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形状极其类似于麦酒酒桶的空洞并不黑暗,也并不寒冷,因为矮人们不但往上凿,还往下掘,直到掘出一个大如湖面的凹陷,一个矮人牧师向他们的神祗祈求了最为强大的一个神术,将山脉下隐藏着的熔岩引入其中,灼热火红的岩浆从一个无形的出口中喷涌而出,又如流水一般泄入另一个无形的出口,矮人们就此有了无尽的热源与火焰,可以尽情地敲打他们的铁砧与搅拌他们的熔炉了,每一天,都有他们所制造的盔甲、武器与珠宝就像是熔岩那样源源不绝地流出。
矮人们的城市广场与大厅被架设在高处,它就像是一只最珍贵的吊坠那样从崎岖的穹顶倒悬下来,有八条细窄并且没有护栏的石质悬桥连接着它,也就是说,只有八条甬道可以直接到达那座珍奇的建筑——其他的甬道只能凭借着纵横交错在这座建筑之下的其他铁索吊桥相互通行,要么就是架构在甬道所在壁面的铁扶梯上下,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装置,来自与另一个位面一定会倍感亲切,因为那就是一座古老的电梯,同样就是一个摇摇晃晃的铁笼子,需要有人在拉下闸门的,不过能够让它轰隆隆运作的不是电流而是符文板,而且运载的不是矮人,而是矮人开凿的岩石或是麦酒、食物。
要利用熔岩的温度,那么就不可能距离熔岩太远,围绕着熔岩之湖有着一圈平台状的岩石,一百多个矮人正时刻挥汗如雨的在上面工作,只有最强壮和最顽强的矮人才能出现在那儿——体质稍弱都会因为无法忍受熔岩的高温而昏厥或是变得神志恍惚,他们几乎全都果果着,岩石石块般的肌肉随着每一次动作而颤动与伸展收缩,当他们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铁砧上的半完成品,或是呼喊着鼓足力气搅拌熔炉中的残渣时,总是会有长着漂亮胡子的女性矮人在一旁窥视,等他们来取用麦酒和食物时,她们会用自己的小锤子敲打他的脚趾——这是种旁人或许会觉得匪夷所思,但对于矮人来说再诚心实意不过的求爱。
一百五十年之前,瓦伦丁也在其中,虽然他早早有了妻子,但他的妻子也会愿意来敲打他的脚趾头的,但自从他的妻子被一只石怪袭击致死之后,他就像陡然衰老了一样,他的辫子与胡须就在几个月里变得如同雪花一般的白,皮肤松弛,眼睛暗淡,他很高兴自己的族人中还有着几个很不错的好家伙,在他死后,他们完全可以接过他的锤子,继续保护与管理这座城市。
不过他还是时常会来到广场的边缘,抚摸着光滑的矮墙,一边俯瞰他曾经最为挚爱的火热场景,一边缅怀自己的妻子,呼吸一下包含着硫磺的灼烫空气,听听铁锤敲打的声音,矮人们的肺部和耳朵需要这个——他沿着广场的边缘来回走动,沉思着,不时写下一些文字,这些都是要整理后交给他们的国王与继任者的,他总是恐怕自己遗漏了一些什么——瓦伦丁低头看了一眼在无所不在的热量中卷曲的羊皮纸,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些石怪,袭击了他妻子的只是其中一个——这些怪物不知从何而来,但现在追索它们的来处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就矮人们所回报的,或是那些再也没有回来的,它们的数量至少超过了十只,矮人们也尝试着设法在一条空置的甬道里伏击它们,但除了再一次失去几条宝贵的生命之外几乎毫无成果,索尔石怪不但能够遁入任何一块岩石里,还有着充足的智慧,或者说狡诈,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在矮人们以为它们所有的都已经伏在精金秘银上大朵快颐的时候,它们之中的大部分已经融入岩石,绕行到他们身后,但它们突然从头顶,从身边,从地下缠绕住矮人的手脚时,原先那些被矮人们视作目标的石怪也随时扑了上来。
对于矮人来说,这些怪物太过诡异了,也太可怕,虽然瓦伦丁很愿意为自己的妻子与族人复仇,但他还有理智,在一些年轻的矮人叫喊着想要再一次尝试的时候,他甚至严厉地斥责了他们,当然,矮人们能够赶走那些石怪,但在那之前,每一次试探都会让他的族人无辜的死去。
石怪的侵袭并未停止,瓦伦丁听取了牧师的意见,禁止矮人们佩戴金属,不管是长者带着祝福赠予的匕首还是爱人亲自挂在颈间的项链,都不允许,石怪并不嗜好肉食,它们袭击矮人只是为了他们身上的金属物品,平静了几天后,矮人们发现石怪正在大量地吞噬他们的矿石与财富,而且它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多,如果继续下去,铁骨头城就只有沦为石怪的食盘一途了。
