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时的江意,已经不再需要别人的认可,不再是追逐母亲的雏鸟。
今日她踏足此地,走进这间石室,仅仅只是因为这里的人是师父的挚友,因为此处魔气肆虐关乎重大,因为眼前这位被魔气侵蚀的修士,是北玄曾经的中流砥柱。
她有能力逆转魔化,所以她来了。
仅此而已!
撇开与她之间的母女关系,江玉容为北玄所做的一切,担得起她一份尊重。
于是,在江玉容那复杂目光注视下,江意停下了脚步。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开门见山,“我或许可以助你逆转魔化,驱除侵入元婴与识海的魔气,你可愿一试?”
石室内的魔气似乎也因这直白的话语而凝滞了一瞬,只有明镜心火灼烧魔气的嗤嗤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玉容背脊依旧直挺,甚至因为江意这平静的语气,她眼底的欣赏认同之色更甚,她没有询问任何事,坦然地摊开手臂。
“只管一试,纵然不成,杀了我就是!”
“好!”
江意走到江玉容面前,她身上的魔气因为明镜心火的靠近开始逐渐沸腾。
它们如同无数被惊醒的毒虫,在江玉容苍白的皮肤下疯狂蠕动挣扎,试图破开禁锢。
江玉容皮肤表面鼓起令人心悸的肉芽状凸起,黑气翻腾,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脸孔在皮膜之下嘶吼冲击,想要撕裂这具躯体,逃离那些火焰。
魔气与明镜心火的本源冲突,让江玉容周身的气息变得极其混乱而危险。
江意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精准而有力地抓住了江玉容被锁链束缚的手腕。
滋啦——
明镜心火瞬间沿着江玉容手腕蔓延,如同燎原之火,汹涌澎湃地将江玉容整个身躯包裹,猛烈地灼烧那阴冷污秽的魔气。
江玉容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魔气被灼烧的痛苦深入骨髓,剥皮蚀骨,焚魂煮魄,世间酷刑莫过如此!
但是江玉容没有半分抗拒,她没有挣扎,没有试图调动任何力量去抵御这焚身的烈焰。
反而在火焰及体的刹那,她极其配合地,彻底地放开了自身的丹田与识海紫府。
就像主动拆除了所有的防御壁垒,将自身最隐秘也最脆弱之处,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江意面前,任凭她的神识与火焰长驱直入。
这份坦荡,近乎于可怕!
她是江玉容,是执掌北玄仙盟,带领玄英剑宗屹立北地雪域宗主。
她一生行止,如履薄冰,严苛律己,刚正不阿,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
她自问心中磊落,行事无愧天地,过往的一切抉择、功过、是非,皆可任人评说,更无半点不可为外人道的阴暗私密。
她根本不怕被窥视!
正是这份刻入骨髓的‘正’,才让她在魔气侵入元婴,侵蚀识海几十年,仍能保留住大部分理智,没有彻底沉沦为只知杀戮的魔物。
她每一次失去理智被魔念操控,都是在她旷日持久的抵抗魔念,心力交瘁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而非心神失守,道心蒙尘!
此刻,面对女儿探寻本心执念,驱除魔气的明镜心火,江玉容选择以最彻底的开放姿态迎接。
即便从前的江意总不能让她满意,她对她的信任也从未减弱过分毫,一如此刻。
她信任江意的能力,也无惧任何探查和审视。
第551章 剔除魔气(求月票)
大爱最是无情,江玉容就是这样的人。
她心怀天地,持身守正,即便有了江意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即便江玉容也曾有过怀疑,但最终,她还是认为她没有做错。
她要的是一个继任者,一个像她一样的女儿。
但是她这样的人,亿万人海中可能也就出一个,没有人能真正做到她这般无情的大爱。
江意沉下心,小心翼翼地用她的神识操控明镜心火,以最安全的量渡入江玉容识海和丹田。
在她神识触及江玉容神魂的时候,江玉容过往的记忆纷纷在她识海中浮现。
江意任凭那些记忆如走马灯般划过,不去探究,甚至能避便避,只专注的剔除侵入江玉容神魂中的魔气。
过往已成既定事实,再去探寻没有任何意义。
江意发现,江玉容修行至今,当真没有任何执念。
明镜心火其实和魔气有相似之处,专对执念下手,那些放不下和犹疑自苦的事情,都会成为魔气和明镜心火的燃料。
魔气将其放大,让修士在执念中癫狂。
明镜心火将其剔除,让人心如明镜。
江玉容神魂中的魔气如同无根的浮萍,江意明镜心火轻轻卷过就能将其消灭,这大大加快了逆转魔化的整个过程。
但这个过程依旧无比痛苦,江玉容只是咬紧牙关,抓紧锁住自己的锁链,偶尔因为痛苦太强烈而溢出一声闷哼。
……
石门外。
江意进去之后,花姑和红璃的分身就迅速将石门重新封锁,之后才放开玄晖。
玄晖咬牙切齿地拧花姑的耳朵,“谁叫你这样对待前辈的?咱们是同族啊!”
