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如观音,观音成为了阿丑的老婆,但观音仍旧是菩萨观音。
在阿丑眼里,无论是什么关系,二者都是平等的。
波旬有时候也真的是想不明白,他翻找过阿丑的执念海,她的贪求太多执念太深,从欲界的那些经历可以论证,她的执念简直比魔还深。
可是她说着自私的话,也会因为自私而去做一些恶,最终形成的结果又是无私,这种境界甚至超越佛陀。
不是魔也不是佛,也不是天庭的神仙,她只是一个人。
“呵呵,哈哈哈哈。”波旬笑起来,说,“我终于是明白了,观音大士,难怪你愿意给她当三百多年的老婆,哈哈。”
说完,波旬仍旧不改初心,还记得自己败坏佛法的理想,看着观音说:“哦,既然丑东西成了我的魔母,你是她的老婆……呵呵,我该如何称呼你?”
“……”观音顿了顿,缓缓道,“波旬,邪不胜正,你终有一天会消亡,在那之前你犯下的每一个罪孽,都是你奔向毁灭的脚印。”
“答非所问。”波旬冷笑,本就淡淡的魂此时更为透明,逐渐消失遁逃,只剩下声音能听到,“这南赡部洲有什么稀奇的,我倒要仔细看看。”
屋内就只剩下阿丑和观音,屋外是伏在地上守着的青皮狗和老鼠。
随着天光泛白,清晨到来,阿丑也又该要去忙活太平道的事情了。
近几年各地豪强势力越来越大,百姓苦不堪言。
太平道众人商议约定好了起事的日子,一切准备就绪。
天上的阴云滚滚,不知多少视线盯着此地。
作者有话说:古言小剧场(?):
秀才波旬进京赶考,听闻最近流行攀附关系,以达到被人关注赏识的目的。
波旬没有什么大才华,很难以才华取胜,就会写点话本,将心一横,干脆就写主考官的。
《我娘亲与观主考二三事》一经出版,畅销全京城。
母亲阿丑知晓后气急败坏,抡起破布鞋追着波旬打了好几条街。
“连你亲娘的谣都要造!反了天了你!”阿丑气得狠狠将破布鞋往前扔想要砸死逆子。
逆子一个低头,破布鞋继续往前,砸进了路过一顶轿子。
人们纷纷惊呼,说那是主考官观大人的轿子。
观大人温润如玉,拿着布鞋从轿子里走出来,看到了光着脚的阿丑,说:“地上凉,先把鞋穿上吧。”
波旬:我写的话本成真了?!
第151章 问罪黄巾 我从此以后,都不会理他了!……
按照人间南赡部洲汉王朝的时间来计算的话, 这一年是中平元年,以张角为首的太平道信众们约定了时间,以头戴黄巾为信, 共同起义。
大清早天还没有全亮, 阿丑就高高兴兴拿起镰刀准备出门, 与观音说:“老婆, 我要去干大事啦!我们要打去雒阳, 把皇帝揍一顿,然后让他把东西都分出来!唔, 可能会比较久,兴许我半年才回来。”
她知晓老婆不忍心看杀生, 更何况是人间战争,可谓生灵涂炭, 尸横遍野,不得不分开久一些。
观音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打坐的空地, 变化成了粗麻衣物的观自在。
“嗯?”阿丑疑惑,点点头分析说,“桀桀桀——我知道了, 这回是真的要分别好久, 不舍得我了!桀桀桀——那,那这回道别, 亲多一点,亲久一点!”
