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勇仁恕,姜镇业独占了个忠。
恐怕要一直到姜镇业执掌龙渊三卫,成为军中仅次于齐昆仑的一大巨头,牧北帝才能安然入睡。
“再有一点……”梁辅国沉声道,“我当时就怀疑,是不是姜镇业在此战中指挥有误,是由他直接导致了这些将士的阵亡,才会如此害怕此事公之于众。”
“就在我想要追查下去的时候,宫中有人传话,让我停止查办此案。”梁辅国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原本只是一件抚恤不力的案子而已,居然查出如此多秘辛,无端惹人厌烦。当时我的地位还不足以违抗宫中的意思,所以我将此事记下,卷宗封存,一直到了今日。”
梁岳听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现在他的地位已经可以抗旨了?
他今天说的话可真是都不能细想,一会儿一爆。
“就在前不久,伱们帮我拿下了海东侯。”梁辅国继续道,“他恰好是当年南征的军需官,我从他这里,又得知了一些当时的内幕,正印证了我的猜想。”
“原来当初南征大军兵分三路,因为齐家势力主要在北方,而且路途遥远,所以南征是从中州以及南州、越州这三大军镇选人。可越州军镇率兵前来的主将,便是唐嵬旧部,柳时英。”
“西北大战打得惨烈,陛下敢于放权,有能力的将领就要多带兵,这才战胜九鞅。可这也导致当年军权集中,除了齐家势力就是唐嵬旧部,很难完全避开。”
“姜镇业亲自统领中州兵马,另外两支左右辅助,一共是兵分三路,同时向云乡国都城进发。按照计划,应该是在都城之下集结,由主帅带领一同攻城。可没想到唐嵬旧部兵强将勇,虽人数最少,却最先打到了都城之下。”
“姜镇业担心柳时英攻城太快,那样第一个破都灭国的大功就落不到他头上,便令军需官停止运输越州军镇的粮草辎重,越州军镇的将士行进速度快,军中存粮本就不多,加上缺少攻城法器,这样一来便无法进攻。同时他自己加速行军,率领三万精兵绕过城池,直奔都城,无论如何也要抢先立功。”
“可被他丢下的三万后勤军,却被前后城池中埋伏的云乡国军截杀,全军覆没。”
大军行进之时,恨不得一万精兵就要有三万民夫押运,而胤朝军中亦是如此。六万大军之中,能有三万精锐已是不少,另外三万便是负责后勤的随行兵士,负责押运物资、照顾伤员、传递消息等等事务。
眼看大功在前之时,姜镇业为了争功,轻骑简从,就将所有后勤人员都扔在了那里,属实是将他们推进了火坑。
这些人不遭遇敌人还好,一旦遭遇了大批敌军,无论是装备还是武道修为,都没有优势。何况还是中了埋伏,便就此全军覆没。
就像是战士为了抢人头,直接追进了敌方高地,将脚步迟缓的辅助留在了敌人丛中,实在是有些离谱。
“由此他如愿以偿立下大功,可是那三万后勤兵卒,却永远留在了云乡国,连获得抚恤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圣旨虽然下了,可一旦大规模抚恤,那就很容易暴露出实际的阵亡人数。”
梁辅国看着梁岳的眼睛,“十六年了,还没有人替那三万将士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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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寻人
事后姜镇业成功灭国以后,又返身将云乡残军全歼。
战场上的士兵本就不能窥见全貌,是以前队的三万精锐,可能也不知道剩下的人去哪了。只有为数不多的当年老兵,会知道剩余那三万人全部牺牲在了战场上,可是这些老兵也并不知道姜镇业报上朝堂的阵亡人数。
这样一个朝堂内外的信息差,才多年来没有人质疑姜镇业的功勋。
