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藤身猛地一震,爆发出浓郁的青碧光辉,原本有些萎靡的气息瞬间攀升,变得生机勃勃。
江意立刻感觉到了青霄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骤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正是面带淡笑,一身白袍的冲和道君。
“道君!”
江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收功起身,抱拳行礼。
“多谢道君出手相助!晚辈与青霄感激不尽!”
冲和道君随意地摆了摆手,姿态闲适,在旁边弓起的粗壮树根上坐下。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我路过此地,便下来看看,恰逢其会罢了。”
江意心念电转,虽然刚才她专注于帮青霄炼化碎片,但作为身负昆仑道印之人,九鼎定界大阵启动时那震撼寰宇的波动,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
大阵刚启,冲和道君就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路过’而已。
江意性格本就直率通透,当下也不拐弯抹角,“道君亲至,难道是因为定界大阵……有问题?”
冲和道君对上江意的视线,脸上的淡笑敛去。
“启动大阵的确能暂时逼退魔潮,稳定一时局面……然,此乃治标不治本之法。此阵运转,消耗过甚,它汲取的是支撑此界根基的力量。如同饮鸩止渴,虽解一时之渴,却会加速山海界最终的破灭之期。”
江意闻言,眼中并无太多意外或恐慌,这种情况合乎修真界的法则,她也早有心理准备。
沉默片刻,江意再次开口,“那您……和那些站在山海界顶端的前辈们,是何打算?”
冲和道君没有隐瞒,坦然道,“抓紧修炼,尽快提升修为,若能在此界彻底崩塌之前寻得飞升仙界之路,便是我等的生机。”
这答案冰冷而现实,是高位修士最理智,也最‘自私’的选择。
江意听完,点了点头笑了,“嗯,的确合情合理。”
冲和道君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不怨我们?”
江意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首先,像我这样的修士,层级不够,没资格怨。其次,将心比心,我若是在您的位置上,拥有您这般修为和眼界,面临此界必亡之局,在想尽了办法却无能为力之后,我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别人没资格要求我去牺牲!我江意一路修行至此,步步荆棘,历经生死,能活下来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是我一次次搏命争来的。我所能做的,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如护这昆仑关一般,护住我能护的,尽我所能。至于结果如何,是生是死,但求问心无愧就好。”
冲和道君深深地看了江意一眼,缓缓颔首。
“旁人如何,本君无法操控,但是本君会陪你们守到最后一刻,届时就算要飞升离开此界,也会尽力带上你一起,这也算是本君的一点私心了。所以,再努力些修炼吧,早日踏入大乘境界,或许还有逆天抗命的转机。”
说完这句话,冲和道君的身影如同融入阳光般,无声无息地淡去,只余下紫穹古树的花瓣还在原地悠悠飘落。
冲和道君的气息彻底消失之后,诛心出现在江意身侧。
“其实我私下里算过很多次,山海界始终有一线生机,我都能算到的事情,他们这些道君怎么可能算不到?”
江意笑了下,“你是想提醒我,别被冲和道君给感动了是吗?”
诛心臭着一张脸撇嘴,“我可不敢说,不过我知道,你那《睡仙功》第九层叫‘天地同眠’,虽然没有具体内容,但这个名字可不太妙,再加上那位与你师出同门的道君让你尽快修炼到大乘境界,你自己难道就不会多想?”
江意眼珠一动,脑洞大开,忽然紧紧盯住诛心,直给诛心看得心底发毛。
“你干嘛?”
“诛心你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山海界,会不会就是懒仙施展这什么‘天地同眠’之后的一场梦,像是某种飞升之劫,而我,有没有可能就是懒仙梦中化身?那些什么魔潮都是懒仙飞升时要斩去的恶念?”
诛心瞬间双眼大睁,瞳孔紧缩到极致。
“这……这不可能……这……”
“怎么不可能,我窃梦化蝶时所经历的梦境有多真实,你又不是没见过,要是境界再高一点,梦中创造一个世界又有何难?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诛心眼瞳剧烈抖动着,忍不住在原地踱步,念念有词,像是在思考和梳理什么,最后诛心抱头,手指插进头发里,被江意这个脑洞给整崩了。
第619章 偷袭(求月票)
昆仑关的建设有条不紊,妖灵与修士们各司其职。
唯有游仙渡洗剑池边,诛心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对着几只被翻得四脚朝天,徒劳划动着四肢的乌龟长吁短叹。
一团云雾悄然飘近,在诛心身边凝聚成花姑的身影,她看着诛心颓丧模样,歪了歪头,清澈的眼中带着担忧。
“诛心?”花姑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你在这里叹气好久了,乌龟也很可怜的,你就让它们翻过来走吧。”
诛心没回答,用一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其中一只乌龟的肚皮,戳得它晕头转向。
“乌龟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我让乌龟走,谁来让我走?”
花姑蹲下来,整个五官皱成一团,“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是我太笨了吗?”
诛心再次叹气,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声调开口,“花姑你说,我们……都是真的吗?是真实存在的吗?”
