛离去,只留房门触墙又弹回,来回轻晃最后合上,再看不见他的背影。
苍清勾起嘴角竟又笑了,可眼睛发痒,原来早已是泪潸潸。
不知就这样站了多久,晨光透过门缝在地上洒下一道直线光影。
屋外传来白榆的声音,“小姜你怎么坐在我房门口?”
“昨夜打累了随便一坐,没注意是你房门口。”
“你这脸上的乌青……这臭道士下手也太没轻重了,昨夜是打输了?”白榆又道:“你衣服都是湿的,不冷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姜晚义的咳嗽声,“郡主心目中的江湖是怎样的?”
白榆答他:“三五知己,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姜晚义嗤笑,“江湖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不过是一群人打打杀杀,无家之人才入江湖,郡主高官厚爵还是早些回家吧。”
“哎?你别走,我给你上药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陆道长。”
屋内的苍清身形微动,终于有了动作,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今岁除夕又是一宿未睡。
腿站得发麻,干涸的泪水紧紧扒着脸让人难受。
收掉昨夜桌上画得符纸,手碰到放在桌上的月魄剑,顺手摸了摸,真凉,没有一丝温度。
苍清推开房门走出去,廊下地板上还有半干涸血迹,不知是谁呕了血,她只瞧了一眼,提起裙子跨过一片狼藉的院子走到井边,打水的绳不知被谁劈得一刀两断。
井水也已结冰冻住,她施术才提上来一小桶水,探手入桶洗去脸上泪渍,洗完许久,仍觉井水冰冷刺骨。
唤来尤二娘,“二娘,做内知,杂活做不好没关系,但一定要学会管家,只有将院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主家也才会留用你。”
苍清指着院中的狼藉,“能做好吗?”
尤二娘点头,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
她说:“二娘,我无事,你去忙吧。”
过完年再等几日他们便会启程,她已经同钱师妹打过招呼,给尤二娘在钱家谋了份差事,但能不能长久留用却还要靠她自己。
不过二娘勤勉,也许这二位可以成为浮世中相扶相伴的知己好友。
只是她苍清这一路走来相扶相伴的知己,在昨日除夕夜与她意断情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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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之前的无奖竞猜,李道长会为爱做“三”吗?
答:目前不会,李道长为人太过正直,需要被妹宝毒打一下,接下来妹宝会教他做人。
厚脸皮,妹宝排第一,姜判官第二,小队其他人被迫融入。
第116章
原定年后过了十五便出发去矩州, 不想除夕夜打架的二人不过两日双双发起高烧。
李玄度生魂受创,又同人打架受了伤,发烧是必然的。
姜晚义则是因为在冬日夜里打完架, 一身伤还全身湿漉漉吹半宿冷风,导致着了伤寒引发的高热。
但无论是哪个, 想必心头郁结,才是引发病症的主要原因。
这可忙坏了陆宸安,又要顾外头, 又要顾里头。
尤二娘得了苍清嘱咐, 忙着修整院子,这头便帮不上忙。
祝宸宁看在眼里,很是心疼自家师妹、师弟,也跟着忙里忙外。
忙不过来时,他就请小郡主帮着看顾下药炉,给姜晩义送个药之类的。
这下晚义偶尔还有小郡主发善心照看, 小师弟却全是他在照顾。
整个家里就小师妹最清闲, 除去每日像主家上司似的,例行问一下这两人状况。
余下时间就在屋里画符纸、练术法, 甚至会提着月魄剑在院中耍剑。
开始耍得剑式祝宸宁认得出是小师弟教授, 等到后头她耍剑的姿态越发熟练,甩出的剑式他便认不得了。
喊她看顾小师弟,苍清却直接拒绝,“我同他已无情谊,无法看顾。”
月魄剑都拿在她手上,怎么就无情谊了?
祝宸宁心下诧异,“你无情意还是他无情意?”