所以当一个矮人向他汇报,一支冒险者的队伍想要向这座城市的管理者致意,可能还有一些别的要求是,瓦伦丁甚至有点不耐烦,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他们驱赶出去,但他随即想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寻找到矮人的甬道的。
“那是支什么样的队伍?”他问,一边大踏步地走向广场的中央——矮人的广场又与人类的不同,它并不平整,或说恰恰相反,那是一座盘旋了数层阶梯兼座位的下沉式公共建筑,因为这个城市中一旦发生什么大事儿的话,所有的矮人都有权旁听以及发表自己的意见,虽然他们总是会更愿意采纳其中一些较为有智慧或是资历的矮人的话,但这是矮人的传统,一个值得为之骄傲的传统——瓦伦丁在第一层阶梯上坐下,他拿着的羊皮纸被他折起来,放进紧贴着胸膛的口袋,然后瓦伦丁系好了皮质背心的领口,拍打了一下保证这些珍贵的纸张不会从身上掉落。
“一个精灵和人类的冒险队伍。”那个矮人说,他有着一个圆滚滚的鼻子。
“精灵?”瓦伦丁皱起了他的胡子,“是个什么样的精灵,很年轻吗?”
“一个很年轻,一个并不,”那个矮人说:“您还记得佩兰特吗?那个德鲁伊,”他兴奋地说:“我们和他一起揍过兽人的,他就在那个队伍里。”
瓦伦丁耸动了一下他的眉毛,若说一个精灵,这虽然不常见但也不能说是罕见,毕竟银冠密林的每一个精灵都要在成年后出外游历,而游历的最好方式就是跟团——不,跟冒险队伍,这样不但能够遇到各种各样奇妙的事儿,还有人负责招揽买卖、住宿、入城、许可证之类等等一系列繁杂问题,精灵们只要适时地展露一下自己的强大战力就行了。但像是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一个冒险队伍中很少会出现两个精灵,而这个冒险队伍中不但有着两个精灵,其中一个还是佩兰特。
“还有一个呢?”
“是凯瑞本,”那个矮人摇着脑袋:“我记得佩兰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庆祝过他们的密林之王终于有了一个继承人呢!”
“还有其他人呢?”
“一个半精灵,一个人类女性,一个人类女性,一个人类男性,一个人类男性,一个侏儒。”
“侏儒人类还是侏儒?”瓦伦丁问。
“侏儒。”圆鼻子矮人说,他的鼻子就像是一只刷了红油漆的木球那样又圆又亮:“他们为什么要带上一个侏儒?”
“你应该说为什么会有一个侏儒出现在这里。”瓦伦丁说,矮人因为其暴烈固执的脾气众所周知,以至于他们很少结交除了族人之外的朋友,而且为了抵御人类的贪婪,他们时常会表现的非常残酷与冷漠——他们和精灵的关系甚至要比人类更差一些,这是说,在大浩劫之前,矮人和精灵的关系并不怎么好,相当于陌生人有点多,而敌人有点少的程度,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得密切了呢?大概就是精灵们分作两支,其中一支迁移到银冠密林后为止,精灵与兽人的仇怨不必多说,而兽人们也时常会掠走矮人作为奴隶,为他们打造盔甲与武器,后来……矮人们发现精灵们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冷若冰霜;而精灵们虽然发现矮人也确实如他们想象的那样“气味浓烈”和“不修边幅”,但比起人类与兽人来说还能说是一个值得称为“朋友”的种族……尤其是银冠密林之王英格威逐渐向矮人们打开了银冠密林之后——矮人们也会罹患疾病,受伤,或是疲惫不堪,在遭遇到重大的变故,牧师无法分身或是连自己也难以保全的时候,密林的药草与泉水自然而然成了矮人们的不二选择。
但侏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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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需要做一下心理准备。”看着麦基一派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实质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兴奋神色,佩兰特有点不忍地提醒道。
“什么?”麦基问。
“你知道矮人们常会赌咒发誓,”佩兰特尽量语气和缓地说:“你知道他们最常使用的口头禅是什么吗?”
