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九十余道剑意被唤醒,左千秋已几乎无法完全控制,其中一缕缕剑意已经开始无声息的交斩各处,但云霓天阶历经乾天之力的镇压淬炼,非比寻常,整座云霓天峰更是山脉之力恢弘磅礴,承受这些剑意的斩击,也没有留下任何印痕。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终于玄天剑图中,被唤醒的剑意达到了破百之数,也达到了左千秋所能支撑的极限,在短暂停顿之后,轰然一下子炸开。
上百道汹涌恢弘的剑意,此时汇聚成一片江河之流,浩浩荡荡向着天穹冲去,如若一柄柄造型各不相同的无形气剑,在高冲十余丈之后,化作一束瀑布,向着陈牧迎头落下,好似九天之上银河泼洒,每一滴河水都是滚滚剑气!
“来得好。”
陈牧眼眸中终于露出一丝兴致。
什么古弘,什么姜逸飞,包括左千秋,都是无趣至极,唯有这天剑门历代宗师的剑意烙印,才能用来磨砺他的乾坤意境,印证他的绝世武道!
就见此时的陈牧,一手捏印向天,一手捏印至地,继而双手在身前相合,汇成完整乾坤之印,向上一拳挥出。
霎时间巽风震雷、离火坎水……八相之力在他身边呼啸环绕,汇聚成一记轮印。
天地轮印!
屹立于云霓天峰之巅,整个玉州的最高处,陈牧终于施展出了与乾坤意境相合的绝世武道天地轮印,澎湃浩瀚的天地之力,一时间好似尽覆穹宇。
赤手撼灵兵!
在无数人震骇的注视下,就见天地轮印与那好似瀑布坠落九天的呼啸剑河,汹涌的撞击到了一起,一刹那间,似令整个云霓山巅的天地都为之静止。
“开!”
似过去一瞬,又似过去一眼万年,但听见陈牧一声长啸,那恢弘浩大的天地轮印恍若磨盘,与玄天剑图激发的剑河彼此倾轧,一下子轰然炸碎。
上百道剑意,一道接一道的破碎,最终整个天穹,再一次恢复清明!
但见。
陈牧依然屹立于山巅石台,整个人毫无变化,身下石台,山间的云霓天阶,亦无任何变化,远处那一片片茫茫云海,依然在恢弘倒卷。
淡金色的整卷玄天剑图发出一声嗡鸣,似悲似戚,连同脸色陡然惨白如纸,喷出一口鲜血的左千秋,一并向后倒卷,裹着他坠入茫茫云海。
陈牧缓缓放下手。
心中略有些遗憾,遗憾如今的左千秋也还不能激发出玄天剑图的全部威能,也遗憾他如今的实力,若是对上完全绽放的玄天剑图,或许也无法十分从容。
终究是凝结了无数剑道宗师的剑意烙印,虽说其中许多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化消散,最后彻底无痕于世,但那也终究是宗师层次的意境。
此时。
山巅之下一片鸦雀无声。
陈牧却不再去看身后的玄刚、袁应松等人,而只负手立于云霓天阶之顶,将目光瞭望向那滚滚云海,以及浩然茫茫的无边天地。
……
大宣历一千四百三十年。
三月初二。
云海动荡,七玄宗灵玄真传陈牧,执掌乾坤意境,破天剑宗古弘心剑,溃玄机阁姜逸飞,败左千秋于云霓山巅,赤手撼玄天剑图,碎百数剑意。
回顾山巅,寒北天骄尽低眉!
九千字,不分节,就一章了。
第243章 差距在哪
滚滚云海。
一道身影悄然屹立于云雾缭绕之中,远远望着云霓山巅,他一袭朴素青袍,剑眉星目,足底踏着一柄泛着点点青光的长剑,凭虚而御空。
“有趣。”
他就这么负手望着云霓天阶的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的淡淡开口。
紧接着,就见他一挥衣袖,一束剑光刹那间没入云海之中,仅仅十余个呼吸后,这一束剑光引着一卷淡金色的剑图,以及一道人影飞了过来。
人影脸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却正是左千秋。
被一束剑光引着玄天剑图飞掠过云层,他此时却也并不多么失措,只是气息萎靡,待见到那青袍人影后,便有些语气干涩的行礼。
“姜师叔,我……”
自修成天剑以来,他一路横扫,同阶之中无人可匹敌,无论花弄月、袁应松,又或者是谁,在他的剑下都不敢与他抗衡,要退避三舍。
可谁曾想有朝一日,他也会这么轻易的就败在别人手底,哪怕激发出玄天剑图,都仍不是其对手,他一路走来一直认定持天剑,可斩万物,纵使阴阳,五行等等也俱能破之,他的师尊也是这么告诉他的,甚至他觉得遇上中州那些修炼乾坤的绝代天骄,同阶之中也未必不能一战,可没想到他在寒北道便遇上了一位执掌乾坤的同阶,还败的如此惨烈!
“如今的天剑,本就不是乾坤的对手。”
姜长生看了左千秋一眼,道:“但我倒觉得,这寒北道与你同代之中,能有一位修乾坤之人,对你来说未必是坏事。”
“师叔……”
左千秋微微一怔。
姜长生淡淡的道:“你承袭天剑,我一直觉得伱未逢对手并非好事,甚至曾和你师尊提议,让你离开寒北,去京畿道历练,中州天骄无数,掌阴阳、五行乃至乾坤者亦皆有之,那里才是你的磨剑之地。”
“数百年前的人剑,是从剑道的底层爬起,一步步以其他剑道磨砺自身,融百家之长,数百年间更无数次与阴阳、五行等意境争锋,折戟沉沙不知凡几,但这柄剑始终宁折不弯,最终化作天剑,抵达能与阴阳、五行争锋的高度。”
“在你手中,此剑难道一次便折?”
