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痕双目赤红,周身风灵气不受控制地激荡,将地面刮出道道浅痕。
“那是杀死萧绝的仇人!是披着人皮的魔物!我定要亲手杀了他!”
江意沉默地看着激愤的两人,心中同样如压巨石。
对于他们这些从北玄魔灾中挣扎求存,背负着无数同门道友鲜血与亡魂的人来说,重新踏上对抗魔潮的前线,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魔潮尚未真正降临,这些魔族却先以他们至亲至友的面目重现,这对所有北玄幸存者来说,无疑是一场残酷的凌迟。
江意没有出言安慰,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她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心神与放出的息兵符柳紧密相连。
片刻后,她猛然睁眼。
“抓到了!”
齐天和风无痕浑身一震,立刻跟上江意,江意一边带他们离开码头,一边隔空传音给不远处的花罗刹。
“我这里有点事,你先去寻出海的船只。”
江意带着风无痕和齐天,很快便来到码头外一片偏僻茂密的树林。
林间光线昏暗,气息湿冷。
他们赶到时,树林深处一片空地上金光流转。
符柳手持乾坤笔,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道蕴含强大镇邪封禁之力的金色符文,这些符文首尾相连,层层叠叠,构成一个繁复且稳固的立体符阵。
符阵中心被困住的,正是齐天和风无痕看到的那个‘萧绝’。
灰发,略带沧桑却熟悉的面容,背着他的剑匣,甚至连那身沾了些尘土的苍灵宗制式旧袍都一模一样,修为也是他牺牲时的筑基中期。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符阵中央,脸上带着一丝茫然和无辜,目光扫过赶来的三人,最后落在风无痕和齐天身上,嘴唇微动,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又无奈沉默。
这一瞬间,风无痕和齐天如遭雷击,呼吸都为之一窒。
太像了!
恍然间仿佛时光倒流,那个总是颓废着一张脸,爱和他们插科打诨,梦想当英雄的兄弟又活生生站在了面前。
“萧……萧绝?”齐天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就想往前一步。
“别过去!”
风无痕一把拉住齐天,死死盯着阵中之人来回扫视探查。
“怎么会?没有魔气?一点都没有?这完完全全就是……”萧绝本人啊!
齐天同样疑惑,甚至拿出了临行前他娘高价收购的探查法宝。
可是那块巴掌大的玉质花朵形法宝飞到萧绝面前时,并没有出现任何黑气,上面只有清光在闪烁,说明眼前这个萧绝身上并无魔气。
齐天和风无痕对视一眼,心中的愤怒和杀意出现了一丝动摇和困惑。
“他是魔族没错!”
江意面色凝重,无情地告知两人真相。
在江意那双被洗炼过的双眼中,‘萧绝’完美的外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层层皮肉、骨骼、经脉的虚影被视线穿透剥离。
江意看到这具栩栩如生,散发着筑基修士灵气的‘肉身’核心处,有一团漆黑粘稠,不断蠕动翻滚的魔种。
“你们听我解释。”
‘萧绝’终于开口,慌乱后退差点撞上后方的镇邪符文,江意微微抬手制止动了杀心的风无痕和齐天。
“前往无涯海,你们不可避免的会遇到很多北玄旧人,除了‘萧绝’,说不定还有你们各自的‘师父’和‘亲人’,既然在这里碰上,不如先看看他要如何哄骗我们。”
江意这话被符阵隔绝,‘萧绝’听不到,他只能观察到三人的神情。
齐天按了按风无痕的肩膀,风无痕将刚刚祭出的青色阵旗狠狠杵在地上。
齐天和风无痕都还是金丹中期,虽说距离结婴还远,但魔潮已至,他们必须让内心变得坚如磐石,否则这一趟去无涯海,很可能会断绝他们未来结婴之路。
江意此时有心历练他们,就没让符柳在找到的第一时间动手斩杀,而且从追击开始,符柳身上就带着留影石,全程记录,将来好交给定海阁的那些长老研究,警示其他人。
符柳转动乾坤笔,符阵稍稍起了些变化,内外声音互通。
风无痕咬牙切齿,“说,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萧绝’提气开口,又无奈叹气,几番来回之后,才一脸苦涩无奈地说,“我知道你们很难信我,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那日我留下断后,就没想过要活,只想着你们能逃了就好。”
“可我……我也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缺失了中间这部分的记忆,也完全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我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在无涯海上一座孤岛。我检查过自己,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就想着先寻找大陆踪迹,再打探情况。”
“谁承想,我今日刚来到这座码头就碰见你们,我不是不想和你们相认,而是我也知道魔潮诡异,我怕自己有问题,会无意识的伤害你们,就先逃了,想等我弄清楚一切,再找你们相认。我要是没有这番迟疑,又怎么会因为在原地踌躇不定而被你们发现?”
