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空谷道人乃是好友,自他仙去后,我便为他照顾他的徒弟徒孙。可惜他后面的传人都不争气,加上以前曾与玉山和观星宫有嫌隙,没传几代就传不下去了,此后道观空置,也是我在照看。”花袍人比林觉几人更先放下戒心,挥了挥手,所有狼头兵与夜叉便迅速退去,“后来有个浮丘观的传人过来,拿了红叶观的地契,我就知道,会有新的黟山传人来此……那人该是你们的师叔吧?”
说着话时,他已走近几人。
此时是无论是矮小的身高,还是身上的花袍,亦或是那个花狗头,都已看得清楚,加上他说话的老成语气,颇有几分怪异。
罗僧面无表情,只扫了一眼那些退去的狼头兵,心道一句“原来不是狼头,而是狗头”,便收起长刀。
青玄道长则是一脸愕然。
“应该是我家师叔。”
“那就是了!他还找我讨了两头纸驴呢!”
花袍人说着,忽有几分得意:“去年春夏交际的时候,我刚到红叶观,就闻到一点不对劲,找过去一看,就碰见了你们埋的东西!道爷我多聪明?挖出来看了眼,看见有灵木和全套的刻刀,我就知道,大概是浮丘观的传人来了,于是一点没动,又埋了回去。
“后来我又来找了几次,不巧,前面几次道观都是空的,也不知你们跑到哪里去了。最后一次是去年过年,道观已经有人住进来了,不过当时人不在道观中,我便在桥边上看见了这两匹石马。”
“原来如此。”
林觉这么一听,倒是与自己知道的相符。
尤其是那两头纸驴。
这不是自己二人行走天下、赖以赶路和驮负行囊的珍宝神器吗?
于是疑心尽去,嗤的一声,也收起了剑,无奈的道:“前辈的脾气未免过于暴躁。不过这下终于可以聊聊了。”
“这哪能怪我呢?”
“那怪谁呢?”
“怪者有三!”花袍人说道,“一怪观星宫和聚仙府,这百余年间,总来找我麻烦!二怪前几天那道士,本事没有多大,嘴巴倒脏,到了我的庙子中就非说我害死了他的发妻,骂得那叫一个脏,甭说我了,你听了也忍不住!”
“那三怪呢?”
“三怪你们,不开口报家门!”花袍人说着,似是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不肯承认,只说道,“不过放心好了,你们是晚辈,道爷我大人有大量,也不会和你们计较。”
“……”
“总之误会,误会一场。”花袍人搓着手,嘴巴微张,露出一点牙齿,明明是一张狗脸,却能从中看出几分笑意。
“可惜前辈这些纸兵纸将和夜叉了。”林觉摇了摇头。
“确实可惜。”花袍人四下一看,露出心疼之色,连忙弯腰,麻利的将一个被烧掉了头的夜叉油纸卷了起来,抱在怀里,“不过捡回去,修修补补,重新炼制,还可以用。”
“那位万道友呢?”
“什么万道友?”
“就是前几天来找前辈,骂了前辈一顿的那位?”林觉问道,“前辈把他杀了?”
“没有!打了个半死,丢在后山,修五行灵法的道士,没那么容易死,估计过几天就可以爬出山了!”
林觉往后山一看,不敢确定。
罗僧则是提刀说道:
“我去找!你们在这里与他叙旧吧,顺便问问那些女子怎么回事!”
“有劳罗公!”
“无事。”
罗僧转身离去,只是不知想到什么,皱着眉头。
几人则与花袍狗头人继续站在原地。
“前辈如何称呼?”
“我姓花,你叫我花前辈就是。”
“晚辈林觉,道名方觉,师父取字悟知。”
“晚辈柳清瑶,道名方瑶,师父没有给我取字。”小师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怔怔的说。
“你们下山几年了?”
“两年。”
“山上修行几年?”
“五年。”
“才七年?七年居然就有这本领,真是了不得啊!”花袍人腆着脸说,“道爷我可被你给打惨了。”
“晚辈又何尝不是呢?”
林觉虽能变成石头,可却没有小师妹的造诣,变成石头后既没有小师妹坚硬,也不能将衣服一并化成石头,方才那些箭雨持续不绝,又从四面八方不同地方射来,难以抵挡,哪怕他变成了石头,身上这身道袍也被箭矢扎出许多孔洞,身体虽然没被射穿,皮肤却被崩坏了,出现了许多细小的破损,渗出了些血,这也是小师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如此生气的原因。
“前辈是如何与我家那位师叔祖认识的?”
