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祭典【4】
港口突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之中,就连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都变得粘滞而低沉,召唤出一个恶魔主君的狂喜犹如潮水般地自女性术士的脑海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名状的惊惧与慌乱——她之前只能召唤出安祖魔阶级以下的魔鬼,这次她借用了东冠领主的珍藏,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也是为了在其他人的面前彰显自己的力量,但在她的预想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骨魔或是角魔会应召前来——领主确实给了她不少令人艳羡的权力与祭品,但一个恶魔主君与一个高阶魔鬼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连她最为强大的兄弟在面对一个恶魔主君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
“说吧,”恶魔主君说,声音或可称得上温柔可亲,对法师们造成的影响也不那么大了,只能说是一些令人反胃的噪音而已:“我在听着呢,术士。”
在签订契约的双方之一或都是施法者的时候,凡人的法律很难对此作出公正的制裁或是判断,所以他们更习惯于对魔法星河发誓,如果违背了契约上的条件,那么违背的一方会被剥夺施放魔法的权利;又假如,契约牵涉到的利益过于巨大,巨大到一个施法者可能会因此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那么他们会走到泰尔或是罗萨达等善神的神殿里去,请求神祗作为契约的见证人——但现在站在这儿的人有三分之一都是术士,虽然精灵说过并不是每个术士都是邪恶的,但能在龙火列岛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施法者,只怕终此一生也不会踏入以上两位神祗的神殿。
拥有着巨龙血脉的术士当然不会选择前者,面对如此之多的施法者,即便是小魔鬼或是魅魔也未必能够做到毫无疏漏。她最终决定变更召唤时使用的施法材料与咒语,为这张契约召唤一个高阶魔鬼,她甚至想好了要如何与应召而来的魔鬼词语交锋。讨价还价——倒不是说她会吝啬那么一点祭品,只是召唤者过于轻易的应允反而会让一个魔鬼感到恼火。他们喜欢鼓弄唇舌,与施法者们做一场如同舞蹈般的较量,并且从失败者的愤怒与沮丧中得到最为极致的快感。
然后降临于此的是一个恶魔主君。
众所周知的,魔鬼守序,而恶魔混乱,也有人与恶魔签订契约,但能够完全达成预期目的的契约比例低的惊人,低到什么程度呢。就连混迹在小酒馆的痞子也会在吟游诗人唱出某个邪恶的法师与一个恶魔签订契约的时候大声嚷嚷,指责他用错了词儿,不该是恶魔,应该是魔鬼,魔鬼的信用显然要比恶魔好多了。
但现在她能说些什么呢,她能说:哦,无底深渊在下,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我召唤的不是您,而是一个高阶恶魔。虽然您很想在主位面来个愉快的单身自由行,但很抱歉,您的信用在一万年前就破产了。我不相信您,其他人也不相信您,您是不是可以滚回去然后随便提个骨魔或是魅魔过来呢?
当然,没人会去那么做,他们深深地低下了头,不敢让恶魔的主君直视他们的脸,免得恶魔从他们的眼睛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不过这毫无意义,作为召唤者的女性术士在短暂的反复衡量后,微微动了动嘴唇。但在她说话之前,一个声音击破了寂静——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向恶魔的主君深深地鞠了一躬。深到足以让他的头发碰触到膝盖——然后他向格拉兹特解释了召唤的情由,并殷勤地将卷轴展示给高踞在黑曜石王座之上的恶魔。
事实上格拉兹特在降临主位面之前就从骨魔那儿得到了足够的讯息。他并不觉得为一群法师与术士们签订的契约做见证人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开端确实有点无趣单调,但他相信这个游戏总会变得极其有趣的,他将视线停留在那个男性术士的身上,恶魔的眼睛是祖母绿色的,但与精灵们如同初生嫩叶或是匡阔湖泊的虹膜颜色不同,这种绿色就像是碎裂的肝胆流出的汁液,又像是跳动在尸骨间的磷火,又像最北方的冰脊那样寒冷与坚硬,他的凝视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胆战心惊,浑身麻木。
他伸出他的第六根手指,轻轻地摆了摆,卷轴从男性术士的手中飞起来,落在他的双手间,恶魔将卷轴拉直,颇感兴趣的敲了敲,随即显而易见的有些意兴阑珊,因为这份契约不但与鲜血和死亡无关,还是为了遏制它们而草拟的:“我会监督这份契约,”恶魔的主君随手一抛,恰好将卷轴抛在东冠领主的术士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娜达。”女性术士快速地回答说,她捧起那张卷轴,大胆地向恶魔微微一笑,而原本扣得好好的领针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束缚的领口敞开到****之间的位置,露出的皮肤并不多,但在红色长袍的映衬下它们就像是凝固的脂肪或是闪亮的月光。
“变体名?”
