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连忙扔下背着的猴子就跑。
“呵呵。”迦叶抬手捻着佛珠,摇头说,“大士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她如此贪生怕死,已经跑了。”
树林里的阿丑边跑边回头,却见那青狮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跑了,桀桀桀,这凶狠的怪家伙也害怕自己吗?阿丑便转身往阿猴那边跑去,岂料青狮也折返回来,又追逐过来,
“!!!”阿丑惊得又跑,狮子也停下脚步又转身离开。
之后阿丑多次尝试,发现这奇怪的动物不是要咬死自己,她离阿猴越远,狮子也越远,她离阿猴越近,狮子也越近,就是不让她救阿猴。
这一次,阿丑没有用跑的,而是慢慢靠近阿猴,青狮也慢慢靠近。
阿丑和青狮都离阿猴只剩一步的距离,那有着锋利獠牙的嘴巴张得很大,眼神极其凶狠,发出充满威胁的低吼声。
阿丑干脆坐了下来,问:“你为什么不让我救阿猴呢?”
青狮只一味吓唬,不敢真动嘴咬人。是主人的任务罢了。
阿丑缓缓伸出一只手,青狮没搭理,因为那手不是伸向猴子的,而是伸向它的。
“挨!”阿丑突然用力跳起来打了青狮一下,然后扭头就跑,回头看发现青狮竟没有过来追自己,而是愣在原地看天。她也好奇看天,可天上只有几片薄云。
阿丑又走回到青狮面前,指了指天问:“你在看云吗,这的云和你家的云也很像?哦!你是花果山的猴子吧,这是你家大王,所以你不让我带走他?”
青狮:“……”你才猴子!
见青狮凶狠表情缓和了不少,阿丑以为自己说中了,青狮在伤心呢。又说道:“我要把你家大王带去伽蓝找菩萨们救他,我力气小,你看上去就很壮,正好你背一会。”
说着,就抱起阿猴往青狮的背上放。
青狮已经彻底愣住了,按照计划,她有三个选择:抛下猴子逃之夭夭,或者为了救猴子不顾生命,又或者高呼观音菩萨前来相助。
断没有把青狮当苦力的选项呀!或许得怪菩萨不让自己伤人,否则对着胳膊一口咬下去,她哪还敢逗留?
云端观音拂尘一挥,青狮从树林里消失不见,又回到了祥云上。
青狮张口说:“菩萨,我不知如何是好。”
“嗯,无妨。”观音点头道,扶着青狮又坐下看着地面了。
迦叶对所见啧啧称奇,觉得这点考验不算什么,说:“她无知而无畏,若不是青狮得了命令不可伤人,她还是会跑。应该用她能明白的事来考验。”
迦叶随手一捻,手中一朵滴露的清晨菩提花,他将露水握在掌心,等候阿丑行动。
树林里的阿丑见那狮子消失不见,只好认为是它懒惰,不想救自家的猴大王,便又背起阿猴往外走。
阿丑刚走出树林,空中的迦叶便将掌心的露水抛洒,化作一团雨云,霎时倾盆大雨,眼睛都要睁不开,路也看不清。
“怎么下这么大雨。”阿丑放下阿猴抹了抹眼睛周围的雨水,雨却在阿猴放下来的瞬间停了。
背起阿猴就下雨,放下阿猴就晴天。
“……为什么呀?菩萨老婆说过,掌管下雨的是龙王,龙王为什么不希望我救猴子呢?”阿丑放下猴子盯着问,“阿猴,你和龙王是有仇吗?”
装死后被迫“真死”了的猴子连眼睛都没办法眨,但阿丑的话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何时和龙王有仇,真奇怪!我只知晓龙王住在海里,和我们花果山算是邻居,没有什么往来,他为什么不让阿丑救我呢,等我找到神仙学完本领回了花果山,一定要去问问龙王!
