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想什么……”
小姑娘立马收回了目光。
“啪……”
林觉伸手拍在她的头顶:“你若要入我门下,学的第一课,就是不可以说谎,尤其不可以对师门长辈、师兄弟说谎。”
“……”
小姑娘眼光闪烁,这才伸手一指:“我想烧掉那家人的房子!”
“嗯?为何?”
“那家人很可恶,是父子两个,老的是、是光棍,小的也是、是光棍,见我一个人,总是想欺负我!”
“你在下面就有这个想法了吧?害怕我因此觉得你品性不好,不收你为徒所以忍住了。”林觉笑着看向她。
“对……对的……”
小姑娘有些惧怕,畏缩的道。
这个姑娘的性格和许意颇为不同。
不过这种有仇就报的刚烈性子,不说适不适合山中清修,反正挺对林觉胃口。
“虽说修道之人要求内心坦然,念头通达,不过记仇终究不是好事,容易消磨自己。放火也不是好事,容易酿成灾祸。”云端上的道人教她。
小姑娘刚刚老实点头,准备将之忘掉,就见道人一甩袖子——
呼!天地顿起一阵狂风!
下方那间屋舍本就是泥石为墙、茅草为顶,哪里经得住这等狂风,一下就被狂风掀翻了屋顶,连带着屋中桌椅家具、被褥床铺一并被风卷起,直上高空云雾,不知吹到了哪里去。
偏偏也只有那间屋舍遭了灾。
小姑娘又呆了呆。
这般抬手就起山风的本领,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想学?”
“嗯……想……”
“你还早着呢。”林觉哈哈一笑,“得离去了。”
“嗯……”
“站稳。”林觉对她说完,又对脚下雷云说,“且慢一些。”
“轰……”
闷雷滚滚之间,雷云往东北飞去。
云上的小姑娘身子陡然一歪,忍不住一声惊呼好不容易没有摔倒下去,却也立马主动蹲坐下来,站不起来了。
此刻雷云确实飞得要比之前慢了许多,也稳许多,可再怎么慢,再怎么稳,也不如寻常云雾随风慢慢飘荡来得安静舒适,对于一个连马都没骑过的山村姑娘来说更是太快了。
太快太快了。
这般速度让她心脏狂跳,空中迎面吹来的狂风也让她五官变形,呼吸都被压制得困难。
何况此处已是高空,四周什么都没有,下方则是滚滚云海与山脉起伏,一旦掉下去,定是难以想象的坠落和粉身碎骨,让人根本不敢睁眼看,自然也无法体会腾云驾雾的自在。
只有刺激和恐惧。
过了许久,适应之后,方有几分天地之大来去自如的自在感。
“记住,我姓林名觉,它叫扶摇。你现在还没有入我门下,我山中还有一个准备收的弟子,他比你小个几岁,看你们谁能先入我的门。”林觉在高空中对这姑娘说道,“不过无论你们谁是大弟子,谁是二弟子,遇到扶摇,都要叫师姐。”
“知道了。”
小姑娘说完之后,发现狐狸正盯着她。
“扶摇师姐……”
小姑娘怯生生叫了一声。
“嗯!”狐狸居然开口,口吐人言,“我和你也有缘!”
“别看它心性单纯,但它比你年纪大,也比你更早随我修行,那日变作你模样的正是它,说来你和它的缘分还在我前面。”林觉对她说。
“你多听狐狸的话!狐狸带你玩!好玩!”
“……”
小姑娘短时间内变化太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半天后,下方山脉已过千重。
雷云前端又多一只褐衣小鬼,小鬼正指着前方——
“往这边走!”
雷云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秦州气温没有云州暖和,可到此时也入春了,冰雪消融,群山复青,又有山花盛放,为山中多出一些斑斓色彩。
雷云缓缓降低。
大山依旧高耸,悬崖依旧垂直,上方嵌着一间古典宫殿,云雾依旧盘绕在它腰间,只是绝壁上探出的古松枝上没了积雪罢了。
山上山下各处多有花开,稀疏有致,红粉不一。
可以听见山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仔细一看,乃是此前扶摇在悬崖绝壁上按照万新荣等人选的位置掏出的洞窟,如今他们神行术有成,便开始在洞窟上下左右打孔,又插上支柱,应是也要仿照上方那间古典楼阁,仿照世间的悬壁寺庙宫观,撑柱顶梁,建起屋檐阳台,做宫殿楼阁。
可以想见的是,这面绝壁之上,未来定有很多悬空的楼阁殿宇。
又有十来岁的少年在山中忙活,一己之力从远处搬来刚开几朵桃花的小树,种在山间,累得气喘吁吁。
山中已经被他种了大片春花了。
这般场景让小姑娘不禁看得呆滞。
“此地名曰枫山,靠近京城,是我的清修之处,距离云州大概有四千里路。”林觉转头看她,一眼看见了她心中的茫然和不安定,正如当初初上黟山的自己和师妹一样,而他自然知晓如何应对,“你就先在此处住下,我会为你安排事做的。”
怎么可能不茫然?
