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暗忖道:“听闻列玄教中共有九位元婴长老,只那郭、庞二人已被我所斩杀,而这七人个个皆是元婴修为,莫非其教中长老已是全数到此了么?”
他一转念,不由冷笑一声。
除了那神兽卵胎,还有什么事值得对方如此大动干戈?其来意可谓昭然若揭。
不过对方时机选择得很是巧妙,此刻他所炼法宝出世在即,无法脱身离去。
而且这七人连片刻迟疑也没有就向自己奔来,显然此番出击并非盲动,应是经过了精心准备布置的。
张衍目芒闪动,此前心中警兆,想来是应在了此事之上,恐怕一阵血战是免不了的。
不过一刻,公羊盛等七人就到了那地火天坑之前,见张衍稳稳立在前方,稍作逡巡,便将他团团围住,各自发声大喝,运转法诀,元婴纷纷遁出顶门,夜宇之下,一时彩霞灿灿,满是光云雾霭,将这一方天地笼绝。
张衍一人独自面对七人,在那一双双充满敌视的目光注视之下,其神色却是夷然自若,毫无惧色。
公羊盛排众而出,这位大长老,顶上罡云已生三朵,显已是踏入元婴第二重境中,修为比其余六人高出一筹来。
他打了个稽首,居高临下说道:“张真人,我七人来此,只为取那桩神物,你若将此物还来,前此种种,我教皆可既往不咎,若是不愿,下场如何,无需老道再言。”
张衍把袖一摆,哂然笑道:“诸位道友来此,想也不是来做口舌之争的,不必多说,手底下见真章便是。”
公羊盛本打算若张衍迫于他们威势,自愿将那神兽交出,那是最好,到时进退皆由自己,如若不成,再动手不迟,可眼下见其语气强硬,毫无商量余地,便立刻断了劝言的心意,淡然言道:“既是道友执意如此,那休怪我教以势压人了。”
“还与他啰嗦什么!”
叶极流早已是按捺不住,见二人谈说不拢,不待公羊盛下令,便已是不顾旁人,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行至半途,一拍腰间,只闻“呛啷”一声,一道银虹出鞘飞起,在空中一折,伴着一声声龙吟虎啸之音,向下迅疾杀来,这法剑还未迫近,剑锋上所散出的嗖嗖冷意,已是飙射而出。
张衍眯眼看那飞来法剑,见剑刃如雪,寒光刺目,剑身两旁还有无数如须银丝,蠕蠕而动,似枝桠分出,奇异非常,应是有几分独到之处,因此并不托大,一声长啸,顶门之上一道金光绽放,氤氲气雾之中,一尊背后五色光华轮转的元婴便自现了出来。
叶极流这把法剑,名为“龙蜈剑”,内含数种变化之道,尤其是那炼剑之法,乃是自少清派秘术借鉴而来,极是了得,与敌交战,至今无有败绩。
当年少清派在中柱洲战死数十名弟子,其中有几人携有宝功密册,有不少便被中柱洲修士取了去,虽习不得正宗法门,但一众才智之士却由此另辟奇径,衍化出许多厉害法门来。
叶极流便是其中之一,得了这法门后,他又用了十数年功夫,淬炼出了这把法剑,两者相合,威势倍增。
如今除两位高一辈的长老外,他之战力,可谓此间第一,因此自视甚高。
他见张衍顶上云不过一朵,功行比自家还差了一筹,信心顿生,就算明知其神通厉害,也敢孤身一人上前放对。
其余几人见叶极流已然动手,正想跟随而上,一起杀出,却被公羊盛阻住。
他目注下方,沉声道:“由得他试试也好,若他不敌,我等再上前不迟。”
叶极流一向心高气傲,他不开口,众人贸然上前伸手相助,怕是要着恼翻脸,与此如此,还不如任由其去,便算是做个试探,看看张衍的底细。
那剑光临头,张衍不闪不避,背后一道黄芒落下,倏地散开,就在面前横摆成一条高有三丈,横有一里长短的光障来。