没能等到阿猴的回答,阿丑开始琢磨怎么带猴子下山。
她看了看下山的道路,又拍了拍现在像石头一样的阿猴,说:“阿猴,你已经死了,反正也不会再死一遍,等到了伽蓝里,死得多惨都没事。”
猴子疑惑:阿丑这话是什么意思。
“挨!”阿丑用力将猴子横倒在地,狠狠踹了一下踢下山去,猴子就那么咕噜咕噜滚下山,阿丑就在后面跟着跑,这样既省力又省时间。
云上的青狮捂嘴偷笑,观音的拍了拍它的脑门才收敛。
迦叶则彻底愣在云上,这,这……说她是善心,为救猴子不怕艰险的确是善心,可这下山的方法,又过于歹毒。
山间小道上咕嘟咕嘟滚下来一具猴子的尸体,一直滚到山下,撞到了一棵杏花树才停下来,正直春日繁花盛开的时节,撞落满地花瓣,树干也断了。
阿丑将猴子尸体扶起来,发现现在碰到猴子又不下雨了,她便再次背起猴子往伽蓝去。
云端迦叶一时无话,到了城镇里若再下大雨就牵连到太多人了。
迦叶看了眼被撞断的树,说:“若不是我出此考验,她也不会把猴子滚下来撞断那杏花树,还要麻烦大士救它一命。”
观音点头,柳枝轻轻抛洒,一点甘露落在树上,断掉的树干又重新恢复,落在地上的花瓣也都回到了树枝上。
两位菩萨的视线再次跟随阿丑,那受了甘露之恩的杏花则生出小小的一缕灵识。
背着阿猴的阿丑穿过镇子,一步步来到了伽蓝门外。
僧侣见到又是这个丑姑娘和猴子,连连摆手要赶走他们。
“阿猴死了,我把他交给你,你拿去放到神像下帮忙让菩萨救救。”阿丑将阿猴放下。
伽蓝的僧侣大叫起来:“你怎还弄了只死猴子来!你!”两位僧侣很是厌恶这丑姑娘,半点常识都没有,这次弄来死猴子让菩萨救,上次又谎称是菩萨的丈夫。
菩萨是男子,当不了别人的老婆。
她是女子,做不了别人的老公。
满嘴诳语,败坏佛法,亵渎神灵。
“呵呵,菩萨若是嫁给了你,你怎么不直接唤他救?你再来捣乱,就当做是波旬门徒处置!”僧侣虽双手合十,却怒目而视。
波旬门徒是什么?阿丑不知道,僧侣也没有解释的打算。波旬是释迦摩尼的宿敌,他和他的门徒以坏乱佛法为乐,是佛法也度不了的魔王。
“波熏门秃,秃的明明是你呀。”阿丑颇为气愤,自己不唤观音是怕老婆知道自己有过要掐死阿猴的想法,所以才来伽蓝希望其他神像菩萨救阿猴。
云端观音、迦叶两位菩萨,原本还想继续看看阿丑如何说服僧侣,可听到僧侣竟将来伽蓝求助的人说成是波旬门徒。
当僧侣被污蔑成波旬门徒时,这是对佛法极大的诋毁与蔑视。
同理,僧侣出口污蔑别人是波旬门徒时,亦对佛法犯下了诋毁与蔑视,且因本身为佛门弟子,罪责更重。
“此伽蓝是金蝉子讲经法坛所在,眼皮下竟藏着这样的孽障。”观音摇头,他们借着金蝉子的名义威风作孽,等金蝉子来此讲经时他们恐怕又是另一幅慈悲的面容。
迦叶笑着说:“大士既有敲打之心,我先去解了那猴子的定身咒,也有禅机想与……你的丈夫,哈哈,辩论辩论。”
说话间,迦叶落到地上,化作一名凡人僧侣,身穿法衣、手持紫砂钵盂、金锡杖,也来到伽蓝前。
“贫僧稽首了。”迦叶与两位僧侣行礼,按照佛门规矩,伽蓝是所有僧侣的家,投宿的僧侣不可拒绝。
两位僧侣见迦叶穿着气度不凡,猜是其他伽蓝的高僧,不敢怠慢,便分一人接引进去。
迦叶指了指阿丑,说:“施主有佛缘,既有所求,便一起进来吧。”
“……”僧侣欲言又止,只好默许。
阿丑背着阿猴走进来,跟随迦叶来到大殿落脚,殿内是镀了金身的诸多佛像,正对着门最大的一尊便是如来。
阿丑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多金灿灿呀!她贪念又起,但想到在天庭时因为偷金子被天兵为难,还害得哪吒被关进塔里,又牵连老婆去处理事情,一下子和两个老婆分开,唉。
何况今天过来是希望有菩萨能救阿猴的,要是偷东西被逮住,肯定不会答应这要求了。
阿丑在神像上挑选找谁帮忙,化作僧人的迦叶则开口,说:“阿丑,我认得你,你是希望这只猴子复活是吗?”
