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知道,当姜晚义知晓她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般天真无邪、纯洁良善时,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爱她这个人。
更迫切地想知道,他对她此前的那些爱是不是也有条件,是不是不堪一击。
会不会像以往那些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一般,轻易上套,又在得知她的真面目时,唯恐避之不及。
李观书在她小腿处按了几下,替她消去腿上麻劲,“小郡主的倔强同公主殿下少时如出一辙。”
秋风吹动林间树叶,哗啦啦一阵响,落下无数枯叶,有一片悠悠打着转落在白榆身上。
随手拾起,边际焦黄的叶上有两个虫眼,不守春山的春日已经离去许久了。
秋日无桃花。
她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微瘪下嘴,“我不如母亲有能耐,也不如她果决。”
“呵。”李观书自嘲一笑,“她的果决和能耐,让我和她的孩子胎死腹中,小郡主还是莫要学的好,有时候性子太傲也不是好事,也该低头去平视心爱之人。”
他取出梳子给她重新梳齐跌乱的发髻,擦干净她脸上的泥灰,又细细替她按原样绘好纤眉。
最后拿出绣花针,缝补了她被荆棘藤蔓划开的裙子和衣袖。
一切又恢复如初。
唯独少了衣襟前的铜钱和腰间绶带上的茱萸枝。
“小郡主想知道他会在他们和你之间选择谁?”
“嗯。”
“那你便回去吧,明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李观书将她送出林间,递给她一支用油纸包住的糖串,最后说道:“榆姐儿,明日他若是未选你,师父会替你杀了他。”
白榆的思绪到此处回拢。
她剥开手中糖串的糖纸,将糖送进嘴里。
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甜中带着酸。
她扬眉浅笑,“清清不是还要去取为新郎官准备的喜服?赶紧走吧。”
苍清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掌心,平日总温暖的手,今日有些凉,“从现在起到客店,阿榆要不离我左右。”
“好,那清清可别放手。”
一行七人便以二、三、二的队形走在街上。
之前的鲛人血珠和金跨带前两日已经取回,珍珠如今正挂在月魄剑手柄尾部。
等取回喜服准备回客店,金照铃才同他们告别,姜晚义打算送她回去。
李玄度将他拉住,“十哥别忘了,你一会还要陪我大师姐和白榆去宅子铺房。”
又拿眼暗示他,别做得太过分。
姜晚义作罢,只同金照铃嘱咐了几句。
六人继续往客店方向走去。
李玄度行在姜晚义边上,低声问他:“你怎么回事?脑子被驴踢了?分不清轻重。”
“你才被驴踢了。”姜晚义随口反击。
李玄度叹气,“你今日这事做得不好,那金娘子是救过你的命吗?不知分寸跟这么紧。”
姜晚义得目光落在前头一人的影子上,回道:“是,两年前在汴京她救过我的命,若非她,我早死了,你们也见不到现在的我。”
稍作停顿,又道:“那次是一只聚宝盆成精。”
前边有人的脚步滞了一瞬。
而李玄度噎了下,后头的话也就全数吞回腹中。
只有苍清说道:“聚宝盆成精,那岂不是有很多钱?你的铜钱莫非来自于此?”
姜晚义回她:“不是,我的铜钱是祖传手艺,有师承的。”
又说到他师父,那奇怪的男人,这回是都闭了嘴。
一路众人再无话,各有思量。
等回到客店,见大堂处堆着担担红木箱,每个箱子上都打着红花,足有数十个,将堂中一半的路都挤满了。
苍清望向同样一脸懵的李玄度,不用问也知这不是他送的,他的聘礼经众人商量只有一担,里面是三金。
金钏、金鋜、金帔坠。
以及销金喜服、销金盖头、珠翠冠、冠花等。
而这一担如今正放在苍清屋里。
店家儿子张生,拢着袖子揣着手走上前同他们打招呼,说起话来一股子酸腐气,“客人回来了?此乃赵家郎君送来的聘礼。”
他用拢住的袖子往苍清的方向拱了拱,“聘娶之人正是苍家小娘子。”
李玄度咬住牙根,恶狠狠说道:“店家这是不打算做生意了?将垃圾堆在大堂。”
“非也非也,嫁娶实为喜事,况那赵郎君出手阔绰,已将客店包圆,碍不着生意。”张生又取出一张聘礼单递过来。
李玄度扯过单子冷眼扫过,手一扬,聘礼单无火自燃,落在地上成为焦土的一份子。
他面如寒霜,抬脚踹倒一担红木箱,里面的金银器物、珠翠美玉哗啦啦倒了一地。
尤觉不够,抽出腰间月魄剑,一剑又劈开一箱,织金红裙、销金大袖倾倒而出,竟是新娘喜服。
赶在他砍下一箱前,苍清出手拦住,“他就是想膈应我们,随他去吧。”
回头与另外四人交换了眼神,将此处事宜交给他们后,哄着李玄度跨过一地狼藉先行回了客房。
屋中。
李玄度坐在桌前,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一口灌下,将茶盏重重磕在桌上。
在一旁准备明日衣物的苍清听到响声回头瞧他。
见他这番气恼模样,笑意难忍,“玄郎还在恼什么?他哪样比的上你?”
