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道人不由默然,公肖修至紫阳境后,凡是其血脉后裔,都可一念决其生死,是以对外人都是抱着一时利用的态度,而从无真正信任。
至于青空界内的那些公氏族人,因当年飞升之故,彼此间实际已是斩断因果,再算不得一路人了。
但是这等事若不是知情人明说,又有谁人知道呢?日后见得,大可借同族之名义在其身上种下气血禁术,一样可以操驭如意。
就这几句话,二人已是来至那阵道所在,而与通常横驾在虚空之中的阵道不同,此一处却是以山脉筑身,摆在了地陆之上,看去好似一条长龙横卧。
公肖扫去一眼,问道:“可能用了么?”
白发道人走了上去,一名阵师颤抖着说了几句,他听完之后,转回言道:“请君上稍待,此刻还需理顺灵机,怕要再得上半日。”
公肖这次倒未多说什么,既然已知饶散人去处,只是半日他还等得起,挥退了族中仆奴搬挪过来的玉榻,凝神而立,手中拿着一只拇指大血珠摩挲,丝丝气机缠绕其上,似在炼化此物。
半日很快过去,那阵师战战兢兢过来,作揖道:“君上,已是备妥了。”
公肖没把手中血珠一收,就往阵道之内跨入进去,白发道人也是急忙跟上,同时不忘招呼身那些阵师,若是过去时再遇得阵道,还需指望此辈。
随即他只觉眼前一白,身躯好似在被旋转撕扯之中,仿佛过去许久,脚下一实,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繁茂密林之中,他一感气机,就腾空而起。
脚下地陆山川飞快逝去,只是十来个呼吸,就来了一片原野上空,见公肖虚立天穹,赶忙靠了上去。
只是这时,他忽觉有几分异样,举目看去,蓦然发现里这并非是某处天域地星所在,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平坦地陆,他惊诧道:“这里是……小界?”
公肖凝视着上空,那里高悬在上的一对日月,只是在他眼里看来,那原身分明是两只凶眸,他沉声道:“这里不是什么寻常小界,许是当年玉壶君所辟之地。”
“玉壶君?”
白发道人一想,登时记起这一位来历。此人乃是那头老龙亲父,传闻不知多少万年前已是打碎自身桎梏,破界而去。
其乃是自天地生成而来便就存在的大妖,居然能飞升天外,那可是大不简单,神通道法应已是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公肖目光四面一扫,“饶季枫居然躲到了这里,想也是察觉到我此回不想再放过他了,不过此人居然连龙君这处巢穴都能进来,身份可不像其原先表露出来的那般简单。”
白发道人自袖中拿了一个盘状法器出来,对着四面晃了一晃,却见此物毫无动静,他道:“君上,牵机针找不出此人气机所在。”
公肖却不感到意外,他一抬手,一道赤色光幕升起,将天中光芒遮了去,道:“再试一试。”
白发道人把法力一转,那牵机针轻轻一动,指向了一个方向,道:“君上,有用了。”
公肖再一点指,那法器顿被一层赤血之气包裹,他道:“这天中所悬,乃是龙睛星火,暂以用来充作日月,饶季枫身上应是携有老龙精血,其主动会为他遮蔽,但只要挡了去,便就妨碍不了我等。”
白发道人神情一动,道:“这么说来,饶散人在此,或许能借得什么助力,许是老龙有什么法宝被他得去。”
公肖淡声道:“不无可能,不过他成得此境不过千余年,手下也无有什么势力,连那帝君尊号都不曾立得,再得助力又能如何?”
他自身修行已过万载,道行高过对手不知多少,便是有什么法器在身,自信也可胜过,当然,等得真正斗了起来,他不会对其人有半分小视,必会使尽全力。
这时身后陆陆续续有人乘光飞渡过来,却是此行带来的人手,公肖看去一眼,便交代言道:“你等在此候着,若有教中过来消息,随时报我。”
他说完之后,一伸手,将那牵机针从对白发道人拿过,见其一直指向一个方向未变,就把身形一晃,已是化作一道赤色光虹飞去。
同一时间,相隔极远的一处水湖深处,有一驾法舟静静沉在底下,饶散人正在舱室之内持坐,只是此刻,他面前所摆心柳再一次飘动起来。
他望见之后,却是叹了一口气,本以为自己能再拖个五六十载,可是仅仅只是过去二十年,对方就赶了过来,这让他认识到公肖此回已是不准备放过自己了。
此时心柳晃动变得愈发激烈,铜叶碰撞之声也是渐渐扩散出去。司马权与邓真君察觉到不对,也是赶了过来。
邓真君见到此般景象,也是一惊,这说明敌方距离自己这里已是很近了,抬头试着问道:“散人?”
