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淡声道:“尊驾当知,你守着此物也是毫无用处,你便现在不言,贫道迟早也是能知晓的,而贫道早是过了解真之关,待得过后功行再上一层,这些对贫道来说也就毫无意义了,你若现下说了出来,定下约期,届时当会给你一个自由之身,你若不说,也无需指望未来能得解脱。”
他能感觉到,等自己修为到了二重境,当便也有能力贯通浑域,不过一旦入得此境,他一定是会带着众人前往虚寂相助那名道人的,所以那等时候,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价值也是不大了,在此之前,为了避免布须天中生出问题,他一定是会对三人有一个处断的。
玄澈道人自也能听出张衍的意思,他冷声道:“我若不从,尊驾是准备将我驱逐至虚寂之中了?”
张衍淡笑一下,道:“毕竟是同脉中人,尊驾也是祖师弟子,贫道不会将你驱逐出去,不过为免尊驾坏事,最后说不得只好迫使尊驾入至永寂了,想来祖师知晓之后,也不会怪罪。”
玄澈道人心中一惊,要是被单单驱逐到虚寂之中,仗着那件物事,实际上他还有一定可能脱身,所以他并不很是畏惧这一点,甚至还巴不得对方如此做。
可要是对方打算凭着造化之力将他镇压至永寂之中,那他就毫无希望了。
需知布须天伟力现在已是让他倾尽全力应付,但这不是说张衍不能再施加更多压力,要是后者下定决心处置他,那是绝然支撑不住的。
他抬眼看去,道:“我乃祖师亲传弟子,你是何位辈,安敢如此处置于我?”
张衍淡笑一下,道:“虽是同脉,可彼此却不同宗,你违背祖师谕令,我如何不能待祖师罚过?何况我师长不立辈序,又身为溟沧派渡真殿主,算来只需敬本门掌门及祖师便好,自可以行得此事。”
玄澈道人神情微变,他一听便明,张衍师长不立辈序,那就是其人虽是宗门正传,但溯及师承,除了祖师,谁也管不到其头上,这样他根本不可能用辈位名分去拿捏了。
他不禁默思起来。
张衍没有催促,只要对方还能正确判断局势,就当知眼下该作何择选。
许久之后,玄澈道人终是做出了决断,他抬起头来,道:“我可告知尊驾此事,不过那物除我之外,外人难以执拿,便尊驾身为同宗,也不例外。”
张衍道:“尊驾可先告知我此物何在,若有必要,我自会将尊驾请了出来。”
玄澈道人略略一想,点了点头,他念动了一段秘咒,随后道:“凭此可见得此物,此中真假,尊驾想来自能分辨。”
张衍虽从未听过这段秘咒,但在与闻之后,却是自然而然知晓这是真实无错的。
玄澈道人言道:“还望尊驾能遵守信诺。”
张衍颌首道:“若真能见得那物,自会来给道友一个交代。”他心意一转,袍袖飘荡之间,无尽伟力压下,将其人又重新镇压了下去。
而后心意一转,回得了清寰宫中。待坐定下来,就将那长轴摊开,随后心中默念秘咒,过得片刻,这上方绽放出一道灵光,他忽觉心神一空,好似跳出了诸有之外,发现有一道长河飘荡在神意之中,只是自身难以挨近,顿知这便当是自己所要找寻的东西。
他心下一思,玄澈被镇压之后,身上应该再没有任何法器存在了,其人说只有自己能取拿此物,或许是其认为祖师伟力只认其人,可他不这么认为,就像渡真殿主副印一样可以调用造化之地中的祖师伟力一般,或许其人持那两枚玉佩在手,权柄可在他之上,可现在已被镇压,根本不可能插手到这其中。
就在他如此思量之时,那渡真殿主正印忽然跃入神意之中,随后微微发出一道灵光,只是瞬时之间,他便发现自己站在了那河畔之上。