麦基眨着眼睛。
“如果我,”佩兰特停顿了一下:“我,是说某个矮人,发誓说他没有或是一定要做到某事的时候,他会说,‘如果是我做了某事,我就是一个长了胡子的侏儒’。‘或者说,如果我做不到某事,我就是一个长着胡子的侏儒。”
“没有胡子”的侏儒可怜地吮吸了一下嘴唇。
对,矮人们见到一个侏儒的时候不会“嘿”,“嗄”或是“嗯”,他们只会……“啧!”
第344章 瓦伦丁
矮人说:“啧!”
从甬道的第一扇门到最后一扇门,可怜的侏儒沐浴在那种单纯说是敌意也不那么正确的目光下走了一路,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一路东张西望,矮人与侏儒的风格完全不同,生活在龙火列岛的侏儒们更倾向与华美与精致,他们打造的武器盔甲,甚至是建筑都是越精美奇特小巧别致越好,就连他们成批量打造的折叠烤架上都会镌刻上贝壳与鱼类的花纹,有些甚至失去了原有的正确形态,只因为侏儒们更愿意多加几根线条,所以每一块贝壳和每一条鱼类身上都像是开满了花儿——矮人不同,矮人的武器上除了必要的铸造者的姓名,他为这柄武器取的名字,以及部分武器才有的魔法符文之外,只有着为了增强力度、摩擦力与辨识度的纵横条纹——这一点也表现在他们的雕像上,矮人的雕像既不鎏金也不涂抹颜料,呈现出岩石原有的铅灰色,所有的塑像都极其高大——即便他原先是个矮人,也同样高达二十尺,头顶着穹顶,脚踩着基座,他们身上只有一两件饰品,就算是他们的王,而他们几乎统一的穿着长罩衫,夹衣与带刺板甲,铁质的靴子包裹着他们的脚,唯一值得麦基之外的侏儒赞许的大概就只有那惟妙惟肖的神情【他们都很严肃,但没有一个与其他“人”相似】与充分表现了其衣服配置材质的雕刻手法。
在经过铁门的时候侏儒麦基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地想要去窥探一番,侏儒们也使用弹簧,用来制作弩弓以及跳跳盒【也就是那种一打开就会射出毒箭的盒子】,或是用来制作吊称,皮袋,马车上的减震器等等,但他们迄今为止也没能造出长过手肘的弹簧【也许有,但被那个知晓这一诀窍的侏儒秘密地隐藏了起来】,但他一看到那扇门就能估算出能够拉动门的弹簧有多大,而且即便他不会估算,那只弹簧也能被隐约看到些许影子,矮人似乎并不在意被一个侏儒看到他们的珍藏,但凯瑞本俯身将麦基提进怀里,然后用手掌遮住他的眼睛。
一个矮人向精灵们龇牙一笑,他的身周充满着一种混合着油脂、金属和硫磺的气味,或许还有麦酒与烤肉,又或是三天前他爬进一只穴鼠窝了去寻找丢失了的戒指半成品后在里面沾染到的腐臭气味,但他并不所觉,实话说,很多矮人甚至会认为自己身上的气味显示着自己的男子气概,没看总是会有很多长着漂亮胡子的女性矮人愿意和他们跳舞——他所装备着的板甲倒没和有些矮人那样生满尖刺,但依旧鼓着很多钝角的疙瘩,这些疙瘩不但能够卸掉敌人的武器击打在板甲上的力气,还能够让任何一个敌人在这种全精钢实心的装饰品上头破血流——哪怕他们不愿意来,矮人也会愿意过去的。
不过他身上最为显著的一个特征还是他的鼻子,红彤彤,圆溜溜,就像是一个番茄或是一只填充得过度饱满的肉球。
“瓦伦丁等着你们呢。”他咋呼着让他们跟上自己,葛兰注意到他们的身后是一列矮人的卫队,拿着闪亮的长矛,这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随便你怎么理解。
