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游忖道:“那应是老爷在东莱洲收的弟子,可惜老爷已是闭关,不好惊扰,此事我亦不好做主,不如寻得傅真人商量一二。”
他借阵门出了玄泽海界,到得外殿,行至一幢丈许高的精舍之前,打个道躬,道:“傅真人可在?”
少顷,傅抱星自里出来,他回了一礼,道:“原来是景师弟,何不进来说话?”
景游道了声好,随其入得庐舍之中,此处外间看来虽是简陋,可里内却是极为宽敞,但布置也是朴素,一座石榻,上有两张蒲团,一只香炉,榻角堆放着着一捆捆打理整齐的玉简,除次之外,并无什么多余物事了。
傅抱星坐过一派掌门,那时出行需重威仪,无论衣饰法器无不精丽,如今他在此为一个苦修士,自然无需这许多身外之物。
请得景游坐下后,他道:“景师弟此回来,可是恩师有什么交代么?”
景游也不绕弯,将来意如实相告,最后又道:“小人毕竟只是一个下人,老爷又在闭关,不知何时出来,傅真人与他乃是一脉同门,是以想请真人替小人代为拿个主意。”
傅抱星讶道:“原来师尊还收过这么一个弟子,既来东华,在外漂泊也是不好,我可与两位师姐打声招呼,请他去昭幽天池修行。”
景游笑道:“如此最好,那小人便如此回书了。”
傅抱星点了下头。
景游站了起来,躬身道:“小人也不打扰真人清修了,这便回宫,真人且请留步。”
傅抱星也不留他,客气道:“景师弟好走。”
送走景游之后,他把装束稍作整理,就起得罡风,出了浮游天宫,往昭幽天池而去。
一日之后,蓬远派中,姜峥收得浮游天宫来书,就把元景清唤来,道:“师弟,恩师闭关,怕是一时无法拜见,三师姐和四师姐而今都在昭幽天池修道,你不如先去这处,那是恩师入主渡真之前所用洞府,也是一处洞天福地,在那里修持,也不会耽误你功行。”
元景清考虑片刻,道:“小弟到了东华洲后,忙着找寻药化丹,几位师兄师姐却未来得及去拜见,现下自问有些自保之力,欲先去一一拜访,最后再往昭幽天池一行。”
姜峥赞同道:“此是应该。”
他自袖囊中取出一道法符,道:“此符乃是为兄为你所炼,可化一驾云筏,用之乘风遁行,元婴之下,无人可以伤得你。”
元景清起身深施一礼,道:“多谢师兄照应。”
姜峥立刻将他搀住,道:“师弟何需这般客气,不知你欲先往何处去?”
元景清稍一沉吟,道:“先去碧羽轩拜望韩师兄。”
姜峥笑道:“韩师弟这几日倒正在碧羽轩,你此刻去正是适合,若再晚上几日,说不准就回得浮游天宫了。”
元景清一转念,就道:“那小弟稍作收拾,便就启程。”
第二日,他与姜峥、单慧真二人道别之后,就离了蓬远,往碧羽轩而来。
此行无甚波折,顺利得见韩佐成,后者早知门下又多了一个师弟,见着他也极是高兴,当即就赠了他数头灵禽。
在碧羽轩宿住半月后,元景清告辞出来,又往瑶阴派所在青桐山飞去,只是他不喜妖禽,故仍是乘渡姜峥所赠云筏。
只是到得地界后,才知不巧,魏子宏前日已是去了昭幽天池,便又转道东行。
一路过来时,却见北地群山莽莽,好似龙蛇翻滚,知再是过去,就是北冥洲所在,是那诸多妖物盘踞之地。
他目泛冷光,暗道:“若我哪里功行有成,必要荡平此地,不叫妖魔之气污秽人间。”
距离龙渊大泽还有七八日路程时,他见得天中有一大城,却是拿百余艘飞舟连接一处,可见有不少修士在上往来出入。
他忖道:“这莫非便是飞舟仙市?我在游历二十载,只是耳闻,却不曾见得,既然撞见,不妨上去见识一番。”
由于溟沧派诸任十大弟子首座还算照顾小宗,是以北地修士众多,再加玄魔两家已是罢手停战,故有十余个宗门合力,在此结舟立市,以易宗门材物。
元景清念头转过,就驾云筏行来,不多时就到得仙舟之上,见他是化丹修士,所过之处,许多修士多是恭敬礼让。
只他转过几圈之后,却发现此处很多宝材还不及姜峥所赠,且多是低辈弟子所用,很快便没了兴趣,就又乘风离去。
只是他却未曾发现,此刻在仙舟一处殿阁角落之中,却有一个年轻修士盯着他背影直看,其自语道:“怎他在此处?不想此人也是入了化丹境了,哼,当年我寻不着你,今日被我撞到,正好一报往日之仇。”
他放出一头鹞鹰,纵身一跃,踏足背上,就朝着元景清消失之处追着过去。
渡真殿中,张衍盘坐在天,半晌,他一睁目,身后玄气滚动,兼有五色光辉闪过,而后玄气滚滚,缓缓变化,最后化作一只浑浑苍苍的遮天大手。