“是的,尊敬的殿下。”因为恶魔的主君不允许她自称为奴仆的关系,女性术士敏锐地更换了称呼,她试图查看恶魔的神情,但发现它已经被一团黑色的迷雾笼罩——她连忙恭谨地低下头:“感谢您赐予我的帮助……”她踌躇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提起祭品或是其他酬劳,但既然格拉兹特只是想开开心,那么……反正恶魔总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请签下自己的名字吧,诸位,”她说:“在强大而威严的恶魔主君,格拉兹特的见证下。”
如果说刚才几位施法者还有点不情愿,现在他们更想要离开,就算失去主人的青睐也好,在一张由恶魔主君做见证人的契约上签字,他们总觉得自己会失去比得到更多的东西,但不知何时。恶魔的迷雾已经笼罩了整个港口,他们转首回望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船,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即便如此。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最后还是一个不幸距离黑曜石宝座最近的年长法师在女性术士的威胁下走上前来在卷轴的空白部分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一写完字母的最后一笔,黑色的名字就微微闪动着变成了熔岩般的赤红色,然后缓缓渗入卷轴,最后是星光一闪,表明魔法星河已经接受了这份契约,他与东冠的协议已经生效——接下来他们一个个地上前来,神情不愉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大概是个例外,他看上去十分地放松。在卷轴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完全就是一挥而就,在退后让另一个人签名的时候,他还有心力对女性术士挑衅般的一笑。
他在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笑。
一只无形的巨手突然抓住了他,把他举到半空中,所有的人都能看到他变形的身体是如何清晰地显露出巨手的轮廓,那只手缓慢至极地收紧,一点点地把他从肩膀到髋骨的部分都捏的粉碎,如果是个凡人,大概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就死了,但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却能一直哀嚎到被捏成两段。他的上半部分落在地上,溅起淡红色的海水,而剩下的两只脚还能蹦跳。像是要从曾经的主人身边逃进安全的海里。
施法者们本能地后退,法师们的手放进了袖子里,而术士则晃动着身体,空气中充满了魔法波动时产生的细微火光。
“别紧张,”隐藏在迷雾中的格拉兹特懒洋洋地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看,”那张卷轴突然立了起来,卷轴所用的纸张是经过漂白的人类皮肤,上面有着柔和的细纹。几个法师集中注意力去看的时候,发现他们之中的一个名字并没有完全地隐没:“一个小把戏。”格拉兹特冰冷地对击了一下手掌:“但不该在我面前玩。”
很显然。那个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或许以为恶魔的主君会对他网开一面,但他对恶魔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了解。
“所以说。”在下一个法师被催促着在卷轴上签名的时候,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在他的黑曜石宝座上不满的发着牢骚:“在主位面养孩子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这儿太安逸,结果就是养出一群无用的小老鼠,我说,难道无底深渊不是个好地方吗?也许黑了点,冷了点,热了点,战争多了点,植物少了点,但至少还是有不少值得一看的景色、建筑和恶魔的,而且食物也不是那么匮乏,只要你愿意,无论冥河还是哀悼荒原都有不少值得品尝的灵魂……”
施法者们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他们在恶魔主君的唠叨声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伴随着勉强可以忍受的头痛耳鸣,现在他们只想赶快离开这儿,就算是马上赶到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也行,至少火山不会像个怨妇一样地抱怨孩子的养育问题。
——巫妖突然说了一个名字,签这个名字,他说。
异界的灵魂非常吃惊,因为自从来到这儿,巫妖就没和它“说过”另一个位面的语言,虽然他已经从异界的灵魂那儿读到了,但刚才曾经的不死者说的确实就是那个位面的语言——什么?