这黄光浑厚凝实,龙蜈剑一来,在其中去得不过数寸,就觉艰涩滞碍,难以前行。
叶极流冷哼一声,当即又使神通,把手一指,这法剑轻轻一颤,无数银须从剑身上抖落,嘶嘶有声,如牛毛细雨一般,寻隙而入,眨眼钻透黄芒,纷舞而来。
张衍气定神闲,身形不动,等到那些银须飞至,背后又一道蓝芒荡落,方一闪过,就似浪头激涌,一个卷荡之间,将银须尽数淹没,吞去不见。
叶极流见状微微一惊,神色凝重几分,低喝一声,连连催使法诀,那龙蜈剑急颤不止,其上银须方去又生,方生又落,不断长出,只是几息之间,就有成千上万,漫空蔽日,茫茫一片。
他再一个驱使,银针万根,拧成数股,摆开阵势,自数个方向上,抄掠分袭而去。
张衍负手而立,背后蓝光不断闪动,如洪泄下,轰隆有声,那银针不断狂窜疾掠,前赴后继,可无论来得多少,皆如石投海,没去无踪。
观战六人看得直皱眉头,叶极流这柄法剑他们中有几人也是领教过的,深悉其厉害,纵然还未使出最后杀手锏来,但也不是好招架的。
可张衍却应付得如此轻松,显见得也是留有余力。
似这等法门他们见所未见,看其背后,共有五色光气流转,如今方使两道就遏住了叶极流攻势,却还有三道光华未曾动用,也不知其中还暗藏有什么玄妙。
张衍自不会只守不攻,看准叶极流出手时一个空隙,他一甩袖,数十滴幽阴重水泼洒出来。
叶极流看那重水不过水滴大小,黑沉如墨,无光无彩,其貌不扬,本有小视之心,谁知待此物撞在护身宝光之上,却是轰发有声,直如万钧重锤落下,打得他脚下不稳,浑身乱晃不止,方才知道厉害。
身躯急退几步,将法力一催,元婴护持宝光又亮得几分,再将飞剑召唤,护在身前,飞来驰去,连连闪动,一番手忙脚乱之下,方将这数十滴重水接住。
芮道人见得此景,叹道:“我早就劝叶师兄祭炼一桩法宝护身,可他却偏偏不听。”
少清派无论攻敌守御,皆靠一枚剑丸,号称“一剑主生死,孤道载阴阳”,叶极流自习得这法门后,感到此等说法甚对他胃口,因此便在此道之上学了十成十,自觉一柄法剑足以行走天下,根本不屑去炼什么护身之宝。
张衍瞧叶极流此时无暇他顾,哪会错过机会,伸手一指,那黄芒如尘扬起,越起越高,到得空中时,轰隆一声,如倾城山崩,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叶极流眼中终见惊容,面对如此攻势,在拿不清对手底细的时候,通常唯有转身躲避。
可有同门在旁看着,战得没几合就要退避,他怎能行如此丢脸之事,厉啸一声,把法剑反手一持,几个劈斩,银光迅掠,如夜空霹雳,将这道土行真光斩开几处豁口,纵身一跃,就待要从正面冲了出去。
可才飞出去百丈远,却觉周围黄土飞飏,尘沙漠漠,越往前去,身形便越是滞重。
这时却见浑浊烟尘一阵滚动,四下里一个张望,他陡然惊觉,自己竟闯入了一只足有百丈大小的手掌之中,面上不由变色,正要飞退,却见那五指倏尔一动,便向内合拢。
第一百九十八章 碧玉如意定剑光,指上神雷震四方
叶极流见那大手攒和,仓促间只来得及将护身宝光撑开,强行抵挡,但那五指不断向内收拢,其力甚大,如山峦般层层压来,眼见得那宝光破散在即,他脸上也是不禁变色,登时后悔起来。
他并无护身法宝,只能纯靠自身功行支撑,若是方才拼死起剑斩去,不定还能杀出一条去路,眼下却是晚了,根本无法抽出手来,若无人驰援,用不了片刻功夫,就会被捏成一把肉泥。
瞧他已是无计可施,公羊盛拂尘一摆,再不迟疑,大喝道:“救人!”
