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银光在杵尖之上不安跳动着,庞大雷威倾泄,擂台的防御法罩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擂台上下的看客同时感受到这股毁灭般的可怕雷威,心中巨震。
要知道在天骸……不,在日晷之都,乃至整个九寰,能够施展神雷之术的人,寥寥无几。
邱酌在感受到雷威之时,已然想收势逃离,然而来不及了,一缕蛇电闪过,精准锁定他的位置。电光所过之处,散开成片细电,所有小蝎都被击得粉碎。
轰——
刺耳的声音如同要刺破耳膜般钻入所有人的耳中,震得人耳朵生疼。
雷电撞上邱酌手中黑剑,刺眼的光芒刹那间笼罩整个擂台,逼得所有修士不得不别开头去,亦或捂住双眼。
蝎心邱酌从半空轰然坠地,倒下前,他脑中只闪过何愁的话——她只有灵矢和御风术。
何愁……骗人!
光芒亮了许久,才渐渐消散。
看着擂台上的景象,这一刻,既无喝彩声,亦无惊呼声,只有一片沉默的寂静。
三场斗法,她每次击败对手,都没施展超过三次法宝。
————
天骸墟高处的观赛室里,两个人俯瞰了申兔擂台上的整场斗法。
“好多年没有见过有人施展金雷法术了。”一道妩媚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响起,“师弟,我又赢了。”
纤细曼妙的身影,朝着身边男人伸出手掌,讨要赌注。
“和师姐打赌真没意思,老是输。我都输了近百年,连日晷之都都输给师姐。”阴柔的男音带着些撒娇意味抱怨道,“十年没见,师姐就不能让让我?”
“愿赌服输呀,师弟。”他身边的女人微微一笑,“再说了,日晷城虽输给我,可这天骸墟不还是你一人独大?你在这里做些什么,我这当师姐的也管不上呀。”
她一边说,一边望着从申兔擂台上飞跃而下的人,在心里猜测着——这人肯定是去讨那十枚翠晶了。
“师姐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男人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是吗?那你说说,地渊风暴什么时候能停?我何时能离开天骸墟?”女人笑吟吟地回望他。
“快了……”他喃喃道。
话音刚落,偌大的天骸墟西侧穹顶突然间坍塌,一束炽光照落。
————
方寸心可不管擂台四周众修是何反应,她脑子里面就只有“拿翠晶,找江净”这两件事。宣布她胜利的唱音响起后,她就从擂台上一跃而下,以最快的速度掠向领取翠晶的柜台。
柜台在天骸墟西侧,离申免擂台不远,她很快就赶到。
二话不说领完十枚翠晶,她刚要离开,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
这一侧的穹顶竟然坍塌,覆盖在外侧阻挡地渊风暴的法罩碎了一个窟窿,炽光落下,聚集在光芒下的十来个修士瞬间化作血片。
惊叫顿时响彻整个天骸墟。
第67章 真巧 做贼做到一起也就算了,连装死人……
西侧幸存的修士在短暂的震愕过后纷纷向东逃去, 尖叫声随之响彻整个场馆。
方寸心运气比较好,炽光落下的位置在她身前三步之处,但她后面的修士可没那么幸运, 在她面前被炽光压得薄如纸片。这样的死状,方寸心从未见过。
炽光近在眼前, 她有些好奇, 缓缓伸出手指,指尖释放出一缕灵识触向炽光。
炽光里并没传来强大的威胁与力量,亦无任何灵气和生气的波动,被炽所笼罩之地, 仿佛一个绝对死域,而她的灵识在触及炽光的瞬间化成混乱无序的碎片。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跑!”身后逃命的修士从她身边经过时, 用力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方寸心回过神来。
穹顶防御法罩破碎的位置有些不稳, 仿佛会裂得更大,炽光的范围也可能随时扩大,她倏地纵身掠起,沿着墙根朝东边远离炽光。
她的耳畔充斥着尖叫与谩骂声, 擂台赛全都被迫中止,场馆内的修士乱成一团。
谁都不知道天骸墟的穹顶为何会坍塌,但如果连天骸墟都无法抵御地渊风暴, 那么现在躲在这里的近千修士,都将死于地渊风暴之中。
未知的恐惧让人害怕,恐慌迅速蔓延, 修士们本就备受煎熬的精神崩溃,骚乱顿生。
