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生将事情前因后果一整理,所有人便都听明白了。
少年松了一大口气,又用力的点了两下脑袋:“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赵福生沉吟了片刻。
东屏村里少年的娘亲当夜发生的事虽说诡异,但其实从头到尾,她并没有真的见到厉鬼。
照理说她逃回家中,一夜无事,纵使提起遇鬼,村里人未必会全信。
——除非后来还发生了什么怪事,令得村中人格外惶恐。
想到这里,赵福生道:
“你娘当夜遇鬼,第二天找到叶二叔提起此事了,叶二叔能信吗?”
“不信。”
少年果然摇头。
他娘在提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时,虽说避开了她与旺婆婆争吵一事,但叶二爷身为东屏村的村长,显然并没有轻易的相信她的叙述。
村里人近来私下的议论叶二爷也清楚,他心中甚至明白安排这些女人前去侍候旺婆婆时,会引发这些女人的怨怒。
但他并不在乎。
少年一家去村里提及这事儿时,村人闹得沸沸扬扬,叶二爷冷笑着,都知道这些跟着掺合起哄的人心中是怎么想的——无非是嫌弃旺婆婆是个累赘,想将她赶走罢了。
旺三爷一死,家里没人撑腰,剩个孤寡婆子,谁又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婆子惹了众怒?
叶二爷这样一想,便发话:
“想必旺三爷死于非命,要作怪哩。既然他不安份,便将他坟迁喽,为防止他害他老娘,给他娘也换个屋住——”
旺婆婆到了这个岁数,一旦挪窝哪有活命的?
大家听出叶二爷言外之意,便都极有默契的不闹了。
哪知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旺婆婆家,发现旺三爷家已经人去楼空。
一直瘫痪在床的旺婆婆不见了!
破屋内外都是水,早被浑浊的水浸泡透了。
竹床、褥子也泡在水中,这些水透出一种腥臭之感。
众人趟水进屋,将这破屋里里外外找了个透,却没见到旺婆婆踪影。
一个瘫痪多年的老婆子,不会走路,一夜之间又能去哪儿呢?
正当村民心生怀疑之际,村里有人找到了旺婆婆的下落。
她死了!
有人在村子附近的白陵江发现了一具浮起来的尸体,以竹竿将其捞到岸边后,发现竟然是旺三爷的寡母旺婆婆。
她已经死了,尸体在水里泡了一夜,泡得发白了。
这样一来,少年的母亲顿时陷入一个尴尬境地中。
旺婆婆不会走路,她不可能独自前往白陵江投河,唯一的可能是昨夜有人偷偷将她背起扔入河中。
而前一日的白天她还活着,在她死前的这段时间,见过她、与她有过交集的只有少年娘了。
“虽说我娘一直喊冤枉,但二爷仍让人将她关起来了,说在事情未明朗前,不能将她放出。”
少年提起母亲,眼圈通红。
“她被关在陈家的旧屋之中。”少年道。
“陈家?”
赵福生一出声,少年就应道:
“嗯,他们家前年出了些事,家里人死的死、走的走,留下了两间破屋。”
陈家屋后有座池塘,大家都说那里风水不好,平日不大从那屋子附近过。
少年娘惹了这桩官司,叶二爷便让人将她关在陈家老屋中。
白天的时候,家里人去探望她,也顺便送些吃喝。
“我娘被关的第二天,是我去送食物,她见了我就哭,说是昨夜闹鬼了。”
听到这里,武少春心里一动,看了赵福生一眼,猜测:
“不会是旺三爷又来敲门了吧?”
“应该不是。”
赵福生摇头:
“如果只是旺三爷敲门,他娘反倒可能不会这样害怕——”
少年娘前一夜听到旺三爷家有‘人’敲门,敲门的自称旺三爷,但开门后却并不见旺三爷影踪,之后旺婆婆离奇死亡,她成为了杀人嫌凶。
在当时的处境下,她应该是心中惶恐不安大于对鬼的畏惧的。
甚至再遇到有‘人’自称旺三爷敲门,搞不好以她敢跟旺婆婆对骂的泼辣劲来看,她早与装神弄‘鬼’的人对骂起来了。
而少年娘的反应是怕而非怒,那么唯一的可能——“旺婆婆来敲门了?”
赵福生这样一问,令得众人吃了一惊。
大家先是惊讶,随即一细想,又觉得有丝丝寒意涌上心头。
少年也一脸吃惊,怔怔看了赵福生半晌,接着道: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说得半点儿不错——”
他喃喃的道:
“我娘当时说,前一天夜里她本来怎么也睡不着,结果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半夜突然听到‘沙沙’的雨声,一下将她从沉睡中惊醒了。”
妇人一醒来,便觉得像是前一天夜里在旺三爷家一样,四周发潮,身上早湿透了。
陈家的旧屋漏水,她也说不清身上的水迹是雨水还是汗水,正莫名惊慌间,突然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那敲门声在夜半雨声中显得格外惊悚,她心惊肉跳。
恐惧感形成无形的压力,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甚至不敢开口问屋外的是谁。
但她不问,屋外的‘人’却率先开口。
第400章 惨遭灭门
“是我!”
一道沙哑而阴鸷的声音响起,语调有些尖锐,又带着一种中气不足之感。
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一种让人浑身直泛颤栗的深深恶意。
最重要的,是那声音十分熟悉,熟悉到少年的娘昨天夜里才与之交谈过。
旺婆婆!
“鬼啊!!!”
妇人认出旺婆婆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
……
第二日少年前去探望母亲,为她送饭时,她提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哀求少年回家向父亲求情,一家人帮着向叶二爷说说好话,让她搬回家住。
少年心疼母亲,当即答应了下来。
可涉及了人命官司,哪能这样轻描淡写的便算了。
一家人去了叶二爷家坐了半天,叶二爷没有松口,话里行间只说旺婆婆死得蹊跷,若是此事高高提起、轻轻放下,难免会惹人非议,说是欺负村中失子老妇。
但又说旺三爷母子已死,反正只要民不举、官不究,再过一段时间这事儿便揭过了,因此劝少年一家先回去,只要他娘熬上几日,平息村里人议论此事便算了。
得了叶二爷这样的答复,一家人心中一松,便都欢天喜地回家。
“我本来打算天黑前去一趟陈家老屋,跟我娘说这个好消息,哪知天还没黑,便又下雨,雨还越来越大,便只好算了。”
他盘算着等雨停后再去探望母亲,哪知这一夜雨都没停过。
第二天少年起了个大早,带了两张菜饼子去了陈家旧屋,但这一去却扑了个空。
他母亲从陈家旧屋中失踪了。
“因涉及杀人案,屋子是从外上锁。”
只是屋门年久失修,中间能将破门拉开一个很大的缝,可供人的手穿过。
虽说已经知道这桩案子与鬼有关,但范无救仍忍不住问:
“会不会是你娘害怕鬼,想办法将手从门缝里钻出来,将锁掰开了?”
‘嗤。’一旁张传世听了这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讥讽道:
“小范,我看你小子真是蠢猪笨牛,谁能有那力气扭开一把铁锁?”
范无救将眼一瞪,手臂一举,拳头一握:
“我!”
他将袖子撸下来,露出肌肉贲起的胳膊。
“……嘁。”
张传世无话可说。
赵福生没有理睬这两人,而是心念一转,随即与此案相关的一些线索浮现在她脑海中,她说道:
“你娘掉陈家旁的废弃池塘里了?”
“是的,大人。”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久,但说到母亲之死,他仍旧眼泪汪汪的:
“她不知怎么的,就掉到那池塘里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