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伸手,将其中一枚取来,郑重言道:“我人道重归布须,当再定纪历,录此承天玉简之上,如此可保气运绵长,天人顺通。”
乙道人言:“那如何定历?”
旦易言道:“自我人道大兴,有得道传以来,再至那倾天之变,这昆始之洲共是过去三万六千元会,再往前寻,则是混沌气虚之象,非我所能所言,一万八千元会前,此为天历乾元、再一万八千元会,此为天历乾启……”
说到此处,他一托那玉简,道:“此间之上有言,若布须之地仍以为人道主宰,则至少可享三乾定治之德,而今两乾已过,兴复人道,承以载传,再开纪历,故当定乾兴之名!”随他这一语落下,那玉简一震,各有仙音妙乐奏起,虹霞飞渡,倏尔融入诸方天地之中。
张衍此刻忽然觉得,这天机不再似之前浑噩不明,而好若揭开了一层迷雾,在那感应之中,万事万物也是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旦易这时又将那第二根玉简拿入手中,言道:“此为敬地之简,乃是布须之华表,周天之定柱,有此一物再,可使诸天外物利我人道。”
他往下一掷,便见那昆始陆洲之上有一通天支地的碑柱撑起,霎时祥云聚来,瑞霭纷呈,并有仙音妙乐,玲珑之声环绕,并有灵禽飞来,瑞兽护法。
乙道人见旦易迟迟不动那最后一枚玉简,道:“道友为何不取此简?”
旦易摇头道:“此为那承运之简,亦称人简,如今机缘未至,尚未到布落之时。”
他起袖一遮,将此简隐去,随后抬头看向三人,认真言道:“今请得诸位到此,还有一事相议,按那此前定约,我与妖魔争胜,需落注在那元玉之上,此事唯有多布棋子,广纳门人,方可胜望。”
要争周还元玉不是那么简单的,此物在出来之前并无特别先兆,其会附着在某件物事或生灵之上,唯有机缘到了,天人合鸣,才会显现出来。
可似此类人或物远远不止一个,而只要不到最后事机落定,那还会其他归属变化,甚至此物不再生出也有可能。
其实这般情形仍属寻常,真正状况还要更为复杂,否则其落处早被诸多大能算定了。
每当此物一出,便有劫难虽之兴起,遍及诸天上下,哪怕你不曾觊觎此物,却也可能被卷入进去,故不论你是何身份,有无修为,凡人也好,修士也罢,都有可能会涉及其中。
因此中之事,在座元尊都是知道,旦易便也没有多作赘述,只是继言道:“以往我人道全盛时,若有元玉显化之兆,诸位元尊便命门下弟子前去找寻,彼此并不涉及性命之争,可因杀劫不满,此物极可能不再生出,故虽免了无谓争杀,可真正得到此物的次数却是愈来愈少。”
乙道人言道:“这么说来,与妖魔相争,反可能使的此物易现?”
旦易点头道:“确是这般,当时约议,虽是给了妖魔争夺元玉的机会,可唯有如此,我辈才能借此平灭劫数,继续得以维系人道。”
傅青名道:“难怪道友还允其仍是存驻布须,原来还有这一层用意。”
旦易叹道:“劫力不消,则会越蓄越多,直至积重难返,我辈却是不可再行前路了,方才在下已是看过,昆始部洲自我人道被逐之后,道法已然断绝,而妖魔虽无法入得此地,但却可意以神意相扰,如今是那里众生又回得蛮荒之时,我等当要于此传法布道,重开道途。”
傅青名点首言道:“大天一开,傅某门人弟子已是俱入布须,随时可入昆始洲传法。稍候便会去往传法,在妖魔落子之前先下一城!”
虚空元海,妙空界中。
白微和陆离二人接连渡化域外魔物,但是近段时日发现此类物事逐渐减少,便是猜出是那几名大魔动的手段了。
陆离道:“我等与他们都在虚空元海,那些大魔驻世越久,越易与我起得冲突,若真是对上,可要先行避过么?”
