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门的几人,此时遥遥望来,却立时就有人认出了陈牧。
如今的陈牧在瑜郡已非无名之辈,纵然是四大宗门弟子,也俱都能一眼认出,都知晓这位监察司都司,不仅仅是晏景青看重的部下,天赋资质也有争夺大宗真传地位的资格,非是一般等闲之辈。
但此时踏着圆木而来,探索清平河的天剑门一行人,也一样非同一般。
屹立在圆木最前方的那人,身形并不多高,仅有五尺,比起其他几位天剑门弟子都明显矮上一些,但其眼瞳中却有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剑光在明灭,他身上穿着的天剑门服饰,在衣襟处也略有不同,绣着的剑形纹理外层,有着一层金线包裹。
却是曾经与陈牧有过一面之缘的天剑门真传,
古弘!
“是巽风意境的第二步!”
站在古弘身后的一人沉声开口,看向陈牧的视线中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在如此湍急的水流之中,能驾驭这样一方舟船,搭载上百个老幼黎庶破浪而行,显然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做到的,那环绕控船的一股股劲风,毫无疑问不是巽风意境第一步的程度,而是已经迈入了第二步!
“此人好生厉害。”
后方的吕元也是不由得眯起眼睛。
他曾经去花街听曲之时,也曾与陈牧遭遇过,虽然当时两人都戴着头罩,但陈牧不认识他,他事后却是知道那人必是陈牧无疑,不过那个时候的陈牧,似乎还不曾练成巽风意境的第二步,如今不过短短半年功夫,竟已达到这个境地!
锻骨境和五脏境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唯一能跨越这鸿沟的,就只有意境的第二步。
如今陈牧悟出第二步的意境,可以说在天剑门的内门弟子之中,已经是近乎无人可敌了,唯有迈入五脏境的真传才能胜过陈牧。
“我听闻他迈入锻骨境,也不过是这一两年的功夫,此人莫不是在锻骨境就悟出巽风意境的第二步?此等天赋,比起那孟丹云还要更胜一筹。”
吕元身边另一人沉声开口。
七玄宗的真传孟丹云,虽然将巽风、坎水两种意境都练到了第一步的极致,各种技法也是出神入化,可依然没迈入第二步,而陈牧竟能领先一步,悟性不可谓不高。
吕元此时也是心中念头闪动,眼眸中露出一丝凌厉,忽然冲着古弘沉声道:“古师兄,此人悟性非同小可,未来恐怕是一大敌,不如我等……”
难得在这茫茫江面上相遇,一旦交起手来,无路可退,更无路可逃,完全可以将陈牧灭杀于此,天剑门虽然如今和七玄宗没什么仇怨,但本来也是敌对关系,更何况行走江湖,门下弟子比武切磋,刀剑无眼,技不如人而身死,那也是常有之事。
只要不是老一辈人物对小辈下手,破坏了江湖规矩,那七玄宗也没有什么话讲。
然而。
吕元的话音落下,却迎来了古弘的一声冷哼。
“哼!”
这一声冷哼,不仅仅伴随着冷意,更一刹那间有一股由心而生的剑意蔓延,一下子映入吕元心间,让他整个人闷哼一声,险些从圆木上跌落江水,嘴角更溢出血迹。
其他几个内门弟子见状,也尽皆一片噤声。
仅凭一声冷哼,一缕心剑威能,都不曾出剑,就能震伤吕元!
就见古弘冷冷的看向吕元,道:“只因他未来会是大敌,就想趁其弱小对其下手,行此等卑劣行径,又如何能剑心通明,问鼎至境……你是想要坏我剑心?!”
吕元此时心中震动,他虽不曾迈入五脏,但也是悟出意境的存在,古弘仅凭一缕心剑之威散溢,就令他心神受创,这等威能当真恐怖。
难道,
古弘的心剑已迈入第二步了?!