——签我告诉你的这个名字。巫妖说。
——这真的能行吗?异界的灵魂一边握住那根孔雀羽毛笔,一边多余地在墨水中蘸了蘸,呃,我是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逃掉。
——你不需要逃掉,巫妖说,签吧,难道你以为我可以摆脱掉你吗?
异界的灵魂以为自己需要回忆一下这个名字应该如何书写,但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不需要脑子的指挥就顺滑地签下了这个名字,名字在皮纸上停留了一瞬间,就和其他人那样,在变为赤红色后渗入卷轴,随之而来的是瞬间消散的细小光点——他将孔雀羽毛笔放回秘银托架上,退后一步。
卷轴恢复了原先的洁白无瑕,就像是没人在上面写过什么似的。
——这算……完成了?异界的灵魂迷惑地问——这是我的名字,是不是,我的名字?
——要不然呢,巫妖说,你以为魔法星河和一个恶魔主君会无法辨认出一个假名吗?他有点烦躁,他并不希望异界的灵魂保有太多以往的记忆,就像他说过的,这是一件再危险不过的事。
异界的灵魂叹了口气——这可惜,它对巫妖说,这个名字真是太奇怪了,而且我看不出它是男性的名字还是女性的名字——你觉得它应该属于一个男性还是一个女性?
——或许两者皆而有之,巫妖讽刺道。
他一直警惕着恶魔的主君格拉兹特,但等到所有人签完名字,将卷轴重新放回到他的脚下时他也没有做出更多让人为之颤抖不已的举动,迷雾随着卷轴与格拉兹特的离开而消失,星光重新投照在每个人的身上,海风拂过他们的皮肤,他们才发现自己的长袍几乎都已经被冷汗浸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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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工作从第二天的一早开始,没有人拖沓,也没有人反对娜达的安排与指示,想到他们身后总有一双恶魔主君的眼睛看着——每个施法者都只想赶快完成平息火山爆发的工作,然后尽快地回到自己的岛屿里,又或是返回大陆也可以,总之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越远越好。
一路走来,火山爆发的预兆已经非常鲜明,他们看不到鸟雀与小动物,土地炽热,不时能看到从裂隙中升腾而起的蒸汽,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硫磺气味,比格拉兹特出现的时候还要强烈——曾经与克瑞玛尔说过话的法师摇着头,他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行动,还招惹上了一个恶魔主君,如今正是后悔不已的时候——在娜达要求他们召唤出各自的火元素魔宠时,他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了一只蛤蟆。
虽然火元素生物有着各种各样的姿态,但蛤蟆……确实很少见,不过这可能只是他临时召唤而来的——只有一部分施法者的魔宠是已有的,它们要比临时召唤而来的魔宠大且强壮,会眷恋着主人徘徊不去,同时也较为聪慧与顺服。
第261章 祭典【5】
现在他们正站在东冠的最高处。
火山口是一个巨大的碗状盆地,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站在你对面的人大概只有你放在眼前的小手指那么小,它已经沉寂了近三百年,不,或者应该说,被压制了近一千年,自从人类来到这里,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它只爆发过一次,那一次将岛屿上数以千计的人类以及他们的田地、住宅和港口全都湮没在了厚厚的火山灰与熔岩凝结的灰黑色岩石下——只有反应迅速的法师与术士们侥幸逃脱,施法者们很快就找到了控制它的方法——他们可不像凡人那样愚笨与无能,以为火山爆发是因为下面沉睡着一条巨龙,在它苏醒的时候就免不了喷喷火翻个身什么的……他们很清楚,火山之所以会爆发,只是因为它蓄积了太多的能量,而无论那个能量,在蓄积到了一个程度后,总归都是需要寻找一个薄弱的突破口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一只杯子承载不了太多的水,那就把水重新倒回到银壶里——他们尝试了几种方法,发现在主位面建造一个联通着火元素位面的位面池,然后将火山深处的能量倾倒在里面是最好的方式之一,后来又有施法者对此加以改良——由火元素生物引导能量而不是直接将位面池架设在火山口——没有经过引导的能量迅猛而狂乱,而且过于急躁的倾倒也会导致位面池无法荷载而破裂,就像是你通过一根细细的芦苇杆往银壶里注水那样,虽然银壶里还有着十分充裕的空间,但如果你一下子将整杯的水注入那个狭窄的入口,结果不是杆子被撑开就是水会溢得到处都是。
