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名唤“神络散”,是以紫清灵机炼化的大药,不但可以提升功行,也可补足元气损失,算得上是他最后可以倚凭之物。
方才他曾以神意动问,知道公常距离自己最近的乃是公常,杨传等人也紧随其后,再有十几二十日就能撞上。
他本是准备在自己与其等将要会面前将此药服下,再联合众人返首而攻,那么在出其不意之下,就有极大可能够翻转局面,便不能重创九洲众真,也可设法将其等逼出钧尘界,只是张衍那出乎意料的一击完全打碎了他的谋划。
这也是他本元耗损太重,根果几乎是完全收敛了起来,否则在此之前就窥见危机临身,提先躲避过去了。
遭此重挫,他是万万坚持不了那么长久的,此刻只能提先动用此物了。
实则这大药不止是为了对付九洲诸真而留,同样是用来防备其余帝君的,他心中清楚知道,公氏兄弟只是表面上被他所压服,心中还另存他念,杨传更不用说,始终对他抱有敌意,只是因为功行不及,所以才勉强答应与他合作,要是见得他虚弱,很可能会生出别样心思来。
不过唯有渡过眼前这一关,才有可能去谈未来之成败,是以他根本没得选择,当即运得法力,那这些紫色丹丸俱是散开,令其润入自身灵光之中,只是一会儿,本元之气却是在急剧提升。
“神络散”虽是大药,可与他原本雄厚根底相比,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要完全恢复是不可能的,只能提气一时,稍稍撑住局面而已。
稍得回复之后,他立刻起得一股宏大神意,与公肖、杨传等人沟通起来,也未有多说什么,只关照其等做好万全准备,到时勿要小觑九洲修士。
杨传与孔赢交谈一时之后,把神意退了回来,他目光闪烁道:“孔赢神意饱满,看去是有些损失,但并不重,我特意延长时日以试探,他未有任何催促,看去尚还能压住局面。”
蒋参一想,却是道:“不对,这里有古怪,先前孔赢并未有邀我相助,说明有把握降伏敌手,而他若是元气饱满,又何必唤我?很可能只是伪饰而已,是恐我反过来对他不利。”
杨传哼了一声,道:“我也疑他虚张声势,不过倘若如此,说明他已是到了势穷力竭的地步了。”
商昼问道:“那我等去还是不去?”
杨传冷笑道:“为何不去?以孔赢之能,尚被逼到这般境地,那九洲一方也定然不会好过,这却是我等机会了。”
蒋、商两不难明白他的意思,事机要真是如此,那今回或许可把两边之人一网打尽,将内外之敌一并剪除,若非是这般,那再撤走就是。
孔赢这边气机一长,九洲众真也是一样察觉到了,按照眼前情形推断,此人至少还可再坚持近百日,这便增加了许多变数。
张衍点头道:“此人身上原还有这等护命之物,难怪了。”
这当是孔赢最后手段了,先前情势不明,他没有立刻动手,现下对方既漏了底,那就不必再做等待了。
他对秦掌门打个稽首,道:“掌门真人,弟子稍候可用神通定拿孔赢,此人若要逃遁,必会时时转易根果躲避,如此至多十余日就可逼他耗尽本元。”
秦掌门微微颌首,他把拂尘一扫,却见一缕紫气飘了过来,并道:“我这处还有一缕紫清灵机,本是准备留待危机关头以备万一,只眼下尤为紧要,渡真殿主且拿了去吧。”
张衍心下明白,此当是秦掌门最后持有的一缕清灵了,此气用去,那九洲一方是真正再无补充本元之物了,不过现在不是推辞的时候,当即接了过来,随后凝神运法片刻,目光一闪,就对孔赢使了一个“目匡日月”之术。不出所料,此人被定住一瞬后,立时转挪根果,他也也未有迟疑,转瞬算定落处,再是使了一个神通。
孔赢知道,自己一旦被逼得停下,就再也逃不脱了,当上根本顾不上元气损折,只能是在那里不断变转根果。
双方这一定一闪,不知不觉,十日一晃而过。
这些天中,张衍等若是在一刻不停使用神通,自身消耗比孔赢来地更大,便以他本元之雄厚,也感得法力转运变得滞涩了起来。但战果同样也是不小,孔赢气机大大下降,遁速比原来下降了几乎一半,显也是快到了坚持不住的时候了。
见得功成在望,他吸了口气,自伏魔简中再化一头天魔精质入身,以此补充本元。
然而就在此时,就在前方不远处,却是冒出来一股极其陌生的强盛气机,分明是前方有一名钧尘界中帝君正在过来。
此刻另一边,公常正乘坐法驾赶来,他先是察觉到了孔赢那微弱不堪气机,心头也是大惊不已,尽管先前想过无数可能,可当真正看到这位掌教被逼到这等地步时,仍是有些难以置信。还未想好该如何做时,又感得却是感到其后有八道宏大气机正飞快逼近,却是不由骇然,他瞬时转过千百念头,咬牙道:“迎上去!”