他们先进入到了一个黑洞洞的甬道,甬道散发出一种除非是矮人或是侏儒无法辨识出来的陈腐气味——就是矿石隧道被废弃之后的气味萦绕着众人周围,这也许是矮人的一种警戒方式,伯德温是这么想的,但佩兰特可不这么觉得,矮人极其骄傲于自己的成果与功勋,既然他们是被邀请来的朋友,那么矮人一定会带着他们从最富有与最宽阔,最新的一条甬道里走,他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前来铁骨头城的时候走过了一段多么令人为之目眩神迷的路程——矮人们高高地举着火把,让火把照亮岩壁与洞顶,或是还有地面,视线所落到的每一个地方都闪烁着金光与银光,间歇还有银蓝色的光芒,黄金与白银就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丝线那样被镶嵌在黑灰色的岩壁里,还有黑灰色条纹的辉锑石,金色的方铅石与黄铁矿,星星点点的方解石,闪石与乳白色的毒砂,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湖面在月光照耀下泛起的涟漪,又像是星辰在灰暗的天空中闪烁,美不胜收,并且意味着丰厚的财富。
而且佩兰特总觉得矮人之中弥漫着一种低沉而又紧绷的情绪,是兽人吗?德鲁伊这么想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过了那条甬道,并且站在一个升降机前面——这又是一个改变,矮人们信任机械,却不信任魔法,就算他们经常会打造出强大的魔法武器,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能尽量不和魔法接触就不和魔法接触,而升降机的配件虽然都是被矮人打造出来的,但让它迅速轻盈地上下的可不是矮人的技术,而是蕴含着魔法的符文盘。
他们走上了很像是一个铁笼子的升降机,圆鼻子矮人哗啦一声拉上了闸门,这就像是一个讯号,升降机在微微一震后开始飞快地上升,在黑暗窒闷的垂直通道里,升降机里面的人不但需要挤挤挨挨还饱受颠簸之苦,伯德温伸手将李奥娜拥进怀里,侏儒抓着凯瑞本的脖子,佩兰特与克瑞玛尔站在葛兰与梅蜜之间,这次梅蜜醒来之后就是唯爱之女了,人们以为她会对葛兰以及其选民的背叛行为大发雷霆,至少也会再一次地杀死葛兰,但让他们意外的是,这次女神可以说是异乎寻常的宽容,虽然她带着甜蜜的微笑告诉葛兰梅蜜永远不会再次醒来,在她离开后,这具躯体与原本的灵魂也会随之灰飞烟灭,所有的法术与神术都无法将之挽回的时候,葛兰差点再一次杀了她,但这次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提前控制住了盗贼。
“我以为你知道,”异界的灵魂平静地对葛兰说:“敌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真奇怪,”葛兰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法师多半都对神祗缺乏敬意,但你显然是其中最鲜明的一个,你不是不畏惧神祗,而像是从未将他们放在一个与你不同的位置上。”
异界的灵魂懒洋洋地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盗贼的脑袋,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可是做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义者与无神论者,而且是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开始,即使是这个位面最为强大的施法者也未免会对神祗保有敬意,但他不行,这些原本只该出现在电脑和电影屏幕上的虚幻的存在,如果放在他的位面里……嗯,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就像某个古老的东方国度里的人,在见到一个陌生的生物时最快跳入脑海的三个念头就是——怎么吃能不能吃好吃吗?人类只会想——怎么用能不能用好用吗?