这个方法沿用了上千年,人类在龙火列岛的数量也从数千人增加到上百万人。起初只有施法者在这里暂时落足,后来他们回到了自己的法师塔里,留下了为了躲避那场浩劫陆续到来的民众——那时候。众多的王国里依然沿用着奴隶制度,奴隶被视作无任何自主权的工具。甚至食物或是祭品,无论你走到哪里,贵人们都只有奴隶而没有奴仆,奴仆是浩劫后出现的新名词,或许是因为那场涉及了神祗的浩劫毁灭了太多人口的关系,奴隶们的处境得到了一定的改善,他们不再被拷上铁项圈或是带上脚镣,也能有自己的妻子与孩子。一个简陋的住所,以及一个名字,若是遇到一个仁慈宽容的主人,他们所受到的待遇甚至可以超过一个平民。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远离陆地的关系,龙火列岛的人们将千年之前的律法传承了下来,他们知道陆地上的人们已经不再如以往那样拥有大量的奴隶,改而雇佣奴仆或是与农奴签订契约,对此龙火列岛的领主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有时会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尊贵而古老血脉的继承者。而陆地上那些废除或半废弃了奴隶制度的王室与大公们也不过是些恰逢其时的下等人而已,不然又如何解释他们如何会对“牛马”们如此优待呢。
事实上,最初的龙火列岛的住民也不过是些商人而已。
善于计算与经营的他们很快就发现龙火列岛是个还未被打开的巨龙私库。他们借助着原住民——也就是侏儒们的帮助,又从那时仍旧处于一片混乱的陆地上购买了大量廉价的奴隶,燥热的低处种植甘蔗,凉爽的高处种植甜菜,而后从中提出当时还昂贵的如同黄金一般的糖,他们的财富就就像是火山深处的能量迅速蓄积起来,他们又雇佣了施法者,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向皇帝与女皇购买了贵族的头衔。然后又是更多的奴隶——或许会有人不理解龙火列岛的领主们为何要如此固执地坚守着千年之前的制度,但自从克瑞玛尔等人来到龙火列岛后。他们对奴隶工作的强度大致有了一定的了解,简单点来说。普通的人类根本无法承受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项——最少的生存条件,最漫长的劳作时间,最粗陋的工具,最严苛的虐待与折磨……而他们劳作的成果又是最丰厚与稳定的,每天都有数千磅的甘蔗糖与甜菜糖被运送出去,它们的数量甚至令得千年前以克计算的糖降低到了以磅计算,就连下贱的水手和游商也能在休息日里美美地吃上一块沾满了糖屑的炸面圈,一枚铜币,一枚银币,一枚金币,甜美的糖换取来的利润就这样一点点地堆砌成了克瑞玛尔等人之前看到的,华美、壮观而奢靡的一切。
就像是他们此时从火山口俯瞰下去,能够看到蔓延数里,以雪花石、檀香木与紫花心木为主体的殿堂以及从殿堂延伸出去的栈桥,白色的栈桥一直延伸到碧蓝的海中,就像是一柄利剑。
“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住在这儿?”克瑞玛尔身边的年轻法师喃喃地说。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哪怕卧榻之侧就是一座蕴含着深红熔岩的火山,那也要比外界更安全——龙火列岛们的领主相互残杀,而他们的儿子也总是蠢蠢欲动,想要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一声沉重的钝响带回了年轻法师的注意力,侏儒们将一个浅口的黑曜石盘合力搬到了这儿,那只黑曜石盘比克瑞玛尔在阿尔瓦法师那儿看到的要大上数倍,如果一个成年男性躺下去,是不必屈起膝盖的——一个术士俯首看去,黑曜石盘的底部镶嵌着秘银线条与宝石,上面浮动着一层微不可见的火焰,火焰是接近透明的青蓝色。