其余五人也是看出形势危急,纷纷出手,只是动作有快有慢,目标也是各自不同。
公羊盛出手最快,才开口时,自袖中取了一枚清气隐隐,正面有龙虎玄纹的玉符出来,往外一丢,自云头飞下,撞向那玄黄大手。
身后那四名师侄也是俱起法宝,跟随他一起出手。
而沙道人却根本不去管叶极流,却是面无表情把袖子一甩,从中出来一枚鹅卵大的金白飞丸,直奔张衍而去。
玉符方才飞至,张衍把手一扬,一道浑沉晦暗的黄芒升起,挡在前方,两相一撞,这玉符喀喀裂开几个缺口,倒震而回,而那一道土行真光也是如岩崩裂,爆震而开。
前路无阻,其后四件法宝正好一冲而入,先后落在玄黄大手之上,只瞬间就将其打散,化作千百缕黄烟四下飘飞。
叶极流忽觉身上压力一松,登时看出了一丝机会,也是御起龙蜈剑奋力一斩,自漫漫尘沙之中劈开了一条去路,使了一个飞纵法门,就循着那道缝隙往外遁去。
张衍冷然一笑,双指一点,清吟声中,星辰剑丸与五灵白鲤梭一齐飞出,追索而去。
这时那沙道人的金白飞丸也已落下,还未近得他身,身上玄衣陡然绽出三尺精亮毫光,往上一冲,就迎住飞丸,只在上滚动,却不得落下。
沙道人神色一凝,沉声道:“护身宝衫?”
星辰剑丸来得极快,叶极流不及脱身,忙召龙蜈剑上过来招架,“当”的一声,挡住了剑丸,然而那五灵白鲤梭却是绕了过来去,护身宝光其狠狠一啄之下,竟是应声而破。
叶极流大惊,他修习的法门并非玄门正宗,护身宝光若是破散,还需重新祭炼,那面对那正向自己飞来的五灵白鲤梭,却已无有手段克制。
公羊盛在云上看得一皱眉,把手中拂尘一扔,千丝散下,如网罩来,竟将五灵白鲤梭裹住。
这件玄器却似不服输一般,把头尾一摆,背上鳞斑一阵金光流淌,猛地一窜,那织网竟是束缚不住,韧丝崩断,眨眼就被其冲了出去。
叶极流有了这一丝喘息之机,哪还敢托大,口中念了一道法咒,对着那龙蜈剑一指,道了声:“化!”
此剑一震,前后分节,裂成两段,再一个抖颤,剑身之上白光一吐,便化作两柄一模一样的法剑来,一把向上飞去,依旧抵那星辰剑丸,另一把如倦鸟归林,向他怀中飞来。
他伸手一拿,握住剑柄,一剑在手,又恢复几分信心。
此时五灵白鲤梭又乘光飞至,他已看出此宝厉害,急起法剑往上一翻,“当”的一声,勉强格住,只是这法宝灵性十足,一击无功,立刻他前后左右绕转游走,找寻破绽。
众人只见一道金光围着他上下翻飞,追逐不休。
张衍眼中杀机隐现,这七人出自一门,若是联手来攻,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最好是先斩杀一人,现下有如此好的机会,又怎能错过?
因此他得势不饶人,心神一催,星辰剑丸倏尔一跳,立化一十六道闪耀剑芒,一道道如箭飞射,发出破空呼啸之声,朝着叶极流斩杀过去。
任谁都能看出,叶极流在那灵梭围攻之下已然左支右绌,若再有这一十六道飞剑斩来,那是必死无疑。
公羊盛不得不再次出手相救,只是与张衍交手两合,随身法器已坏得两件,不愿再拿寻常之物凑数,遂把身子一抖,顶上一朵罡云之中,托出了一只样式奇古的碧玉如意,浮在氤氲气雾之中,载沉载浮,稍一催动,立时有一道澄明光华洒下,竟直直贯入底下地火天坑禁阵之上,照得下方一众事物纤毫毕现。
一十六道剑芒被这道光华一照,似入膏泥之中,顿受阻碍,去势骤缓。
这时沙道人大声喊道:“师兄,合力杀张道人!”
