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浔心口一跳,还想说什么,神君广袖拂过,她的眼前又是一阵星光闪烁。
星光凝结成一枝花枝的形态,渐渐暗淡。
桃花显露。
“白雾崖的桃树,开花了。”神君缓道。
花浔呆呆地将桃花拿在手中。
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也是最好的生辰礼。
“神君,”花浔红着眼抬头道,“您还没祝我生辰安乐。”
神君启唇,声如谶言:“阿浔,生辰安乐。”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怀中一紧。
花浔再次紧紧抱住了他:“神君,我觉得很快乐。”
她想,她知足了。
她的喜欢,不需要神的回应,只要能永远陪在神的身边就好。
其实,幸运的是她。
神君永恒的生命中,是永恒的孤寂。
而她有尽的生命中,却能永远待在喜欢的神身边。
神君垂眸,望着怀中人,笑意渐敛。
好似有温热的体温,透过神光,涌入亘古不变的神体。
点点星光闪烁着升入半空,徐徐散去。
花浔感受到自己身边的朦胧光晕渐渐消散。
她抬起头,完整的神君离开了,分身神君仍笑看着她。
“神君,你的生辰真的是七月初一吗?”
人族每年这日,总要在神君庙大操大办地庆祝一番,说要给神君过诞辰。
神君颔首:“是。”
花浔抿唇,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您也是……您的父母结合而生的吗?”
神君并未因谈及此事而生波澜,神色柔缓:“神族与三界不同,神多为阴阳神交而生,亦有感化而生。”
神交花浔知道是何意,毕竟魔族也有神交一说,可感化……
花浔问:“感化可是像传说中,伏羲之母因在雷泽踩下巨人脚印,进而生下伏羲那般?”
神君浅笑道:“与祖神确有几分相似。”
“那神君……”
“吾为母神于七月朔见鬼门开,感化而生。”
花浔闻言,心底忍不住失落轻叹:神君便是诞生都如此不染凡尘俗欲,情爱一事,于他果真只是亵渎吧。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那人族不能感化而生,只能阴阳调和吗?”
神君垂眸看她,直看得花浔有几分心虚,他叹息一声,答道:“神起念,则从无生有,故而能感化。人族虽有心魂,却受困于肉.身,唯有阴阳调和,方可繁衍生息。”
花浔眼睛一亮。
“可还有问题?”神君见她沉默,问道。
花浔摇摇头,又点点头:“神君,我已经探明陈长彦昏迷的真相,也知道那只灵狐现如今藏在何处。”
“我能去收回洛禾神君的天魂吗?”
神君凝望她片刻,素手微抬,一盏华彩万千的灯盏出现在他的掌心:“此为聚魂灯,届时你见到灵狐,取出此灯盏,天魂自会归位。”
花浔用力地点了点头:“多谢神君。”
*
听雪阁外,远处偏僻的小榭中。
百里笙面无表情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周身弥漫的漆色魔气将整个小榭笼罩其中,他的神情却始终安然,甚至死寂。
“百里笙,你能同我一齐过生辰吗?”夜色中,灰扑扑的小妖背着药筐,正盈盈笑望着他。
可一眨眼,她却转身扑进了旁人的怀中,笑着说:“我觉得很快乐。”
百里笙冷笑一声,起身欲要离开,下瞬察觉到什么,手拂过腰间。
符纸不见了。
上方有他亲笔书下的法诀。
几乎一瞬间,他想起一个时辰前花浔对他防备又谨慎的神情。
百里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骗子。”
许久,一声低语传来。
第27章 比试
李氏一夜之间便病倒了。
听闻是在祠堂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这才一直卧床不起,入睡后口中还念着“不要过来”“我并非故意的”这番言语。
花浔安静地坐在方青莲院中的石桌旁等待着,听着远处的下人窃窃私语。
大约一炷香后, 方青莲从李氏那边回来了,看见花浔后明显一愣:“花修士。”
“少夫人,”花浔站起身,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方青莲沉默片刻, 挥退了身旁跟着的小丫鬟, 引着花浔回到屋内:“花修士有话不妨直说。”
花浔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开门见山地问:“如果陈公子一直没有醒来, 少夫人待如何?”
方青莲的睫毛纤弱地颤抖了下,惨淡一笑:“夫君若一睡不醒,我便随他而去。”
花浔心有动容,却不忘自己来此的目的:“若醒来的陈公子,依旧如成亲后一般, 恶劣至极, 少夫人又如何?”
方青莲抿紧了唇,声音决绝:“他不是我夫君。”
花浔见她形容严肃,语气软了下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若是……少夫人一心认定的夫君、与你相处半生的那人,不是人族呢?”
人族对妖族或惧而远之,或恨之入骨,这一点, 她也曾有所体会。
只是有些事,须得说清楚些。
方青莲似没想到这一出,眉眼浮现出错愕之色,久久没有言语。
花浔也再未出声, 只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过去多久,方青莲似想到了什么,眸色渐渐柔软,神情逐渐坚定。
*
从方青莲的院中出来,已过去半个时辰。
花浔拿着从她那儿借来的香囊,边走边仔细地看着。
这便是她在陈长彦的记忆中看见的香囊,听闻人族会将香囊送给心爱之人,当做定情礼物。
对方若收下,便是收下了彼此的心意。
正胡思乱想着,花浔忽而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不由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园林外,一方小榭中,“金焕”正安静地负手站在那里,遥遥望向远处。
花浔的心难以克制地紧缩了下,手指下意识地蜷起,垂下眼帘,便要故作不见,匆忙离去。
“花浔姑娘。”小榭中的“金焕”却唤住了她。
花浔身子一僵,沉默片刻方才转过身,扯起一抹笑,装作一脸才发现他在这里的神色:“金焕,你怎么在这儿?”
“金焕”盯着她的面颊,目光有如实质般,一点点从她的眉眼,扫视到紧绷的唇瓣。
半晌,“金焕”笑了一声:“我一直在这儿,”从昨晚到现在,从她一早便来找方青莲,到眼下脚步轻松地离开,“是花浔姑娘一直没看见我。”
“是吗?”花浔僵硬地笑了笑,“可能方才我在走神想其他事吧。”
这一次,再不等对方开口,花浔率先道:“我想起来先生还有事唤我,便先回了。”
扔下这句话,她再未多停留半刻,飞快朝听雪阁的方向而去。
小榭中,百里笙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只小妖飞奔逃离的背影,看了许久,突然嗤笑出声。
笑完却又觉得胸口窝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让他忍不住欠了欠身,缓解那股汹涌的不适。
*
花浔回到听雪阁时仍心有余悸。
当抛开过去十年与百里笙的朝夕相处,她猛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害怕他这样的人的。
她看不出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也不知道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她过去曾以真心相待的那个法力尽失的“百里笙”,其实从头至尾,从来没有存在过。
想到这里,花浔的心不由多了几分低落。
庭院中,神君坐在石凳上,而那只鹦鹉今日竟未曾赖在神君掌心,反而在石桌上兴致盎然地啄着一串火棘果。
想来是隔壁院落探出头的火棘树上采下来的。
花浔站在庭院门口,安静地看着。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轻易被这样的“风景”抚平,她主动走上前:“神君。”
神君抬眸望她,手中还拿着几粒艳红的浆果,其中一枚许是裂开了一道缝,鲜艳的汁水沾染在他玉白的指尖,透着说不出的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