“疼疼疼!”花姑歪着头大喊。
金光如电,稳稳撞在玄晖手腕上,把花姑的耳朵抢救出来。
玄晖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表情很欠揍的金衣小少年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耷拉着眼皮上下扫视他。
“就这风一吹就散的小火苗,靠我家小棉花才活过来,还好意思自称前辈?也不怕口气太大把自个儿那点残烬给晃灭了,到时候你家尊上回来,找谁哭坟去?”
玄晖双眼骇然大睁,这个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点熟悉的感觉?
他此时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着金衣小少年,看清楚他本体后,玄晖吓得面色惨白,噔噔噔地后退。
“你你……你……是你!”
诛心眼神示意花姑退到他身后,双眼上下扫视玄晖,一步步靠近。
玄晖吓得双手护住胸口。
结果诛心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脸揶揄地嗤笑一声,啧啧摇头,然后叹气。
玄晖嘴唇都在抖,“你你,你又看到了什么?”
诛心笑道:“没什么,就是一些嗤~”
诛心越是不说,玄晖越是有种他被诛心扒光了的感觉,花姑一脸迷茫地歪头,红璃蹲在旁边甩着尾巴看戏傻乐呵。
“你还是抓紧时间调息吧,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带你去找你家尊上,多大个岚妖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诛心摇头叹气,玄晖话到嘴边不敢怼。
红璃正笑得欢,诛心突然转头看向她,红璃吓得一噎,立刻低头刨地,装作很忙的样子。
诛心现在封印破除到只剩下最后两层,情绪稳定,加上江意从梦中带回的河水的确有红尘河水的功效,他提升有望,所以心情好有耐心。
“小狐狸,麻烦你,把这岛上的魔气清除一下,这边你留一个烛蛾净火的分身就可以了。”
红璃也是敢怒不敢言,忙不迭的点头去干活。
惹到江意,她还能全身而退,惹到诛心,那可是要被扒得小时候拉了几次屎都能被爆出来的地步。
……
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努力,以及江玉容那近乎冷酷的意志坚持,江意终于成功地将侵入江玉容元婴与神魂的最后一丝魔气剔除。
石室内那令人窒息的粘稠阴冷感已经彻底消散,江玉容周身皮肤下疯狂蠕动的黑色纹路彻底隐去,只余下苍白与虚弱。
她盘坐在地,大口喘息,紧握着锁链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虽然江玉容不会再变成魔化后失去理智的怪物,但她的元婴和神魂遭受了魔气侵蚀几十年,早已是千疮百孔。
她的修为境界勉强维持在元婴初期,根基动摇,本源大损,如同被蛀空了主干的大树,外表虽在,内里却生机黯淡。
未来道途是否还能更进一步,甚至是否能稳住当前境界不再跌落,连江意也不敢断言。
当江意向江玉容说明这个情况时,江玉容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曾经她被魔气侵蚀,自知活着只会成为魔物,将手中利剑刺向身边之人,才存了死志。
如今她魔气已除,神智清明,这已是万幸。
至于修为……她本就是历经无数绝境才走到今日,她坚信自己意志坚毅,纵然前路断绝,她也会在寿元断绝之前尽力去尝试。
江意看着江玉容平静得过分的侧脸,问道:“我师父和胧日真君去哪了?”
江玉容闻言正要开口,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双眸微阖,片刻之后,她又睁开眼。
“刚回来了,正在岛外。”
江意疲惫不堪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连日专注驱魔的倦怠感一扫而空,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
“师父回来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急切,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她就知道,以师父的能力,还有胧日真君在旁辅助,就算找不到九鼎定界大阵的节点,也定然能够安然回归。
“我去接师父!”
江意甚至来不及详细询问,立刻转身冲出去。
那份迫不及待和毫不掩饰的兴奋和面对江玉容时的冷静淡漠,判若两人。
石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江玉容一人。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身素白常服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清。
体内残破元婴带来的空虚刺痛感阵阵袭来,但她仿佛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