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天师则似乎对这等小法术不太感兴趣,只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枯燥,刚巧茶水也喝多了,干脆在外面院子里散步去了。
就连狐狸都比他听得认真。
这番洒脱,也惹人敬佩。
不知不觉,聊到黄昏。
陶道长在外面叫了一桌上好的酒菜,送回院中来,请林觉和樊天师留下来吃了饭,约好下次再来访,二人一狐这才离去。
……
黄昏时的京城街道竟然一点不比下午冷清,只是街上的人换了一批,颇有几分“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的意思。
不过阳光去了,空中寒意更重,跨出院门时,倒让樊天师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看来今天林道友与那位陶道友相谈甚欢啊……”
“不谈别的,只谈法术,自然愉快。”
“贫道知晓,此为纯粹。”
“是极了。”
黄昏下的京城明明热闹不减下午,却总觉得要更安静几分,残余的夕阳天光照着两旁的楼店瓦墙,照在青石板上,仿佛添上了一抹旧意,而两名道人正穿着道袍在路中间行走,一只白狐跟在旁边,看着也颇有几分仙风道气。
林觉转头对樊天师谢道:
“今日多谢樊道友。”
这句自然是诚心诚意。
不光是谢他替自己牵线引路,也是因为带着这位“樊天师”,顶着他的名头,在这京城之中,做什么事情都要轻松许多。
尤其是那些林觉最不喜欢的心理揣摩、虚虚实实猜来猜去,有这位樊天师在身边,这一切都可免了,一切都可以很直接。
为林觉省了大力气。
“唉……”
樊天师本想说不用谢,一时却不知说什么。
林觉正要说什么,忽然见到自家狐狸扭过了头,沿着笔直而宽阔的街道看向远处,不过片刻,他便听到了一阵轰隆响。
地面都好似在颤抖一样。
“来了!”
“石马又来了!”
“快让!”
本来绝大多数人就都走在街道两侧,此时更是纷纷往两边让去,有的甚至直接进了商铺楼店中。
众人眼神害怕却并不惊奇,都往外头看。
这条街正是从东往西的大街,而在东边,正有两匹高大的石马狂奔而来。
石马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是轰隆一声,步伐不停,连成一片,本就跑得极快,加上身材高大沉重,一时给人一种千军万马也难以阻挡的势头。
好在这两年来,众人早已习惯,早就让到了道路两边,唯有少数赶车的人难以躲避,纷纷将车往旁边巷子赶。
一下子街道中间就只剩下两人一狐。
一名年轻道人,神情自若,另一名中年道人,竟也风轻云淡,一点不怕。
那只白狐更是伸长脖子,一脸好奇。
“他们怎么不躲?”
“嘘!那可是樊天师!”
“难怪!”
“这下我们有救了!”
“那他身边那个……”
只见石马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樊天师负手而立,既不惧怕,也不为所动,反倒是那年轻道人等了一下,轻轻往前吹出一口气,也是不慌不忙。
“呼……”
好似一阵东风啊,又往东方去。
东风吹过街道正中,正好与狂奔而来的石马撞了个满怀。
林觉算准了距离。
“……”
石马本无声,却立马扬起前蹄,仰头朝天,让人好似想象得到骏马的长嘶声。
同时它好像极其痛苦,就像是战场上的寻常马儿中了箭一样,想要停下,不敢再往前,可它们跑得如此之快,又怎是轻易停得下的。
更何况石板与石蹄本就很滑。
只听得轰隆一声,两匹石马相继倒下,同样在石板路上迅速滑动,滑向两名道人。
樊天师依旧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唯有林觉掐了个法印。
隔墙术!
便见两匹石马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靠近二人之时,忽然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停了下来,又在地上蹬腿挣扎。
这时两边的人才看清,不知何时,两匹石马的胸前都开出了十几朵碎花。
樊天师离得近,自然看得清楚。
以他的见识也能认得出来,这些花种类很多,有桃花梨花李花杏花,又有杜鹃与辛夷,还有许多不起眼的野花,而他自然也还记得,当日自己乘船到鼍龙王的洞府,下船之后看见的那片战场上,那些妖怪身上,累积在地上好似人形的碎石上,开的也正是这些花。
原来如此……
樊天师心中道了一声。
难怪那日这位不愿意让蜡梅开花。
原来那位黄袍僧人开的花是幻术,而这位开的花,则是催命的符,是生命的燃放。
果真是真天师啊……
樊天师摇了摇头。
正想着时,这时两匹石马疯狂挣扎着,已经又要重新站起来了。
二人仍然都丝毫不惧。
“你们两个本是石雕,成精不易,为何要在这城中大街上奔驰?”林觉一边为它们庆幸,遇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自家师妹,一边问道,“可知这样会惊吓到多少人,又有多少危险?”
说话之间,两匹石马已然站起。
可它们却没敢再奔驰了。
就连林觉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聚兽调禽之法”对它们起了作用,还是自己吓到了它们。
更别说四周的百姓了。
若是问他们,他们只能说,乃是摄于真人与天师的威严。
“好像要关城门了,出城去吧,今天暂且饶你们一命,过几日我再来找你们,切记不可再来城中奔驰,若是你们再来,定斩不赦。”
林觉这才挪动脚步,让开道路。
狐狸则是上前,轻轻一按。
在众多百姓惊叹之中,两匹石马缓缓踏步,竟真的慢慢离开了这里。
不知是受了伤,还是畏惧真人的话,它们即便奔跑,也是小跑,速度比先前慢了许多。
第271章 还是京城大方
“我就说那两匹石马就算成了仙,也不敢冒犯天师!”
“不过好像不是樊天师施的法术,而是他身边另一名道长……”
“那也定是一位天师!”
“不知又是哪位天师……”
“樊天师要走了!快去恭送!我邻居家的孩子被樊天师摸过一次头,今年就已经得了朱衣人点头!”
一行白鹭飞过古城上空,带走了黄昏的最后一点天光,二人一狐这才摆脱京城百姓的热情,慢慢往宅院走去。
“那朱衣人是怎么回事?”
“朱衣人?哦!京城太热闹了,除了文人士子喜欢,妖精鬼怪也喜欢,京城就住着很多妖精鬼怪!”樊天师对他说道,“传说有个精怪神灵,平常身着一身朱衣,喜欢诗词文章,每当考试时,就喜欢去考场偷看考生作答,看到满意的文章,就会暗自点头,随后这个考生往往就会高中,时间一长京城的人就慢慢以‘朱衣人点头’来指代高中。”
“原来是这样。”
林觉听得颇为有趣。
身边狐狸也好奇的听着。
“樊道友还真是见多识广。”林觉又好奇道,“那这回的朱衣人点头,可与道友有关系?”
“自是没有!”樊天师正色答道,“贫道虽与那位朱衣人结识,有过几次来往,但知晓他只是单纯喜好诗词文章,去考场也只是单纯的看,除了偶尔看见精妙的文章,实在忍不住会点头外,并不做别的表示提醒,也万万不会更不敢干扰科举,所以他既不会因贫道的举动而对人点头,他对人点头也并没有帮人考中的作用。”
樊天师如此说着,心中反倒觉得有些轻松。
他这一辈子,有大半辈子都在装。
哪怕有时候说实话,其实是也是为了装,到后来有时单纯的说实话,别人也会误解误读,现如今已经停不下来了。可在这位林道友面前,倒是难得可以坦诚的实话实说,也不会让林道友误解误读。
一时居然还觉得挺舒服的。
“樊道友果然交友广泛啊。”林觉笑道,随即又请教道,“那这两匹石马,以樊道友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以我看……”
“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