他凝神望去,发现河水激荡之间,溟沧派种种秘法此间都可见得,甚至通向炼神之法在隐约之间也是流淌而过。
不止如此,这里完全是由祖师伟力凝聚而成,浑浑渺渺,茫茫荡荡。
他把两袖抬起,对这长河一礼,随后伸出手来,捧起一掌水,再挥袖向下一洒,仿佛诸有失去了阻碍一般,此水竟是直接渗透入他开辟出来的那方浑域之中。
随后再观,只见此处与那四处浑域一般,已然遍布太冥祖师伟力,而下来他只需回去之后设法推动,就不难将这些浑域贯通起来。
他也没想到,此事如此轻易就解决了。
实际细细一想,这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因为太冥祖师所留下的伟力明显层次更高,所以才能做到这等事,若是这整条长河可为他所用,他甚至敢于直接与那位存在放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神意之中似是少了些什么,稍作推算,不由明白过来,此条长河虽是看去无尽,但具体到每一个人身上,却都是有数的,并无法肆无忌惮的取拿,用一点便少上一点,等到用尽之时,恐怕就来不得此处了,显然用此对抗那位存在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也不觉遗憾,等到修炼二重境之后,来与不来都是无碍了。
倒是这里映照出了溟沧派秘法,想来别派同脉到此,也同样能见得本门功诀,将来却是可以留给有望攀行大道的同道一览。
他以为,太冥祖师留下这处地界,应该也是未雨绸缪。
如果祖师是从同辈手中占得那些造化之地的,那么别人也可能夺去,而有了这么一个后手,就算这些地界遭人窃夺,关键时刻后人可以借用这些伟力再拿了回来。
想来这件事情,祖师应当是交托给玄澈这个最有可能成就炼神的弟子来做的,可其人最后却是将那玉佩和造化之地转交给了参霄道人。
他以往不知其人这般做的目的,可凭着这些线索,却也不难推断出一个大概。
玄澈道人很可能是不愿应对离空之劫,也或许是畏惧那位存在,所以想借用他人之力来为自己挡灾,所以就把参霄等人引入进来。
而参霄虽是成为清沉造化之地的御主,自以为占了大利,可殊不知,其从头到尾都在玄澈算计之中,只要后者愿意,那么随时随地可借用祖师伟力,将造化之地的权柄重新夺还了回来。
张衍摇了摇头,玄澈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统合四域,并用祖师遗泽与那位存在对抗,可其最后偏偏是做出了这等下下之选,只是每一人自有每一人的道途,抛开宗门立场,也不能说其定然做错了。
他看向虚寂深处,眸中光华凛凛,其人既然不愿担此重托,那么下来就由他来完此劫数!
第三十一章 同心除异换同身
张衍自神意之中退出来后,就把袖一卷,将案上玉佩和那长轴都是收起,随后再次来到济源造化之地内,他将渡真殿主之印祭出,就调用此间祖师伟力,试着勾连两处浑域。
这一次果是顺利无比,再不曾碰到之前那层阻碍,轻轻一推,两界门户便已洞开。
这意味着他正身随时可以直落到那处浑域之中,并可由之沉入那方造化之地。
不过也只有他这位布须天御主方可这般做,换了稍逊一筹的造化之地御主是做不到这等事的。
他查验了一番,见此中并无疏漏,就把景游唤来,关照道:“去把神常道友和尘姝道友都是请到此间。”
景游应命下去传诏。
过不多时,尘姝先是到了,只是她心中却是有些忐忑不安,在知晓自身真相后,她很怕这里同道放弃自己,到了阶下,她对着座上万福一礼,道:“不知道友寻妾身何事?”