人类的贪婪就算是魔鬼也无法与之并肩或是企及,在这个位面,在其他凶悍与强大的种族的压制下,在神祗们的蛊惑与引导下,人类仍然能够以短暂的寿命,薄弱的力量,脆弱的身体成为数量最大的种族之一就可见一斑了——而在另一个位面,没有神祗,没有魔鬼,只有科学,无需天赋,只要有智力就能掌握的力量,更是让人类发展到了一个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的古人无法想到得到的一个地步,他们的狂妄与傲慢更是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顶峰,有时候,曾经的不死者也会推想一下,如果他的同居者的位面被神祗们发现了,那么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呢?到了最后,他不无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确定神祗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他们的身体或许会臣服,他们的灵魂也会臣服,但他们的思想,那无法捉摸无法控制的思想,如果他们仍被允许保有他们的文明与科学,那么这些思想终是会导致背弃与叛乱的。
此时一声细小的咔哒声终止了他们的思绪,漫长而压抑的行程终于过去了,他们跳下升降机,走向一条横向的甬道,升降机与连接着横向甬道的平台之间还有一尺左右的缝隙,矮人跳了过去,而侏儒尖叫了一声,抱着精灵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根本不敢看下方深邃如同黑夜的裂缝——圆鼻子矮人发出一声赞叹,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他们当中,那位人类女性的姿态是最美妙的,她就像是在飞行而不是在走路。
穿过这条横向通道,爬上一道狭窄的阶梯,在连续转过三个弯道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白亮的光,从甬道的另一端,还有暖热的风。
果不其然,他们走过这条短短的甬道后,就看到了矮人瓦伦丁之前看到的东西,那种壮观、力量与美丽让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深深地为之叹服。
这条甬道通向的是细窄的石桥,石桥上没有护栏,只容许一个矮人在上面走,石桥前方是一整队的矮人卫队,若他们是敌人,即便能够冒着密集的箭矢冲过石桥,也会被长矛推落熔岩池,走过石桥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大胆地往下望——他的恐高症早就被飞行术治好了,发现经过矮人精妙的设计,下面看似纵横交错,总有一根能接住你的铁索吊桥根本就是一个错觉,从石桥上掉下去的人除非看准了位置猛力一跃,否则是绝对无法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
瓦伦丁在矮人的大厅里接待了冒险者们,在见到佩兰特的时候老矮人的皱纹都舒展了一点:“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他说,一边热烈地拥抱了佩兰特【佩兰特为了配合他的身高而半跪下来】,“我们在龙尾山谷那儿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要按字面意义,”佩兰特说:“应该不是,我知道在我沉睡的时候你还特意去看过我。”这是密林之王英格威特许的,矮人瓦伦丁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在湖水中看到佩兰特静谧温柔的睡颜时是多么的伤感,佩兰特在醒来后也请商队代为转交了一封信件,告诉老友自己已经平安无事,但那时瓦伦丁已经是铁骨头城的管理者,而佩兰特是灰岭的管理者,两人都身负重任,除非重大事件都无法离开铁骨头城以及灰岭,再一次相会也变得遥遥无期,所以这次能够看见佩兰特,瓦伦丁也是非常高兴的。
圆鼻子矮人给他们端来了麦酒,麦酒是矮人最喜欢的饮料之一,给精灵的酒还特意加了蜂蜜。
“你们要去极北之海,”瓦伦丁说:“我知道了,”矮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你想要使用我们的隧道。”
“是的,龙尾隧道。”佩兰特说:“矮人最伟大和最令人惊叹的工程之一。”
“但那属于矮人,”瓦伦丁说:“或许还有矮人的朋友。”
“我们是矮人的朋友。”
“但不全是。”瓦伦丁毫不客气地说或:“人类和侏儒。”
“人类是可信的,”佩兰特说:“高地诺曼的王女,雷霆堡的前任领主和一个女神的选民,至于……”他看了一眼盗贼:“那一位由我和凯瑞本作保。”
瓦伦丁摸了摸他的胡须。
“侏儒呢?”