风无痕和齐天显然因为这番话又开始动摇了,风无痕身上的杀气有所减弱,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他看向齐天,眼神询问,会不会是他们弄错了?修真界无奇不有,或许是北玄破灭时的特殊环境,造就了这番‘死而复生’的奇迹?
风无痕紧跟着又看向江意,江意当年自爆金丹,跟萧绝一样连尸身都没留下,不也‘死而复生’了?
齐天瞳孔也在颤抖,他也拿不定主意,也看向江意。
在看到江意毫无动摇的神色时,齐天神情一肃,“不,我不信他的鬼话,我信鹤影师叔,我只信她。”
风无痕拳头紧握,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中产生了另一个想法。
“会不会,他的本心就是真的萧绝,只是身体被魔气侵蚀了?”
齐天瞠目结舌,两人再次看向江意。
而江意,眉头紧锁。
第598章 灵眼窥真(求月票)
风无痕所说,江意并非没有想过,尤其是她曾亲身经历‘死而复生’,如果‘萧绝’所言为真,江意能理解他的彷徨无助,和不敢同旧友相认的心情。
她那时何尝不是这样,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缺失了记忆,跑到苍灵宗,在榴月峰下重逢柳桃之,不受控制地逃跑。
她甚至怀疑,魔族在套用她的经历,用她这个北玄人尽皆知的例子来佐证。
江意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右眼,重新审视‘萧绝’。
片刻后,江意左眼出现一道道血丝,眼睛微微眯起,原本的疑惑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不是萧绝!”
江意说完这句话,‘萧绝’也露出震惊又茫然的神情,好似在怀疑自己,又真的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痛苦呢喃。
“那我究竟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北玄苍灵宗那些记忆都是假的?”
江意没有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她一挥手,一道明镜心火蓦地自‘萧绝’脚下升腾而起。
‘萧绝’咬牙闷哼,竟然没有求饶哭嚎,还是像原本的他一样忍着剧痛,疑惑又不解地看向江意,看向风无痕和齐天。
“等等!”
风无痕大喊,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齐天死死拉住。
齐天自己也红着眼,额角青筋暴起,他连自己都不信,但是他信江意。
明镜心火的银芒无声流淌,精准地裹住萧绝全身,不伤他肉身分毫,却不容抗拒地渗入体内,直抵核心处那团蠕动的漆黑魔种。
“呃啊——”
明镜心火触及魔种的瞬间如烈火烹油,‘萧绝’再也承受不住,痛苦出声。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跪趴在地,五官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
‘萧绝’生机在明镜心火的焚烧下飞速流逝,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符阵外死死盯着他的风无痕和齐天,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丝惨淡到极致的笑容,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挤出。
“这样……也好……”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我本就不该……活过来……”
话音未落,‘萧绝’瘫倒在地,再无一丝声息。
符阵之内,明镜心火悄然熄灭,死寂一片。
齐天和风无痕死死咬住牙关,口腔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们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身体紧绷,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翻涌的热意落下。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好兄弟又一次‘死’在他们面前,可江意脸上没有任何悲恸,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漠。
甚至于在萧绝失去的生机的身体一点点化作灰烬之后,江意又弹出一道烛蛾净火,将那点灰烬也里里外外地灼烧了一遍,什么都没留下。
风无痕看着这一幕,心底不受控制地出现一个声音。
她凭什么这么自信?
她凭什么断定那不是萧绝?
如果她错了呢?
她杀了萧绝!
江意猛地看向风无痕,风无痕瞳孔一缩,仿佛心里的阴暗被看穿,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避开了江意冷厉的眼神。
江意在风无痕识海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魔念。
“现如今的魔族的确不同往日,变聪明了不少,他们就算是死,也没有停止对你们心境的侵蚀。”
风无痕强压心里不断翻涌而出的阴暗念头,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狠狠逼退。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你究竟……是如何确定的?确定那不是萧绝?”
齐天也怀着探究的眼神,看向江意。
江意的左眼中还残留着大量猩红的血丝,两只眼有很明显的不同。
那是琉光珊瑚母万年灵液的效果,万年灵液她只有一滴,为了保证洗炼成功,她便没有将灵液一分为二,只洗炼了一只左眼。
要是哪天用眼过度,瞎一只总比都瞎了好。
这只灵眼的效果是‘窥真’,可探查视线范围内事物过去四十九日内的一切。
这种探查是一日日往后倒回,倒回越多,对眼睛的负担越大,一天只能使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