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道人考虑片刻,道:“以乙某之见,双方正纠缠不休,每时每刻都需耗去海量元气,我等不如就在此候着,待那化身势弱之时再上前不急。”
旦易想了一想,又转过来,问道:“张道友之意呢?
张衍心下一转,乙道人先前安排都不错,但这个时候却稍显保守了,不过这也是其人风格,喜欢谋而后动,有了较大把握之后才肯上阵,可他以为,这个时候却是不能坐看,而是要主动出击。
他抬目言道:“贫道以为,这个时候当压迫上去,不能任由那赤鼠妖与化身放对。”
旦易认真问道:“敢问道友,理由为何?”
张衍言道:“若是那赤鼠妖只是一人,那么今次只一个分身作乱,或许其就已是焦头烂额了,可两位莫忘了,它后面还有先天妖魔,指不定会给他什么克制分身的手段,此前这妖物还一直在四处侵略,丝毫不顾及化身数目,其敢如此做,不定就有什么倚仗,而我等要是坐看不理,这化身被平灭,那就再想顺利斩杀此妖,便无有那么容易了。”
旦易认为此话也有道理,再与乙道人商议几句,又问道:“那张道友之意,我等现下便就杀了出去么?”
张衍道:“无需如此,两位知晓,贫道可算定同辈正身之所在,待我稍候施法,其必有感,为不使贫道挨近,斩杀他元气之源,必是要设法避开,如此就可分它心思,叫它尾难顾。”
旦易与乙道人都是点头不已。此策既不用立刻杀了出去,却又能牵扯住那赤鼠妖大部分精力,令其不敢有丝毫放松,确实是一个上策。不过他们都能看出,这里面其实还却有一个问题。
旦易抬头看来,郑重问道:“张道友,这般施为,却需耗损你不少元气,一旦迁延长久,恐非是好事,道友可有把握么?”
他们也知道,两名真阳修士交手,主动追击的一方所耗却是要大过对手,要是张衍在此过程中元气大损,那么今次之举,就有可能少得一个战力。
张衍从容言道:“无妨,贫道先前已是看过,若只论元气,此妖先前耗损法元气已是极多,方才又欲斩杀那化身,只是片刻之间,又多了数十化身出来,此辈都在与他争抢元气,若无至宝傍身,其绝无可能反转局面,便真有什么不妥,贫道也会及时告知,两位放心就是。”
旦易抬手一揖,道:“那就有劳道友了。”
三人方才都是在神意之中说话,故是看去交言许久,其实外间不过一瞬而已。
此刻议定,就各自退出。
张衍目光一凝,便把秘法运起,顷刻就感得那赤鼠妖正身所在。
修士自成就真阳之后,同辈之间就好如背道相行,但需知道,此境凌越过去未来之上,并不存在所谓远近距离的分别,一瞬间就可跨越万千界空,故这里是指心念神意之远,可以是天涯之别,也可以是咫尺之隔。此刻他这里一动,要是赤鼠妖没有回避,那么顷刻就可携大势杀入其元气之海中!
到时就是纯粹的元气比拼了,而且有了他若先站住了脚,那么旦易与乙道人二人也可以紧随其后杀至,到得那时,此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翻身了。
纪宴公这边仍在是与化身相争,他一挥袖,一道金光去,那少年一个躲闪不及,顷刻之间,半边身躯就被震散,但是下一刻,其又复还完整。
这是因为对方与他本是同源,在这里无论被杀多少次,一点阳火不灭,元气不尽,就无法杀死,唯有将之驱赶出去,方才可以达到目的。
其实他暗地里的确是暗藏了一手的,那非是什么至宝,而是先天妖魔传授给他的一个秘法,专以用来驱杀化身,但是要用了起来,却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有所准备,故缠战许久,他还未来得及动。
只是就在这个是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身被一股气机盯上了,不由心头一震,顿时骇惧惊怒无比,暗道:“这是如何一回事?到底是谁人要谋我?怎可能这般容易就找寻到我正身所在?”