“恼他竟敢觊觎我的妻子。”又说:“他自是比不得我。”
苍清将金銙带和他的喜服、幞头、笏板都整理出来,“无论真假,且让他做梦去,阿清此生的良人仅玄郎一人。”
又将傧相服也分配好,“明日一早就要来迎亲,你早些去宅子那边准备。”
“这就急着赶我走了?”李玄度从桌前起身,走到她身边,睁着大眼做小狗乞怜状,“不想走,要不明日让十哥替我将同风牵过来,我直接从这处同阿清一起坐轿去新房。”
苍清伸指点他额头,“是你娶我还是十哥娶我俩?”
她又取出一套玄衣,“对了,这是阿榆昨日交代我的,说是明日必须要让十哥穿在傧相服里面。”
李玄度接下这套乌漆嘛黑的衣服,“她怎么不自己给?”
“阿榆大概是觉得她给的他不会接,更不会听话的穿上身。”
这回恼意爬上了苍清的眉间,两道柳眉聚到一起,“此前阿榆出事时十哥伤心欲绝,这回人丢了他比我们谁都淡然。”
她又松开眉心,怅然道:“他将星星摘下来,转手又不要了,爱时是真心,但真心无常。”
“前日暗探送来的消息,阿清也看了,十哥和郡主间隔着什么你又不是不知。”
李玄度试着替他开脱,“又也许他是强装镇定,何况他自认郡主从未喜欢他,他……总有自己的理由,想来忠义难全。”
苍清也知理是这个理,只是仍然会心生感慨。
“喜不喜欢不该看表面,再说这世间总有无数的理由叫有情人终成怨偶,都该学学我,从始至终从未退缩。”
“所以我说阿清最是勇敢。”李玄度笑道。
苍清叹口气,面上满是惆怅,“明日不太平,玄郎定要平安。”
“别担心我。”李玄度单手抚上她蹙起的眉心,指腹轻揉,要将她的忧愁熨开去。
他只想顺利将苍清娶回家,可纷争不止,无论将日子定在何时,他们都不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但若退缩不娶,又恐此生无缘再娶。
红绳相缠之日,他承诺过,此生绝不再退缩。
“有十哥护在轿旁。”李玄度眼里闪着坚定眸光,“我信他。”
苍清:“若是他没有选择我们呢?”
李玄度的眸光中又泛上不易察觉的戾气,“我会亲手送他一剑,断了与他的兄弟情意。”
苍清不再多言。
她其实也在等一人坦白。
也在想这人到底会如何抉择。
九月九的重阳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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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郡主有孕在身,宝宝们是不是在上一卷就猜到了?
关于四个月显不显怀的事,作者真的去查过,还真有不显怀的,是符合逻辑的,更何况这是在奇幻,众所周知奇幻频最大的特点就是奇幻,想想影视剧中女娲后人,九个月要生了都和平地似的,是不是能接受了,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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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参考资料皆来自《梦梁录》、《东京梦华录》、《中国装束.宋时天气宋时衣》、《我在宋朝穿什么》、《武林旧事》,后不再赘述。
婚礼流程只做参考不完全一致,李道长是皇子,应该穿紫色公服,抛开身份应该穿绿色,但这次还是决定穿红色,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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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房:布置新房,婚礼前一天或前几天,女方要派人去新房挂帐幔,送部分嫁妆。
三金:金钏、金鋜(zhuo)、金帔坠。
金手镯、金戒指、霞帔上的金坠子。
男方的聘礼除去三金外还会准备新娘的大袖礼服、霞帔、盖巾、花冠等,女方也要为新郎准备公裳(青色官服)、幞(fu)头、靴、笏(hu)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