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苍清松开他, 手腕立时被拽住。
“阿清,带我去趟琞王府。”
“你自己不能去吗?那我去喊殿下的近侍,让双喜和金宝带你去。”
这两个随侍的名字是苍清取的,在其他亲王、公主们一众文雅的随侍名字中格格不入。
但琞王宠妻无度,根本不管随侍们的死活。
李玄度说道:“琞王府的厨子请得是汴京城有名的宋大厨,我今日传话让他做了朝食。”
不待他说得更多,苍清反牵住他的手腕,“殿下那么客气干什么,走走走,我亲自带你去。”
走了段路,李玄度脚下迟疑,“这路线似乎不太对。”
苍清回道:“我知道捷径,可以从国公府的东面墙直接到琞王府。”
李玄度身形一滞,“你要带我爬狗洞?”
“我替李郎君将洞扩大些,就不是狗洞了。”
“狗洞扩大些不还是狗洞?”
“怎么会,那就是人洞了。”
李玄度:“……”
你自己看看,这好笑吗?
苍清确实没笑,若是从前他一定会嘴贱回她说“小狗就是小狗”之类的话,再兴高采烈挨她打。
如今的他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想来他之前的性子,是受到了她妖魄的影响。
“到了。”苍清停下脚,对着墙隔空拍出一掌。
碎石砸地,噼噼啪啪,烟尘四起,小小的狗洞塌成个不规则的洞门。
“李郎君不喜欢人洞的话,那畸洞门这名怎么样?”她拉着他穿过洞门,到了琞王府的园子。
李玄度:“平生第一次,确实挺激动的。”
苍清抿抿嘴:“我们儿时常爬。”
“我是说……长大后第一回 。”
“不用解释了。”
李玄度甚是后悔,一句话让前头的努力全废,他如今不大记得儿时之事,应当说是记不全与她有关的事。
偏偏云寰的那个术法奥义就是,什么时候重新爱上,什么时候记忆才会全部回来。
李玄度无话可说,喜欢是很喜欢,在襄州城时就喜欢上了,要不然记忆也不能零零散散地回来。
这恢复的九成记忆也足够他抓牢眼前人,可就是还差点什么。
接下来无论他说什么,苍清都再没接话,应是生气了。
从琞王府的园子走到正堂,一路都有女使、仆役行礼喊苍清“琞夫人”或是“大娘子”。
很明显是李玄度授意。
苍清未作理会,不反驳也不应声。
直到见到堂屋红绸高挂,囍字贴门,才终于开口说话,“大师兄和大师姐决定在琞王府办喜事?”
李玄度点头,“嗯,只等无忧师叔到京。”
“那小老头,我都好久未见他了。”
李玄度适当接口:“师叔若是能听你亲口喊一声‘师父’,定然立刻老泪纵横。”
“小老头就是爱哭。”苍清弯起眼,心情好了些,“李明月,我饿了,赶紧让你家厨子上菜。”
明月是他小字,喊得很亲近,但她又说“你家厨子”,带着疏离。
李玄度自知理亏,二话不说只唤来人传菜,汴京名厨宋大亲自上菜,春茧、春饼、笋肉馅、诸色包子、诸色豆粥等等摆了一桌。
一口一个“琞夫人”的介绍菜式。
苍清舀了粥入口,点头称赞,“赵隐家的厨子远不及琞王府。”
她舀了一碗递到李玄度手中,“琞殿下尝尝。”
李玄度接过粥,只道:“赏。”
宋大接下一旁随侍双喜给的赏银,连声谢恩。
苍清又夹春饼,“殿下真是越来越有亲王派头了,不大习惯。”
她还是更喜欢从前与她一起混迹市井,靠给人看事赚银两,兜里没多少银钱,还要融金换聘礼的小师兄。
那个平易近人、意气风发的小师兄,虽说“平易近人”可能只有她觉得。
可到底人都是会变的,该学着去适应的人是她。
“阿清,你不用喊我殿下,无论人前人后,你永远可以喊我小师兄,或是玄郎。”
苍清不应声,她确实是故意喊的。
李玄度又道:“小道长、小师兄、玄郎、阿玄、李师兄、李郎、九郎、哪怕李道长都行,只别喊李郎君、赵玄或是殿下那么疏离。”
这些称呼都是苍清喊过的,他是在努力告诉她,他没变,他记得。
环顾四周,候在旁侧的一众琞王府女使、内侍,包括近侍双喜和金宝,各个垂着头,脸上写着:我没听见,也没瞧见。
“李明月,你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好好吃饭吧。”苍清偏不用他上头提到过的称呼。
李玄度得寸进尺:“你这般喊我,总让我觉得你在唤白榆的小女使,不如还是喊我玄郎?”