法力一转,这大手轰然往下按去,还未真正到得下方,那万千顷海水已被压出一个无边广大的陷涡。
他心意一动,隆隆一声响,大手倏尔分散,再又聚集起来,连续数次之后,便就还归玄海,退去不见。
随他功行精进,许多道术神通在斗法之时并不能展出足够威能,这是因为他习练的是自家推演出来的太玄真功,与诸多溟沧派神通并不相合,是以他决意再行造得几门神通出来,而眼前这玄气所化大手,便是以“玄黄擒龙手”与“五行真功”为根基,进而化演出来的“太玄一气五行大手”。
此术威能先自不说,但收放之间,却是如意异常,且内中暗藏五行变化。只是此法初演,自问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在他意想之中,至少法力经用之时,此手要进可捉拿法宝,守可抵御神通道术。
深思一番之后,他手握残玉,又把心神往里沉入进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南海纵风云,天外魔气浑
方心岸离开山门之后,为怕山门中熟识之人出来寻他,就干脆往北地来。
这里因在溟沧派界域之内,南华派势力延伸不到此处,且还有大大小小宗门百数,混在其中,只要不过分出挑,谁也认不出他来历,正好可以掩饰身份。
毕竟是洞天真人弟子,他身上灵贝极多,就在一处飞舟仙市上买了一座楼阁,在此宿住下来。
这些时日来,他曾设法打听南华派中究竟出了何事,黄羽公何时回山,怎奈且因事情过去不久,所知者寥寥,是以什么也未曾打听出来。
方心岸见如此等下去也是不妥,便以一件法器为代价,请了一名化丹修士为自己护法,成功化药凝丹。
这些时日一边巩固功行,一边继续打听消息,可还是无有任何结果。
这也不怪他不用心,黄羽公乃是洞天真人,其人生死,哪里是小宗弟子打听得到的。
而今日他欲出行打探时,却是无意撞到了元景清,不免想起此前被其斗败,不得不以宝羽脱逃之事,心下极是不忿,故是追了上去,欲找回脸面。
追去百多里后,却发现周围总有修士往来,他怕露了身份,是以不敢动手,只是拿着一只罗盘,一路追摄气机,遥遥跟着。
如此随有三日之后,他发现对方忽然折向向北,且专往荒僻之处走动。
这时他也是反应过来,心下一哂,知晓是被发现了。
这里因临近北冥洲,也无什么宗派,是人迹罕见之地,故他干脆不再隐瞒行迹。光明正大追了下去。
此刻前方,元景清收了云筏,在一处山头停下,就盘坐下来,运功调息。
他往此处来不是毫无用意,前几日就发现后面有人跟随。还是驾驭灵禽之人,而这里是地脉纠缠之处,风势急猛,可最大限度限制对手手段。
等了半个多时辰,天边行来一只赤喙鹰,上方站有一名还算俊秀的年轻修士。
元景清自原地站了起来,看着过来之人。
方心岸到了百丈之外,把身形顿下,他脸上带着戏谑表情。看了看四周,道:“原来这处是你挑选的斗法之地,可惜你却不知,我却有的是灵禽,可在不同地界行空穿游,就如我脚下这一头,风势起时,反而飞渡更快。”
元景清一扬袖。祭出祭出六枚神梭,道:“尊驾若是说完了。那便动手吧,在下还要赶路。”
方心岸不由一阵恼怒,道:“阁下还当真是目中无人,上回虽是你赢了我,可此次却就未必了。”
元景清无心与他多言,一招手。六枚飞梭如箭射来。
方心岸此次出来,几乎把所有黄羽公赐下的法宝灵禽都带在了身上,故是信心十足,立刻祭了一口宝钟出来,当的一声。放出蒙蒙青光,将来袭神梭挡在外沿。
元景清虽还未习得感神经下半部,却已有些许气机感应,当下辨出此光只能遮挡实物,却无法抵挡虚气法力,便一转金丹,背后腾起大团烟煞,朝着前方压了过来。
方心岸哼了一声,两手往当中一拢,也是化出道道丹煞,向前喷去,欲想一试两人之间谁人更是高明。
修士到了化丹境界,若比斗丹煞,那么是就看哪一方丹力较为强横。
他是丹成三品,虽未达到最想到得二品丹,在自认在同辈之中,也是罕逢对手了。
两处丹煞顷刻撞在了一处,传出沉闷响声。
只是令方心岸难以置信的是,自家丹煞竟是被生生撞散,落在了下风,这即是说自己丹品还弱了对方一筹。
他念头转得飞快,忖道:“如非是大门大派,想修到二品丹中,可是难之又难,此人绝非什么散修,看其所去方向,当是往溟沧去,莫非此人是溟沧弟子不成?”