花姑不解,“我们不是在说话吗?我们都真真切切在这里呀。”
“不……”
诛心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花姑,又仿佛透过她看向整个世界。
“我是说这一切,这昆仑关,这无涯海,这日月星辰,这魔潮,还有我们……包括江意,包括你,包括我……会不会都只是一场梦?一个修为通天彻地的大能,比如那个懒仙,她做的一场光怪陆离,漫长无比的梦?而梦,终究是要醒的。”
花姑一脸懵逼,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可笑吗?我自诩通晓万物,天地为盘推演古今,却连自己是不是一个梦境里幻化出来的泡影都无法确定。如果……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等梦醒了,那个做梦的人睁开了眼睛,那我们……”
“我们这些‘梦中人’,是不是就像清晨的露珠,消散得无影无踪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欢笑与泪水,甚至我们存在的痕迹,都只是虚幻的光影,毫无意义?”
花姑:…………
“花姑,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明天这场梦就醒了,你、我、江意、红璃他们全都不复存在了……你会难过吗?”
花姑愣住了,大眼睛眨了又眨,被诛心这深奥又悲观的念头冲击到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像一株安静的小草,在原地扎根,歪着脑袋托住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花姑才抬起头,眼神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豁然的澄澈。
“会啊,”她坦然承认,“我会很难过,非常难过。”
“我喜欢昆仑关,喜欢和镇山一起搬石头,喜欢看断金姐姐做傀儡,喜欢看江意坐在望北楼上喝茶的样子,喜欢听红璃打呼噜说梦话,喜欢看曜灵耀武扬威欺负小妖兽……我喜欢现在的一切。如果明天这些都没有了,我肯定会哭成大暴雨的!”
“但是,”花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温暖,“正因为会很难过,我更要加倍珍惜和江意、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天呀,把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来活!”
诛心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却依旧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珍惜又有什么用?梦醒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不是的!”
花姑用力摇头,眼神执拗而认真。
“怎么会都是假的呢?我现在的快乐是真的呀!我搬石头时流的汗是真的,和大家一起玩闹时笑的也是真的,看到江意坐在那里就觉得安心也是真的!这些感觉,这些‘现在’就有的感觉,都是真真切切的在这里!”
花姑拍拍自己的胸脯,脸上满是温和的笑。
“就算明天梦醒了,什么都消失了,可是我今天感受到的快乐、满足、被需要的感觉,在花姑‘存在’的这一刻,它就是真的!”
诛心罕见的沉默了。
花姑挪动脚步凑近诛心,“诛心,你总想一直活着,活到天荒地老,可是,活着和活着是一样的吗?”
“嗯?”诛心一怔。
“你以前被封印,被埋在地下,黑漆漆的,无知无觉的活了几千年。现在你跟我们在一起,活了不到百年,你觉得那几千年的活和这不到百年的活,哪个更好?”
诛心再次沉默,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深埋地底,在无尽的黑暗和死寂中,只能被动地感知着外界沧海桑田的漫长岁月。
那种‘活着’,确实只是存在,毫无意义,只有永恒的孤寂。
再对比现在……
和江意斗嘴,看她一路挣扎变强,操心这一堆小崽子,被红璃和镇山两个蠢货气得跳脚……虽然麻烦不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鲜活与色彩。
“当然不一样……”
他没说下去,但眼神里那份嫌弃中带着的暖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不就对啦!”
花姑眼神都明亮了几分,“你埋在地下几千年,活得是够长够久了,可是没意思呀!现在每一天都有新鲜事,哪怕明天梦醒了,今天的有趣也是实实在在的呀!所以,担心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梦醒’干什么?有趣一天,就是赚一天!”
花姑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散了笼罩在诛心心头的浓重迷雾。
是啊……真假?存在?这些宏大的命题,对于一个困在‘局’中的生灵而言,本就是无解的悖论。
执着于此,除了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痛苦和停滞,没有任何益处。
而花姑和江意所践行的,才是真正能把握住的‘真实’。
当下的感受,当下的努力,当下的羁绊,即使世界是一场梦,梦中的悲欢离合,对于梦中的‘我’而言,就是全部的真实意义。
诛心看着花姑那双清澈见底眼睛,笑着摇了摇头,“你啊,有时候脑袋空空,也不是没有好处。”
花姑气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谁说我脑袋空空,我现在也懂得很多事情的!”
“哦?是吗?那我来考考你!”
诛心恶魔低语,花姑脸色煞白,蹭地站起来。
“啊!我我……我想起来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我我……我先走了!”
说完,花姑化作一团带电的云雾,风驰电掣地逃离。
诛心拍拍手站起来,目光穿透松风阁的墙壁,看到江意在后殿呼呼大睡,哼声道,“扔给我一个无解之题,你自己倒是好眠,心真大!”
诛心正要去自己的地盘修炼,刚走出两步,忽然顿住脚,猛地转头看向洗剑池中心。
同一时刻,江意也睁开双眼,一瞬就来到洗剑池边。
洗剑池外围种满荷花,中心一支黑白道莲独立,周围水波荡漾,映照出外界的场景。
昆仑关的天,突然黑了!
“定是魔族趁着定界大阵刚刚开启,我们防备松懈的时候来偷袭,我让大家去准备!”诛心急道。
江意抬手,“不必,昆仑关主体框架已成,我也正想试试这座城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