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开始就定下了计划。
等军营里和军镇上的人都铺好以后,兵部会传来一道假军令,命北州军三天之内紧急开拔,前往霜北城。
虽然没有说开战,可是十万大军突然行进,必然是有莫大企图。若军中果然藏了九鞅谍子,那肯定会想办法将信息递出去。
而且行军令只会发布给校尉及以上的军衔,底层将士是不会得到消息的。这样更可以确定,九鞅谍子的范围有没有真正威胁到北州军。
因为说实话,在这个年代底层将士里被安插谍子,是很难查出来的。胤朝百万大军,纵使每一个都审查了身家清白,可九鞅只要愿意去布置,想要安插一个小兵也难度不大。
在任何军队里,都是难免的事情。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只要让底层将士不知道真正的计划就行了。
如果九鞅谍子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卒或者伙长,甚至于是个队正,他都很难对北州军造成什么重大伤害。因为他只会在前一夜甚至出发之前,突然得到将要行军的命令。
去哪里、做什么、走哪条路,底层将士是一概不知的,只能茫然跟着走。
这种情况下,他临时想要传递消息很难,即使能传递也没有什么好传的。
真正有伤害的就是校尉及其以上的重要军官,有些大的校尉管着几百上千人,或者立过军功,就可以有将军封号了,算是军队的中坚力量。
在军事行动之前,他们是要全盘参与计划的制定与执行,知晓行军打仗的全部意图。如果这种人里混入了九鞅谍子,那就可能在关键时候给胤军造成重创。
曾经的于文龙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不过好在凌三思打的是海月国,不是九鞅。而且他的作战计划,不止于文龙知道,其实海月国也知道。
凌三思也没藏着掖着,就是慢悠悠行军、攻城、破城,恨不得路线都是直的。
差距过于悬殊的情况下,你泄露军机又有什么用?
对海月国来说,和死亡倒计时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诛邪司这次来,针对的就是北州军中上层里可能存在的威胁。而底层将士里的谍子,能找到就找,若是找不到,就记着这件事,等以后有机会再处理也可以。
只有上层军官能得到这个消息,如果里面存在九鞅谍子,那他只有三条路。
第一,亲自外出传递。
军镇上的可疑住户都已经被诛邪司监控,若是他亲身行动,那就可能会露出马脚。
第二,在军营中传递给下线,由下线外出传递消息。
那名高级的谍子,很可能已经在军中发展或纳入了别的同党。这种情况下,由底层将士出营传递消息,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小。
对此他们的办法是,让兵部派了很多人手来,以协同作战为名,暗中散开监视。对于每一位军官接触过的人,都注意是否出城、与谁接触。
这一点看起来好像监视难度大一些,但实际上也就还好。因为在接触到紧急且机密的军令后,各营军官们本来就是会聚在一起讨论,大大小小、一层一层的会议,散开的人不会很多。
第三,就是将消息隐秘地传播开,让军中的人都知道,那样不必亲自接触下线,也可以放出消息。
这一点就要他们盯紧四周,谨防流言的来处。而梁岳他们作为消息面很广的火头兵,正可以监控军营内的舆论风向。
……
翌日天明,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着,军营中进来了一队兵部的车驾,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老兵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这时,老伙长走进营房内,环视一圈,而后说道:“我今日听说了一个传言,情况很严峻。”
“嗯?”三兄弟立刻警醒起来。
莫非兵部的人刚到,消息就已经散出来了?
这也太快了。
就见老伙长一脸严肃,说道:“外面有传言说,咱们火头营把洗脚水都当成食材,还说是火头兵有亲口传出去的,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即使是在西北荒漠、茫茫大洋,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也从没这样做过。传出这种话的人,就是在败坏我们火头营的声誉!你们最近在营中留意一下,究竟是谁说出过这样的话?”
老伙长咬牙切齿:“他最好别被我抓到……”
第61章 小院
“……”
那帮排队买饼的人嘴还挺碎。
你抢洗脚水就抢呗,还瞎传什么闲话?
但这种时候梁岳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当即随着众人一起义愤填膺地说道:“肯定是别的营房的人干的,咱们伙自然不会这般,真是败坏我们火头营的名声!”
“哼。”老伙长忿忿不平,又转而道:“今天我来掌勺,做几道拿手好菜,让他们看看本事。李二,你来跟我学着。”
“好嘞。”李墨立即答应一声。
那副谄媚的样子,看的那些老火头兵又是一阵无语。
有老伙长坐镇,这一天厨房里自然是风平浪静,梁岳和尚云海也在旁边打下手,采办的活儿由旁人去办了。
又过了一天,要看计划成果的时候,才让李墨去央求了下老伙长,由梁岳与他一同出去采办。
二人出去以后,这一次没有再一路沟通过去,而是直奔诛邪司在此的总据点,一间客栈。看似迎来送往,实则其中多半都是诛邪衙门的探子,三楼最大的包间便是一处集会之地。
卫萍儿、许露枝、莫求人今日也都在这里。
李墨的眼睛左右扫了扫,问道:“大乔呢?”