“你认得我?而且你刚才第一次见我也没害怕。我知道了,你是观音老婆的娘家人!难怪你愿意救猴子。”阿丑很快猜到,又让迦叶颇为意外。
迦叶点头,笑说:“小事一桩,不过,需要你先回答一件事。”
“……又要先办一件事。”阿丑不满地嘀咕着,但为了救猴子,她还是答应了。
迦叶笑说:“金刚经你背过,一切有为法,人心不可有执念,放下一切,明心见性证菩提。”
“……”听不懂,阿丑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迦叶又笑着说:“所以,身做菩提树,心当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你觉得呢?”①
“……”听不懂,都是什么东西,什么菩提,什么明镜,什么尘埃。
阿丑回答不上,又不想放弃救阿猴的可能,心想这是娘家人,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
于是阿丑就试着模仿迦叶微笑,掩饰自己答不上来的尴尬,就不能看在观音的份上,直接帮救猴子吗。
可她实在太丑,笑也不像笑,只好再配合声音表达。
“桀桀桀——”
“……”迦叶愣了一下,为何阿丑发出如此嘲讽自己的笑声,他收敛了笑意问,“此乃何意?”
“……”阿丑真的不知道,干脆说实话,不是佛家慈悲嘛,答不上也不会不救吧,便问,“菩提是什么?”真的不懂呀。
迦叶听后,再看她嘲弄狰狞的笑,却是恍然,道:“菩提本非树……”菩提树是树,但菩提是觉悟,不是树。
阿丑皱眉,怎么不回答自己问题,只好改问:“明镜是什么?”
迦叶一怔,又恍惚道:“明镜亦非台……”
“……”阿丑不说话了,这个娘家人有点奇怪。
“我知晓了!我知晓了!此乃大觉悟呀!”迦叶惊喜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顿悟后的迦叶连连惊叹,又说:“放心,猴子我来救。”然后假装复活猴子是挺难的事情,开始打坐念经。
阿丑听得心烦,就往外走去。
伽蓝外,门口的僧侣正和一名老婆婆对峙。
刚才迦叶带着阿丑和猴子进伽蓝后,观音就化作老婆婆来考验另一名僧侣。
老婆婆半只眼睛瞎了,腿脚也不便,身上又脏又臭,与僧侣哀求说:“听说金蝉子尊者会来这里讲经,求尊者救我。”
僧侣一脸嫌弃,驱逐道:“金蝉子尊者近日不在伽蓝,你改天再来吧。”
“我从远地来,已经饿了许久,能不能让我进去吃顿斋饭?”观音一边说着就往里走。
“去去去,这里可不是寻常的伽蓝,你既然知晓是金蝉子尊者讲经之地,岂敢进来脏污圣地。”僧侣恶狠狠推搡了一把,老婆婆倒在地上,脑袋磕在了墙壁上,有些许血迹。
那僧侣更恼,说:“这墙上有了血污,佛门清净之地怎能见血!若是被金蝉子尊者知晓,还以为是我等轻慢佛法呢!怎又来个坏乱圣地的波旬门徒!”
说完,那僧侣似逃地往里走,生怕晚走一步要担起伤人的责任,不过已经将过错推给波旬门徒了,推伤波旬门徒不是错。
只转身走了一步,忽见地面一道黑压压的影子盖过自己。
那僧侣不安地回头,见刚才的老婆婆已经没了踪影,而空中浮现一尊神。
那尊神青面獠牙,双目圆瞪凸出,身斜披霞衣,六臂皆持法宝,满脸凶相,眼中寒光射射,盯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僧侣知道,这不是波旬弟子,也不是波旬。
这是观音菩萨。
观音有万千相,此为金刚相,是菩萨的忿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