通常真阳修士要对另一位同辈不利时,只有动念找寻敌方正身之地,但那另一人生出感应后,自会起意相阻,这里面就涉及到神意元气之比拼了,直到一方承受不住为止。
但这是一个长久过程,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胜者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真阳同辈之间,除非以众凌寡,否则哪怕深仇大恨,没有机会之前,也不会轻易交手。
可他能察觉出来,来者明明来者只是一个,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自身,定是别有原由。但此刻他已无暇去顾忌其中的不合常理之处,只知道若不加以回避,那对方下一刻就会杀到这里。
哪怕是亲近友人,他亦不会让其入得自身元气大海之中,因为这是自身根本所在,立道之基,是以他只好暂且放下对分身的压制,分神应对。
那少年虽在与正身相争,可始终被压着打,这刻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也不去想缘由,立自元气之海中拼命索取元气,不过他很快现,之所以有这等情形出现,并非是正身不济,而似是被什么牵制住了。
联想到那些外敌,他哪还不知道原因,有了这个现之后,他不但不忧,反而欣喜若狂,只要诛杀了正身,那么自己就可占据了这片元气之海,真正成为一名真阳大修,而不再是某人化身了,这也是他生诞出来的意义所在,在没有达成这个目的之前,其余一切都不用在乎,也不用去想。故他毫不犹豫就调运起滔天法力,形若卷潮之势,就朝着正身所在压了过去。
纪宴公却是不敢任由其着身,赶忙化起法力抵挡。他要是一个不慎被轰破法身,虽转瞬又可复回,可张衍就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跃入进来。
只是他一边要回避那气机感应,一边还要应付化身进攻,几个回合下来,也是略微显得有些狼狈。
他心头暗怒不已,明知化身留在这里越久,就越是难以驱逐,可心下寻思半天,却也没有解决办法,说到底,张衍等三人所布之局若是这么容易可以破开,那也不用筹谋如此之久了。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张衍这边,却是游刃有余,而且面上颇显轻松,他元气远胜此妖,又几乎没有化身负担,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手中。
他的目的不是要立刻侵入进去,而是尽可能消耗其元气,并设法逼出此妖暗藏手段。当看到那化身占据上风时,就会稍稍放松一些,容其运势反击,要是化身被压倒,他就又加几分力上去,总是让两方保持平衡,让其等可以继续纠缠下去。
纪宴公与少年激战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觉得这般下去不是办法,他传言道:“你也是看见了,你我不解决外敌,那永无法分出胜负,到得元气枯竭,我逃脱不了,你亦没有活路。”
少年不屑言道:“我不会与你联手,情愿与你同归于尽,你若有心保全性命,那就把一切都交予我。”
纪宴公听了,神情更显阴沉,虽以化身为主之后,从道理上说还是同一人,可因情志意识却是不同,实际就是他不复存在了,他辛苦修持到今时这等境,又怎可轻易舍弃自我?
他心思一转,忖道:“这般看来,只能动用那法门了,虽只能缓解一时,可总好过纠缠下去。”
他把手一张,以意凝注,霎时天上有一枚玉镜由虚化实,随后就化一道烈光照了下来,那少年猝不及防,或者说不屑躲避,霎时又被轰散,但这一次,却是没有如此前一般立刻回复原来模样。
纪宴公这是将先天妖魔所授之法拿了出来,按照原来正路,将化身轰散之后,再以法力镇压,随后驱逐出去,就可在施法外斩杀,可在有外扰的情形下,仓促之间,他只能做得第一步,以求缓得一口气。
张衍立刻察觉到这里变动,此妖既能镇压得分身一次,想必此后也能重复施为,也就是说,这方面威胁暂且可以忽略了,此妖下来可能会专心一意逃脱,这般他所耗用的元气将会更多,他意识到是是时候动手了,于是开口道:“两位道友,时机已到,请随贫道一同,斩杀此妖!”
第三十八章 斩断气海杀神意
旦易与乙道人本来就随时准备与那赤鼠妖交手,此刻一听到招呼,没有丝毫迟疑,立便有所动作。
他们并没有张衍可以随时找寻到同辈正身所在的本事,故只能按照寻常路数,凝神存意,于心中寻想其下落所在。
纪宴公原本已是想好,先把化身暂且制住,随后全神回避,就算斗不过,也能耗下去,要能拖延个一二百载,等到布须天禁阵一开,那就能逃得活路了,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反过来杀戮对手。
可就在他这般寻思之时,忽然之间,又有两个宏大气机降下,看这模样,分明也是在找寻他,心下顿时大惊,本来应付张衍一个就已是拼尽全力了,可哪想到今朝要对付自己的,绝非是之前以为的一个人,而是足足三个!
