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鬼婆。”佩兰特说。
一群海鬼婆潜伏在鲸骨里,也许是看见了他们进入深海,又或许更早,在突袭纳努克族人的海鬼婆们尽数死去之后,藏在阿拉提力特人船下的海鬼婆偷到了这个消息,总之这些丑陋的怪物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复仇与猎食的好机会,她们也许是倾巢而出了,就佩兰特所能寻找到的就有十二个。
“小心。”佩兰特说,他的腕足始终没有松开过,毕竟在这个时候,他无法保证,一旦施法者离开了他的腕足或是视线,他还能想法儿把凯瑞本的小鸡雏找回来……这时候他听到施法者传达过来的讯息——异界的灵魂触摸着腕足,同伴之间的交谈可以不让海鬼婆们听见这点让他们占有了不小的优势,譬如现在——猛然加大的重力不但立刻让浑浊的海水重又变得清澈,还让那些没有准备的海鬼婆们无法控制地笔直坠落,两三个海鬼婆因为运气欠佳,而直接被戳刺在了鲸骨的骨刺上,肮脏的粘液与血液顿时在海水中扩散。
“让海水冲向她们!”佩兰特说,然后异界的灵魂清楚地感觉到腕足更紧了一点。
比海鬼婆的血液颜色更深的液体突然翻卷着在海水中展开,异界的灵魂想了一想,才记起乌贼也是能够释放墨汁来混淆敌人的视线的——只是这个结论让他很囧囧有神,呃,他不是故意去想这些墨汁是从佩兰特的哪个部位喷射出来的——这个问题或许确实有点令人尴尬,但它出色的效用完全压过了这份轻微的……不适应感,它们不但颜色深浓,还蕴藏着剧烈的毒性,即便同样生着无数饱含着疫病与毒液的脓疮的海鬼婆们也依然无法幸免,她们紧握着喉咙,脚爪疯狂地踢腾,融化的眼睛在海水中化作污血,只有几个最为狡猾的海鬼婆逃走了,她们恶毒地叫嚷和诅咒着,声音传的很远。
“也许我们在离开前还是要找到这些海鬼婆。”佩兰特说:“不然就要提醒纳努克他们重新更换筑屋的地点。”
异界的灵魂心有戚戚地点头,他可不想让阿拉提力特人因为他们不断地遭受到海鬼婆们的报复。
鲸骨被送上浅海后,阿拉提力特人把它们拉上海岸,一百个强壮的男性立刻开始动手完成这项艰辛却又有价值的工作——要穿越整个永夜海,抵达极北之海,再返回到这里,没有一艘坚固而巨大的船是不行的。每个阿拉提力特人都是那样的慎重与警惕,他们不但拿出了最好的驯鹿鹿筋,还拿出了稀少的鲟鱼鱼胶,他们还寻求了施法者的帮助,因为他们需要从马车所能提供的黑铁中拉出丝来,用来捆绑鲸骨与海豹皮,两个部落的萨满每天都会为这艘船向极北之神乌楼提鲁祈祷一次。
“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伯德温说。
“好事还是坏事?”葛兰问。
“这可不太好说。”李奥娜回答了他,是的,能够尽快离开这里,到达极北之海,寻找到属于金属龙的珍藏,当然是他们所希望能够达成的结果,但其中必然会遇到更多,更危险,更难以对付的阻碍,也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但这是他们的征途,他们不会后退,也不想后退。
—————
而在另一个地方,或许也同样在他们预料之中的一个敌人,也正准备出发,前往极北之海。
“您不能等到雷霆堡的防御法阵完成之后离开吗?”狄伦问:“导师?”
“雷霆堡的防御法阵已经立起了所有的框架,”奥斯塔尔耐心地说:“接下来所需要做的就是往里面填充宝石与魔力,我想你还没有愚蠢到无法独立完成这样简单而又无趣的工作?”
