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入不惑之年，而成天下第一，这是何等的绝代英杰！

　　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沧珺心中充满着好奇，但却不敢打量陈牧，更不敢有丝毫的失礼，在敬奉灵茶之后，就静悄悄的退到了一旁的云雾之中。

　　亭台下只余留陈牧和沧明两人，沧明端起茶盏，冲着陈牧笑笑，道：“这是我听潮崖特有的海花茶，采取千年一开的沧海花，是这的特产，请陈峰主品鉴一二。”

　　陈牧神态平和的抿了口茶。

　　只觉得一缕清香在口中蔓延开来，继而是一缕缕灵气弥漫开来，似潮水升腾，有一种沧澜壮阔之感。

　　“很不错。”

　　陈牧给出评价。

　　他对于品茶并无太多的爱好，但这听潮崖特产的灵茶，的确是他如今品尝过最好的一种，茶中灵气充裕，倘若是普通人时常饮用，足可延年益寿。

　　沧明放下茶盏，又笑了笑，道：“适才那是我这一支第六代的一位后人，习武资质还算出色，在听潮崖这一代中暂为魁首，不过在陈峰主面前，倒是萤火与皓月之别了。”

　　“资质很好。”

　　陈牧神态从容的道：“我出身寒北，所见不过大宣之一隅，不过放眼整個寒北，在我那一代能与她相比的，也寥寥无几。”

　　这话倒不是故意夸赞，以他的粗略评断，沧珺至少也是左千秋那个水准的人物。

　　沧明邀他来听潮崖，乃是论世间之武道，让沧珺过来敬茶，其实也并不是让他去具体评价沧珺这个年轻一代的翘楚，而是一论外海武道之发展。

　　外海不及大宣地大物博，但听潮崖等三大宗门，传承数千年，也自有非常之处，类似沧珺这样的年轻翘楚，倘若每一代都有两三人，那么听潮崖的武道传承，的确要优于七玄宗等寒北大宗。

　　不过这倒也正常。

　　毕竟单以势力而论，至少也要三四个七玄宗合在一起，才能同听潮崖比较一二。

　　沧明听罢陈牧的评价，手中仍然端着那杯茶盏，并笑了笑，其实沧珺的水准他也一样十分清楚，放在大宣天下的年轻一代中，也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因此他的目的并不是让陈牧点评沧珺的武道，而仅仅只是向陈牧示好。

　　陈牧坦然赴约，对于他们听潮崖是否有威胁毫无顾虑，那他们听潮崖让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弟子前来奉茶，侍候在一旁，便是一种礼数。

　　“听潮崖立宗三千余载，祖师在此地观海潮而悟道，跨入天人之境，这海潮之道便一直传承至今，如今世间之武道集大乘者，乃乾坤之道，顺应天地相合，龙虎相会，而我们瀚海一脉，虽囊括于天地乾坤之中，却也有海阔天空之意境。”

　　沧明与陈牧闲谈几句后，终于来到了正题，他的神情也变得正色起来，手中拿着那杯茶盏，轻轻一摇，其内灵茶便化作一片云雾缭绕而起。

　　这灵茶化作的云雾，在虚空中一个盘旋，一刹那间似化作绵绵海潮，耳畔似有海潮升腾，与听潮崖下那一片片惊涛拍岸之声彼此共鸣起伏，交合于天际。

　　看上去似是简单的把戏手段。

　　但实际上，却是沧明这位天人高手，展现出了他那属于天人的绝世手段，一缕意境交融天地，瀚海潮汐看似只是一缕云雾，实则却与天地交汇，一刹那间就足以令整个天地间的云雾皆化作瀚海，升腾起绵延无尽的海潮。

　　“乾为天，坤为地，日月变幻，潮起潮落，自在其中。”

　　陈牧看着沧明展露出的手段，知晓这是沧明以他所修的瀚海之道，叩问乾坤天地，神色却是十分坦然，手中茶盏轻轻一抖，也是一缕灵茶洒出，化作渺渺云雾。

　　这一缕云雾在虚空之中变幻，似有乾坤天地无穷之理，于其中变幻莫测，悄无声息之间，更化作了与沧明一模一样的瀚海潮汐，滚滚而动，翻涌无尽，一时间似有三股潮汐之声连绵交汇，令不远处侍立在云雾中的沧珺整个人都陷入了迷惘之中。

　　沧明演化瀚海潮汐，陈牧演化乾坤万相，这不是如今的她所能窥视的层次。

　　不过。

　　无论是沧明还是陈牧，都没有去看陷入迷惘的沧珺，此时沧明似若有所思，右手袍袖轻轻向前一抚，霎时间那一片潮汐忽的虚浮化空，一时之间变得空灵而尽。

　　“潮汐之道，乃天地循环之本，海有潮汐，日月有起落，阴阳有轮转，乾坤有变幻，万般种种，皆归于此道。”