“……”观音沉默地往前迈出一步, 跨过破旧的门槛,从这个临时的家里走出来。
菩萨长叹一声说:“阿弥陀佛,我……贫僧与你同去。”是以人的形象,菩萨的身份。
人间如此, 苦海无边,即便不是在漩涡的中心也仍旧是逃不开涟漪的波及。太平道一开始并无越界的想法,也曾只想着缓解人间痛苦,消解苦难。
可是随着各地豪强割据,本就沉重的赋税变得更难以承担,土地被大户兼并,不仅仅是一碗符水能够缓和的。
观音这些年只默不作声跟着阿丑各地“逃难”,在每一个临时的家中安静等候,可菩萨的眼睛又岂会被家的墙壁挡住。无数的化身也都在不同的地方目睹着苦难,已不是“赏善罚恶”能够度化。
“咦?”阿丑闻言很是惊奇,“你与我一起去?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也不希望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菩萨摇摇头,说:“人间大事,神佛不可干预。我等因心怀慈悲,常有不忍,故而闭眼不看。或许,应该睁开眼睛,将苦难看仔细,唯有铭记在心才能在普度众生时更慈悲为怀。”
“嗯!”阿丑重重点头。
太平道的信众们纷纷扎着黄巾,以巨鹿县为起始,高举火把起事。
阿丑也扎上黄巾,一同响应祭坛上张角高呼的口号:“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
“岁在甲子——”
“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
随着最后一声落地,黄巾众人跟随各部将领冲出去,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怨恨。
“桀桀桀——去抢吃的咯——”阿丑大喊着跟上人群,刚跑出城寨想起老婆可能没跟着不禁回头,看见一身麻布衣的观自在站在城寨门口低着头,手里是一条没有扎到头上的黄巾。
黄巾在掌心飘动,两指掐诀正算着什么。
阿丑参与到了这件事情里来,这件事的结局是模糊无法确定的,但这件事情中的关键人物,整个黄巾军的最高头目张角,单独算他的宿命是清晰可见的。
寿命就在今年终结。
观自在抬头看向天空。
灰蒙蒙的天,分不清是苍天诸神要用阴云遮盖自己的身影窥探人间,还是人间的烽烟熊熊遮蔽了天空,不想让神佛看到。
天子乃顺应天意而成者,如当年阿丑救下刘询,最开始被天庭问责,但当刘询成为天子后,阿丑却没有背负起“因救刘询导致改变了人间帝王”的罪责。在刘询成为天子的那一刻,天意就变了。
如今黄巾众人起事同理,如果黄巾赢了,攻入雒阳杀了现在的皇帝取而代之,那么张角或者其他登基的任何人,都将是天意所选的新一任天子,阿丑辅佐天子成就大业,乃是顺应天意,大功一件。
反之,如果黄巾众人落败,便是钉死在板子上的叛军逆贼,阿丑参与此事,就成了违逆天道。
天可改人,人也可改天。
只是,每一个改了天命的人,都说自己是天命所归。
意识到这件事的菩萨很犹豫,无论是立场身份还是其他,菩萨都不可以认同,人可改天这件事。这一个认知背后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件事情,而是事关三界的大格局,是远比浩劫降临还要可怕的事情。
菩萨只能紧紧抿唇,当做不知晓,哪怕已经走下莲台来到人间,依旧、必须、只能,维护天道、维护天庭与灵山、维护佛法,以及和光同尘道法。
“阿弥陀佛。”观自在叹息一声,掐诀的双指松开摊掌,掌心的黄巾被裹着尘土的风吹走。
无论是从人间格局还是朝廷的底子,抑或是黄巾军一些头领的寿命来推测,即便是算不到,也猜得到了。
等到尘埃落定时,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阿丑又将成为天庭与大西天的问责目标,哪怕她已经是无法上天下地的人了,仍旧能因一句“冥顽不灵,不知悔改”而降罪。
“老婆,怎么了?”被风吹走的黄巾落到了阿丑的手中,她折返回来几步站定到观自在面前,以为是因太平道涉及太上老君,菩萨头戴黄巾不合适,她想了想,把这条黄巾也绑到了自己头上,“桀桀桀——我绑两条,这样算下来,相当于我们一人一条。”
菩萨看着阿丑,说:“阿丑,此事,你就不要继续参与了。”
“……”阿丑一愣,仔细盯着观自在认为这是波旬变化,老婆一直很支持自己参与在太平道的事情,怎如今起事了却反对了?