狄伦瑟缩了一下:“我很抱歉,导师。”
奥斯塔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相信自己,你做的比我想象的更好,你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弟子,别忘记这点。”
第358章 密云
狄伦。唐克雷没有权利,也没有力量去挽留自己的导师,他甚至不敢告诉他的导师,他对雷霆堡的防御法阵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充满自信——虽然最初是他提出了这个理论,以进一步减少雷霆堡中留守的士兵与骑士,但当他真的那么去做了,却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冬季的密云那样盘绕在他的心头。
他走在城墙上的时候,向他行礼的人中十个里面有三个身着长袍,原先狄伦为此骄傲不已,毕竟除了雷霆堡,大概只有被巨龙与巨龙的子嗣统治着的格瑞纳达能够向世人展现出这份巨大而又优雅的力量,但年轻的法师又总是想起他在很小的时候,从吟游诗人那儿听来的,有关于雷霆堡的描述……他们唱诵雷霆堡如同山峦般坚固而高大的三重城墙,唱诵披戴盔甲,手持长矛,如同钢铁荆棘般的骑士,唱诵勇敢而又正直的领主与爵爷,先是摩顿。唐克雷,然后是伯德温。唐克雷,唱诵在他们与子民的意志中永远屹立不倒的旗帜——狄伦抬头看去,在两侧如同刀锋般耸立着的箭塔上,悬挂着属于唐克雷家族的纹章旗帜——青绿的底色,站立着一头灰熊。高地诺曼人崇拜大熊,因为大熊强壮、敏捷而聪慧,这种身躯庞大的生物既不像狮子那样暴躁,也不像狐狸那样狡猾,但它们总能牢牢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领地。
不知道摩顿。唐克雷知道他最憎恨的非婚生子最终涂抹掉了他,还有他所指定的继承者的一切,会不会在泰尔的脚下辗转难安,哀嚎悲泣?但无论是,还是不是,都无法动摇狄伦。唐克雷的意志。也许会有人觉得可笑,毕竟狄伦并不是老唐克雷的亲生儿子,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不但无情地羞辱了他,还夺走了唐克雷家族嫡子与长子的地位,让一个身上不曾有着一滴唐克雷人血液的杂种成为了他仅有的子嗣。而鉴于王室那不可动摇的尊严与权威,他连否认这个孩子的权利都没有。无论是哪个男人,都会把这当做一种奇耻大辱吧——尤其是他看见狄伦。唐克雷那张与他简直毫无相像之处的面孔时,即便他发了狂,伤害或是杀死狄伦也不会有人感到意外,更别说他只是对这个孩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
有时候狄伦真不知道应该去憎恨谁?总是将所有的真相隐藏在扇子后面的母亲?什么都知道,却都闭口不言的两个“父亲”?将整件事情当做一场喜剧来看的望族贵人?讽刺般地,一直称他为小唐克雷的先王?那些多嘴饶舌的吟游诗人?还是年幼而轻信的自己?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他走向摩顿。唐克雷的时候,后者用严厉的目光与鞘内的长剑将自己推开的情形——他知道自己的愤怒与恶意简直就是毫无道理的,但它们就像是一群贪婪的秃鹫,每当他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回到自己的房间,熄灭蜡烛,沉浸入冥想的黑暗时,它们就会扑打着钢针般的翅膀乘风而来,啄开他的胸膛,叼出他的心来吃。