白微道:“既无法借用布须天之势,那么虚空元海便我等传法之地,眼下不宜与那些魔物相争,此是人道元尊极其乐意见到的,只要他们不侵害过甚,或者主动招惹我辈,此刻也不用去理会。”
在他估算之中,既然那些大魔要立足现世,那么至少几百年内大局不会有什么变动,此中其等或许会不停用小手段试探,那不超过容忍限度,那就是都是小事。
两人说话之间,忽然察觉到一股莫名变化,道法推演一下变得艰涩起来,甚至那下方宏大经咒之声也被削弱了一二分。
白微神情一凝,推算了一下,沉声道:“此应是大天重开,人道元尊再度镇压诸天。”他想了一想,肃容道:“我等把这里事机交代好好,当要快些回去布须天落子了,否则那元玉之争,我等恐要大大落后于人了。”
幽界之内,三头魔主这时也是同样生出某种异样心绪,有感得道法推演比以前更为艰涩。
恒景皱眉道:“这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迟尧沉吟一下,道:“如今虚空元海中,唯有那些先天妖魔与我同存,既是难明情形,可先从此辈那里入手,做一番试探,看其是否在谋算于我。”
恒景道:“这六人同进同退,招惹他们,万一事情闹大,会否会引来其余元尊?如今我等方才开始布置,可还未曾做好与此辈再次冲突的准备。”
迟尧道:“你我也知,这些先天妖魔先前似与人道元尊有些龃龉,双方貌合神离,人道修士不会在意他们生死,甚至期望他们早些败亡才好,这便是我等可以利用的地方。况我眼下不过相试,不是当真要动手,先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再做其他计较。”
第九十四章 外魔炼心石化金
早在定下利用浊气所化魔物之计之时,迟尧三人便已是开始了动作。
莫名之物与现世灵机本是并不相融,可在他们心意观想之下,却是轻而易举浑然合一。
这等魔物可称“衅魔”,平日只仍是以浊阴灵机为用,既为掩饰,又为存身,可一旦侵入到生灵神魂之内,则立刻会蛊惑其等试着炼化莫名,另行他道。
这第一批造就的衅魔共有八百余数,三人加以挑拣后,将其中大多数平庸魔物散去了虚空元海之中,只要碰上了虚空元灵,就可附着在此辈之上,并跟随其等侵入一个个灵机兴盛的界天之中。
而剩下那些,却可算得上是其中英锐,大约有十余头,不但智慧甚高,且自身变化也多,他们准备以此来侵袭先天妖魔治下诸界。
这刻议下先攻妖魔之策后,恒景便起意一驱,顿把这些衅魔送去妖魔地界之上。
先天妖魔虽造就了妙空界,可到底也是引渡了不少魔物往那处去,故是这处地界对他们这等魔主而言并非什么秘密。只是想要借此窥望,却是甚难,因为双方彼此在一个层次之中,谁也无法凭此探究到对方底细。
这就如同他们虽能观望过去诸事,能够可看出人道元尊和妖魔之间不对,可也仅仅是模糊大概,具体却无从去知晓一般。
妖魔先前开辟界天极多,十余头衅魔落入进去,却是没有泛起半点波澜,不过其中有一头,却是无意撞入了那妙空正界中。
白微、陆离此刻正在推演道法,二人对于其余界天并不放在心上,而脚下这处,却可算得上是立足虚空元海的根本之地,平时屏护森严,是以外间有魔物一来,立刻就有所察觉。
陆离稍稍一算,却无法望见背后来历,知其定有大能护持,而如今诸天之内,也唯有域外魔物有此能耐了,他声音微冷道:“广胜天尊猜得不错,那些魔物果然对我动手了,待我除之。”
他正要设法将之驱逐,白微却一抬手,阻止他道:“慢!”他一指下方,这些门人弟子自入此界后,日夜诵我经咒,已有一些修为,可哪怕心意再诚,却也尚缺得历练磨砺,此番借得这魔物之手,正好替我验过一番,且我也需得看上一看,那些魔物到底欲作何图。”
陆离寻思一下,也是点头,虽是魔物通常极难剿灭,可对他们来说只如微尘虫蚁,随手就可抹去,倒也不必急着诛杀。
妙空界,大化丘。
此为白微、陆离二人当时点化众生之地,那些被根本经渡化而来的域外天魔,自得化身妙相之后,大多常居于此,而有一些与妖物乃至生人结合,繁衍子嗣后代。