他一个人绝无可能对抗八名同辈,但是看对方遁速,想逃也绝无可能,那还不如搏上一搏,将孔赢迎了进来,他这处还有不少紫清灵机,只要助其稍稍恢复几分元气,那这战还有得打。
孔赢此时已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在发现了公常宫城后,他遁光猛然一长,速度竟又攀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数股庞大气机出现在后方,虽此刻距离尚远,还有些模糊,但显然逼近甚快。
九洲众真俱是神色一紧,孔赢就若是得了掩护,得以恢复元气,或是干脆直接走脱,那么此战必将是前功尽弃。
秦掌门这时却是起得拂尘在大鲲背上重重一敲,后者身上灵光大盛,周围漫天星光顿黯,孔赢飞去那道遁光竟然从公肖宫城之中一穿而过,好似双方不在同一个界空之中。
却是大鲲赢妫直接动用了那过去未来之变,将二人分隔开来,而孔赢为了避让定身神通,根果时时易转,未曾展开,一时却也被其圈入了进去。还未等他从中出来,岳轩霄一扬手,太卓剑似动非动之间,一道清清剑光已是从他身上一划而空,此中所蕴神意犀利无比,法身之中大半本元几乎被一斩而空,只剩下一团团散乱灵光。
张衍看得分明,双目之中光芒大盛,把手一伸,一只玄气大手在虚天之中越展越大,到了那灵光之上,五指一合,就将之一把捏入掌中,与此同时,无论九洲众真,还是赶了过来的钧尘界几位帝君,耳畔都是闻得一声天破地裂般的轰然震响!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云不息波不平
宫城之中,杨传等三人不由得被那震声所惊动,此音非是外音,而是天地所发,从心而生,凡是修为境界达到他们这一层次之人,此刻无论身处何地,俱是有所听闻。
杨传霍然站起,望向远处,久久之后,半晌才道:“孔赢败了。”
蒋参,商昼二人尽管已是知晓答案了,但闻得他亲口说出,仍是震动不已,如公常一般有些不敢相信。
孔赢自成得三重境后,其便阴云一般,一直压在钧尘界诸修头顶之上,这数千载以来,玉梁教四处征伐,不知攻灭了多少宗门,便是积气宫,也只能勉强靠着一件宗传法宝抵挡,不敢出去与之争锋。
此回便是有大敌自外界而来,也没人当真认为其会失败,可未想到,最终此人不但是败了,而且还为此丢了性命。
三人所乘坐宫城这时已是逐渐移近方才斗法所在,他们不但能感有八道宏大气机在前,且已差不多能看清楚对面之人形貌,待见得赢妫那庞大无匹的身形时,三人心下都是大起警惕,他们每一个皆是斩却了过去之身,不难感受到大鲲身上有着一股与孔赢相类似的气息。
杨传更是能感觉到,当日在山海界外,便是这股气机令他与孔赢未有冒险深入,他沉吟一下,若是那日行险一搏,结局会否有所不同?他摇了摇头,便是孔赢愿意,他也是不情愿的,万一战局不利,孔赢能走,他自家却难说很了。
商昼道:“宫主,可要接战么?”