饶散人一摆手,道:“无事,公肖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到这里,我等还来得及脱身。”他一按机枢,飞舟轰然自水底之下冲出,便就朝着一座巍峨巨山遁去。
这艘法舟是那头老龙所留下的,本来算不得什么宝物,可在此界之中,在那对龙睛日月照耀下,遁速却比往日快上数倍不止,虽渐渐与公肖拉开了距离,但也并未能就此将其摆脱。
邓真君见饶散人神情凝肃,上前低声问道:“散人,可是要避去界外么?”
饶散人摇头道:“这一回公肖迫不及待赶来,想是不会如上几次那般轻易放我等走脱,而是会牢牢盯着我不放,如此一来,再逃下去也无意义了,看来终究需我与他一战,若能迫退,还能争得些许时日。”
邓真君急道:“可是散人功行未成,这……”
饶散人道:“这百多年里,我虽然未尽全功,可以此刻法力,勉强也是能够祭动那件法宝,只是需数日功夫加以祭炼,这段时段,就要靠两位驾驭法舟了。”
邓真君见神情认真,显是已下定了决心,他打个道躬,道:“君上尽管修持,这几日就交给我等吧。”
司马权知道已是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一揖,道:“散人放心,哪怕我二人耗尽本元,也不会让后面之人追了上来。”
饶散人回礼道:“那便拜托二位了。”
言罢,他便坐了下来。
司马权则与邓真君不敢迟疑,稍作商量,便轮流上前驾驭此舟。
可这法舟虽已算得上是极快,可两人法力却远远不及饶散人,一连三天下来,却被公肖越追越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时,耳畔却听得声音响起,道:“有劳两位了。”
两人转首一看,见饶散人已是从坐观之中出来。
邓真君惊喜道:“散人可是已把那法力祭炼成功了?”
饶散人道:“还差了一些火候,不过眼下已是够了。”他顿了一顿,郑重道:那“公肖修行万载,功行极高,我疑身上也有孔赢所赐法器,这一战打起来我并无有十足胜算。”
他一甩袖,丢过来一枚玉符,“此是此界出入玉符,凭借此物便能离得这处,两位到了外间,可去约定之地等我,此战若胜,我自会去那里与两位道友汇合,若是不至,那多半已是身死道消了,如是这般,两位就尽量蛰伏起来,尽量保我魔宗道传不失,玉梁教正为一大事筹谋,当还顾不上你等。”
交代完后,他打一个稽首,身化虹光出得法舟,往后面追来的那一道赤色光幕迎去。
司马权看着越去越远,目中满是凝重。这些年虽一路逃亡,可也未曾闭塞耳目,通过多方打探,他已是知道,其余帝君不是被斩杀,就已是归顺了两家,饶散人已是最后一个尚在逃亡之人了,这一位若是于此战之中败亡,那么钧尘界就再无顾忌,怕是很快就会掀起对山海界的征伐之战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拭去凡尘天外仙
司马权与邓真君知道这等大战他们插不进手,稍有波及就是身死之局,不敢有任何拖延,当即借那玉符之助驾驭法舟跳出了这方小界。
只是才到外间,回望一眼,两个人都是一怔愣神。
邓真君更是惊讶万分,道:“这便是那处小界所在么?”
他们眼前正漂浮有一只荧光流转的玉壶,而四周空空荡荡,竟是在一片虚空之中,从气机上不难判断出来,两人方才分明就是从壶中出来的。
两人正看之时,那小壶一转,倏尔跃走,凭空挪遁不见,根本不知去了哪里。
司马权目光闪烁道:“原来如此,难怪散人要把公肖引入此中。”
邓真君也是反应过来,一转念,道:“道友是言,散人早有算计?”