“侏儒不和我们一起走,”佩兰特说:“他的身体不适合接下来的行程,把他交给你们的商队,转给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就行。”
瓦伦丁拿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麦酒,麦酒从他的胡须上滚落下来:“我们能得到什么?不单单是侏儒这件事。”
“我们正在寻找一处曾属于金属龙的秘藏,”佩兰特说:“如果我们得偿所愿,矮人可以从里面分到十分之一。”
“不算少了,”瓦伦丁说:“但看来没什么希望。你知道有多少人攀越龙脊,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秘藏吗?这样的传说到处都有,甚至还有人甘愿冒着死后灵魂也不得安宁的可能冲去七十七群岛……结果呢,成功者就连一个手掌的指头也不满,我以为精灵会更聪明一点。”
佩兰特只是微笑,僵持了片刻后,瓦伦丁表示投降:“你比一个矮人更固执,从一千年前起。”矮人说:‘但我也有我的臣民需要看护,你们可以使用隧道,但不可以看见也不可以听见,除了你,凯瑞本……”
“还有克瑞玛尔。”凯瑞本说。
老矮人看了一会克瑞玛尔,终于不太高兴地咬了咬手指:“一个半精灵,一个法师。好吧,还有他。”
“还有呢?”佩兰特问,如果是瓦伦丁带着一群矮人要借用星光河上的飞翼船,他也会提出更多,更苛刻的条件的,不为别的,这是他们的职责与义务。
“我们遇到了一群石怪。”老矮人专注地盯着佩兰特:“我希望你们能够剿灭它们。”
第345章
石怪是一种看上去不仅凶恶并且还有点让人啼笑皆非的怪物,让异界的灵魂来看,它们就像是幼儿园的孩子随手画出的涂鸦,主要的躯体部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青蛙或是一只鼎,而这只爬行动物或是活化的烹饪用具有三条腿,在腿部的上方是三条强壮的手臂,两条手臂之间各镶嵌着一只眼睛,那么,它们的嘴巴在那儿呢?在“青蛙”的脊背或说“鼎”的口的位置,生满了细密重叠的獠牙,口腔内的粘膜就像砂纸那样粗糙,它们具有智慧,喜好腐烂的食物,矿石与金属。
“那么它们也吃金属和矿石吗?”异界的灵魂好奇的问。
“很难说,”佩兰特慢条斯理地说:“它们是一种即便在地底也不是那么多见的生物,因为它们能够像鱼儿穿过水那样穿过泥土和岩石,或是金属之外的大部分东西,而且不留任何痕迹,就像融化在里面一样——我们只知道它们会袭击那些有着金属和矿石的人,但也吞食腐肉。”
那么说,想要在甬道与矿道里追杀石怪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它们十分谨慎,往往只会将自己埋藏在石头里,等待着猎物靠近到可以一击致死的距离才会猛地扑上来,而且一群之中只会有两三只出现,而其他的都还埋伏在它们的临时巢穴里,就像矮人上次作战时发生的不幸事件那样,原本想要伏击猎物的猎人反而成了猎物。
“石怪有巢穴吗?”葛兰问,这是盗贼的手法,如果敌人过于零散,他们甚至会有意放过,等到前者聚集在一起,以为得到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时再用火焰或是弩弓尽数毁灭。
矮人瓦伦丁摇了摇头:“事实上,”他迷惑地说,“石怪从未那么狂暴过,之前我的矮人们也曾经在坑道里发现过它们,但只要放弃那条甬道,避免无意间夺走被它们视为财产的矿石和金属,它们是不会对生物发起攻击的。”
“那我们或许可以试试。”黑发的施法者说。
“怎么做?”
实际上,异界的灵魂第一个想法就是让矮人们做一个捕鼠的金属笼子,但石怪有智慧,如果他们的智慧程度超过了老鼠,这个计划就很难成功,然后矮人提到的异样让他有了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另一个位面的动物学家为了探测动物群体常用的手段——也就是偷窥,当然,单纯的跟踪与窥视在面对这些能够在岩石中穿梭自如的石怪几乎是不可能的。
“它们喜欢金属与矿石?”
“嗯呐,”圆鼻子矮人说:“比矮人更喜欢,矮人不会把金属和矿石吞到肚子里。”
瓦伦丁不赞成地吹了一下嘴唇上面的胡子:“不,它们不是吞进肚子——它们,”他斟酌了一下词语:“它们不是吃掉,而是……而是……携带,对了,携带。”那场矮人与石怪的小型战争也不是一无所获的,他们得到了两只被劈开和被顶撞的肚破肠流的石怪,矮人们用来作诱饵的黑铁还是从裂缝中掉了出来,黑铁只受到了一层薄薄的腐蚀,但距离消化还远得很,远得很。
石怪虽然有着三只脚爪和三只手,但想要抓着它们最喜欢的金属和矿石跑走,那分量也未必太少了一点。
异界的灵魂思考了一会,“我们可以先行查探一下。”他说。
他先是召回了自己的火元素侍者,小蜘蛛再次见到自己的主人时变得极其兴奋,而且这里的环境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更能讨得他的喜欢,浓郁的火元素让它膨胀起来,在黑发的施法者身上爬行的时候就连远在几尺之外的瓦伦丁都感觉被突然产生的巨大热量逼得有点喘不过气,异界的灵魂抓住蜘蛛的一条腿,把它从头顶拽下来,放在手里反复地,就像是捏饭团的那样来来回回地捏了几次,小蜘蛛才终于平静下来,任凭主人把自己“捏”成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小。
“石怪最喜欢什么金属?”