杨传衡量了一下双方实力对比,却是否决了此议,看得出来,对方虽是久战之后气机虚弱,但并不是真正失去了战力,更况且还有那大鲲在其中坐镇,实在难有胜算。
蒋参冷声道:“若不求战,便需求和。”
杨传认真一想,点了点头,不想战只是他的想法,可对面之人未必也是这般心思。而连孔赢都不曾逃脱,显是对方有遁行秘法,要是其当真选择一战,他这边便是能够走脱,想也不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
他沉思片刻,才道:“待我上前与此辈说话,试探一二,你二人在此等着,我不回来,莫要妄动。”
孔赢一亡,无论地位身份,还是功行道行,如今都是以他为首,自然只能由他出面与九洲一方交涉了。
他乘云筏出了宫城,这时撇去一眼,却是见公常法驾杵孤零零在前方,心下一动,以神意传言道:“公道友,既然孔掌教已是不在了,何不来我积气宫?”
孔赢虽死,玉梁教却还有不少实力留存,公氏兄弟更是掌握了教内右天域大半实力,若能收服,无疑可以壮大积气宫实力。且此刻正是一个极好机会,其一人面对九洲修士威胁,若是不愿答应,便要想想在无人庇护的情形下,将会落得何等下场了。
公常方才虽被卷入过去未来之变中,不过大鲲没有什么太过厉害的神通,故是在孔赢消亡之后就放了他出来,然而他只一人,却也是极为忌惮九洲修士,此刻战也不是,退也不能,却是陷入两难境地,这刻忽然听得传言杨传传言,他盘算了一下,没有多少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而九洲修士这一边,张衍在杀死孔赢之后,便缓缓撤去了神通,并将其身上携带的乾坤囊袋取了回来,只是在方才太玄大手擒拿的地界之上,却是了出现一个玄空冥洞,将周围一切散碎星石,光华尘埃都是吞吸了进去。
众真都是静静看着,孔赢一亡,钧尘界对山海界的威胁已是大大降低,下来是进是退,都可由他们说了算了。
孟至德望了望那不断靠近过来的宫城,对秦掌门言道:“恩师,可要与此辈动手么?”
秦掌门沉声道:“诸位真人元气损折颇重,不便再战。”
钧尘界中现下在场每一人都在二重境,而且本元饱满,一个个俱在气机全盛之时,虽有大鲲赢妫在此,他们可以拼上一场,但自身损失却就难以估量了,最后能活下来的,也未必能有几个,故是能避则避。
婴春秋道:“诸位,对面有人过来了,只是一人,似是要与我说话。”
杨传乘渡大筏过来,在近前停下,尽管一人面对九洲众真,却是丝毫不惧,他有至宝在身,连孔赢都可抵挡一二,并不怕众人围攻,上来打一个稽首,道:“对面可是九洲道友么?”
张衍笑了笑,道:“掌门真人,待弟子过去与他一会。”
如今众人之中,以他本元最为充沛,此刻又把那最后一缕紫清灵机化入体内,差不多还有原先八成左右战力,最是适合出面。
秦掌门一点头,道:“渡真殿主多加小心。”
张衍道一声是,便就主动站了出来,回有一礼,道:“贫道张衍,对面可是积气宫杨宫主?”
