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只有一间,但反正床板间都有厚布帘挡着,何况他们出门在外一向是和衣而卧。
住一起也安全些。
等石大出去后,陆宸安先帮祝宸宁重新盘好发髻,而后帮他处理脸上的伤口,“我说师兄啊,平日里就让你少读些酸诗了,也不至于一点风沙就将你吹成这样。”
两人的脸凑得极尽,祝宸宁应着,一双桃花眼温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宸安,笑答:“这不是有师妹你吗?下次你要先记着我啊。”
陆宸安在他伤口上轻轻一按,一脸认真,“那可不行,我最多答应将你排在我的宝剑后面。”
“嘶——”疼得祝宸宁轻呼出声,眼神都跟着黯淡不少,轻声自语:“我比小师弟也好不了多少。”
李玄度听见了,将视线从门外收回来,睨了眼祝宸宁,“你目前可还不如我。”他扬扬眉,“加把劲大师兄。”
“哎——”祝宸宁长叹一声。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有我在你的脸绝不会留疤。”处理完祝宸宁脸上的伤,陆宸安拿着她的乾坤袋,又走向苍清替她处理脚踝上的伤。
正巧石大同他娘子送饭菜进来,石大见到重新梳戴干净的祝宸宁先是愣了会神,然后傻笑道:“呀,这竟也是位男娃儿。”
石大的娘子也偏头过去看,见到祝宸宁的模样后红着脸垂了头,跟着笑道:“娘子郎君真是好模样,那这位带纱帘的主家娘子一定生得更好看哩。”
她同村口遇到的那个有柱一样不认识帏帽,却也将苍清当成了另外三人的东家。
她确实是领队,大部分主意都由她来做,但她其实是一行人里面资历岁数最小的一个,师兄师姐们随时能拿戒尺打她手心的那种小。
架不住师兄师姐们都不是什么严肃的人,就爱开玩笑,李玄度一本正经说道:“我们东家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陆宸安也不遑多让,学着汉中话打趣:“俄们这样貌在东家那里真是提鞋都不配哩。”
祝宸宁也接口:“对对对,我们东家那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得的美,只有宫里头的皇子才配的上。”
话题开创者李玄度的耳朵尖,终于不负众望又红透了。
“俄滴神呀!这得长得多美哩?”石大的娘子看向苍清得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怀疑。
帏帽下的苍清直翻白眼,这辈子也不想摘下帏帽了,明明大师兄比她更美。
她的脸皮最近怎么越发薄了呢?
到底哪句话让她耳朵都烫了?
石大的娘子嘴上说着话,手脚一点也没慢下来,将饭菜一一摆在桌上,“山野粗食,客人们别嫌弃。”
瞧见陆宸安在帮苍清敷药,奇道:“这位娘子还懂看病?”
见陆宸安点头,她再次奇道:“只见过看妇人病的稳婆,倒是头回见会看其他毛病的女郎中。”
石大悄悄推了推自家娘子,“你也早些休息去,别太累哩,这里有俄涅。”
石大的娘子应了一声便走了。
石大也准备出去,“客人先歇着,俄要去隔壁帮些忙,晚间烧了热水给几位送过来,去去沙尘。”
苍清将他喊住,“是去给明日办酒的帮忙?”
石大一愣,说道:“娘子真是好耳力,明儿个村里有几户人家一同办喜酒,村里人都是要去帮忙的。”
苍清跃跃欲试,“我们可以参加吗?”
村里的喜酒她还从来没参加过,这个热闹想凑。
石大有些犹豫。
李玄度道:“我们自然会为每户人家都备上礼金。”
石大道:“客人说得什么话,明日同俄一起去就是哩。”
到了晚间,石大的娘子再次送来晚饭,和午间的差不多,依旧是烙了几张馍,配上葵菜、炒辣子,菌子之类的素菜,只是多了盘鲜枣。
菜虽然简单,味道却是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几人一路来吃了太多干粮的缘故,只要是热菜怎么吃都是香的。
饭后石大送来热水,几人一路风尘仆仆,都好久没有洗过热水澡,再加之被风沙一刮,灰头土脸,砂砾钻进衣领子里,磨人。
路途中有热水澡很难得,偏偏苍清脚上有伤,她的师兄们犹豫着商量了半天,最终洗澡时没将她请出去,只是都选在了左右两边靠墙的隔间角落,与她中间的床铺,相隔好几张床板和帘子,厚帘子拉了又拉。
苍清:谁稀罕看啊?
小师兄的前胸后背她又不是没见过,说起来他的……呸!她不是这种人,不准想!
也因她脚上有伤,陆宸安不同意她泡热水澡,气得她直垂床。
即使又施上几遍避尘决,苍清抬起胳膊闻了闻还是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子酸味,听着她左右两边的帘子后都传来欢快的哗啦啦水声,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左手边的几道帘子后,水声小了些,传出小师兄促狭的声音:“怎么有老鼠。”
她右手边的几道帘子后,大师兄说道:“苍师妹,你可别气得乱拉帘子,小师弟脸皮薄,禁不得你偷看。”
左边帘子后的人明显一滞,将人整个都埋进水里,只漏出头在外面。
苍清将床板垂得更猛了,瞧瞧大师兄说得话,左右各隔着几道厚帘子,中间还有几张床板,她一个瘸子闲得慌去掀人帘子?这是在嘲讽她现在是个残废吗?