“精金。”矮人说,然后他略微明白了一点,他让圆鼻子矮人到大厅里去拿自己的作品【矮人城市的市政大厅里会摆放着矮人们最为骄傲与得意的作品——圆鼻子踢着他的小短腿儿风一样地跑远,又风一样跑了回来【虽然这股旋风未免太过接近地面了】,他交给瓦伦丁的是一只精金的盒子,盒子上镶嵌着蓝宝石,与精金本身的蓝白色光芒交相辉映,美丽到难以形容,盒子上几乎没有花纹与浮雕,只有两个写在一起的矮人名字,而且被巧妙地打造成了一只金属的龙蛋,就连蛋上的细小气孔都清晰可见,瓦伦丁提起蛋壳的上半部分,只一下就打开了它,从里面取出一缕发辫,这是他妻子的胡子,他死去之后他的身体会被埋葬,但胡子会被留下来,和他妻子的胡子一起被子孙作为悼念的凭证。
瓦伦丁将那只空了的精金盒子递了过去,小蜘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爬了进去,这是个多么精巧的巢穴啊,可惜的是下一刻他的主人就毫不犹豫地把它从里面抓了出来。异界的灵魂合上蛋壳,蛋壳关闭之后竟然找不出一丝裂隙证明它原先是两个部分,侏儒麦基看它快要出了神,没注意到那个圆鼻子矮人正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
“给我一块精金就行啦。”黑发的施法者说:“这件杰作会被会毁掉的。”
“那就毁掉好了。”瓦伦丁说:“它是我年轻时的作品。但我现在已经改变想法了,即便没有你们,我也会把它放入熔炉之中的,我已经决定重新为我和我的妻子打造一个盾牌,当我们的孩子举着它的时候,我和我的妻子就能一起保护他不受敌人的伤害,这个匣子虽然很美,但他们会更需要力量与勇气。”
佩兰特向克瑞玛尔点了点头,黑发的施法者低下头,对他的小蜘蛛说了几句话,小蜘蛛又一次爬进蛋型的匣子,还为自己拉上了盖子,施法者将匣子摆在低矮的石桌上,老矮人瓦伦丁抓着妻子的胡子,做了一个鬼脸——矮人不喜欢魔法——但很快地,整个龙蛋匣子就开始发亮,璀璨的光线从蛋壳连接处的缝隙射出来,耀眼到众人无法直视,紧接着,匣子就如同炎日之下的冰雪那样迅速地融化了,这时候黑发的施法者做了一个手势,将灼热的蓝宝石提升到空中,等了一会后抓进手里。
“把这个镶嵌在你的盾牌上。”异界的灵魂说,他总觉得,即便是年轻时,以及不再被需要的作品,至少也应该留下一点痕迹,据说矮人们的宝石也是自己琢磨和打磨的,那么至少也可以把它镶嵌在盾牌上,作为同时见证了年轻与年老的瓦伦丁的一只眼睛,它还是相当有价值的。
老矮人撅了撅嘴唇,“谢谢。”他说。
等到光亮消失,人们再看过去的时候,在微微也有些融化与发亮的石桌上,只剩下了一只浑圆的精金球,黑发的施法者用几根手指头把它捧起来,然后凯瑞本靠过来,在上面弹了弹,圆球发出清亮的声音,表明里面是空的:“它在里面怎么样?”
“很好。”异界的灵魂说,有时候火元素生物也会潜伏在金属里沉睡,就像岩石包裹着岩浆;“你觉得它们能够感受到里面还藏着一只火元素生物吗?”
“也许,”凯瑞本说:“不过火元素生物应该不在石怪的食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