杨传心下有数,来人能毁掉六处阵道,显然在钧尘界中是有耳目的,能认出自己并不奇怪,他道:“正是杨某。”
就在这说话之间,他整个人形貌却是忽然一变,先是少年人,过去一会儿,又成了老者,但下一刻,就又变成了一个壮年男子。
气道修士修成法身之后,若不携肉身出游,想要变化形貌,那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如这般不断变动,不是修炼了某种功法,就是另有用意。
张衍试着感应了一下,却是发现,杨传此刻竟已是持定了根果。
此举倒不显突兀,毕竟其只一人在此,为保稳妥,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不简单的是,其根果却是时时在变动之中,且这般做时,此人还是一副从容之态,气机也未有半分衰减。
想到传闻之中,杨传凭借着一件镇宫之宝可与孔赢相抗衡,心下不禁忖道:“若是这般变化是那宝物所为,倒真是能与孔赢放对了。”
杨传这番变化,却是他故意展示给九洲修士看的。他认为只有显示出有出足够实力,才可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随意动手。
他的确是依靠了法宝才能做到这一点,此宝乃是积气宫历代宫主所持,极为玄异的是,他身为宝主,却从未见过这法宝是何模样,更不明其到底在何处,只知其的确存在,而且不管谁人坐上了积气宫宫主之位,便自然而然可以使唤此宝。
有此宝在身时,只要心意一动,就可时时转易根果,且根本不会耗损自身本元,是以连孔赢都拿他无有办法。
只是他能感觉到,动用此宝,自身也不是没有付出,只是损失的东西却根本无法用言语道出。
积气宫每一任宫主,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从无例外,他怀疑就是过度使用此宝之故,是以不到必要之时,他却也很少动用。
他这时看向张衍,沉声言道:“方才被贵方所杀之人,乃是玉梁教教主孔赢,不知贵方到此,是只为此人,还是另有他图?”
张衍正声回言道:“杨宫主当是知晓,孔赢正筹谋攻我山海界,我辈既是知晓,自是不能坐以待毙,此回到来,便为了断此事。”
杨传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道:“道友怕是不知,孔赢在我钧尘界中并不得人心,其人倒行逆施,只是仗着神通广大,强迫驱驰界中修士为他效力,在贵方到来之前,唯我积气宫尚能坚守,如今此人既是败亡,当无人再会听他之命了。”
张衍淡笑一下,道:“若真是如此,那实为我两界之幸了。”
杨传一副坦然之色,言道:“除孔赢之外,我钧尘界众修并无与贵方作对之意,若是可以,我积气宫愿与贵方订千年盟约,彼此互不相互扰,不知道友以为如何?”
要求订立盟约只是他的试探,想看一看九洲修士心意如何,若是愿意,那是最好,千年之后,他修为不定还可以再上一层,但其若是不肯,那十有八九还是会动手的。
张衍笑了一笑,道:“此非小事,不可仓促而定,我等久战已疲,也不便在此多留,来日自会遣使到此,再与贵方详谈。”
他知晓对方方才那番话的用意为何,不过他并不在乎,钧尘界有真阳修士威胁,无论是否愿意,迟早都会走上与孔赢相同的道路,除非其等能再寻到一处适合修道人存身的天外界域,否则终是要做过一场的。
杨传打个稽首,道:“那杨某便敬候贵使到来了。”
张衍再与他说上几句后,就回至九洲众真处,并对秦掌门点了一下首。
秦掌门拂尘一摆,言道:“大敌已除,而今诸位真人元气大损,钧尘界中不宜久留,我等这便回返山海界。”
一语言毕,大鲲一声长吟,天穹之上骤然开了一个裂口,而后清光大起,朝上方升去,不一会儿,便见天地关门合闭,一切都是消失无踪。
杨传看着众真离去,眉关却是紧紧皱起,待他回法驾之中,商昼上来道:“宫主,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杨传沉声道:“九洲修士有亡我之心,此番虽退,但待其元气恢复,定是还会再来,你二人代我传书,定要把界中所有帝君都是请来,我需其等商议一下,究竟该如何应付此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意终非人算定
商昼道:“孔赢之前早把界内帝君或杀或囚,我积气宫之人不去说他,但要把所有帝君寻到,恐还需玉梁教中人相助。”
其实对付界中帝君一事积气宫也参与了一手,可孔赢已然死了,那自是一并算在了他身上。
这时侍从在外言道:“宫主,玉梁教启帝求见。”
杨传淡声道:“这不是来了么。”他关照一声,“请启帝入内一叙。”
不多时,公常高大身影出现在了殿内,他走了上来,对着台上杨传一个稽首,道:“见过杨宫主。”又对两边蒋、商二人各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杨传一指下方,那处却有一个空位,道:“公道友,你若愿意,此地便有你一席。”
公常明白,这是要自己做出选择了,既是到了这处,他便早在心中有了准备,没有丝毫迟疑,只道:“既是杨宫主美意,常便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