这里沿着起伏山势,绵延遍布着金殿白塔,可谓宏伟壮观,而道途之上,处处铺洒花瓣玉露,法坛精舍之内,则供奉着无上经文金页,时时有念诵渡慧之声传出。
此刻晨曦初露,金于岸自榻上起身,先是沐浴净身,焚香敬祝,默持心法,随后带上自家修持法器,赤足迈步,朝着东面琵络河行去。
他生父是当日白微二人渡化而来三百天魔第一,生母乃是半妖半人之后,他生下第一日便可开口言语,三日就能念诵经文,七日懂得诸般常用,不过十五日,就已是长得如成人一般大小,非只身躯如此,连智慧也是一般无二,故常被法塔之中的师长夸赞。
行出不久,他便来至琵络河畔。
传言此河之水,乃是源自两位造世天尊身前清池,众生在此膜拜,能观世理,能辨真常,可避诸世秽毒,故是不少修持之人常驻此处,他来到这里时,已有千数人在此敬修,诵经之声随着河水翻涌,断断续续传来。
到此之后,他也是先是肃穆持咒,将论世经默念一遍。
他相貌俊雅清秀,白衣飘飘,站立这氤氲渺渺的香花金河之畔,望之便有一股超脱俗世之感。
待是念罢,他便捧了一只鱼腹木碗出来,将持名法碟、玉手链、足缚金绳、舍衣等四件法器取下,逐一皆摆在在此这器皿之中。
此四物乃是正法之器,若得四物齐全,说明法理领悟已是得见根本,明白自我来去,这里百多人中,也唯有他一人得此“四全”。
做好这些,他跪叩下来,对着大河源头一拜,此为敬奉天尊,故是三礼之后,才直起身来,择一处清静无垢之地坐定,开始每日诵经功课。
随着他口中空明声音传出,有鹿马燕雀、虎豹鹰隼等飞禽走兽到来,围绕身侧,此等生灵皆受根本经所渡,一样是身具灵性,久闻上法之后,若得心明智生,则立可化为人身模样,那时自有殿中修持前来接引。
这一修持,就是到了落日之时。
他只觉今日心思异常灵通,到了最后收声之时,心头一震,脑海之中陡然多得一篇经文,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欣喜,知是自己虔心修持,修为精进,终得悟见更为上乘的妙法。
他闭上双目,定住心中波澜,没有去匆匆观望,根本经最重根基,心神不稳不时不可妄自言法,最好再有一夕巩固,明日再在上师护持之下开坛念诵。
半晌,他自觉心绪已平,正要起身回得精舍,这时却有一股阴风吹来,不觉身躯一颤,随后耳畔听得无数呢喃之声。
他入道未久,却修为精深,虽是初次遇到这等事,可立刻明悟,此是有外魔侵扰,忙是诚心正意,凝神内观,并念诵逐魔之咒。
到底他修为精深,不久之后,就那外魔尽皆驱退,但这时却发现,那里有一丝魔性顽固无比,始终萦绕不去。
在反复消磨之中,那魔性一动,他只觉眼前光明一放,便见有一篇篇法门出现在意识之中,内中蕴藏有无数玄妙,往日种种不解,似都能从此中求证,而只要照此而行,仿若就证得大道。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但他正声斥道:“此乃外道之法,休来扰我心境。”说话之间,他念诵更诚。
那魔物见无法以此蛊惑,便有无数莫名之物自虚无之中生出,由内外侵伐于他,不旋踵,他浑身上下生疮流脓,口鼻腐烂,发齿脱落,再不见原来清净通明之身。
金于岸看着自己逐渐腐朽,心中明白这非是什么幻境,而是真实情形,却仍是坚心不改,哪怕明知必死,也没有任何动摇,不久之后,便觉意识沉陷入一片浑噩之中。
过去不知许久,他忽然惊醒过来,讶然发现自己沉浸在一异香缭绕清池之内,而自身体躯竟又是重塑出来,不但如此,法力似比此前更为精进。
他似察觉到了起什么,一抬首,却见两尊金光之相立于地表之上,其高可擎天,伟岸异常,煌煌有如天日,虽目不能辨,可心中却是明白两人身份,心神一震,慌忙自池中起身,来至岸上一拜,道:“弟子金于岸,拜见两位天尊。”
陆离宏大声音自上传来,道:“我来问你,方才你得见诸般法门,可曾心动?”
