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哭够了,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柄银质小剑塞到刘铭远手中,“这孽缘因你而起,就由你来结束吧。”
刘铭远连连后退,“不,不,苑娘,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别天真了,官人,你若是不愿意,”陆苑走向栏边,看着翻滚的江面,“我便自己来。”
刘铭远一下就知道了她的打算,大步跨上前,一把将要往江面跳的陆苑扯住:“不要,阿苑不要……”
他声音凄然:“阿苑,我们可以重来……”
下一秒他的手就控制不住抖起来,温热的鲜血顺着刀柄流进他的指缝。
就在刚刚陆苑抓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将刀尖送进自己的胸口,转了一圈又拔了出来。
她从来都是这么绝情,对谁都如此。
银质的刀柄握在刘铭远的手中,另一头的血顺着刀尖流向二人相握的手,黏黏糊糊的,好似将人的心肺口鼻都糊住了,强烈的窒息感让刘铭远呼吸不过来。
陆苑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回头看了眼还瘫坐在地上的小莲,一脸的平静,她说:“刘铭远,你的前程是拿祁儿的命换来的,我陆苑没了孩子,也诅咒你此生断子绝孙。”
刘铭远呆呆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很快雨水就将它冲刷干净,连一丝粉色的痕迹都不曾留下:“我从不知,你竟恨我至此。”
她面上一片释然:“这一切的错都因我而起,我想通了,要回家了。”
陆苑最终如雨水一样去了河里,和她的祁儿团聚了。
船身还在摇晃,有极细的银光从雨水氤氲的海面逆着下落的雨珠往上飘至船头,似烟似雾最后不知去向。
风雨更大了,将一切声响淹没在其中,等明日出了太阳晒干了雨水,便会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会再有人知晓也不会有人提起。
往后的日子过得安稳且快。
船老大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船家,七日后果然靠岸,临安渡口熙熙攘攘,皆是形色各异的旅客。
苍清和李玄度站在渡口同刘铭远与小莲告别。
刘铭远的背上背着靛青色的包袱,包袱的纹样是少见的僮锦,也是陆苑上船之际,背着的那个。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
苍清总觉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被遗漏了。
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转身打算离去,就见船老大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
李玄度温和一笑:“何船家有事你就说吧。”
船老大支吾道:“那日的事……我们几个都看见了,但道长放心,我们什么也不会说,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嗯。”
船老大搓搓手,继续说:“我呢也是五十几的老头子了,腆着这张老脸就是想问道长求两张平安符。”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解释道:“我膝下就只有一个阿女,家就住在临安,前几年我给招了婿生了个小孙女,我想着给我家闺女和孙女求个平安,如今这世道我总不安心。”
大概是不好意思,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李玄度却是听明白了,原是老父亲疼爱子孙的一片心意。
“我手头没有多余的平安符,不如你将家里地址留给我,到时必上门拜访。”
何老大高兴的连连应声,报出住址,“仁和县采观巷,院里有颗大桃树的就是我家。”
“好,我记下了。”
正要别了船家,却听岸边有人高声道:“两位好久不见啊。”
苍清回头望去。
这人一身绯色,灿若星辰的明眸回看着他们,他的手已是摸向了腰间的羊皮小鞭。
真是冤家路窄。
碰到白榆了。
“小道长跑吧。”
苍清拉起李玄度,不及和何老大道别便冲进路边的人群中,又饶出人群往城里跑去,来回转过几条街,终于在一个巷口停下来。
苍清气喘吁吁。
李玄度笑看她,“我打得过他。”
“我知道你打得过,但是我打不过。”
“你一个妖怪怕鬼就算了,还会打不过凡人?”
苍清:“真打不过。”
若是没有真力不会功夫的还好说,可白榆一瞧就功夫不差。
要不她也不至于每次见了李玄度就直接认怂,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何况她理亏在先,不想生事。
李玄度望着她,嘴角一弯,“我知道你弱,想不到你这么弱。”
苍清双手抱胸叹气:“我就不是那普通的妖怪。”
“想来是带着任务来的,这身功夫着实与我的传奇身份不匹配。”
“也是。”李玄度面上的笑容更加放肆。
“你别笑。”她瞪他,突然眼波一转,“要不……你做我师父教我法术吧?”
