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这两夜可被吓得够呛。
如果说一开始听到敲击声是烦躁,后面再听这敲击声时,就是打从心底对未知而阴森厉鬼的恐惧。
于维德没有理睬庞知县的话。
他仍举着拐杖,有节奏的敲击:‘哐哐、哐哐——’
“于维德!”庞知县每听一次‘哐哐’,觉得心脏就加速跳动,不止脑海里血管暴跳,连手都跟着抖动不止。
心慌气短之间,他大喊了一声:
“不要再敲了——”
众人也随着这几声有节奏的‘哐哐’声响,仿佛陷入了这两夜受不知名敲击声支配的恐惧中。
镇魔司大厅内‘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大家头皮发麻,化恐惧为愤怒,竟甚至忘了赵福生还没表态,都高喊着将于维德按回位置上去。
‘哐哐、哐哐——’
于维德已经不再说话。
厅内乱成一团时,赵福生坐在主位上。
不知何时,外间的天色更暗,灰暗的雾珠飘入了厅内,四周点着的烛光被阴影笼罩,光影骤然间暗了许多。
每个人脸上的恐惧、慌乱与无措借着这些灰雾在这大厅之中传递,众人受到无形的鬼域影响,早失去了镇定与勇气。
因此他们没有注意到,于维德脸上的害怕、不安等情绪已经消失了。
他的老眼变得浑浊,脸上的皱纹沟壑更深,嘴角耷拉下去,呈现出一种僵硬、死板的麻木而阴冷的神情。
赵福生注意到他的手格外用力,牢牢抓紧了他手里的拐杖,用力的杵击着地面,像是要将他身下的石砖杵碎,撞出一个大坑。
‘哐!哐哐!哐哐哐!’
他面无表情,一下又一下的提着拐杖凿击着地底。
“不要敲了!”庞知县惊恐的喊。
“不要敲了——”
其他人也跟着喊。
张传世之前躲入了镇魔司中,且他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可能是幸运的缘故,昨夜的异变没有在镇魔司出现,因此他并没有遇上庞知县及于维德等人家中亲属相继出事的诡异情景。
但这会儿于维德突然发癫可是他亲眼目睹的。
他站在赵福生身侧,看到于维德前一刻还在说话,好端端的突然就开始提杖杵地。
而且众人怒骂时,唯独他一声不吭,这种情况还真有些瘮人。
张传世想到这里,下意识的转头去看赵福生。
却见赵福生若有所思,皱眉看着于维德,他仔细端详,似是不见赵福生脸上露出惧意。
只要赵福生不害怕,那他就不害怕!
张传世瞬间胆气一生。
他想到自己与赵福生不愉快的相识,之后因为纸人张得罪了她,见识了她的手段,对她十分惧怕,深恐她秋后算账,哪天对自己下毒手。
狗头村一行后他一直都很想要讨得赵福生的欢心,处处寻找表现机会。
此时机会就来了,他不出手表现英勇,更待何时?!
一想到此处,张传世顿时壮着胆子大步上前。
他仗着自己有鬼册护体,抬手就往于维德脑门上打了下去!
‘啪!’脆响声中,张传世的大嗓门喝着:
“喊你不要敲了,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是耳背眼瞎,看不出来吵到——”
他话没说完,先前直挺挺站着的于维德如同被瞬间击垮的沙堆,‘呯’声倒地不起。
第124章 乡绅出事
“——大人。”
张传世没料到自己一掌之威如此厉害,剩余的话一说完,见于维德一倒地后,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眼珠震颤,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大人!”
这一声喊话夹杂着颤音,是知道厉害了。
他忙不迭的退回了赵福生身后。
而师爷一见于维德倒地,顿时喊了一声:
“死人啦!”
先前就被于维德的敲击声吵得心烦意乱的人群一听这话,也明白大事不妙,众人转过头来,见倒地的于维德,便都下意识的跟着喊: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张传世不想自己一掌‘打死’了人,又慌又怕,悔得想伸手打自己嘴巴子:
“让你出风头!让你出风头!”
他真的怕于维德死了。
但又很阴暗的希望这老头儿只是在碰瓷,想博取众人关注而已。
于家在万安县有头有脸,老头儿孙满堂,若是死在自己掌下,恐怕于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唯今之计,只要赵福生肯保他,于家便不在话下。
张传世想通这一点,连忙双腿一软,‘咚’声跪下:
“大人冤枉啊——”
“他、他是碰瓷我啊,于维德早就年迈老朽,走路都在抖,我、我今日看他印堂发黑,便算出他早不对头,没想到会故意来碰瓷我。”
张传世大声的哀嚎:
“我只是看他中邪,想帮他清醒啊!”
“我受了这么重伤,就是打人又有多大力气呢?何至于就将人打死了啊?不至于啊!不至于啊!”
他深恐自己说得慢了便要背上一口黑锅,趁着赵福生还没说话,便大声的喊冤:
“我看这于维德不像死了,可能是装的,大人让我掐他人中,我不信将他掐不醒!”
这会儿张传世学乖了。
他可不敢自己贸然动手,更希望借个赵福生由头。
否则到时将于维德嘴唇子挣破,于家人还不得找他闹事吗?
有与于维德关系交好的乡绅听了张传世这话冲他怒目而视。
但众人在慌乱之余,眼里却又露出一丝庆幸之色。
虽说有些不大厚道——但于维德在被张传世打倒在地的刹那,那令人心烦意乱且又肝胆俱颤的敲击声瞬间就停止了。
众人正暗自庆幸之际,突然人人的耳畔似是又传来了若隐似无的敲击声。
‘铛、铛、铛——’
这声音一出,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哗!’
不止是庞知县等人倒吸凉气,就是赵福生在听到敲击声响起的刹那,都觉得后背寒毛倒竖。
“谁?谁还在敲?”
庞知县惊恐交加的发问。
此时人人心悸且惊悚,最高兴的就属张传世了。
他倏地抬起头,欢喜的问:
“是不是于维德醒了?”
很遗憾,于维德没有醒。
他瘫软在地,拐杖落在离他身体尺来远的地方,敲击声不是他的拐杖杵地传来的。
可不是于维德,这敲击声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众人正惊魂未定之际,突然有人喃喃喊了一声:“天黑了——”
这声音如同一个讯号,惊得好些人身体直发抖。
“天黑了……”
“天黑了。”
近来天黑之后的万安县全城都听到了凿击声,两夜之后,随着大部分人家中陆续有人跟着莫名如失了神魂一般敲击东西,众人对这样的‘铛铛’声已经感到极度的害怕了。
从赵福生的马车停在万安县镇魔司大门前,再到众人簇拥着她进入镇魔司,坐下来说话不到两刻钟功夫,先前还天色尚早,顷刻间已经像是入了夜了。
外头伸手不见五指。
今晚的黑暗来得又快又突然,外间范必死吆喝着让人将灯笼点上,范无救大声的喝斥:
“不要试图偷大人的黄金,会剁了你们的手。”
“……”
明明是在如此紧张又诡异的氛围中,范无救却突然担忧起赵福生的银子。
这两兄弟的对话与此时的气氛十分不搭,却奇异的解开了张传世心中的隐忧。
这老头儿大眼珠子里的怪异之色飞快的一闪而过,他畏畏缩缩抬头看了赵福生一眼,耳畔已经听到外头‘哐哐’的凿击声。
那声音初时若隐似无,久久才响一下,但顷刻之间已经被敲击得很有节奏,且声音越来越响了。
“大人!”
庞知县深吸了一口气,那种熟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伴随着凿击声又快又急再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