没人知道,即便在他知道自己并非摩顿。唐克雷的亲子之后,他仍然希望能够获得后者的赞赏——这当然是种幼稚的想法,他向先王提出,或许可以向雷霆堡增派更多的法师——他就是一个将来的法师,他的导师曾经告诉过狄伦,他会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法师,这样他即便不会挥舞宽剑,或是拉开长弓,也依然能够站在摩顿。唐克雷的身边,得到他的承认与喜爱。先王也许说了,也许没有,但第二年,唐克雷的家族谱系上就多了一个名字——伯德温。唐克雷,他只是一个平民,一个猎人,一个士兵,但他有着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眼睛,他是一个骑士,所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狄伦耗尽心力也无法得到的东西。第一次看到伯德温。唐克雷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狄伦唯一知道的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决定与他名义上的父亲背向而行了。
在那之后,给予他最多支持的,除了他的母亲黛安长公主,或许就是他血脉上的父亲富凯了,不过狄伦。唐克雷觉得,富凯对于他最大的帮助,不是那些常人根本无从想象的财富与人脉,而是他为显现了施法者天赋的狄伦寻找来的导师,红袍术士奥斯塔尔。
奥斯塔尔是个与人们所以为的那种红袍完全不同的术士,至少对狄伦来说如此,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宽容温和的长者,虽然在课业方面他的要求同样严格而又苛刻,但狄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品尝到那种属于父子之间的醇厚情感——或许这并没有错,施法者中导师与弟子的关系,原本就要比血脉或是姓氏上的父子关系更为亲近。大约有三年之久,奥斯塔尔始终陪伴在狄伦身边,胜过他的两个父亲,狄伦从他那里得到的不仅是教导与指引,还有他一直求之不得的长者的爱。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大概就是狄伦所有的,是一个法师的天赋而不是一个术士的天赋,否则他倒愿意放弃高地诺曼的一切,跟随着奥斯塔尔回到格瑞纳达去居住与学习。当然,不行,虽然格瑞纳达从不缺少外来的法师,但奥斯塔尔认为狄伦在高地诺曼才能展现出他的才华与力量,为此他不止一次地褒奖与盛赞过狄伦的智慧与灵巧,特别是雷霆堡的防御法阵——红袍术士认为这相当的……富有创意,“对于一个施法者来说,谨慎当然必不可缺,”奥斯塔尔是这么说的:“但对于施法者更为重要的是,有着如同飓风般的思维与堪称狂妄的勇气——在这一点上,我必须承认术士是要强于法师的。”这么说着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温柔地抚摸了一下狄伦的肩膀:“我很高兴你和我有着如此之多的相似之处。”
红袍的弟子露出了一个细小的笑容,他无意识地将手放在冰冷的石砖上,上面回旋着的电流击中了他,激发了他挂在脖子上的挂坠所蕴藏着的防护法术,魔法的光亮引起了两个术士的注意,他们匆匆赶来,在看到狄伦的时候立刻低下头,谦卑地向他鞠躬致歉。
“不,”狄伦说:“你们……做的很不错。”他站在城垛边往下看,从这里他可以看到倾斜的城墙下焦黑油腻的地面。原本每次大战之后,收敛兽人的尸体以免腐烂后召来瘟疫的活儿就要干上很久,但在有着上百名施法者的时候,那些肮脏血腥的躯体只需要加以猛烈地燃烧就行了——那天的黑烟与恶臭污染了近半个碧蓝的天空,但来自于呼啸平原的风很快就将它们吹散了,只有城墙和地面遗留着惨烈的痕迹,但没关系,风和雨水会冲刷掉它们,等到温暖的西风到来,城墙下的细草会迅速地生长起来,覆盖掉最后一点难看的污渍。
“绝妙的是您的想法。”一个术士恭维道,他来自于格瑞纳达,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巨龙的血液,而他的另一半非人的血脉也有点低劣,所以他对狄伦,一个真正的巨龙后裔的弟子抱着一种相当卑微与小心的态度——或许这里的人并不了解那位红袍,但在格瑞纳达,没人不知道红龙的儿子奥斯塔尔,他的地位不但超过了大部分术士,甚至在龙裔中也占据着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你们在施放法术的时候,”狄伦问:“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产生了冲突?”