“各位且听我一句,既然天骸墟无法保护我们,我们只能想办法自救。”一个自称“杜斐”的年青修士飞上高处, 震声高呼。
“对!我们要自救!”他的提议很快得到众多修士的附和。
“我等被困此地多日,也未见天骸墟有何举措,日晷城亦见死不救,至今情势越发严峻。等待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与其在此束手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杜斐继续道。
“说得好!”越来越多的修士围拢过来,纷纷振臂高呼。
“凭那地渊风暴再厉害,天骸墟既能防御,想必内里埋有重宝可保我等性命。各位道友可愿随杜某一起将此宝起出,也好有个自保之力,共渡此难!”杜斐攥紧拳头,满面激动。
底下的修士议论纷纷,按他的说法要从天骸墟里抢宝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天骸墟实力强大,凭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要和天骸墟作对,若是失败下场可不是一个“死”字就能概括。
“横竖都是死,有什么好怕的!”人群中忽然有人跳起来,义愤填膺道,“天骸墟连灵气都不舍得卖给我们,却让我们在擂台上拼得你死我活,拿命换那点翠晶,真是可笑!现在不动手,真到了生死关头,恐怕我等连施展法宝的灵气都没有!还不如现在逼天骸墟交出宝物。”
语毕,他掠到杜斐身边,续道:“我赞同杜道友的提议,大家一起共渡难关,愿意加入就一起,凭我们的人数,未必不是天骸墟的对手!不愿意的……倘若到了最后关头,也别指着谁来救你!”
随着他的附和,不少修士都被煽动,纷纷高举双手呐喊着,另有一批修士不愿加入,便默默离开。
场馆内的修士很快分成两个阵营,杜斐这一派纠结人马,准备冲进天骸墟抢夺法宝,另一派修士保持中立,便留在安全处静观其变。至于苏断水、何愁这些强修,则不喜与人为伍,各自站在高处,俯望这场闹剧。
正是喧闹之时,场馆北侧墙面开了扇门,一行傀儡人从中掠出,飞到西侧炽光前,朝着穹顶施法,竖起一道黑墙,将整个西侧被炽光笼罩的位置全部隔绝在墙外。
待施法结束,傀儡人又向北门飞回,然而才刚到北门门口,便被从天而降的剑光截住。
杜斐已率先出手,击杀傀儡后抢去它随身宝物,其余修士便都跟上,杀人夺宝,准备攻入天骸墟内部。
一场暴乱顿生。
没了擂台的防御法罩,整个场馆因为他们的斗法而震动不已,穹顶各处碎片纷纷落下,倘若暴乱升级,双方施展大型法术斗法,这个场馆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方寸心只听在杜斐附近听了几句,便已清楚这人要做什么。她没兴趣与这些乌合之众合作,先一步飞离擂台区,疾速掠回洞府。
然而洞府内已空无一人。
方寸心再度离开洞府,却在洞府外遇上跟着她回来的小五。
“外头很乱,最好别到处乱走,你要做什么?”小五拉住她,问道。
“找江净!”方寸心冷声回道。
“找他做甚?”小五不解。
“找他问点事,你们留在洞府等我,有事我会给你传音。”方寸心答道,然而她的话未说完,便听到天空中忽然传来男人声音——
“诸位,本尊乃是天骸墟墟主,韩南星。时至今日,地渊风暴已持续十六日,风暴期间天骸墟与外界失联,天骸墟防御法罩运转需要消耗大量灵气,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墟内储存的灵气已经不足,故暂停法宝区灵气售卖,灵气仅提供擂台赛胜者。然而灵气还是跟不上防御法罩的运转,以至防御法罩出现局部坍塌,现决定关闭天骸墟所有额外的灵气支出,包括擂台赛在内,以保证防御法罩的正常运转。”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原本如同白昼的光线全部熄灭,整个天骸墟陷入一片幽深静谧的蓝。
“另外本尊再重申一遍,凡有挑衅天骸墟规则及意图不轨者,格杀勿论。”
男人的声音很悦耳,就连威胁的语气都显得温柔,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杀气。
————
天骸墟最高处的观赛室内,韩南星说完话转过身来,轻叹一声,望着坐在窗前妖娆的女人道:“师姐,难得你我相聚,却遇上这样的事。”
女人冷眼俯瞰擂台场馆内的厮杀,唇边已无笑意:“天骸墟灵气真的不够了?”