这一刻,他几乎要破口大骂了。那几个先天妖魔明明说过,人道修士都是躲藏了起来,没有一个在外间,叫他尽管放心行事,可现下出现在这里,他却是一个都不认识,这些人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以一敌三,要他在气机完满之时,那还有信心纠缠下去,哪怕千年万年,也可奉陪到底,总能叫来人感觉折损太过,得不偿失,从而自行退去,可眼下不同,他这里有化身作乱乱,元气又耗去极多,哪里可能再同时应付三名同辈?这是有输无胜之局。
在这个时候,他心底还泛起了一股深深的不安之感。
明明涉及到生死之争,之前他却没有任何感应,这里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天机被对方遮蔽了去;一个是对方占据了绝对优势,是以天兆不显,因为他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注定败亡的,到了这一步,就是天已认定你要死,便有感应也属多余了。
他自是不想是后一种,只期望是天机被蔽,脑海中念头连转,拼命在盘算脱身之策。
张衍在外敏锐感觉到,在旦易和乙道人接连出手后,此妖本来尚算可以的气势骤然弱去,这是因其斗志全无,并且还生出了悲观之念,这才在现实之中有所映照。
当然,正常情形下,只要修士谨守心神,外人自也是不可能这么轻易感觉到,这分明是其已乱了章法。
窥到这个破绽,他立刻全神推算,试图杀入对方元气之海中,此举本来是顺利,但方才一动,却是感觉有一股阻力,居然未得功成。
纪宴公虽是慌了一下,但终究还记得这是生死之战,便没有刻意去施为,可心神转动之间,却是本能运持起此前先天妖魔所授之法。
不过对方也提醒过他,驾驭这等神通,需得有一定道法为依凭,以他本事强行施为,那便是等若透支未来,哪怕眼前逃过一难,将来也必会有劫数应下,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去用。只是生死就在眼前,他哪里去考虑这么多,那将来之事,要能过去此劫,那还可想法化解。
张衍目光微闪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这是被神通秘法所阻。可或许此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因为心象外显,双方气机交缠之故,其所演法门之秘的居然有三四分暴露在了他面前,立时就记了下来,这般下次再若遇上,就可试着寻到其中破绽。甚至回去之后,再反复推演,或可能把此法还原出来。
而场中他继续以法力压迫,自己这边乃是三人,这一次不成,下一次仍有机会,对方只要有没有至宝在身,也不过拖延一时而已,终究是无法躲过去的。
纪宴公尽管躲过一劫,可也知晓危险未去,正想着补救之法,这时却见那元气大海之上一阵鼓动,却是方才只顾着自身,另一边有所疏忽,致那少年法身又有再次聚集出来之势,他连忙再拿捏法诀,将之再度镇压下去。
此刻他就如同时坐于两座火口之上,这边方才费力压灭,那一边又是发作起来,以他之能也是吃力无比,只是一会儿,便就疲惫不堪,元气可谓补入远远低于消耗。
张衍看出来他已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只此刻应还有一些余力,他有心一窥那法诀,故是再度往敌手身上施加压力。
旦易和乙道人二人亦是察觉到这妖魔气机有变,这却不用商量,亦是一齐发力。
纪宴公顿感压力倍增,也是心急不已,感觉自己若不加以阻止,三人就要闯进来了,他如张衍所料一般,慌忙之间,再度将那神通祭出,好歹又撑了过去。
张衍这次早有留神,又得以见识了那神通一回,暗地里便稍作推演,片刻之后,心下已然有数。
此法或许很是高明,但这赤鼠妖用起来却粗糙异常,显然未得其中精妙,如今他已是从中窥得一二破绽,对方下次若再用出,他便能寻隙而入。
纪宴公这里才应付过去,却忽觉警兆,把意念一转,将袭上身来的法力挡在外间,目光一撇,却见是那化身回复了过来。
他心中也是愤恨不已,怒极而言道:“你若再与我纠缠,那就是你我死期!”
那少年却是两目放光,叫嚣道:“只有你亡了,我才可取而代之。”他非但不停,反而攻势更疾。
纪宴公心中憋闷无比,他现在才知,为何有许多同辈视化身如劫数,怎么也不肯轻易放任,可要不是先天妖魔有所承诺,他也是会加以提防的,哪会到如今这等境地。
他与化身又斗了几合,找到一个破绽,又将其法身轰散。
可这般情形,终究是无法长久的。
张衍能够感觉到,此妖的气息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是混乱,这说明其不但元气折损严重,而且愈发力不从心了,当已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他考虑了一下,言道:“两位,稍候贫道将会找寻一个妥当时机冲入其元气之海内,到时此妖必然无法分心他顾,两位可随后跟来,务求不令其逃脱。”
旦易知道他有秘法在身,若说他们三人之中有谁能第一个杀入进去,那也只能是张衍了,于是回道:“好,便按道友之法行事。”
张衍得了回应后,便凝神以待,很快又是找到一个机会,不过他料定对方垂死挣扎,定会再度祭出那秘法,果不其然,稍稍一试之后,又是遇到了一股莫名阻碍,不过这一次,他却早已知晓其中漏洞,只心意一转,就避了过去,随后轰然一声,他已是杀到了对方元气之海中!