“没有,大人。”另一个术士说,他和他的同伴一样,是个格瑞纳达的尴尬人——为一个法师效力可不是每个红袍都愿意做的事情:“您所绘制的防御法阵简直就如同精灵的迷锁那样精妙而又缜密。”
“并不都是我,”狄伦矜持地说:“我的导师奥斯塔尔给了我许多值得参考的意见与指点。”
“毫无疑问,”术士说:“奥斯塔尔大人的学识是我们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的。”
狄伦微笑着,显然他很愿意继续享受一会对于他和他的导师的恭维,可惜的是,一个骑士跑上了城墙,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我记得我有命令过,”狄伦不悦地说:“非施法者未经我的允许不准登上城墙。”
“请您宽恕。”那个骑士拉开面盔,让狄伦看见他的脸——他不是雷霆堡的骑士,而是新王的骑士:“我必须转达我王的旨意,他正在等待着您呢。”
狄伦。唐克雷无奈地挥了挥手,他知道他的舅舅找他是为了什么,自从约翰公爵成为了高地诺曼的新王后,他就开始不断地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尤其是在继承法被强行修改之后,他甚至连狄伦和黛安长公主都不怎么信任了,毕竟在李奥娜重新夺回姓氏与地位前,对他最有威胁的大概就是黛安长公主与狄伦了——他疯狂地想要生个孩子,他收拢了许多健康而又身份高贵的女性,让她们成为自己的情人,并告诉她们,一旦她们之中有谁生下了一个儿子,或是女儿,那么他就会立即处死正在高塔中苟延残喘的王后,立她为后,并且让他们的孩子成为这个庞大王国的继承人。
但那么久了,没有哪个女人的肚子能够膨胀起来,就像他之前的妻子一样,已经有人传说,新王的种子太过干瘪,所以即便有着肥沃的土地,它也没法儿发芽抽条。
这让新王越发地疯狂起来,他不但喝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水【鉴于他身边就有着法师与术士】,还悄悄地向几个魔鬼或是恶魔奉献了祭品,但不知为何,他所做的一切都毫无见益——于是他开始反复地向格瑞第献祭,王都里几乎连一只揣着鸡蛋的母鸡都找不到了,然后狄伦听说他在搜寻有孕的妇女,从流民到平民,谁知道呢?反正他几个月前颁下旨意,将原本属于王女李奥娜的一座高塔与附属的建筑献给了格瑞第,把那儿变成了那位女神在高地诺曼的主殿。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格瑞第终于愿意看向这位焦急的新王,他的一个情人怀孕了,他在确定这一点后的第三天就砍掉了他妻子的头,在格瑞第的神殿中重新缔结了婚约,并奉献了更多的祭品,狄伦从格瑞第的牧师那儿知道,其中有着两名祭品并不是普通的平民。
而且从那之后,新王就爱上了不断地召回狄伦。唐克雷,询问所有他能想到每一个问题,旁敲侧击,不择手段地试探他的心意,对此狄伦可以说无奈至极,他对高地诺曼的王位并无野望,但他也知道这并不是说说就能解决的事儿,也许他确实需要和自己的生身父亲富凯谈一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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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佩兰特找到鲸骨之前,阿拉提力特人就开始拆开他们的小船——他们将整条船只浸泡在海水里,任由海水泡软海豹皮,这样他们才能将柔软的海豹皮剥下来,覆盖在冰雪凝结的模具上,让它僵直成另一种形状。这样他们才能将海豹皮一张叠一张地拼合缝制起来——就像瑟里斯人的鱼鳞甲那样,成为一块巨大的船壳。然后纳努克的族人们取来了鲸鱼——他们最终还是猎捕到了一群鲸鱼,鲸鱼的油脂曾经是阿拉提力特人最看重的财富,现在他们把它们都拿来了,用来浸制海豹皮,让它不至于漏水,在最主要的船首与船底为位置,他们用了整张的鲸鱼皮。在海豹皮与鲸鱼皮的内部,阿拉提力特人的妇女们双膝着地,忙碌着将鲸头骨蜡涂抹在上面——但这还不是最后的一道程序,鲸鱼皮与海豹皮铺设完毕后,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搬运来了一种奇特的灰泥,这种灰泥在混入新鲜的血肉后阴干,就会变的既柔韧又密实,遵循精灵的安排,这些灰泥上面又被覆盖上了厚厚的地衣。
“我还是觉得……“侏儒说。然后立刻被盗贼按住了嘴巴——他可不想听什么这艘船或许会沉之类的话。
第359章 航行