想到这里,浑身一个激灵,脑子清楚了许多。
他自身麻烦还未解决,若是对方溟沧门下,现下哪里敢去招惹,便是能压过对手,也无任何好处。
脸上露出了几分挣扎之后,他忽然一转头,驾驭着赤喙鹰掉头就跑。
元景清看他突然遁走,有些莫名所以,方才丹煞碰撞,充其量也不过相互试探而已,他自问就是丹力高过对方,也未到得令其转身就逃的地步。
对方驾驭灵禽,飞遁极快,他也未曾学过遁法神通,发现这时追去,也是赶不上了,索性也就放弃,不过他隐隐有感觉,日后怕还会遇上这个对手。
沉吟一会儿,他就起了云筏,仍往溟沧派去。
五日之后,一座如形如大柱的通天巨山现出在他眼前。
他站在天中望了许久,神情流出一丝敬慕之色,道:“这当便是诸位师兄口中的昭幽天池,恩师少时修道之所在了。”
他吸了口气,就急催玉筏,化烟气一道,朝着那柱崖上方急飞而去,不多时,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天边云雾之中。
春来秋往,寒暑易替,转眼就是六十年过去。
渡真上殿大门忽然一个震动,而后在轰轰声中缓缓开启。正在外值守的景游神情一振,喜道:“老爷出关了。”
张衍这六十年中,非但将“五行大手”推演到了当下较为满意的地步,还又另外造得两门神通。
以他眼下功行法力,再加身上数件真器,同辈之中,少有人可作敌手,但若是同时对付数个对手,便就什么没有太大把握了,是以这两门神通完全是为了应对这等情形而创。
一甲子闭关,有不少书信寄来,命景游送了进来后,他目光往案上一扫,便知大致端倪,起手一招,其中一封书信自里跃了出来,落至手中。
此是陶真宏两年之前寄来。言及他与米真人法力功行已复,所有需用阵图俱是炼成,而李岫弥已是在南海之中沟通了方圆十余万里内的地脉灵机,此刻已可在上设立禁阵,只是之前张衍未曾出关,是故二人都未敢轻动。
张衍沉思片刻。问道:“玉霄派这六十年中可有什么异动?”
景游躬身道:“回老爷,玉霄派并无什么大动作,就是四十余年前,骊山派弟子明画屏去了玉霄派修道,小的听说,此事惹得骊山掌门沈梓心大是不满。”
张衍淡然一笑,沈梓心他是见过的,此女资质禀赋皆是不弱,也有一门执掌的心胸魄力。早在玉陵祖师飞升之前百多载,门中大部分俗务皆已由其接手,就是当真对此事有所异见,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所谓不满云云,当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挑事。
他想了想,又问:“骊山派如今是何情形?”
景游回道:“沈掌门继位之后,不知从何处冒出几个西河下宗修士。言称骊山派原本是西河家道场,既然玉陵真人已去。就当另择贤明,令能者居其上,在外处处与骊山弟子为难,上蹿下跳,可是极不消停。”
张衍冷哂一声,这当是玉霄走得一步棋了。其目的无非是想把骊山派笼络至自家这一处来。不过没有洞天真人的骊山派显然对其并无意义,是以要栽培出一个来,那明画屏应就是其拉拢之人。
他虽答应玉陵真人照顾骊山派,不过沈梓心看来暂还稳得住局面,故而还不打算插手。
而且玉霄把目光投在这处当是最好。他正可趁此时机在南海之上做一番布置。
思定下来之后,他伸手一点,凝出两道符书,再轻轻一挥袖,就将之送了出去。
法符飞出大殿之后,分往两处飞去,其中一道以闪电流光之势出了龙渊大泽,再横掠东华洲,到了茫茫大海之上,往一处岛礁落下,下方忽然冲上来一道灵雾,将此符卷起,致其往天中升去,最后入到一渺然难测的界域之内。
陶真宏此刻正于小界之中打坐,忽察觉到外间有气机到来,便就退出定坐,抬袖将之摄拿了过来,法力到法符之内一转,便明其中之意,他自袖囊中取出一枚打磨的滚圆的顽石,往外一抛,道:“米道友可在?”
那顽石飞出不远,忽然一颤,就悬停半空,自上浮现出一道分光化影,米真人声音传出道:“陶掌门,你平日无事可不会寻我,且说说看,又有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