　　伴随着沧明的声音响起，之前那股瀚海潮汐的意境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变化万千，难以追溯其源的玄妙意境，这意境由潮汐而起，却追溯天地轮转之根本，囊括了日月星斗之变幻，阴阳之有序，命运之无常。

　　也正是这一缕意境的展现，令陈牧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微光。

　　不错。

　　这才是当世最顶尖的高手，一位盖代天人，对于一方天地应有的领悟。

　　瀚海潮汐只不过是表象，真正的瀚海意境，实际上是从潮汐之中，追溯出天地变化之道，穷尽万物之极，这也是一种极其高深的意境。

　　倘若能穷尽‘动’之极，追溯‘静’之本，执掌动静之道，亦是天地间一种平衡，以此的确能够叩问乾坤，毕竟这世间究竟是先有了动静之分，方才分出清浊，诞生阴阳至理，还是先有阴阳轮转，后演化动静之变，还是有得一论的事情。

　　唰。

　　陈牧一挥衣袖。

　　霎时间乾坤变幻，莫测无穷，那一片渺渺灵雾，忽的一分为二，化作黑白二色，泾渭分明的阴阳，忽而阴静而阳动，忽而阳动而阴静。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沧明前辈以潮汐追溯动静之本，在参悟天地之道，确然已是走了极远，只是万物变幻，天地演化，最终还是归于乾坤。”

　　陈牧缓缓开口说道。

　　沧明演化的动静之道，让他一时间有了不少的明悟，对于天地阴阳以及乾坤奥妙，都是更深一层，演化出的乾坤之道，蕴藏的玄妙也是更为繁杂。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沧明喃喃低语，仔细咀嚼了片刻，叹息道：“陈峰主悟性天资，世所罕有，观我演化潮汐之道不过顷刻，便能一言而直指本质。”

　　陈牧尚未踏入天人层次，这一点他如今已经很清楚了。

　　按说不曾跻身天人，就意味着意境尚未练成第三步，比起他来说就是差了一个境界，不谈实力，单以对天地的参悟和武道的理解来说，陈牧应当还无法与他相比。

　　可实际却是，他所演化的天地玄妙，自己毕生修炼参悟的武道，陈牧只不过看上两眼，便能透过其表，直指本质，令他心中一时叹服。

　　正常来说。

　　换血境与天人高手论道，在对天地本质的理解方面，是很难与天人相比的，他与陈牧论道，其实更多的还是想要从乾坤中印证自己对天地的理解，并没想过真正能与陈牧相互论证，可陈牧却足以跟得上他对天地的理解，能真正与他一论天地之道。

　　“若非沧明前辈演化动静之妙，我也无法从中得此领悟。”

　　陈牧放下手中茶盏，坦然一笑。

　　他在对天地的领悟上，能与沧明真正一论其道，并非没有原因，一方面是他修炼的乃是包罗万象的乾坤之道，乾坤也许不是天地的最终归宿，但却占据着‘现在’。

　　天地起于混元，演化阴阳，历经乾坤，最后也许会再次崩毁，归于混元，但那是过去与未来，是元始与终末，他并不需要追溯那么遥远，只需要把持现在。

　　其次。

　　他的心魂层次之高，在天人高手中都是佼佼者，他虽然不曾和沧明真正交手，只是彼此演化道蕴，但也能感知到，沧明在心魂层次上并不如他。

　　心魂之力便如同智慧，乃是根基，而意境和天地玄妙就像是知识，纵然他在知识层面不及沧明，可他根基更高，许多玄妙他一眼就能看透，一眼就能窥见其本质。

　　“陈峰主不必过谦。”

　　沧明微微摇头，道：“我虽老朽，却也有自知之明，陈峰主不光一身武体练到了古今无双的地步，恐怕心魂之强，也远在老朽之上，踏入天人层次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武者到了换血境之后，都会明白心魂的重要性，尤其是天人更不用说，许多换血境的武者无法踏入天人，往往就是心魂层次差了些，故而始终无法参透最后一步。

　　可陈牧的心魂比他这位天人还要更强，那么悟出意境第三步不过是水到渠成的功夫，根本没有任何瓶颈，这种天资根基，哪怕是以他这位古老天人，也是叹为观止。

第452章 一指定乾坤

　　听潮崖顶。

　　陈牧与沧明互相论道印证，但见云雾渺茫，灵气交织，仙子侍立，一时间倒是颇有一些超脱凡俗，远去尘世，状若仙神之感。

　　虽然沧明不是陈牧遭遇的第一位天人，甚至他还曾斩杀过灵人族老祖灵桓，但毕竟沧明才是一尊真正天人，他哪怕心魂层次极高，执掌乾坤，也曾窥视过天人玄妙，但终究自己还不是天人，从沧明的论道中，还是能得到诸多感悟。