阿拉提力特人平时使用的都是很小的,仅容一人驾驭的小船。与其说是船,倒不如说是一张吹涨开了的海豹皮;这种小船只有很短的寿命,因为水会泡软海豹皮,从缝隙中涌入船只,所以每次阿拉提力特人只将这种小船当做暂时性的代步工具,也就是说,就是在冰原上赶路的时候遇到冰盖碎裂或是海潮上涨的时候——或者在浅海捕鱼或是追猎海豹的时候。
他们还有一种比较大的船只,可以容纳六到八个人待在里面,并且有船舵,是他们专门用于捕鲸的。或许有人会感到奇怪,既然这种船只是专门用于捕鲸的,但从外表上和实质上来看,它似乎并不那么牢靠,殊不知阿拉提力特人是有意将它做的又轻又滑。除了侏儒们制造的钢铁船之外,没有什么船只能够禁得住鲸鱼的拍打与撞击,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用在北地珍贵的如同黄金般的木材来制造船只呢,而又轻又滑的海豹皮船,反而会被伴随着大鲸冲击而来的海浪先一步推开,或是高高地飞起,除非一条鲸鱼整个人地压在了他们的船上,否则很少会有阿拉提力特人和他们的船一起沉入大海。
不过这两种都不是冒险者们需要的船只,他们要横穿整个永夜海,虽然与其他海域相比,永夜海就像是一条狭窄的带子,但这条带子也有两千里宽,即便万事顺遂,他们也要在永昼时期晦暗的白光下航行近十天。十天去,十天回,只有二十天或略多一点的时间供他们在茫茫冰原上寻找金属龙的珍藏。当然,即便超过了这个时间,他们也可以继续留在越发危险的极北之海,但在这个位面,极北之地的永昼与永夜与另一个位面的极昼与极夜没有一丝一毫相似的地方——极北之海的永昼之后就是永夜,永夜期间充满了暴雪与飓风,但就像是一个疯了的贵妇人那样,它也会毫无预兆地平静下来,在一个,或是几个深邃的黑夜,它容许人们一窥如同轻纱一般覆盖在皑皑白雪上的曼妙极光——也就是精灵们经常组团来看的那个,虽然在那个时期,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进入极北之海。
阿拉提力特人为冒险者们制造的大船也不能,佩兰特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阿拉提力特人从那艘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大船上离开之后,德鲁伊将手放在船身上,突然之间,海鸟的喧嚣声变得微弱,或说消失了,灰蓝色的海水则和缓地悸动着,无论何时,都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凛冽寒风就像是被捉住了双足,萨满闭上眼睛,安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以及属于生命的力量,这股力量从德鲁伊的手中散发出来,又如同流水一般蔓延到整个船身,一个孩子首先发出了小小的惊呼——他藏在大船的阴影下,一支纤细的,根本不像是能够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枝蔓探出头来,绕着他的手指转了一圈,盛放出一朵只有拇指那么大的花儿,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世界里,花儿是种多么罕见的东西啊。
“这就是自然之子吗?”纳努克问,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植物从船内的泥土中生长出来——那么薄的一层泥土,却像是一个被打开的宝库。这些是藤蔓,还是地衣?又或是灌木?没人知道,它们的枝条与根四处蔓延,翻过船舷,整个船身都被它们牢牢地包覆起来;它们有褐色的茎,紫色的茎与黑色的茎,和宝石绿或是苔藓绿色的叶片,它们不但开了花,也结了果,果实就像是星星,而花朵就像是云雾。
萨满点点头,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在阿拉提力特人的神祗尚未陷入沉睡的时候,萨满也是能够做到的,在每个永昼期,他们会催生谷物与树木,还有用作治疗的药草,那时候的阿拉提力特人要比现在更多,也更强壮,更长寿,但现在……“是的,”萨满说:“他们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宠儿——那位可敬而永恒的神灵总是注视着他们,如同星光一般时刻照耀着他们的道路。”
悲哀只在纳努克的眼睛里一掠而过——比飞鸟的影子更迅速,随即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就再一次被如同岩石般的坚毅所占据。