“她的烧饼摊生意太火了,离不开。”伍小七答道:“我们怕她突然离开,会引起动荡,就让乔姑娘先留在那里了。”
相比之下,莫求人的盲人看手相、许露枝的自家肥菜摊,都没什么人光顾,走不走的,也没人在乎。
梁岳又露出凝重的表情,“都说了是洗脚水,还有人买啊。”
“有,比昨天还多了几倍呢。”伍小七也凝眉点头。
“真是糊涂。”李墨则摇头叹息道,“尚师兄是正人君子,不懂得这些,若我在场,肯定会阻止你们用这种理由的。这可能每劝退一个真心想吃烧饼的,就会吸引来十个真心想尝鲜的。”
众人:“?”
“还是先说正事吧。”莫求人将话题拉了回来,道:“昨天兵部发出军令以后,北州军各级军官都表示了惊讶,但都严守命令,没有透露消息。而昨晚到现在,走出到军镇外的只有三人。”
“是谁?”众人聚拢过来。
许露枝取出一份名单,上面有三个名字,详细记述了三个人的行为,还有诛邪司对他们个人信息的调查,做得十分详尽。
“参谋将军陈烈,去了一家裁缝铺。”
“轻骑营副将卫中州,去了快活楼包间。”
“辎重营校尉冯玉官,去了一座神秘庭院,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我们已经将那里严密监视,只是为防打草惊蛇,还没有进入查探。”
梁岳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个轻骑副将,应该就是昨日那位与他们把酒言欢的卫将军。
从昨天的接触来看,他觉得那应该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不像是心中有鬼的谍子。
虽然这不会影响对他的任何调查,但是在心理的排序上,就会把他的嫌疑稍稍靠后。
“这位陈烈……”他看了看几人的信息,“是神都陈家重要分支的子弟?”
从辈分上看,这人还是陈举的叔叔。
现今的世家大族培养弟子,第一等是从文,出仕拜相;第二等是从武,执掌兵权;第三等才是经商,供养族人。
这人被送入军中培养,在家族中的重要性肯定就比陈举他们经商那一支高。
综合看来,这人是九鞅谍子的概率最低。
也不是说世家子弟就不会通鞅,卖国求财的事情他们有可能做,可是这种十分重要的谍子,肯定都是九鞅自己人。
而下面两个人里……
他正想说什么,就听噔噔噔脚步上楼,一位探子推开房门禀报道:“冯玉官又离开军营,奔那座庭院去了。”
“如今正是紧要时期,出军在即,他不在军中筹备,屡屡外出为何?”莫求人道:“此人纵不是谍子,也必然有些蹊跷,须得查探一番。”
“走!”
梁岳一马当先,走出客栈。
如今诛邪司这几位行走里,他已然成为了那个主战力量。
……
在军镇西面的一座庭院外,诛邪司的探子已然监控了一天。
那座小院外壁爬着藤蔓花朵,看起来修剪得颇为雅致,环境还不错。
“这里一直没有人出来过,除了冯玉官也没有人进去,他修为也不低,我们没敢靠得太近。”负责监视的探子说道。
“辛苦了。”梁岳点点头,道:“我先进去查探一番,待会看我信号。”
“小心。”随他前来的李墨和许露枝等候在外面,各自捏着手段,随时准备支援。
梁岳绕到庭院后面,将仙藤催发,倏忽一闪,人便进入院子内。
这小院儿内部也是花草芬芳,周围散乱着些许泥土,砖明瓦亮,看起来有生活的痕迹。梁岳在门墙外侧耳听了下,屋内没有半点声音。
冯玉官明明刚进去不久,这就消失了?
怀着一丝疑惑,他径直穿入卧房内,就见其中粉红幔帐,仕女屏风,从里到外干净整洁,住的分明就是个女子。
可是屋内仍是没有任何人影。
奇怪。
梁岳仔细检查一周,确认此间无人。
只是不知道是此间有密室、密道,亦或有传送阵法之类的东西,能让里面的冯玉官凭空消失。
绝对有问题。
梁岳解开化虚状态,朝空中丢出一张符箓,嘭的一声,一道白色焰火在空中炸开。
这道符的意思是没有危险,可以进入。
不多时,李墨和许露枝从正门进入,诛邪司几名暗探在门口戒备。
“进来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影,里面应该有出去的法子,咱们一起搜一搜。”梁岳对他们说道。
“好!”许露枝答应一身,手拿一张白纸,一条条撕碎,旋即握在掌心,翻手结印,再一洒出。
呼喇一身,散碎在空的纸屑就都变成一只只白色蝴蝶,替她飞到屋舍的每一个角落去探查异常。
李墨则是取出一张黄符,竖在身前,屋内屋外的走动,“这是玄门感气符,此间但凡有一丝真气波动,或有阵法、法器,此符立刻就会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