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的神君,莫名像极了怕寂寞的少年。
“我这不好好回来了嘛。”花浔眯着眼睛笑了笑,还原地转了个圈。
神君看着她,良久抬手拉起她的手。
花浔不解。
精纯的神力透过她的掌心,涌入她的经脉及丹田,不多时,方才消耗的法力便已恢复如初。
花浔微怔,看着这样好的神君,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未曾将修复心魂一事告知于他。
这样,他便不会失落了。
花浔扯起唇角,笑盈盈道:“多谢神君。”
神君看了她片刻:“白桃花未曾采来?”
花浔此刻才想起白桃花一事,迎着神君的目光中不由一虚。
这一瞬她竟觉得自己很像背着丈夫偷偷看望情郎的负心人。
花浔忙挥散这些荒谬的念头,且不说神君并非她的丈夫,魂珠分明也是神君。
她只是为了复生神君的分身而已。
花浔清咳一声垂下眼帘:“我……没有找到好看的。”
神君安静片刻,温和地“嗯”了一声,牵着她便朝神殿走去。
这一整日,花浔都安安静静地陪在神君身侧,识海却忍不住一遍遍想着修复心魂的步骤。
她分明照着青嫣所说做的,为何会失败?
直到夜幕降临,花浔正靠在神君的膝头休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坐直了身体。
花露!
她没有用花露。
当初她答应将花露给金焕,可后来未等她给他,他便离开了,花浔只好将花露留在两宜镇的家中,等着金焕自行去取。
可来白雾崖这两个月,她小院的结界始终没有人闯入的迹象。
也便是说,花露仍在她的小院中。
这样想着,花浔眸光一亮,望向神君,随后微愣。
神君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正垂眸安静地望着她,迎上她的视线,温声问:“阿浔在想什么?”
花浔的心快速跳了几下,沉默几息后,仰起头道:“……我想回两宜镇看看,神君。”
神君的眸光有短暂的凝结,继而含笑道:“是吾疏忽了。”
“阿浔喜爱两宜镇,会想念也实属平常。明日吾陪阿浔一同前去如何?”
花浔原本已经牵起的唇角,在听见最后一句时猛然僵住。
“嗯?”神君反问。
花浔迟疑了会儿,轻声道:“神君不用做什么都陪我去,太麻烦您了,我自己去就好……”
神君沉默了良久:“……阿浔可是觉得吾麻烦?”
“当然不是!”花浔飞快否认,片刻后方道,“神君毕竟有您自己的事,且我不出五日便回来了。”
来回路程耽搁两日,在两宜镇待上三日便足够了。
毕竟,除了复生神君的分身外,她还想看看这些时日可有妖兽或捉妖人去镇上惊扰镇民。
神君九倾静静地望着不敢看自己的少女:“三日。”
“啊?”花浔不解。
神君抬手,一束接引仙光现身殿外:“此仙光能送阿浔直抵两宜镇,三日后归来,可好?”
最后的“可好”二字,如幽幽长叹,惹人心涩。
花浔看着神君无暇的容颜,哪里忍心回绝,飞快点点头。
神君微笑着,将留影镜递给她:“阿浔记得拿上此镜。”
花浔困惑:“拿留影镜做什么?那您呢?”
一缕神念钻入镜中,片刻后花浔竟在镜中看到了神君的姿容。
“吾亦能看见阿浔。”神君道。
如此一来,她便能时时刻刻看见神君了?
花浔惊喜地收下了留影镜。
*
花浔是在第二日晨时回的两宜镇,有接引仙光,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抵达了自己的小院。
院落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花草旺盛,生机勃勃,才撤去结界,便传来一阵花香。
镇子亦没有变,镇民们仍然热情,看见她回来,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
花浔询问近日可曾有妖兽惊扰镇民时,方知前几日曾有狼妖出现,被一名金姓修士消灭了。
“他可曾收银钱?”花浔半开玩笑地问。
镇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那金修士成日往林中去找青嫣姑娘,还让咱们多在青嫣姑娘面前说说他的好话呢。”
青嫣?
花浔惊讶,怎么也没想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竟在她离开后反而有了牵连。
送走了镇民,花浔习惯地取出留影镜:“您听见了吗?真没想到,金焕那个见钱眼开的,竟动了春心,喜欢上了青嫣姑娘。”
镜中的神君微微笑着:“吾听见了。”
“金焕与青嫣,确有一丝缘分。”
“您还能看姻缘吗?”花浔惊讶。
神君笑了:“那二人未来的命数,有相通之处。”
花浔了然,感叹道:“爱情真奇妙。”
跨越了物种与种族,当灵魂碰撞的那一瞬,羁绊便就此诞生。
神君听着少女歆羡的语气,神情微滞。
花浔已走进屋中,一眼便看见桌上的花露,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忙道:“神君,我之后再同您聊。”
花浔将留影镜收起,拿起花露轻嗅了嗅,再次取出魂珠与三滴凝晶。
如先前那般,花浔将凝晶融入魂珠之中,又以法力将花露覆在魂珠表面,澄净的凝露幽幽包裹着魂珠。
这一次,魂珠再未排斥凝晶,反而在花露的滋养下,凝晶骤然化作三道流光,缠绕着魂珠飞速旋转,化作一层璀璨的光晕,飞快旋转着。
魂珠上的神纹愈发深邃,迸发出比上次更为明亮的金光。
花浔心中一喜,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魂珠。
血珠骤然碎裂,某个瞬间,她仿佛看见一道金色流光汇聚而成的虚影,在半空中勾勒出修长的轮廓。
涎液渐渐消融,鎏金的骨骼、经脉沿着轮廓飞快地滋生。
唯有泪晶所铸的澄净流光,仍在魂珠四周流转。
花浔心中微急,掌中灵力输送得愈发迅猛,直到泪晶融入魂珠,她望见那虚幻的轮廓在隐隐化形。
然而下瞬,魂珠骤然散发出刺目的光芒,转动得愈发快,不断汲取着她体内的每一丝法力。
花浔只觉自己的经脉如同连接着无穷无尽的漩涡,在贪婪地吸食着她经脉、丹田内的一切。
花浔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不知多久,白光猛然消散,一切恢复原状。
花浔脸色苍白地坐在榻上,看着一切虚影消散,连同魂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焦急地下榻。
眼前却猛地一黑,无意识地朝后倒去。
金色神光轻轻闪烁,一只玉白的手凭空显现,揽住了少女的腰身。
而后是神躯、四肢,面容、乌发,一一重新汇聚,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玉像,唯有护体神光暗淡。
他的眼神如新生儿般,迷茫地看着怀中的少女,不解地凝眉。
下瞬,他猛地抬起头,双眸紧闭。
庞杂的记忆齐齐涌现在他的识海。
万年的寂寞被清脆笑声刺破,白雾缭绕的云崖现出一抹翠色,以及……那两个吻。
“阿浔。”轻柔的声音溢出,他抱起少女,将她小心地放在榻上。
荷包中,似有什么闪烁。
他知道那是何物。
在他的记忆中,是他亲自交给阿浔的。
安静过后,他将留影镜取出,看着上方显现的熟悉的面容,镜中的人也在看着他。
良久,他缓缓抬手,隔绝了留影镜上的神念。
*
白雾崖。
九倾面无表情地坐在莲台上。
他知阿浔撒谎时,总会认真地看一眼对方,再心虚地垂下头去。
他也知,阿浔有事瞒他。
昨日迎她回来时,他曾想过探听她的心音,却终究在她笑盈盈的目光下,打消了念头。
直到此时,想起方才镜中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一切尽数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