术士娜迦念诵咒语,同时摆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陷入失神状态,而被她点中的几个法师与术士也提起双手,做出手势预备施放法术,一个无形的笼子将他们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拘束在半空中,它们不安地转动、跳跃或是扇动翅膀,之后更是发出急怒或是哀求般的尖锐鸣叫——随着娜迦双臂展开,手指曲张。黑曜石盘里的火焰突然就像是活着的生物那样伸出了难以计数的纤细触角,一个法师将他召唤而来的火元素生物——一只朱红色的游隼投入其中,那些触手马上抓住了它——朱红色与浅青蓝色混合在了一起。爆发出纯金色的火花,火元素游隼发出最后一声唳叫。一刹那间就被同化了——看到这个,其他的火元素生物都开始变得狂躁不安,不同的是,并非临时召唤或是还未厌弃它们的施法者们将自己的魔宠拢在怀里,或是按入袖中,而那些召唤火元素生物只是为了这一施法需要的施法者们只是漠然地加强了拘禁的力量。
克瑞玛尔的火元素魔宠,那只亮闪闪的小蜘蛛害怕地举起螯肢挡住了自己的八只眼睛,火元素生物一样会恐惧死亡——就像是现在。这股源自于火元素位面的火焰将会将它们同化——虽然它们自火元素中出生,消亡后也不过是回归到火元素中,但有了思想与记忆的它们知道,即便火元素位面中再度孕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生物,它也是空白的,它不是“自己”。
但它不知道是否可以向这个“人”求助,“这个人”很奇怪,虽然他和小蜘蛛的主人使用着同一具躯体,但魔宠连接着的是灵魂而非*,它的主人不是“这个人”。应该是“那个人”,虽然“那个人”要求它听从“这个人”的命令,但在这种情况下。它不确定“这个人”会保护它,不把它献祭掉。
巫妖碰了碰那只因为恐惧甚至忘记了控制温度,在他的袖子里如同一块火炭般发热的小蜘蛛,它立即蜷缩了起来,八条腿向着腹部折叠,装作一副已经死亡的样子——魔宠确实会和主人有着少许相似,曾经的不死者短暂地怀念了一下他以前的魔宠,小魔鬼阿斯摩代欧斯,不。或许不,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像那个小魔鬼那样浅薄和贪婪过;不过这只八脚生物倒是和他的蠢主人相当神似。难道它以为自己是只主位面的普通蜘蛛吗,就算是死了仍然可以留下有形的躯体?
那根手指只是按了按小蜘蛛的脊背就退了出去。没有把它抓出去的意思,八脚的火元素生物略微安心了一点,但它还是没有爬出施法者的袖子,它的耳边充斥着同伴们濒临消亡之前留下的哀嚎,有些人类能够听到,而有些只有火元素生物才能听到,这种哀嚎能够在它的记忆里停留上百年或是更久。
年轻法师的蛤蟆发出的就是后一种声音,它试着抓住自己主人的手指,但还是被毫不犹豫地丢入了黑曜石盘,它最后的呼号就像是在哭泣:“咕嗄……咕嗄,咕嗄……咕嗄,咕嗄……咕嗄……“
小蜘蛛顿着脚,它希望自己只是只主位面的蜘蛛,这样它就能混淆掉腿上的纤毛送来的讯息了。
黑曜石盆的底部如同承接露水那样积蓄起了火焰,它在吞噬了近半打火元素生物后变得更为透明与壮大,按理说,盘子底部的纹样应该更加清晰,但你去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耀眼的光。
“还不够,”娜迦说,一个术士迟疑了一下,他的魔宠是一只猞猁,它的颜色是金色的,火元素生物中,携带的火焰色温越高就越强大,金色仅胜于红色,或许是因为长期作战的关系,它看上去甚至有点暗淡,在娜迦做了一个手势后,术士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只猞猁状的火元素生物投进了黑曜石盘——这只猞猁奇迹般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在最后消亡之前挣扎着了它的主人一眼。
黑曜石盘在吞噬了最后一个祭品后终于满意了,它的底部翻涌着,白色的光与青蓝色的火焰彼此纠缠在一起,如同阳光般的淡金色涟漪从最底部拓展开,展现出一片本不该出现在主位面的美丽景色。
周围的魔法能量都波动起来,与之相呼应的是那些蕴藏在灰黑色岩石下方的能量,它们似乎能够感应到源头的存在,争先恐后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他们脚下的土地轻微地震颤着,空气中的温度越发灼热,而一些目力卓越的法师已经能从蛤蜊灰色的盆地中找寻到那些令人不安的黑色缝隙,转眼之间,艳丽的红色从黑暗中涌出,施法者们举起手臂,释放自己的魔宠,飞禽类的火元素生物是最先到达的,走兽类的紧随其后,克瑞玛尔的小蜘蛛没有急着把自己放大,而是抛出一段细如无物的蛛丝,黏在一只青蓝色鸽子的脚上,搭了一段顺风车。