一身粗麻的观自在没有接话,只是忧愁地垂眸看着阿丑,可以看出少许的犹豫。
“……!”阿丑一惊,转身就跑。
一股与混着尘土的风沙不同的清风向着阿丑卷来,她被温和的风包裹着,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凉。
“放开我!我要和他们一起打!我也要冲到前面去!你怎了,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拦着我,若是不允许,为何早二十年不说,现在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了,你却不让我去了!”阿丑在那阵风里不断挣扎,风无形无力,她看似不受限制却挣不开无形的束缚。
“阿丑,就当是我的私心吧。”话音落地,清风卷着的阿丑逐渐缩小变得透明,与风化作一体,风调转了方向,吹拂过观自在的端正的身躯,有一股风穿透进了菩萨的心里。
阿丑来到一片净土,这里只有金色和白色的云朵,她不断奔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边界。在虚空之中,却能借着此时此刻的观自在,看到汉王朝大地上发生的事情。
“我自己有眼睛,我自己可以看!我要出去看,仔细地看!”阿丑生气地扯着地上的祥云,“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杀生,可我现在什么都没做呢!倘若遇到了敌人,我不会无端就杀了,他们若是先要杀我,难道反击杀了他们也不行吗?”
菩萨没有回答。
阿丑气得坐在地上,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她试图说服老婆:“就算因为我杀了人要罚我,不过就是再关进山里,反正我也能出来的,你嘴上说着希望我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我能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为何又拦着我呢?”
说着又生气又不甘心,还有被欺骗辜负的感觉,阿丑咬牙说:“亏我那么喜欢你,所有老婆里我最喜欢你,可你怎么能让我这么失望呢,我的心里有点凉,有点痛。”
菩萨还是没有回答。
虚空里所见的画面一直在变化,可以看到人群冲进了官邸抢夺粮食和田地,所有不肯投降的官兵都被当场格杀,人们高兴地分配着战利品,每到一处就有当地的百姓响应。
阿丑虽生气,但见黄巾军进程顺利,她心里也松了口气,嘀咕着说:“哼,等我出去了,一年都不会理你,不,十年!”
黄巾军声势浩大,起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各州郡的百姓们响应黄巾,粗略加起来竟有十多万人。
其中青州的饥民最多,一度到了人相食的地步,也因此在起义初期十分积极。
饥民们得到了粮食,脸上洋溢起苦涩的幸福笑容,坚信一切都会向着更好发展的。
黄巾势力越来越广,占领下的官邸和城池也越来越多。
阿丑坐在菩萨心里的净土之上,看着黄巾军如此顺利,离雒阳越来越近,她气也逐渐消了少许,碎碎念着:“哼,看在你没有捣乱去阻止黄巾军的份上,减掉一年吧,九年不理你。”
然而,随着朝廷做出响应,这些由农人组成的黄巾军很快就溃散。
同年张角染了重疾,一病不起。
下属给他画了符水端来,张角苦笑着摇头,知晓这不是药,只能救一时的心,救不了真正的病。他问身边的人,自从巨鹿起事后就没有再见到阿丑,她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吗。
太平道初期阿丑去偷粮食帮忙渡过了很多艰难的时刻,起事的时候她也很高兴,可在那之后再没有她的消息。
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走进来一位穿粗麻衣的男子,黄巾军的人也都认得,是阿丑的老婆,观自在。这么些年,他们也都习惯这个反过来的称呼,而对丑家夫妻的印象,也从不正常的人变成了可能是仙人。
十几二十年他们的样貌都没有变化,如何会是人呢?
“观郎,求你救救大贤良师吧!他救了那么多的人,不应该有个好报吗?”人们围着观自在,希望这个一直静静旁观的人或者仙,能够在此时伸出援手,同时他们也向身后张望,“你丈夫呢?阿丑呢?”
“怎么会这样?”坐在观音心中净土上的阿丑眉头紧皱不断摇头,几乎是一夕之间,如同山崩倒塌,黄巾军主力毫无招架之力,而张角又在此时倒下,眼看着大好的形势快速下滑。
阿丑气得跺脚,说:“放我出去!也许就差我一个呢,也许每家有很多人都像你一样,觉得不差我一个,想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要参与,到最后就是差很多!”
观自在到张角的矮榻边上坐下,慈悲的眉眼看着张角,却是摇摇头。
话音落地时天上的阴云里响起轰轰的雷声,低沉的氛围令人不安且沉重,空气里可以嗅到水汽,是大雨将至。
张角看向观自在的眉眼,像是一种遗憾,一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