“他。”
祝宸宁只觉好笑,“又闹什么矛盾了?小师弟的守身道印不会说谎, 见了你就发红,他怎么可能无情意。”
“他眉间的是守身道印?”苍清发了半晌愣,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的,不知都想起了什么,最后只摇头笑说:“缘分已尽,不可强求。”
祝宸宁还待细问缘由,她被问得烦了,直接跑去姜晚义的屋子给他煎药。
这院里的人啊,性子都一个样,倔得很。大师兄叹口气也只能按下不提自去忙碌。
苍清刚踏进姜晚义的屋子,便听白榆道:“本郡主从未照顾过人,小姜啊,之前醉酒的人情本郡主还你了。”
姜晚义看着洒上药渍的被子,舔了下被烫麻的舌头,有气无力应声:“真是谢谢你,无以为报,只求郡主能赏口贵气,先吹凉药碗。”
苍清上前接过白榆手中的药碗,冲她笑道:“阿榆,你去隔壁给我小师兄喂药吧。”
“为何?那头不是有祝道长吗?”白榆不解。
“算我拜托你的可好?记得要用刚煎好的药,别给他拒绝的机会,整碗直接送他嘴里,就像你对小姜做得这般。”
“啊,又要看药炉……我还想着你来了这,我就能回屋看话本。”白榆不情不愿跨出门。
等脚步声渐远。
姜晚义问道:“他怎么惹你了?要这么报复他?”
苍清不答,只端着碗看向他,“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不敢劳烦上司。”姜晚义半靠在床头,抬手来接药碗,“将人支走,你要和我说什么?”
苍清直言,“你是李玄烛?”
“他同你说了?怪不得要拿药烫他的嘴,想必是说不出什么好话。”
姜晚义吹了吹药碗,犹豫了半天,皱着眉勉强喝尽手中药,一张俊脸立时龇牙咧嘴。
大师姐的药毋庸置疑确实难喝。
桌上放着一盘蜜煎,不知道谁买的。
苍清拿了几颗递给他,搬来把椅子坐到他床旁,语气平和,“给我讲讲李玄烛的事。”
“讲可以,先说好李玄烛是李玄烛,我是我。”姜晚义嘴里含着蜜饯,说话含糊不清。
“放心吧,知道你心有所属,对人情根深……”苍清忽然卡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曾经也有人用这个词对她表明过心意,最后还不是说反悔就反悔了?
苍清迁怒于人,没好气道:“赶紧讲吧,我同你保证,即使以后我找回记忆,也不会从中作梗,棒打你这只苦命鸳鸯。”
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姜晚义就简单讲完了她和李玄烛的过去。
苍清:“所以他定然是在冥府又知道了些什么?”
姜晚义点头,“且情况可能比前矢讲得更严重,保不齐你从前真是爱李玄烛爱得死去活来。”
苍清气笑了,不管知晓了什么,这就退缩了?
胆小鬼李明月!自以为是的李明月!这么不信她!
她说:“姜爷想不想知道郡主的心意?要不要与我合作?”
等苍清走出姜晚义的屋子,正巧听见隔壁李玄度的屋里传来说话声。
先是白榆的声音,“你躲什么,药都洒了,本郡主喂你是看得起你。”
而后是李玄度的咳嗽声,他哑着嗓子,“你突然将碗凑上来,就是为了烫死我?”
“我已经替你凉过一会了,清清可是让我刚煎完就喂你,她说得话我当然要照做,”白榆的语气带着幸灾乐祸:“我说你到底怎么惹她了?她连瞧都不来瞧你,还要拿药烫你。”
屋里沉默了一会,才听他说:“给我,我自己能喝。”
白榆惊讶的声音,“吹都不吹一口就闷了啊,不烫了?”
“那既然药喝完我就走了,挺好,比小姜省事,他至今还说没力气得别人喂着喝。”
白榆说着话,人就已经出现在门口,跨过门槛和站在姜晚义门口的苍清撞见。
她笑嘻嘻喊她:“清清,你才从小姜屋里出来?我就说小姜麻烦,每次都得哄着喂,我今日本想出其不意整碗倒进他嘴里,这才洒了。”
苍清朝白榆走过去,恰好和半靠在床上的李玄度对上视线,她瞥开目光,回道:“对,我一勺一勺喂得他,哄了半日呢,他怕苦得拿蜜煎哄着喝药,你不知道他喜欢吃甜食?那桌上的蜜煎谁准备的?”
白榆眯着眼笑,摇摇头。
李玄度的屋里传来一连串咳嗽声。
苍清瞧都没往屋里瞧一眼,报了一串甜食名:“栗黄、桂花糖糕、膠牙糖、山楂丁、糖豌豆、乌梅糖、蜜枣儿、玉柱糖、薄荷蜜、琥珀蜜……这些都是他爱吃的,明儿我让二娘多给他买一些哄他喝药。”
白榆点头,这回眼里带上疑惑,“你什么时候对小姜这么上心了?”
屋里再次传来咳嗽声。
苍清忽道:“今儿风大,我得去给姜郎拿屏风挡着些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