“你还没死心?”李玄度的笑凝在脸上,“我是道长,你是妖怪,我不收了你已经是网开一面。”
他怎么可能做她师父,他才不要做她师父。
苍清有些失望,但她想这个要求也确实强人所难,道士怎么可能收一个小妖怪为徒?
“那好吧,既然小道长对我网开一面,船上的合作也已经结束,我们就此别过。”
李玄度眸色瞬间黯淡:“你又要走?”
“我不乘着你放过我的时候走,难道等着你反悔?”
苍清毫不留恋朝巷口走去。
第23章
李玄度眼看着她的身影要消失在巷口。
在心里做了极大的斗争, 终是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我可以教你法术,但我不会收你为徒。”
“真的?”苍清回头, 眼眸亮晶晶地瞧着他, 眼底盛着一抹彩光。
“嗯,真的。”李玄度喉头滚动了一下, 不自然地撇过头, “我只是不想放一个妖怪出去祸害世间。”
“小道长大义。”苍清恭维道。
才不管小师兄说什么, 她对他的为人很是了解,但凡他答应的事, 那是一定会做到的。
她还是有些唾弃自己的, 说好绝不同路, 竟为了学道术就放弃自己的底线。
可是“咻”一下, 指尖就蹿上火焰, 真的很帅啊!
“但你不是要去汴京吗?”苍清歪了歪头,老实说道:“我想留在临安看春景, 我与你的行程有冲突。”
“我……师父给我传信, 说临安有画卷的踪迹,可以留下。”
李玄度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淡淡道:“以后对外都要叫我师兄。”
苍清眉眼弯弯, “没问题, 小师兄。”
临安城里艳阳高照,李玄度的心也跟着开朗起来,竟有些期待春日来临。
苍清还没高兴上半天, 在下一个转角迎面撞了白榆,羊皮小鞭握在他手上,明媚的脸上带着冷笑, “二位要跑去哪里?”
接下来的一下午,三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绕着临安城大街小巷跑操。
白榆是铁了心要找他们报当日被乞丐围困之仇。
在夕阳红晕即将消弭时,白榆将他们堵在仁和县一家馄饨铺子门口。
三人都有些……累。
白榆扶着膝盖,连连摆手,“不跑了不跑了,跑不动了。”
李玄度稍微好一些,他随手扯下腰间悬挂的葫芦,往嘴里灌水。
苍清也累得喘气,等他喝完,毫不客气抢过他手中的葫芦,将剩余的水凌空倒进自己嘴里。
就猜到小师兄定会给她留一半。
白榆也想喝又有些犹豫,李玄度已经先一步拿回葫芦,挂回腰间,“没了。”
几人身后的馄饨店里,传出阵阵肉汤的香气,汤底“咕咚咕咚”翻腾的声音,像是响在耳边,尤为清晰,三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休战!吃饭!”苍清头一个冲进铺子里,“店家!三碗馄饨。”
“我也有份?”白榆面露惊异,“还是苍小娘子你一人三碗?”
额……
苍清:一人三碗也不是不行。
“都有份,我请客,算作给白小郎君的赔礼可好?”
这家店地方不大,生意普普通通,虽是饭点,客人也不算多,只有店主一人在忙碌。
三人找了空桌落座,不一会店主就端上了盘。
他家的鸡丝馄饨倒和别家不同,并非是鸡肉馅的,而是取嫩笋加上新鲜野菜焯熟剁碎后,用祖传香料和酱汁和匀包成一个个小馄饨。
烫熟后用鸡汤煨之,最后在汤里加上鸡丝点上葱岭。
苍清不知是跑饿了还是这馄饨真的美味,只觉捧着的碗中,汤色清亮,闻之奇香,可谓白玉包翡,金汤点翠。
三人动作整齐,埋头干饭,连汤带馄饨呼噜呼噜吞下肚,齐声满足的“哈——”了一声,又同时将空碗置在木桌上。
苍清舔舔唇,还想再叫三碗。
“张大郎!”
有人比苍清先一步喊住了馄饨铺的店主,一位中年男人匆匆跨进铺子,“张小巳和人打起来了,你家小的也在,头都破了,还不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