“我从海东侯那里确认了这个消息,也得到了一纸军令。”梁辅国取出一封泛黄的信函。
梁岳拆开查看,发现上面写的字样,便是命海东侯暂缓运送粮草辎重给前方越州军。
这个证据自可佐证方才的事情。
“海东侯收到军令以后,不敢不从。可他又担心战事不利,会拿自己开刀,所以将此军令一直留在手中,有朝一日可用以自保。不过仅凭这一封军令,还不足以定姜镇业的罪。”梁辅国再道。
军令只能说明他确实给过越州军掣肘,但不能直接说明他害死了三万将士。
“既然他敢如此隐瞒,事情肯定处理得很干净,除了当年亲历的人,恐怕没有谁能指认他的罪责。”梁岳沉沉说道。
姜镇业此举,瞒下但不一定欺上。
甚至于很可能是皇帝直接帮忙处理的首尾,从户籍、军册方方面面,能入卷宗的部分肯定是没问题的。
梁辅国也说了,当初是多方走访了一些老兵,才拼凑出一个真相。
“没错,要说当初那三万人里有谁逃脱了,我只知道一个。”梁辅国接着他的话,说道:“那就是彼时的监军曹通,他当时受伤,随后勤军马一同慢行。后来有人亲眼见到他回到了饮马监,可不久之后就又消失了。”
“他是曹无咎的干儿子,应该不会被灭口。我怀疑他就是因为此事,隐姓埋名,躲了起来。”
“饮马监的人?”梁岳垂眸沉吟。
若是能有一个亲历者自然是好,可饮马监是曹无咎执掌,绝对忠于皇帝,和姜镇业属于同一阵营。
要让这样的人出来作证并不容易,何况还是一个隐藏起来的人,连找都未见得能找到。
“情报还是有一些的,我在饮马监的眼线打探到,就在两年前,曹无咎七十寿辰,有人送过来一尊金佛,落款便是‘义子通’这三个字。”梁辅国道:“由此金佛着手,说不定能查到曹通的下落。只要能找到这个人,那我就有办法让他作证。”
梁岳看向他,“左相大人唤我来,是想将此事交予诛邪司?”
“陈素为人精明,眼下正是夺城之战的关口,他不会希望玄门和朝廷关系疏远。对于此事,他至多是不支持、不反对。”梁辅国露出微笑,“可是这件事情如果由我牵出来,那又会被当成是党同伐异、朝堂之争,就会偏离主题。所以我才找到你,你既是忠烈之后,又一样可以代表诛邪司。”
“你可愿意接下这个任务?”
面对梁辅国的问询,梁岳也回以一笑。
“这固然是个人嫌狗厌的任务,可能也会有很多麻烦,但是……”梁岳露出坚毅的眼神,“如果能为那些死去的人讨一个公道,那我义不容辞。”
“好!”梁辅国扔出一块令牌,“过程中如果需要帮助,刑部的人马随伱调遣。”
……
说实话,梁岳总觉得梁辅国身上有一种活够了的气质。
在这个世界,抛开形成制衡的神仙境的存在,那皇帝依旧是最高权威。尤其是如今的胤朝,牧北帝君威仍在,纵使唐嵬那般人物,也还是闭门不出十几年。
可是梁辅国就偏偏要在牧北帝的雷区内反复横跳。
上一次卢远望的事情,他就触怒皇帝,最后拿出证据翻盘。
事后皇帝放卢远望一条生路,让他养老,梁辅国却不同意,直接派人半路截杀。
对于重视权威的皇帝来说,这种挑衅的力度,恐怕和卢远望收买大臣蒙蔽皇帝也差不多了。
不动梁辅国,可能一是因为他势大根深,背靠梁家;二是还没揪着一个够分量的错处,不足以除掉左相这个级别的人;三是梁辅国的能力确实强悍,将外三部事务处理得清楚明白。
现在他一个人将刑、工两部牢牢攥在手里,权力在某种程度已然超过了右相宋知礼,却还在往兵部插手,想扳倒姜镇业。
从朝廷博弈的角度来看,你很难想象得到这个人是在做什么,就好像是在一步步作死似的。
可从公理正义的角度来看,梁岳却能够理解他。
梁辅国做的事,从出发点上很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他希望会是好的,也愿意去为他出一份力。
给梁岳的令牌,是一枚刑部调令,凭此可以号令一部人马。不过如今肯定以秘密为主,梁岳也不可能大摇大摆调出一群捕快去满大街地搜。
他只从刑部调了一个人。
“嗯?”被叫出来的凌元宝,狐疑地打量着梁岳,从上到下,最后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了一句,“我要听你号令?”