四千里路,仅仅小半天。
昨天还在云州梯田,今日就到深山仙境,昨天还是无依无靠的村姑,今日就乘云驾雾、几乎要拜入神仙门下。
与此同时,下方众人似也听见了上方若有若无的雷音,抬头看去,看见乌云,又看见了乌云上的人影。
离去之时,林觉驾着白云而去,仙气飘飘,如今换了一朵乌云,虽然阴沉,可里面不断闪耀雷光,也无丝毫邪气,反倒威严而正气凛然。
第497章 人间变化
“真人回来了!”
万新荣等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对林觉行礼。
少年也脏兮兮的从远处跑来。
“你坐那里。”
林觉先指着一个蒲团,对少女说,怕她心有不安,还请按她的肩膀送出一步,这才又说道:
“我此番去云州寻云,机缘巧合,寻得一朵天罚神雷之云,这是我遇到的一位女子,与我有缘,她非汉人,名叫普梅,也有求道之心,我就暂且先把她带回来了,还请几位多多照顾。”
“不敢不敢……”
几人都对那少女行礼。
少女黑瘦,不知所措,只得斜眼瞥向林觉。
“别太拘束,你且看那里。”林觉指着旁边,“许意过来。”
种树的少年便也过来了。
“他叫许意,也有意随我修法求道,我让他在山中种花稀稀疏疏种满之后,就收他为徒。算起来他的年纪比你还要小几岁。”林觉笑着说,“不知将来你们谁先谁后,谁大谁小,总之在我门下,只有互相扶持,没有争斗一说,这是原先我师门的传统。既然都离了家,无父无母,便各自当作兄弟姐妹,今后修道路上也好,人生路上也罢,多少也有个照料,有个牵绊。”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许意毕竟先来,而且他家住此地,常来枫山外围砍柴,因此疏离感没有那么强,较为安定。
不过少年孤身一人总是孤独的。
忽然多一个伴,心中既忐忑又高兴。
普梅的感受变化就要大得多了。
孤身一人来到异乡深山修道学法术,若是有个伴,心中无疑会安定很多。
再想到这个少年比自己年纪还小,既然他都能在这里自如的生活下来,自己又如何不可以呢?因此心中剩余的惴惴不安又少了许多。
“离去三月,此处变化不小啊。”林觉看向悬崖绝壁和四周。
“回真人话。真人走后,我等前前后后,算是将神行术都学会了,万某和陶道长还跟着雷公学了走壁术,便心想着将这房舍先建起来。”万新荣出来对着林觉回道,“陶道长会些木工的活儿我们几个年轻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帮过村里人修房子,又去请教过山下和京城的匠人,想着不能建得太杂乱难看给真人抹黑,讨论过后,就开工了。”
“山下人间变化也不小吧?”
“大姜亡了,亡于今年正月。”
万新荣刚一开口,就是一个王朝的结束:
“去年年末,京城沦陷之前,朝廷就已经只剩一个京城了,秦州以北归了北方,以南则被越王收之麾下。虽然据城而守,实则人心尽散,不过是双方都提防彼此,没有轻易攻城罢了。据说时常有大臣外出通敌,守城武将也根本无心再战,城中百姓不断出逃,唯有皇帝愿意死守。
“当时南北双方以魏水为界,对峙拼杀。
“此前朝廷着重防御北方,北方军马疲惫,损失惨重,加之这两年北边收成不好,收不上税,罗公也不准麾下将士破城之后肆意掳掠,因而一度被盔甲齐备又有大量随军商人随行的越王所部打得节节败退。”
万新荣知晓这位林真人和罗公的关系,因此讲得稍微详细一些。
“不过今年年初,锦屏县一战,据回来的随军商人说,罗公插枪为界,放言绝不退至枪后,挡住了越王精兵的冲击,后又亲率亲兵冲阵,一鼓作气竟将越王军阵冲散,随即借助精骑优势,抓住战机,一举击溃越王大军,又趁热打铁追杀八百里。
“据说魏水河都被染红了,死伤的精兵强将、奇人异士不知多少。
“我们按照真人所说,并未插手其中,只在山中好生修行,建造屋舍。”
万新荣说着,也不禁叹一口气。
原本还有些贪恋世俗,现在只庆幸跟着林真人来了山中清修,否则的话,在这般战场之中,固然是满地功名利禄了,可那躺了满地的尸体中,他们这类有些本领的奇人异士怕也不见得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