张衍道:“道友可先去旁处安坐,稍候待神常道友到了,再与你分说。”
尘姝听得神常道人要来,心中稍定,因为两人都是宝灵出身,加之上次又传了她法门,心中对其较为信任,称谢一声,就去了下方坐好。
过去一会儿,神常道人分身亦是到来,待见过礼,也是落座下来。
张衍对其二人道:“贫道已是寻得避过虚寂中那一位,并渡去那方造化之地的办法。”
神常道人一听,精神略振,要是能够避开那一位,那么绝大多数事情都可解决了。
张衍看向尘姝,道:“下来就需看道友自身了,你若愿意,贫道这便可以送你回去那处,并助你夺回正身。”
尘姝听了此言,又惊又喜,她虽得了神常道人传授,可现在还没有任何宝胎补益,实力仍是先前那般,所以她对自己很不信任,她低声道:“妾身只恐法力微薄,难以胜得那夕梁。”
神常道人在旁劝言道:“道友不必为此忧心,既然玄元道友可以去到那界域之中,那自可伸手相助,这等识意之争,心意持正尤为重要,你越是畏惧,则越是势弱,但只要心中执念不失,就不难压倒对手了。”
尘姝听还是有一些不安,道:“可是论起执念,那夕梁甚至为此陷入执迷,那岂不是胜我百倍?”
张衍在座上言道:“道友所言,忽略了一事,要是那夕梁神智清明,我等要想如此施为,那自是极难,可道友需知,夕梁现下心漏神缺,难以对世事分辨明断,这等时候乃是其守御最为薄弱之时,而在你入内侵略其意识时,贫道亦会自外压迫,令其无法专注内顾,故是道友机会丝毫也不小。”
尘姝却是垂下首来,久久不言。
张衍清楚,尘姝之所以由于犹豫,那是因为其人觉得躲在这里并一直这么下去似也不错,要是她当真没有退路,那么就不会再去想这些了,只能奋身而上,不过这也无需他去提醒,对方自己应该也能想清楚。
神常道人这时试着点了尘姝一句,道:“道友,有那一位压在上面,我若不奋起抗争,那就会被其吞夺,此事人人逃脱不得,道友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若此回能夺回正身,大可得以自主,那也无需寄人篱下,卑身侍奉了。”
尘姝一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道:“尘姝听凭两位道友作主。”
张衍微微点头,道:“此事不必拖延,越早解决越好,二位随我过来。”他一挥袖,殿中已是敞开一座门户,随后便离了席座,迈步往里去。
神常道人与尘姝也是自座上起身,跟着他往此门中穿渡过来,两人只觉神意一晃,略略失神片刻,就已立身在了一片茫荡界域内,此时眼前再是一晃,周围景物再转,却是径直出现了一片洲陆之上。
銮方、秉空二人分身正在此诵念法咒,察觉到三人到此,不知发生了何事,忙是分神过来拜见,并向张衍问道:“道友来此,可是有什么关照?”
张衍道:“下来之事,便交由贫道与神常道友处置便好,两位道友可在旁看顾。”
銮方、秉空二人一听,自也无有异议,对三人打一个稽首,就退到了一边。
张衍往此地深处看去,只见原本那一蓬安卧不动的灵火陡然高涨起来,须臾之间,似整个造化之地都是陷入了一片火光之中。
自入得此间后,不管他如何收敛法力,所能带来的压迫感都是太强了,夕梁已然是从沉睡之中惊醒过来,不过这也无法避免,只要他们抱有恶意,那么其人终究是会被惊动的。
他一弹指,一股造化伟力直接送至尘姝身上,助她稳固身躯,并道:“有我等为后盾,道友大可放手施为。”
尘姝只觉自身气机在伟力加持之下强盛了不少,不由多了几分信心,对四人万福一礼,就往那明火中行去,霎时之间,其人已是消失不见,却是渡入了夕梁那识意之中。
夕梁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将所有宝灵化身都是吞了下去,随后本能调用起这里所有造化之力,向张衍席卷而来,试图将他压迫出去。