心中一想到这里,吕元顿时更是惊惧,也不去擦嘴角的血迹,立刻冲着古弘低声道:“古师兄教训的是……不过我并无害古师兄之心。”
古弘冷冷的看了吕元一眼,淡漠道:“我心剑通明,若你有害我之意,此时的伱就不会完好站在这里了。”
说着。
他又将目光掠过一眼已经从江水上错过,逐渐远去的陈牧身影,淡淡的道:“悟出巽风意境第二步是还不错,但也不过尔尔。”
“玉州五宗之中,除了左师兄之外,也就血隐楼的真传魁首司寇治、玄机阁的姜逸飞、合欢宗的花弄月,和七玄宗的周昊,称得上是天骄人物,算得上是我未来大敌。”
“你说此人也是我未来大敌,是否有些……太看轻我了?”
古弘的视线收回,并淡淡的扫向吕元。
吕元此时噤声不敢回答,而旁边的几个天剑门内门弟子则纷纷恭谨的附和道:“不错,除了各宗真传魁首之外,谁人能是古师兄之敌,此是吕师弟言过了。”
“我看吕师弟也不是看轻古师兄,他只是被那偏僻小郡冒出来的人物惊到了胆子,一时失言,忘记了古师兄乃何等人物,哪是一般人能相提并论。”
“吕师弟,还不速速向古师兄道歉!”
在几个天剑门弟子或嘲讽,或严厉的声音中,吕元又向着古弘低头躬身。
但古弘阻止了他,道:“好了,这些废话也不必多说了,此来清平河是为寻地脉珍物,不要被些微末之事扰乱视线,忘了正事!”
“是。”
“谨遵古师兄令言。”
吕元连同几个天剑门弟子纷纷恭谨应声。
一行人仍踏着那根圆木,沿着滔滔江水洪流继续一路往下,很快消失在水面尽头。
第181章 乱局
苦舟上。
众多乡民对于交错而过的天剑门众人,此时也都是一片诧异,各自小声议论纷纷。
“那些是什么人,是也落难了吗,那么多人就搭着一根木头……”
“你那什么眼神,那些分明也是武功高人,那么细一根圆木,能站稳那么多人,恐怕也是大有来头,不过应该不是县府的官老爷。”
有人偷偷瞧了陈牧的背影一眼。
要是县府的官,那见到陈牧,肯定会互相打招呼的,不会这样就交错而过。
“嘘,我听老丈人远房外甥的四叔说起过,咱们瑜郡好像来了很多说书故事里的武道门派,刚才那伙人我瞧着,好像是什么来着……对,血隐楼!”
“我也听说过,但怎么觉着你说的不对,不太像。”
有几个乡民更低着头小声议论。
陈牧对身后乡民的议论并不理会,直到天剑门的众人搭乘的圆木彻底消失在远处,他才远远的向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天剑门……”
他微微摇头。
其他几个天剑门弟子他无法一眼认出,但古弘他是一眼能辨认出来的,身高五尺,较为矮小,但修炼有心剑意境,甚至还曾和他在街市中遭遇过一次。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才迈入锻骨境不久,意境也尚且没有迈入第二步,和古弘之间可以说是近乎鸿沟般的差距,但如今的他,面对古弘这等大宗真传,已是心中淡然。
刚才。
他若有若无之间,还察觉到了一丝隔江而来的剑意试探,不过并未做什么理会。
这艘舟船他必须要仔细控制,将舟上的百余乡民都送上河岸,一旦他离开了舟船,在滔滔洪流中这艘简陋舟船立刻就会倾覆沉没,自然是没空理会天剑门的人。
倘若对方是瞧着他孤身一人,动了什么杀机,那他大概也就是一刀逼退,之后先将舟船上的百余乡民送上安全的河岸再说其他。
不过,
天剑门的一行人对他倒并无其他动作。
只要不多添乱,陈牧也就并不打算过多理会,虽说这些宗门弟子都是为了地脉珍物而来,但行走于江上,也总会灭杀一些妖物,总归是稍微有那么点作用的。
“瑜郡两江六河,实际上六河分别都是两江的支流,天剑门的古弘来了清平河这边,不知道其他宗门的人物又去了何处。”