　　而这些感悟，也几乎全部都化作经验，呈现在系统面板之上。

　　【武道：乾坤意境（第二步）】

　　【经验：32147点】

　　短短不到半日功夫的论道，陈牧系统面板上的意境经验，赫然就增加了近五千之多！

　　这固然与他第一次和天人层次的高手探讨论道有关，也有他历经换血蜕变之后，心魂层次得到巨大跨越而有一定关联，获取经验的效率远比之前提升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论道终有尽时。

　　至日暮西山，晚霞阵阵之时，陈牧和沧明便已将各自修行之武道互相印证了七七八八，此时但见听潮崖顶，落日红光映照的云雾光华璀璨，当真是如同世间奇观。

　　陈牧此时已出了亭台，负手屹立于亭台前方，目视那一片缭绕的云雾，观赏着这一片天地奇景，也细细体悟着天地的玄妙，以及从沧明那里得到的印证。

　　“天人……”

　　沧明站立在一侧，伸手捋过长须，有些感叹的说道：“虽然立身于武道之顶点，以人之身，接触到了天地的本质，但终究还是难脱凡人之躯，终究还是世间俗人。”

　　陈牧听罢沧明的话，短暂停顿后，语气轻缓的道：“沧明前辈所言不错，天人虽是最接近天地本质的人，但终究也还是人，不能超脱天地，得到自在。”

　　“超脱天地，唯有神境。”

　　沧明厚重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沧桑。

　　陈牧听到沧明的话，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异色。

　　神境。

　　看来不止是他，也不止是宣帝姬永照，这外海三大宗门，也有接触过那个层次的讯息，但这个层次的讯息必然是属于秘中之秘，根本不可能轻易流传。

　　毕竟世间无神境，别说是通往神境的道路，哪怕是关于神境的消息和情报，都足以引得整个世间的天人高手为之瞩目，稍微传出一些就有可能令天下风云变幻。

　　这种消息在听潮崖必然也是绝密，而沧明此时却状若随口般的说了出来，以沧明这样的存在，显然不可能是失言，那就必然是故意说出。

　　陈牧短暂沉吟。

　　而沧明见陈牧听到‘神境’一词，并未立刻追问，便洒然笑道：“果然陈峰主也知晓神境之事，只可惜当今之世，武道尚且不能通神，生在此世，却甚是遗憾。”

　　他的确是故意提到神境的事情，倘若陈牧不知，他会将自己所知晓的情报向陈牧叙述一二，若陈牧知晓，那彼此交换信息，也是一种论道。

　　换作旁人，任何一位天人高手在此，他都不会如此轻易的将神境的消息说出，这毕竟是听潮崖数千年来，无数次探索大荒，历经艰险才带出的寥寥无几的情报，在听潮崖的诸多换血境高手中，知晓的也仅有两人，一位是如今的宗主，一位是他沧家嫡系。

　　“不知沧明前辈对神境一事，知晓多少？”

　　陈牧短暂思忖之后，也并不弯弯绕，便径直开口问道。

　　对如今的他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必要拐弯抹角，沧明主动提及神境，无论是有什么目的，总归直问便是。

　　“神境，超脱于天地，不再受到天地寿数之限。”

　　沧明神色坦然的说道：“我听潮崖前辈，曾在大荒中得到过一些讯息，那大荒乃是极其特殊之地，虚空变幻莫测，甚至会与其他世界相连，那种世界并非如寻木洞天这般的小型洞天世界，而是堪比这一方山河，甚至更为庞大。”

　　“在那些世界中，有诞生不同的修行道路，有的与我们这一方世界的武道近似，有的则大相径庭，但无论哪一种，最后通向的都是同一条道路，也即神境。”

　　说到这里。

　　沧明看向陈牧，正色道：“据老朽所知，欲踏入神境，心魂和肉体皆需要打破天地之束缚，心魂破限即为神心，肉体破限即为神体，神心与神体交汇，即可登入神境……”

　　听着沧明娓娓道来，陈牧倒是目露些许讶异，因为沧明所知晓的关于神境的消息，甚至比他了解的还要更细致一些，但思之倒也并不意外，毕竟他所得到的的，只是姬永照的残破记忆，而七玄宗过去数百年不曾诞生过天人，都接触不到这个层次的讯息。

　　听潮崖就不同了，天人传承数千年不曾断绝，探索大荒不知多少次，其存在历史比大宣还要更为久远，知晓一些关于神境的细致情报也十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