张衍神情从容,即刻调用造化伟力护持,轻易就驻留此间,不只这般,还将神常等人一同护持住。
这名对手连解真关都未曾过去,还因为功行原因陷入岔道之中,比起参霄道人都差得甚远,对他毫无威胁可言,要是他亲身下场,那不难在短时之内将其拿下。
可两人都是正身在此,要是争斗起来,法力对撞之间,势必搅乱这方造化之地。
他犹是记得,上回清沉浑域陷入混沌乱象之后,那位存在的气机化身也是随之侵入进来,那次是侥幸躲过去了,可是这回却就不一定了,所以要尽量避免这等事发生,而让尘姝去夺取正身,完全是神意之间斗战,就不致引发太多动静。
其实就算他当真占据下来这处地界,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这里并不曾被祖师事先布置过,要想成为御主,只能凭借他自身之力炼合,不知要用去多少时候不说,还冒着时刻会被那位存在侵掠的风险。
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由尘姝成为此间御主无疑是最好选择,而其孤身一人,要想对抗那位存在,最后只能是依靠他们。
神常道人叹道:“现下只望尘姝道友能过去这一关了。”
张衍眸光深邃,他此时只是维持自身与神常等人不被驱逐,这样既能给夕梁增添压力,又不致使其感到有性命之忧,尽量把双方对抗维持在不那么激烈的程度,若是尘姝那边进展顺利,那么他就可以试着加大施压,实则两者之间若是配合好了,是不难将夕梁拿下的。
不过要是尘姝此次失败,那他就只好亲自上阵了,有什么漏洞只能容后再想办法弥补了。
过不多时,那蓬灵火剧烈晃腾不已,带动着这方造化之地也震动起来。
张衍一见,立时施加伟力上去,将这等动静压制下去,努力维持此间安稳。
神常道人望着下方,凝神道:“到底如何了?”
张衍看向造化之地深处,意识之战对外间之人来说不会持续许久,方才他感觉属于夕梁的那一份气机正在逐渐下降,若无意外,现在差不多应该已是分出胜负了。
再过片刻,便见那铺满整个造化之地的灵火忽然一敛,收束为一簇火,晃动片刻,就有一个窈窕人影浮现而出,随着火焰纷纷避让,便见尘姝一袭莲红火衣,自里走了出来,只是其此刻神情气势,却是一改先前怯弱犹豫之态,眸光顾盼之间满溢自信。
她来至四人面前,万福一礼,道:“多谢几位道友相助,妾身方才得以夺回这具正身。”
张衍望其一眼,已是知其此刻状态,这回应该说是成功了,但也并不完全,夕梁应该是感应到由尘姝主御正身方有更大机会渡过解真之关,其在此执念推动之下,根本并没有自我,故是主动把身躯渡让给了尘姝,也难怪整个过程如此顺利,这却是事前无法料算到的。
只是尘姝因此之故,也难免沾染了一点本来属于夕梁本身的东西,只眼下来看,这终归是一件好事,至少属于尘姝的那部分仍是占据大半。
张衍道:“既然道友已然成事,那贫道与几位道友便就告辞了。”
尘姝秀眸看来,道:“妾身这里还有些许手尾要处理,待理顺之后,当会来拜见诸位道友。
张衍微一颌首,意识一转,已是带着三人分身由寄落此间的浑域转回布须天中,并由得其人各是散去。
这件事了结,不用再担心那处造化之地被那位存在夺去,现在他可转而理顺自己内部之事。
自从得见那道太冥祖师留下的伟力长河之后,他就在考虑,是否当借用祖师伟力,把清沉浑域直接纳入指掌之中,先成就四域之御主。
再多一处造化之地,这无疑更有助于他功行精进,只是祖师伟力有数,用去一点便少一点,需知这甚至是可以用来对抗那位存在的,要是那名道人看去有任何不支情况出现,那他随时可以调用祖师伟力上去施援。
而这两条路,一个稍微保守,一个略显激进,就看自己如何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