金于岸恭敬言道:“回禀天尊,我自持根本之法,自行上乘大道,何须外求?”
白微赞言道:“好一个自持根本之法,自行上乘大道,金于岸,我见你慧过旁人,智思清正,今便收你为座下弟子,你可愿否?”
金于岸欣喜言道:“弟子愿意。”
陆离也是道:“今有一地,世染污秽,生灵智慧未开,需以道行精神,心意诚正之前去布传道法,你可愿否?”
金于岸毫不犹豫道:“弟子愿意。”
白微笑了一笑,就有四道灵光射下,落在其身前,正是金于岸所用那四件法器,他言道:“此四器,法碟正名,玉链正心、缚足正行、舍衣正身,我以用大法力炼过,可为你传道之用。”
金于岸方才一动意,那四件法器便落至他身上,顿有金光放出,整个人沐浴华光之中。
白微微微颌首,他只是一拂袖,便将其送去入了布须天昆始陆洲中,随后道:“人道已是出手,我等落下这一子,愿能扳平些许劣势。”
陆离摇头道:“可惜我等正身无法入那陆洲之内,许多事却是极为不便。”
白微道:“现有天魔在外,人道修士纵然不喜我辈,也不会见面便起争杀,此中机会仍是极大,只至观天尊说得也是不错,此刻难入其中尚还无碍,若是到那紧要时刻,那便可能因此失机。”
两人说话之间,忽然灵光一动,随后一道清光闪过,便见一个金袍道人忽然出现在了云中,并朝他们看来,道:“两位道友有礼。”
白微、陆离也不惊讶,都是打个稽首,道:“太一道友。”
太一道人言道:“我方才听两位道友之言,似要设法入那昆始陆洲?”
白微道:“太一道友莫非有办法么?
太一道人言:“有我在此,此事自是不难。如今人道回归布须,已然占据大势,虽元玉之争非一定势强者胜,可两位道友也不能落后太多了。”
白微言道:“太一道友可以安心,此争也涉及我等气数,自会竭力而为。”
太一道人笑一声,道:“如此便好,若到那必要之时,两位可呼唤我名,我自会出来相助。”说着,气机一转,正如其出来时一般,又是没去无踪。
第九十五章 欲入争局借护法
迟尧三魔对于此次魔物侵界之事很是看重,因这极有可能试探出妖魔的底细,故一直在加以留意,只是不久之后,却是察觉到一头魔物莫名消亡,却不曾望见那背后之人,这疑似有大能插手,便作法查看缘由,就在这时,却感一股浩大意念陡然浮现在那处。
迟尧心下一转念,便就起意与之接触,霎时间,眼前有种种景物轮转而过,这里面却是描绘了人道与先天妖魔之间过往种种恩怨。他看过之后,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
若是无错,这些应是先天妖魔有意透漏给他们的,其中意思,无非是想告诉他们,双方彼此之间不必斗的你死我活,因为妖魔本与人道也并不对付,若是争斗过甚,那平白便宜了人道修士。
三魔之间心神相同,恒景这刻也是一样见到了这些,他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般曲折,那我等可要把动作缓下么?”
迟尧呵了一声,道:“为何要缓下?妖魔之言不尽然全是实言,其中定还有隐瞒之处,而且这里情形与我先前猜测仿佛,其既与人道如此不对付,那我等针对此辈,反而更不怕人道修士出手相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