陈牧心中低语一声。
天剑门与合欢宗只要不添乱,也就无需过多理会,血隐楼……实际上曾经那次刺杀,陈牧一直都记着,只不过眼下的他不可能去和血隐楼算账,但这种扰乱天下,破坏秩序的魔门,在他眼中就不应当存在。
至于玄机阁,梁子已经结起,和理会不理会都没有关系了。
看上去似乎只是何无忧对他的最后一击,但实际上,玄机阁两次对他下手,目标奔着的也不是他,而是晏景青以及背后的七玄宗。
如今的瑜郡,玄机阁算是完全和七玄宗斗上了,其他几家的立场则暂不明确。
对此。
陈牧心中也并无太多想法,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孟丹云都不惧怕玄机阁什么,他又岂会惧怕多少,如今的他除非一些谋划暗算的手段,想杀他早已没那么容易,六腑境以上不动手的情况下,五脏境当中他已丝毫不弱,纵然是有诸多程厚华这个程度的人物围攻,只要不是封锁退路,他一样能退走。
掌握风雷意境的情况下,别说是五脏境,就算六腑境,能追上他的也不多。
凡人当有敬畏之心。
但敬的该是这片天地山河,畏的该是茫茫寰宇!
知晓自身之渺小,不骄不躁,不浮不夸,不卑不亢,沉着有度,沿着武道之路一步一个台阶,直至登上那最高的阶梯,方为宗师之气度!
当然如今的陈牧,也许在瑜郡之地还算个人物,放眼天下距离‘宗师’一词还相差太远,那往往是称呼第七境‘洗髓’以上的存在所用。
终于。
洪涝滚滚,舟船破浪,一路抵达了不曾被洪水淹没的高岸。
众多乡民纷纷从舟船上起身,接连登上河岸,待彻底脚踏实地,落在岸上的那一刻,立刻就有人神情激动,各自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冲着陈牧跪拜下来。
就连那些年迈六旬的老人,如赵老汉等,也都拉着旁边的童稚孙女,所有人都向着仍立在舟船船头,镇着整艘舟船的陈牧连连叩头,甚至因死里逃生的喜悦,泪水横流。
陈牧并未制止众人的举动。
作为监察司都司,无职草民甚至相差三级以上的官吏,见了他本来就是要行跪礼,当然更多的是救命之恩,当得起这样大礼,不承这礼反而会令乡民多想。
待众人叩谢救命恩礼,陈牧并未立刻架船离开,而是又放出一支哨令,片刻后便有一队监察司的人马赶到。
“这些是洪涝中的乡民,交由你等安置,洪涝区域还有数百人受困,我还要再去几趟,留出几个人在这里守着,我还是按这条路径往返。”
陈沐冲着监察司的人吩咐几句。
众多监察司的人马也是各自惊异,没想到洪涝中还真有幸存灾民,更没想到这些人还有被救出来的机会,且是陈牧这位堂堂都司亲自相救。
一时间,监察司的官吏纷纷应声,同时看向那些一身泥泞的乡民,心中都不由得暗自摇头,暗道这些人命数真好,赶上了时运。
以陈牧之地位,区区千余乡民生死,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哪里需要这样亲自救人,而且任谁都知道在洪涝中救人何其凶险,怕也只有陈牧这位都司,才能一次性救出百余人。
换了其他任何都司在这,纵然知道还有灾民受困,多半也是直接放弃。
很快。
待陈牧再次驾着舟船离去,消失在茫茫洪流中后,有监察司的官吏便看向一众灾民,嘿了一声道:“行了,跟我们走吧,伱们这群人,可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能得那位大人亲自搭救,你们可知道那位大人什么身份,在这数千里瑜郡,都没几人能违逆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