“应该还能再撑上几天,但愿能挨过地渊风暴。”韩南星道。
女人指尖轻叩透明的晶石窗,似正思考什么,忽然看到厮杀的北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眯起双眼。
“既然如此,那就打开雷曦眼吧。”她重重一叩窗,脆声道。
————
与小五匆匆告别后,方寸心第一时间想去垃圾处理处,看看江净是否在那里。但那地方太危险,而且只是个用来隐藏地下的隔层,真正禁制控制处并不在那里,方寸心不觉得江净会傻到再去垃圾处理处。
况且江净说的话也未必句句属实,与其听他解释,还不如她自己去调查更快些。
她只相信自己。
那个禁制控制处,必然藏在天骸墟的内部某处。
她想起在火渊之时,从上空扔下来的尸体。天骸墟是血肉磨盘,天天都有修士因为擂台赛而亡,他们的尸体总要处理,没有比火渊更好的处理方式了。
既能销毁尸体,又能喂养天裂异兽,两全其美。
今日场馆内暴乱,以杜斐为首的修士和天骸墟的人在北入口处起了冲突,方寸心回到北口时,暴乱刚刚被镇压,北口处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傀儡人进进出出将尸体拖进北口,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辙。
方寸心躲在角落里,窥探了半天,从地上胡乱抹了一手血,再擦在自己脸上和衣服各处,而后趁着没人注意,往地上一躺,隐匿气息装起死人来。
没躺多久,就有傀儡人走到她身边,先俯身试探她的脉博与气息,确认死透后,才拉起她的脚,把她往北门里拉。
北门内是与垃圾处理外相同的长走廓,白森森的墙地,光芒幽暗,也不知通往何地,只有傀儡人无声的行走着,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尸人。
就这么拖行了半盏时间,经过三个岔口后,方寸心终于被傀儡人带到一个幽暗的房间外。傀儡人拽着她的脚往里一抛,就将她抛了进去。
房间无比阴冷,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尸腐味,地上堆叠着几十具尸体,作为最后到的一批“尸体”,方寸心被扔在了这几十具尸体的最上方。
最后一具尸体被扔进来后,傀儡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
外界的尸体似乎已被处理完成,门外再无动静,只剩下这满房间的尸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靠房间里侧的死人堆微微一动,一只手小心翼翼伸出,试探般拨开上层的尸体,缓缓坐起。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片刻,确认外界没人过来后,他才从死人堆上向外匍匐而行。
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动作突然停止。
幽暗灯光下,一张染满血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这个瞬间,心脏似乎停止跳动,他愕然看着死人堆出现的人。
不到一个时辰前,他们刚从火渊脱险,她用手掐着他的脖颈,目光凶狠地威胁过他,被火燎卷的头发充满生气,全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无法掌控的野性。
那个时候,他绝想不到,一个时辰之后,自己会在死人堆里看到她。
也不知从何处蔓上心头的感觉,他总觉得,她这样的人,即便是死也会死得漂漂亮亮轰轰烈烈,绝不会如此狼狈潦草的收场。
可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却又不知。
脑中飞快划过一些碎片,他甩了甩头,逼自己冷静——对,她不会这么容易就死去。
他不相信她死了。
外界的危险仿佛变得遥远,他也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只遵从本能的想法,缓缓伸手探向她的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