“别蹬鼻子上脸。”
李玄度轻笑,“过两日点珍宴,因西夏郡主与使臣会参宴,此宴特意备了道美食。”
“嗯?”苍清的兴趣显然被勾起。
一旁的宋大厨立刻上道地接口:“回琞夫人,这道菜唤作‘遐龄煮玉’,具体配方我虽不知,但据说尝过一次就叫人终身难以忘怀,且食之可延年益寿,最初是从东宫传出来的,如今京中贵族争相追捧,请人上府做一次需得百金。”
“这么贵?!”苍清执筷的手被惊得一晃,筷子上夹的包子滚落到地上。
李玄度接口:“点珍宴,有王公侯青年才俊与西夏使臣团里族子们的水上竞杆赛,很是盛大,我也会去。”
“都瞎了还不安分?”
“我不参赛,但这菜在场宾客皆有。”
苍清立刻道:“带我去!”
李玄度笑道:“那阿清以什么身份去?琞夫人?”
“李明月,你威胁我?我去找阿榆,啊不,我去找赵隐,”苍清冷笑,“或者我直接进宫找你爹,将剑架他脖子上怎么样?”
李玄度还未开口,琞王府一众人吓得跪地。
“大娘子不可胡言!”
“请琞夫人三思!”
“阿清别吓他们了,你不会这么做的。”李玄度忍俊不禁,“都起来吧,夫人玩笑话,不可当真。”
他又冷下声,“此话若传出琞王府,今日在场之人一个不饶。”
苍清冷哼,“在场除去你我一共十人,李瞎子要不要让人依次报个名?”
一众仆役在苍清的威压下战战兢兢起身,心下皆思量,琞夫人连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喊他们殿下一声“李瞎子”反而显得亲切了。
再说他们殿下似乎有什么打一巴掌,将另一边脸也送上去,顺便问夫人手疼不疼的“大病”,眼下指不定正在心里暗爽。
果然就见琞王殿下脸上的冷漠收了去,不恼反笑。
“我知道阿清如今的本事来去自如,我就是想听你喊声玄郎。”
而琞夫人依旧高冷,“喊了就带我去?”
“嗯。”
“玄郎。”苍清没好气地喊着,“玄郎玄郎玄郎!”
“语气有些差,不够真心。”
话是这般说,众人是眼见琞殿下满面春风。
“李明月,你别恃宠而骄!”
确实是恃宠而骄,李玄度低低笑着,“谢谢你看在我的面上,守着人间规矩。”
她其实根本不用受他威胁,如今想去哪个宴杀个人当真是来去自如。
苍清撇头,“少自作多情,那是我生性善良。”
“是。”
等用完朝食,苍清立时又翻脸不认人,回了平国公府。
李玄度也只能认命地跟在身后。
另外几人除了祝宸宁也都聚在院中,各自忙碌。
白榆在一旁的躺椅上晒太阳看报,“昨日取鲜桃的两位伶人上了报,说是半仙呢。”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在苍清和李玄度身上来回扫,眼睛眯成了月牙,“这么好的本事,这桃定然不是探花郎摘得。”
众人一阵附和。
苍清却只问:“昨天瓦子里有人无火自燃,查明了吗?”
姜晩义蹲在廊下磨刀,回道:“还在查,这不是第一起自燃而亡事件,案子刑狱司已经接手,邢妖司没有过问权,说起来也巧,昨日这死者还正好是刑狱司张判官的幼子,张衙内。”
“就是那个挨了本郡主巴掌的张衙内?百姓中倒是都在传瓦子闹妖怪,昨日九哥不是也说有妖气?”
白榆将小报翻了个面,“哈,报上还说龙王庙那把剑昨日被人盗走了,目击者说只见一道残影,供台上的剑就不见了。”
苍清眼里闪过犹疑,“竟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李玄度继续在做他的木工,眼睛不好,做东西也就慢,“那把扶摇剑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什么含义,就是想凑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