他起先就打得围魏救赵,攻敌必救的主意,只是张衍自心生警兆之后,早有防备,因此将“七星束阳袍”与“经罗遁钧宝佑衣”这两件宝衫护体俱都穿戴在身,寻常法宝,万难及身。
沙道人一人之力拿他不动,但如能数人合力,那便把握大增了。
公羊盛得了提醒,把目光转来,他也是当机立断,立刻道:“芮师侄,你速去回护于他,诸位教友,随我围杀张道人!”
芮道人得了吩咐,趁着飞剑未至,就要抢下去救叶极流。
张衍方才找出了机会,哪里会容得对方将人救走,把双袖一展,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一齐飞出,往四面八方散去,诸人适才已见识过此物厉害,倒也顾不上出手攻敌,不得不先停下动作,回护自己。
与此同时,张衍心意一动,要将那星辰剑丸唤了回来。
哪知公羊盛那顶上碧玉如意颇有几分神妙,散下光华似是罩笼一般,星辰剑丸几番来回,到了边缘之处,便无法冲出。
公羊盛挥袖将袭来幽阴重水尽数挡开,恰好见得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
五百年前,中柱洲与少清一战,他侥幸逃得一条性命,自那时见识到飞剑的厉害后,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抵御此法。
而这柄碧玉如意,就是为困阻飞剑而炼,哪怕少清派弟子亲自御使飞剑杀来,他自信也能牵制一二。
张衍双眉一挑,自迈步跨入元婴境界后,原先所习御剑法门已是难以跟上如今修为,因此也并不倚为主要手段,原他还想得一丝空隙,先将叶极流斩杀剑下,现下看来,却是行不通了。
不过他如今手段颇多,便是不用此法,倒也不信拿不下此人。
只是这一耽搁,列玄教另几名长老也是挡开了幽阴重水,缓过气来。
公羊盛也不犹豫,暗拿法诀,自顶门罡云之中,又飞出一把黝黑铁尺,其余诸人看他已然出手,而随之而动,将自家趁手法宝祭出,齐往张衍打来。
张衍目中冷芒连闪,袍袖一个拂动,分撒了五十余枚赤雷珠出去,身下水行真光一个攀升,绕旋飞起,将这些个法宝一托,立时白沫飞溅,砸出千重玉浪,这几件法宝之中,因有那把铁尺当先开道,又得其主全力御使,水行真光难以卷动收摄,但水势连绵,波涛来回之间,却也使其缓了下落之势。
公羊盛见数十粒赤色飞珠向自己飞来,本以为仍是那幽阴重水一流,正待如方才同一般挡开,可待此物到了眼前,神情陡然为之变色,狂吼道:“快躲!”
其余几人开始也是与他一般,并没有当作一回事,等听得他提醒,知晓此物定不简单,可是此时想要躲避,又哪里来得及?只好祭出护身法宝,硬起头皮生生扛下。
只听得云之中发出阵阵惊天巨震,好似天陆崩塌,尽管有法宝相护,可包括公羊盛在内五人仍是被炸得气血沸腾,衣衫破损,狼狈不堪,足足退出去了数里远才止住身形。
趁此机会,张衍把手一点,将三百六十五滴幽阴重水再次汇聚一处,如狂流一般,冲向叶极流。
那边芮道人方至叶极流近侧,正准备与其合力先对付五灵白鲤梭,可此时听得身后轰声震响,回头一看,却是骇了一跳,连忙拿出一杆幡旗,迎风一抖,化作五丈高下,摆在身前。
只是这幽阴重水数十滴已是打得诸人招架不迭,更何况此刻全数在此,不过几息时间,幡旗就被打得稀烂。
他连忙弃了此物,再祭一枚玉符出来,也是支持得片刻便即破散,那余下不足二成幽阴重水砸在那护身宝光之上,他浑身剧震,光华溃散,口中连连喷出了几口鲜血,倒跌了出去。
张衍向前跨出一步,似浮光掠影一般,百丈距离一闪而过,再出现时,已是距离叶极流不足十丈,他把手抬起,向前一指,一道紫色雷光似扫荡清宇,轰然爆出。
叶极流也有一股血勇之气,心知此时躲避断无活路,一咬牙,居然不退,反而将全力法力聚于一处,悍然把龙蜈剑御起,一道银光如电疾掠,反向张衍杀来,指望能先一步斩杀这名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