“嘿嘿。”梁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令牌,“是啊凌捕头,情况变了。”
“……”凌元宝好一阵无语。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怎么他成将军,我成小兵了?
“但是凌捕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随意驱使你。刑部这么多人马,我只叫你出来,可知道是为什么?”面对着不情不愿的凌元宝,梁岳又开始循循善诱。
“为什么?”凌元宝怀疑地问道。
梁岳笑道:“自然是看中你的智慧!”
“刑部其余人在凌捕头面前,统统都不够看,只有你是我最信任的伙伴。”他天花乱坠地说道,“此案若没有你,我决计无法解决。”
“啊?”凌元宝呆呆地愣了下,“我这么重要呢?”
“当然了。”梁岳颔首道,“现在我就要发挥你最大的优势,去帮我先探探路。”
他选择让元宝出来帮忙,一是因为她值得信任,刑部别的有可能是旁人眼线,唯独元宝不可能。就不说自己与她这么久的交情,光从脑子上来说,就没有人会派这样一个人来当卧底;二就是因为她有一点特质,初次见面就给梁岳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最大的优势?”凌元宝又眨了眨眼,“是什么?”
梁岳答道,“凶!”
凌元宝低头看了一眼。
“不是,是凶恶的凶。”梁岳怕她想歪,赶紧解释道,“东市有一家金店,我需要你去恐吓他们一下,将他们幕后的老板震出来。来,给我一个凶狠的表情。”
凌元宝一龇牙,“呃啊!”
“不错,就这样!”梁岳朝前一指,“保持住,咱们出发!”
第78章 凌捕头大闹金楼
在东市最显赫的街道处,有一家暗红朱漆、门面开阔的楼阁,上悬“周老福”三字牌匾。
门庭虽然豪气,可客人却不多,往往半天才开一次门扇,迎一两位衣着矜贵的来客。行人这才能觑机瞥得里面一角,见一些金碧辉煌的世面。
有些店就是不靠人流赚钱的,来一位贵客,就顶旁家半年的生意。
作为东市最著名的金楼,周老福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专门为达官贵人订制金玉首饰。不求最好,只求最贵,如今名气做起来以后,能戴一件周老福专门打造的首饰,在神都上流圈子里也是颇有面子的事情。
久而久之,店里也经营起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在达官贵人的层面也有了一席之地,即使是王侯夫人来了,也不敢太过倨傲。
这一日,店中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就见一位身着刑部官衣的女捕头,拧着眉、瞪着眼,大摇大摆走进了周老福金楼。这女捕头相貌虽然明艳,可神情着实有些可憎。
此人自然就是凌元宝。
“这位捕头。”店中立刻有小厮迎上来,“是来买金器,还是办事情?”
“呵呵。”凌元宝微笑道,“你看我像来做什么的?”
那小厮眼珠一转,答道:“捕头大人是要来问话?”
“怎么?”凌元宝忽一瞪眼,“我看起来像是买不起你家货的人嘛?”
“不敢不敢!”那小厮被吓得赶紧倒退几步,连声道:“捕头大人若要买金器,请上前挑选,我楼中应有尽有……”
“你家东西一个比一个贵,我一个小捕头俸禄当然买不起。伱让我挑,莫非是暗讽我贪污受贿?”凌元宝又问道。
“捕头大人,小的万万不敢啊。”那小厮口中连声求饶,可神情也不见如何慌乱。
在东市开店,见的世面多了,多大的腕儿都有,一个捕头确实不至于让他们如何惧怕。
听着这边喧闹,另一侧很快有一位掌柜走了过来,两撇小胡须,一身铜钱纹锦缎衣裳,看起来颇为老成。
“这位捕头,可是有何需求?”掌柜一挥手,让小厮离开,亲自上阵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