“说来就话长了。”花袍人回忆从前,拖着长长的语调,“当年他落魄京城,饥寒交迫,我逛街路过看见,丢了一根骨头给他吃。”
“嗯?这……”
花袍人便沉默了下:“当年我落魄京城,饥寒交迫,被他逛街路过看见,丢了一根骨头给我吃,从此结下了缘。”
“……”
这听起来才正常嘛。
好在林觉也是与妖精鬼怪打惯了交道的,知道妖精鬼怪大多性格都与人不同,因此也不觉得过于奇怪。
至于小师妹,她在黟山修路的时候,见过的山中精怪更多,更是丝毫不觉奇怪,只默默站在师兄身后,甚至于她还在疑惑,师兄为什么一听前面那句话就觉得不对,而师兄竟然还是对的。
第287章 纸人兵团
“前辈为何在此取人油?”
“贫道可不是在此取人油,贫道是在这里修行!这里本身就是我家!取人油只是顺便的事!”花道人郑重的纠正,“这既方便了我,也方便京城这些懒惰、无制又想貌美的女子,是成人之美。”
“前辈取人油做什么呢?”
“小友有所不知,贫道主修的这门剪纸术,和你们的刻豆成兵大同小异。虽比你们学的刻豆成兵取材容易一些,却也有别的弱点。”花道人虽不在意被他们听见,却不得不在意身边旁边来自真鉴宫的三人,说道,“贫道虽克服了这个弱点,可还有别的同修此法的道友没有克服,这类法术中的弱点也是修道人的命门,贫道就不好说了,免得传出去,不好,嗯,不好不好。还是下来再单独告知小友吧。”
这位花前辈还挺讲究。
然而旁边的江道长开口了:
“是怕水火吧?”
“咦?”
花道人惊讶的转头看来,一双狗眼瞪得圆圆的:“你这道人,小小年纪,倒也有些见识!”
江道长闭嘴不答。
既然如此,花道人便不必隐瞒了。
“确实,这门法术由纸制成,纸嘛,向来惧怕水火。”花道人说道,“若是不知道这个弱点的人,遇到纸兵纸将纸夜叉,只以为是用别的法术做成的兵将和夜叉,愚钝一些的,还以为是真的兵将和夜叉,因此用蛮力去对付,自然极难。可若是知道了这个弱点,早有准备,那么潜火军的一把水筒或者一个火把,就能将之克得死死的。”
阳光已经彻底出来了,映照千山,显得更绿几分,几人在山中吹风谈话。
“若想不怕水,便得用油纸。可用油纸又更怕火了。要想不怕火,只得用人油做油纸,再加以特殊手法悉心炼制,方可水火不侵。”
“原来如此。”
“贫道虽是散修,却也算是半个名门正派出身,杀人煎油的事情贫道做不出,也怕遭报应。好在活了这么些年,也得了些别的本领,便在这里替人取油了。”花道人瞪着眼睛说,“他们也高兴,道爷我也高兴,就连京城中的达官贵人也高兴,唯一不高兴的,只有观星宫。”
林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如今京城女子遇害之事,那些女子都来过前辈这里,前辈可知晓什么线索?”
“贫道怎么知道?贫道只取人油,又不取人命,而且也不是只取女子的人油,男的也有……今天时间还早,若是晚些,咦,等等,为何都这个时候还没有人上山来?”
“我们请了一位师弟,在山下拦着。”青玄道长笑着说。
“原来是你们!”花道人说,“我还说若是晚些,你们就能看到照样有男的求上门来了!贫道又不讲究这些!”
“在下已见过了。”林觉说。
“那不就得了?何况贫道取油又不是剖开肚子取的,也不是用竹筒扎进去抽的,乃是隔空取的,这么多年来,贫道早已手熟得很,从来没有出现过把人抽死的情况,怎会有这等事?”
“嗯……”
林觉没说什么,只是回头一看。
不知不觉,罗僧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他的手上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个不高的中年男子,一动不动,气若游丝。
“还活着!”
罗僧迎着他的目光,说了一句。
这其实也是一种证明——
按照花道人所说,按照他的脾气,这位万道友寻上门来报仇,而且口中很脏,若是这份仇是真的,若这狗妖真是害人的妖邪,这位万道友此时定是已经被挫骨扬灰了。
不过罗公显然听见了他们先前说的话,皱着眉头,不知想些什么,忽然问了一句:
“你和观星宫有仇?”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查案。”
“查案问这个?”
“还请回答。”
“若说仇嘛,倒也有点,不过不多,而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倒是和你们浮丘峰的仇大一点,也只大那么一丁点罢了。”花道人说。
“什么仇?”
“便是以前那位空谷道人了,他曾派豆兵围过玉山,当时观星宫自持面子大,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观,浮丘观道人的度牒都是他们发的,谁都应该听他们的话,便来解围。呵呵,被揍了一顿。”
花道人说到被“揍了一顿”时,明明是一颗狗头,可当他将那张狗嘴一张,将头歪着晃动,便成了人也能看出来的大笑:
“揍得可惨了!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人又能有什么记性?他们怕是早记不住了,唯一记得住的,只有浮丘观的道人不听他们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