“你的前辈们曾在阴阳、五行之下溃败过不知多少次,但终究人定胜天。”
天剑能比拟阴阳五行,那也不是一开始就能与之相比,也是无数次溃败,无数次磨砺,历经无数剑道先辈前赴后继,才达到如今的程度。
说到这里。
姜长生这才平淡的道:“你历代前辈,无不想要以‘乾坤’磨剑,奈何修乾坤一脉者,自千年以来,能修成宗师的,都不超过两手之数,他们想磨都无处去磨。”
“你同代之中能遇到此人,如今该希望的,是此人未来能更出色,能破玄关,乃至修成乾坤宗师……那样才不至于让你迈入洗髓后,便失去了能磨剑的对手。”
听到姜长生的话。
左千秋仿佛明白了什么,那有些黯淡的眸子中,重新泛起光亮。
是的。
他忽然明白了他和陈牧的差距在哪。
他一路横扫同阶,横行寒北道十一州,铸造无敌的剑意,但实际上他的无敌,仅仅只是一种假象,是以一次次战绩堆砌起来的,追求的是己身无敌。
但陈牧,之前那副态度,并非是有意伪装,也绝非是故意想要羞辱他,而是真的希望他的天剑能更强一些!
这才是真正内心无敌的武道意志!
已经不再追求自身之强,而是反过来,希望对手能够更强大,能够与自己相抗,而不是简简单单就败在自己手中,让自己了无意趣!
难怪。
他会输给陈牧,还输的那么轻易,输的那么惨烈。
两人之间的差距,都不仅仅是天剑和乾坤之间,而是内心意志就有着本质的差别!
“多谢师叔指点迷津,弟子明白了。”
左千秋缓缓挺直身体。
没错。
陈牧很强,那是好事,同代之中能有敌手,那才不会寂寞,反而是他落了下乘,不但实力不够,心态也不足,以至于都不能让陈牧尽兴。
天剑之路没有多强的玄关壁障,过往练成天剑的存在,也全部都跻身于宗师之上,反倒是现在,他该担心的是,自己未来修成宗师后,陈牧还能否跟得上,毕竟乾坤之难,亦为天下最难之路,修行者无数,修成者寥寥。
冥冥中。
左千秋觉得自己那有些黯淡的天剑剑意,悄然拂去尘埃,仿佛与历代天剑修行者,渐渐交融到一起,仿佛感受到了过去那一位位天剑宗师,想要与乾坤交锋却不可得的遗憾。
“明白就好。”
姜长生看着左千秋的眸子,感受到他的气息变化,知晓他已经是真正明白过来。
到底是时隔近百年才终于又现的天剑,论起心性,意志,悟性,的确都比他那不成器的弟子古弘要强了太多,古弘此次心剑又碎,但他先前已点拨过一次,这次不会再点,破而后立,立了又破,若实在是扶不起,那废了也就废了罢。
“走吧。”
姜长生又将目光掠过一眼云霓天峰,透过茫茫云海,看了一眼诸多天剑门弟子,以及古弘,最后又在陈牧的身上一扫略过,随后一挥衣袖,卷起左千秋,往云海深处而去。
而几乎就在他离开不久。
远处。
缭绕的云雾之中,一名披着玄袍的人影矗立,往姜长生离去的方向扫了一眼。
“姜长生……嘿,还真是傲气,弟子又一次被打废,左千秋也险些折剑,这都仍不将那陈牧放在眼里,不过他倒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玄机阁长老慕容宏微微摇头。
姜长生乃是如今寒北道十一州之地鼎鼎有名、最为年轻的剑道宗师,就算是在如今整个大宣天下,都有着威名,更是有极大可能迈入换血境的存在,对陈牧一个晚辈毫无兴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毕竟纵然陈牧有惊世之能,未来能练成又一位‘乾坤宗师’,但那时的姜长生说不定已问鼎武道之巅,踏入换血,胸中有俯瞰云渺之意,自不会在乎。
但。
姜长生不在乎,他慕容宏却是稍微有些头疼。
“此子两年练成乾坤,悟性的确非同小可,如今能力抗玄天剑图,实力几近风云榜程度,未来纵是成不了宗师,也至少能进风云榜前十……而若是真能练成乾坤宗师,那可就麻烦的紧了。”
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无声消失在云海之中。
如今的陈牧,再想刻意针对,代价太大,有些得不偿失,另外不说陈牧能否修成宗师,就算未来真能越过玄关,那也不是短时间内的事,毕竟现在的陈牧尚在五脏境,而现今寒北道的形势日日变化,谁又能知道十年之后会是怎样的格局。
大势之下,逆天而行皆是螳臂当车。
或许十年之后,镇北府已一统寒北道十一州,也未可知。
……
云霓天峰。
上峰。
皑皑白雪之上,几道人影艰难的攀爬,直至登上一处岩壁后,纷纷停止下来。
“看来就到这里了。”
沈琳感受着来自天地间的压迫,已经令她有些呼吸不畅,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并摇头开口:“师兄可还能继续往上?”
“大概还能再往上一小段,但应当也到不了云霓天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