娜迦微笑着看了黑发的施法者一眼,似乎对他的魔宠很赞赏。
火元素生物一落入盆地,涌动在岩石下的熔岩就变得疯狂起来,它们涌出缝隙,就像是融化的油脂那样在盆地深处滑动与相互融合,火元素生物在熔岩上爬行,飞行与走动,前者离开熔岩的时候像是什么都没能带走,但无论是那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压力迎面而来,术士与法师们纷纷避让开,给那股可以令得整个东冠变作一片焦土的能量让出进行的道路,但他们没人愿意转移开视线,哪怕热量已经将空气扭曲,他们看到的东西都失去了原有的形态——一只飞行速度最快的白色信天翁落在了黑曜石盘里,它所牵引的能量被旋转着吸入其中,人类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四周的温度骤然一低,随着更多火元素生物的到来,这种忽高忽低的变化也变得格外明显。
尤其是克瑞玛尔的火元素魔宠小蜘蛛,它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身躯的尺寸,在青蓝色的鸽子身上,每个人都能看到那么一个赤红色的小点,但它们引领回来的能量——或许是因为两者叠加的关系,是最强的,一直守候在黑曜石盘旁边的娜迦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而她的长袍仍因此燃烧了起来。
娜迦撕掉被火焰吞没的部分,她的指甲简直锋利的就像是一把匕首——虽然她的双腿因此完全暴露了出来,但她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
“您可真是有着一只相当不错的魔宠啊。”她说,向着克瑞玛尔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
第262章 祭典【6】
“已经第三天了,”半卧在女奴柔软怀抱里的中年男性不快地问道:“为什么他还活着?”
回答他的是一只被陡然砸在地上的银杯,里面的蜜酒喷溅得到处都是,镶嵌着珍珠的银杯落到地上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又从地上跳了起来,砸在一个奴隶的头上,锋锐的边角在他的眼角划开一条血口,他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了下去,一边用自己的手臂擦去滴落的血液。
娜迦的面色比她名义上的雇主,东冠的领主还要阴沉,“在这个工作完成之前,不行。”
“我们现在有十二个施法者,”领主说:“如果你需要,我这里还有两名流亡法师——他们可以取代克瑞玛尔完成之后的工作。”
“不行,”娜迦烦躁地说:“不行,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本来他们的计划就是在工作中杀了侧岛的新主人——借口娜迦都想好了,牵引满溢能量时,等级较低的火元素精灵是很容易被同化的,同化后不是消亡就是变得更加强大,但在过程中火元素生物时常会陷入到一片近似于空白的混沌中,就像它们刚诞生时那样,它们不再认得自己的主人,任何接近它们的人都会被攻击——而来到东冠的一个术士与一个法师已经接受了东冠领主的贿赂——如果是让他们去攻击他们的雇主,他们或许会索要上十倍以上的酬劳才会愿意,但现在他们所要谋害的不过是个没有身份与资历可言的外来者而已,后者的导师都已经被确定死亡了,没有人会想要追查其中的真相。
他们大可以将黑发的施法者丢给暴乱中的火元素生物,向克瑞玛尔的那些朋友致哀。然后把他们一个个地赶出去,至于那些高地诺曼人。他们如果愿意向领主宣誓效忠,他们可以留下,但如果不。他们的孩子会被丢进海里。
“我们召唤出的见证人是恶魔的一位主君。”娜迦说,谨慎地避开了格拉兹特的名字。一边厌烦地咬着指甲,如果说施法者们最不想做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向凡人解释他们所做的事情了:“他是个恶魔,即便人们都说他是最像魔鬼的一个恶魔,但他仍然是个喜怒无常,变化多端,无可捉摸的恶魔——如果是个魔鬼,我还敢试一试,但一个恶魔。谁知道他是不是正在等着我们犯错?!”