她气得冷笑,“你俩又没比我多几两肉,有什么好看的!”
“……”
虎狼之词,偏她自己意识不到。
这话一出,两边帘子后头都安静了。
苍清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甘心想要乘胜追击,从放在床榻上的碗里面拿起两个鲜枣,往左右各打过去一个,枣直直穿透几道帘子,在布帘上留下一串圆圆的洞。
左边的枣被李玄度接住扔进了嘴里,“有进步啊。”
右边的“咚”一声掉进水桶里,溅起一片小水花,祝宸宁惊呼:“什么东西?”
苍清冷哼:“这回不用走两步,也能瞧上一瞧了。”
祝宸宁呆住了,想明白后立马将手环抱在胸前,背过身严肃道:“苍师妹!非礼勿视!而且经费本就不足,现在还得赔帘子了。”
其实布帘很厚,又是隔了好几道,即使打穿个小孔,也是连个影子都瞧不见的。
但苍清还是无意识地将头偏向左边,嘴上不甘示弱回道:“能瞧上一眼大师兄的风姿,不亏。”
左边的帘子后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李玄度一下从桶里站起身,三两下披上衣服,快步走向祝宸宁的隔间,路过苍清的时候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李玄度那个悔啊,果然不该心慈手软,就该将她丢出屋去。
更后悔自己嘴贱,偏要笑她像老鼠,安安静静的不好吗?
他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两下。
李玄度走到祝宸宁的旁边,挡在布帘前,强行将他的大师兄从桶里拉出来,“赶紧穿衣服出去。”
“哎哎哎,唔唔.....”后面的话听不清了,祝宸宁在李玄度的裹挟下,被“礼貌”地请出了屋子。
“那么快?”等在外面的陆宸安往屋里看了看惊讶道:“怎么连衣服都没穿好?”
祝宸宁理着衣服正要抱怨小师弟两句。
石大正好路过,见他俩这番模样,又听到陆宸安的话,忍不住往屋里偷偷瞄了一眼,红着脸摇摇头从他俩面前默默走开了。
祝宸宁:“他什么意思?”
李玄度吐掉嘴里的枣核,“应该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陆宸安凑上前,“什么什么意思?”
之后等大师姐也洗漱过,四人就寝,一夜无话。
第二日,村子里一早就噼噼啪啪响起炮仗声,苍清拄着李玄度给她新做的拐杖,在石大家的院门口探头探脑,空中纷纷扬扬飘着炮仗燃烧后的红纸。
本来她也想去村里办酒的空地上凑热闹,可是她的三个师兄师姐们愣是不同意她去,怕人多挤到了她,说是等开席的时候再来接她。
她现在行动不便,也只能如此‘任人摆布’。
石大的娘子搬出两把竹椅,让她坐着瞧,她自己也坐她边上纳起了鞋底,装针线的箩筐便放在她那滚圆的肚子上。
两人闲聊,石大的娘子问道:“小娘子身边怎么也不留个人?”
苍清随口答道:“他们去凑热闹了。”
石大的娘子拿针在发间划了两下,继续纳鞋,说:“就是再喜欢,对仆人还是不能太客气哩,年轻郎君多的是,反正小娘子有钱啥样的买不到?再说女子不该这样。”
苍清尴尬一笑,什么叫年轻郎君多的是?什么叫不该这样?怎样?
“他们不是仆人,是我亲人。”
“俄懂,俄家石大昨晚和我说哩。”石大的娘子抿着嘴笑,“中看不中用也不行哩,像俄们这要是不中用的,女子……”
她话说到这,突然住了口,嘿嘿笑着转了话头,“今个天不错,正适合办酒,山神爷保佑哩。”
苍清没太明白她话中意思,中看不中用?她小师兄天下第一,又中看又中用的好吧!
她也没继续问,顺着石大家娘子换了话题,“为何会在七月里办喜酒?”
七月是鬼月,还有几日便是中元节,既然家家户户都种着吉利枣树,怎么又犯这种忌讳。
这下轮到石大的娘子面露尴尬,支吾了半天,说道:“这是村里的习俗,每隔几月,有要成亲的人家就会聚在一起办酒,本来……本来是要等八月的,但是……村里最近不太平,就提前办哩,冲冲喜。”
“是村里年轻郎君莫名被害的事?”
石大家娘子叹气,“小娘子都知道哩?那俄就直说哩,村里闹鬼,现在天一黑,再强壮的大小伙都是不敢出门的,你可要看住你那两个伙计。”
“闹鬼?”苍清的汗毛一下竖起来,大白天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伺她。
苍清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却贴上她的后颈,叫人头皮发麻。
“砰!”
有炮仗声在她耳边炸开,苍清的心猛的一下收紧,脸都吓白了,等砰砰直跳的心平缓下来,她才又问道:“所以选在大中午办酒席?”
石大的娘子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前个刚走哩一个,俄家石大同俄说,那人是被吓死的,全身都是血红的鬼爪印,之前还有一个说是肠子都被掏出来哩,身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
苍清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石家娘子你不怕吗?”
石大的娘子笑笑,“呀,那鬼专挑着年轻郎君下手,俄一个女子怕啥哩,再说山神爷会护佑我们的。”
苍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问道:“石家娘子看你这肚子快生了吧?”
石大家的娘子其实也才二十出头,但她一笑,眼角又皱起了深深的纹路,“就这几日哩。”
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