纪宴公只觉自身法身神魂似都是震荡起来,恍惚之间,便见一个玄袍着身,背映五光的年轻道人踏步而来,哪还不知是被外人闯入进来了,心下大骇不已,可他却没有退缩,而是咬牙迎上,这里终究是他主场,在来人立足未稳之前,未必不能再驱逐了出去。
于是倾尽全力调运法力,霎时间,整个元气之海都翻腾起来,聚集起前所未有之势向着张衍所在涌来。
张衍正身虽入此间,可神意仍是沟通自身元气大海,战力并未因此减弱半分。他见此景,神情不变,只是伸手一压,化一只倾天巨掌向下一落,竟是轻描淡写之间,就将这股法力大潮镇压下了去。
纪宴公双目瞪大,似不能相信自己攻势就这么轻易被化解了去,但他此刻没有退路了,正准备再度聚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两道庞大气机闯入进来,却是乙道人和旦易此刻见得机会,先后跃入了此间。
纪宴公神情大变,知道今次在劫难逃了,立刻而是放开了对化身制束,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又一次掀动元气,朝着张衍杀来。
就是不能得活,他也要将尽力削弱敌人,那等到先天妖魔破开禁阵出来,说不定就能将此人杀死。
因他放开了生死挂念,反而攻势比上次更是猛烈。
张衍负袖站在不动,他意念一转,背后一道金光飞起,由一生二,由二生三,顷刻间化变为无穷之数,并兜空一转。
纪宴公只觉那金光无处不在,却是避无可避,法身顿被斩爆成点点星屑,不止如此,剑芒余波却是连带他那方才聚合起来的化身也是一并破散。
但下一刻,下方元气之海一个震动,他法身又是在上方重聚出来。
旦易与乙道人此刻已是站稳了脚跟,见得此景,也是一起出手,再度把此妖法身轰散。可只一晃眼,其又再度浮现而出,与方才一般无二,似乎并未受得任何损伤。
张衍对此并无意外,他十分清楚,只要那一点阳火不灭,元气不绝,那此妖怎么也无法杀死的,通常争斗到这一步,就是彼此消磨元气了,什么时候将其耗尽,什么时候就可赢下此战。
不过他却不必如此,有祖师所授秘法,在找寻到同辈正身所在,并杀入元气之海后,就可设法斩断元气源头,如此就可轻松将之斩杀。
他心下一转法诀,身上倏尔光芒大放,将元气之海亦是遮入进去,纪宴公一见之下,只觉天旋地转,他有种莫名感觉,这一刻,好似万事万物都是破碎开来,身上竟已是感应不到半分元气,正骇然间,却惊闻雷声一震,随后便陷入了一片寂然之中。
第三十九章 尽收遗宝拾落果
旦易和乙道只是见得张衍身上有光芒闪了一下,那模样好若成就真阳之时那一点阳火照出,照彻万物,不觉都是一个恍惚,只感自身气机好似被压了下去,待定神之后,便见一道雷光劈落在纪宴公身上,此妖顷刻法身粉碎,令人惊骇的是,其却是再也没能复转回来。
他们连忙试着感应了一下,发现此妖气机俱消,天地之间再不存在片点留痕,哪还不知其已是亡了,一时间,俱是露出难以相信之色。
旦易看向张衍,道:“道友,这是……”只说到一半,却是想了到什么,就此收口不言。
他方才只是因为吃惊太过,所以才有些失态,说一出口,便就可回过神来了,这般厉害的手段定是涉及个人乃至师门隐秘,自己还是不要打听为好。
乙道人心思连转,他认为诛灭赤鼠妖的应当是一门神通,可他自入道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也见识过许多同辈威能,但这等本事此前却是从未有闻。
真阳修士虽能化虚为实,并演化出种种神通妙道,可这等瞬息间斩杀同辈的法门,却已是超出自身限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