领主沉默了,他没有亲眼见到过恶魔,但他对这种邪恶无序生物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鉴于他们经常会被那些过于心慈手软的白袍们称之为恶魔与魔鬼,而一个主君,即便是人类也足够令人深感不安了,遑论恶魔?娜迦做得很对,虽然他不知道娜迦怎么会召唤出一个恶魔的,但他不想在女性术士面前显露出过多的无知,“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自从海魔的头颅高挂在碧岬堤堡的外城墙上时领主就已经在懊悔贸然将侧岛交给了一个强大的法师——那个黑发的小杂种不该这么强的。比维斯的能力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作为他的弟子,有着一个拗口名字的法师不过在他身边学习了数年而已。换做一个较为笨拙的人,这几年的时间还不够他从一个学徒攀升到弟子的位置呢。何况比维斯还在忙碌着为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复仇,他又能拿出多少时间与经历教导一个孩子呢?
领主的设想很美妙,他将如同金子一般的侧岛交给一个除了两三个友人之外别无助力的外来者,而他的儿子们,早已对侧岛垂涎三尺的小狗们,一定会亟不可待地上去撕咬——他不能将侧岛给八个儿子中的无论哪一个,现在他们的力量,除了最小的亚摩斯。基本可以说是持平,但如果其中之一有了侧岛。那么他想要吞并他人将要比预期的快得多,而等到一个儿子将自己兄弟的数量缩减到了两个或是三个。那么他的眼睛就会落在自己的老父亲身上——但领主也不能继续持有侧岛,这块金子握在手里同样会让他的儿子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侧岛的新主人会如此之快地有了一支简直可以与龙火列岛的任何一个领主相抗衡的军队,他们是从遥远的高地诺曼来,带着家眷,据说在被他们的领主驱逐之前他们已经与呼啸平原的兽人们交战了十年或者二十年,而他们的老领主就是一直跟随在克瑞玛尔身边的单臂战士,那个叫做伯德温的;当领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刃就卡在他的脖子上,在那些士兵与骑士连续击溃了数支前来侧岛劫掠的“海盗”之后领主甚至能够感觉到疼痛,让他沮丧的是,他的儿子们在连续遭到惨重的打击后居然聪明地选择了退让,他们龟缩起来,对侧岛的变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还有几个开始对侧岛的新主人,黑发的施法者示好。
比维斯的父亲想要看到的是他们两败俱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个甜蜜的暧昧状态——或许下一刻他们会真的勾结在一起,到那时危险的就是他自己了。
“我们打算在祭典中动手,”娜迦说:“那时契约已经完成,作为见证人与监督者的恶魔主君必须回到无底深渊……”
“但我们雇佣的那个法师,还有术士,”领主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他们怎么办,一旦完成了工作他们就得立刻离开东冠。”
“只要克瑞玛尔不要离开就行了,”娜迦说,“你不是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并要求你所有的儿子参加吗,法师不是你的儿子,但他是你儿子的继承人,他接受了你的赐予-地。你完全有权利要求他留下来直至祭典结束。”
领主想了想,或许,如果在祭典上杀死黑发的施法者,说不定风暴与海洋之神塔洛斯会高兴自己有着那么一份高贵的祭品的……“你打算怎么做?”他问:“需要多少人?”
“让你的士兵,或是施法者杀掉,或者。最起码的,缠住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娜迦说:“剩下的全部交给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领主沉吟片刻后说:“但娜迦,你应该知道一个施法者如果愿意逃跑会跑的很快的。如果只有你一个人……”
“具体来说也不能说是只有一个人,”娜迦说:“我有我的法师,另外,几天后会有一样东西给我带来莫大的帮助。”
“什么?”
“我的血脉。”娜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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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感觉到吗?,异界的灵魂说,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尤其是在娜迦接近我的时候。
——龙血。巫妖意简言骇地说,她体内的龙血正处于接近顶峰的状态。它引动了我体内的龙血——那个时间可能会提前。
——?异界的灵魂犹豫了一会——如果我说错了请不要打我的脸,它说,你是说你每月都会有的那一次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