司马权点头道:“该是如此了,这等宝物,想必就是昔年那玉壶君所留,在无尽虚天之中,怕是孔赢也难以找到其下落,而那里出入之法只掌握在散人手中,公肖就是此战能胜,若无散人允许,怕也无法从壶中出来了。”
他若是猜得未错,饶散人先前看着是被追得四处躲藏,但想必早就存有将敌手引至其中之的准备。
邓真君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神情略振,道:“这么说来,散人此战结果如何,都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司马权道:“或许如此吧,我等还是按散人所言,去往极环天域,先将魔宗传法拿出,以免日后失了传承。”
对于此界魔宗道传,他虽不觊觎,但也不失兴趣,能入手一观,至少也能开阔眼界。
邓真君同意道:“此是散人关照过的,的确不能疏忽。”他目光看来,郑重道:“全瞑道友,而今散人不在,界中魔宗修士,修为最高的怕就是你我二人,我等一定要把局面撑住了。”
司马权道:“道友放心,全瞑知道该如何做。”
在小界之中一躲二十年,与各处分身断绝了联系,现在他急需寻到一处地方落脚,好尽快得知两家动向,与邓真君略作商议,就驭动飞舟,往最极环天域行去。
开始二人还小心遮掩行藏,特意绕开那些有修道人存身的天域,不过后来发现,无论去到哪里,似并无人来关注他们,这才放开了手脚。
其实若非饶散人修为已是到了帝君这一层次,两家怕上层战力尽去之后,再无人能制他,也不至于追剿百余年。
至于司马权二人,在两家眼中还构不成什么太大威胁,只要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尚不值得花费大气力清剿。
数月之后,两人极为顺利地到了极环天域之上,这里亦是一处蛮荒天域,而且诸星荒芜,浊阴之气密布,除了寥寥几个苦修不出的魔宗修士之外,几乎不存在什么生灵了,称得上是与世隔绝。
他们依照饶散人所说,将所藏道书都是取出,各自拓了一份记下后,又将之藏回原处。
司马权为了方便自己行事,决意与邓真君分开,便建言道:“邓道友,也不知散人与公肖那一战是否分出胜负了,我等躲在此处,怕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在下有意联络旧部,看能否探听出什么来。”
邓真君打个稽首,叹道:“邓某却帮不上什么忙,此事就有劳道友了。”
司马权道:“道友不妨在此等候,若是散人胜得公肖出来,不定会来此处找寻我等。”
邓真君认真考虑一下,同意道:“好,邓某便在此处落脚,道友若得什么消息,也请知会一声。”
司马权当即应下,在与邓真君商量好了彼此传递消息的方法后,就驾驭法舟出得此方天域,百多日后,便在积气宫辖下一座地星上蛰伏了下来,随后四处联络分身及麾下门人。
此回他重点打听的乃是公肖,只要这一位不曾回返,那么那一战不是没有真正分出胜负,就是其人被困在了玉壶小界中了。
之后一连数月,他并未收得关于此人的任何消息,心头也是一松。
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他来说都是好事,此间他还抽空与山海界通传了一回,报上钧尘界中诸般情势。
如此一连过去五载,公肖与饶散人始终杳无音讯,在他以为局势会一直这般平静下去时,却是有一事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而今两家地界之上有无数飞舟往来,阵道屡屡运转,各处天域似都在频繁调动之中,且其中大半还是两家嫡传门人弟子。
为了慎重起见,在他利用散布在两家之中的分身观察有数十日后,已是能够断定,两家并非针对彼此,而很可能是在为征伐山海界做准备了。
他心下忖道:“公肖还未回来,应是还被困在玉壶之中,如此看来,孔赢、杨传等辈很可能等不及两人分出结果,就要准备动手了。”
他深深一叹,将两界仪晷取过,伸手一按,少时,有灵光浮荡而出。
景游身影在里出现,冲他打个稽首,道:“司马真人可是又有什么消息送来么?”
司马权肃容道:“景道友,钧尘界动作频频,正召聚各家门下修道人,我疑其已是攻伐在即,还请将此事速速禀告诸派真人。”
景游神情一凛,赶忙道:“司马真人放心,小人会尽快此事报于门中知晓。”
因张衍此刻还未出关,待灵光撤去,他便按照事前交代,到得案前,落笔写就两封飞书,而后往左右两殿发去。
不过半刻之后,秦掌门便就得了渡真殿传报,他沉思片刻,把神意一起,霎时之间,便到得一处玄空之内。但见灵光闪烁,岳轩霄、薛定缘、孟至德、婴春秋四人皆是来到此处。
五人互相见礼之后,秦掌门道:“今日唤得诸位来此,是因为司马真人见钧尘界中动作极大,极可能在准备侵略我山海界,按照先前所议,如诸事无碍,我当提前动手,抢在其到来之前,先一步杀入钧尘界中。”
众人都是神情一凝,他们早知两界之战不可避免,未想到这一日终是要到了,不过诸派为此已是准备了百多载,如今上下皆已理顺,可以说随时都可上阵。
岳轩霄这时问道:“秦掌门,贵派张真人不知何在?”
秦掌门言道:“渡真殿主尚在闭关之中,行功当已是到了紧要关头,故无法分身前来。钧尘界此刻方现异动,调动一界之力非是小事,最少也需十数年做准备,我等可等上五载,若那时真殿主载还不曾出关,那便只有改换前议,唯有在山海界中迎敌了。”
张衍乃是九洲重要战力,不可或缺,而且玄武神兽也只听他一人之命,若无他在,便是攻入钧尘界,胜算也是不高,如是那般,倒还不如就在界中等候敌方到来。
岳轩霄点了点头,言道:“那便看张真人何时出关了。”
渡真内殿之中,张衍仍在闭关持坐。
在他推演出来的法诀寻觅之下,渐渐已是能驻守一十二重天,到了这一步,根果早便无所遁形,但其始终不肯顺服,在各处天关中飘忽游走。
但随着时间推移,根果在识意之中变得愈来愈是清晰,到了最后,其明明在动,然而他在看来,却已似是顿止下来。
他知是时机已至,当下起得神气,上去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