“看来我们要送别我们的朋友了。”纳努克说,在这些陌生人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之后,阿拉提力特人如果不将他们视作朋友,就只有把他们视作兄弟和姐妹了——他们需要一个热烈而富足的送别宴会,因为那些黑铁,簇花部落也不介意拿出一部分海豹肉,还有他们珍藏的,埋在鲨鱼肉里,在地底下发酵了三年的腌海雀——纳努克一直很遗憾,他们去年腌制的海雀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没能堆满朋友的盘子,幸好如今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真高兴那些腌海雀已经被吃完了。”在知道阿拉提力特人要举办一个送别宴会后,高地诺曼的王女李奥娜满是侥幸地说,因为她的姓氏与血脉,所以上次的腌海雀她也有幸被分到了一只——她必须承认,在高地诺曼,也有譬如野猪杂碎汤与烤独角兽脑袋这种被许多其他地方的人诟病不已的古怪菜肴,但那至少还能说是一道菜肴,至于……阿拉提力特人奉上的,据说是贵客才有幸品尝的美味,那根本就是一团气味浓郁到了就连施法者的法术也自叹弗如的臭……那个形状与色泽很难被称之为肉,而且里面还有着细小的刺,据克瑞玛尔说,那可能是骨头或是羽毛之类的东西——黑发的施法者居然不必遭受这种折磨,因为在精灵们的认知里,他还是一个……幼儿。
佩兰特的名字李奥娜也早有所闻,毕竟他是灰岭的管理者,也可以说是精灵们于外界寥寥无几的使者之一,他经常出现在很多需要银冠密林表态的场合……譬如说,在李奥娜的父亲成为诺曼王的时候,李奥娜就见过这个高大而威严的精灵,也听说过有关于他的事情——据说他就像人类那样冷漠而又严苛,还有着精灵多半不怎么具备的理性——但要说李奥娜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了由衷的敬畏之情的,大概就是在他面不改色地吞下一整只腌海雀的时候。
李奥娜……她还有她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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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到了第二天,他们的海豹皮船航行在靛蓝色的海面上的时候,李奥娜的嘴里似乎还塞着一整只的腌海雀,这次她盘子里的腌海雀比上一次的还要多,而她上次已经用掉了与之相关的最后一块符文。幸而她还有一个施法者的同伴,他能够驱散腌海雀的可怕气味,并暗中给了她一块冰——将口腔冻的麻木之后,腌海雀的味道会变得十分浅淡,问题是那股粘稠又带着些许骨渣的感觉还是相当清晰,而且她之后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深切地怀念这道奇特的菜肴——这根本不是食物,而是武器吧,王女气馁地想到,她甚至不能确定是否要建议精灵们在回归时采用不同的路线。
高地诺曼的王女所不知道的是,即便精灵们会采用相同的路线回归,他们也看不到纳努克既以及他们的部落了。因为佩兰特的提醒,不但是纳努克的部落,就连簇花部落也决定迁移到另一个距离海岸更远的地方去,以免遭到海鬼婆们的袭击与报复——阿拉提力特人总是跟随着海豹、鱼群移动,举族迁徙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他们唯一的遗憾也不过是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新朋友。
侏儒麦基也许是所有人中最习惯******的人,虽然这里的海与龙火列岛的海几乎毫无相似之处——龙火列岛的海是碧蓝色的,温暖而带着浅淡的咸味;这里的海很深,所以颜色也偏向于黑夜而不是白昼,尤其是海面上逐渐出现了白色的浮冰之后,海水就从原先的靛青,变成了铜绿色,然后是更深一些的深藏青色,之后就是如同黑曜石般透亮的黑色,只有表层的海水还能勉强寻找得到一些透明的宝石蓝色,他可总算是知道它为什么会被称之为永夜海了——侏儒拖着下巴坐在船底,或许是命运之神正在对冒险者们露出微笑的关系,在两夜一天的航行中,他们没有遇到风暴,也没有遭遇到强大的怪物【那些零星的骚扰就忽略不计吧】,但大海终究还是大海,轻薄的海豹皮船更是颠簸的就像是一个摇摆舞者的屁股,像是伯德温与李奥娜等人,已经只能躺下,相互拥抱着以抗拒不时涌上咽喉的呕吐感,而侏儒麦基烦恼的也不过是持续扑进船只的海水而已,哪怕他连头带脸地罩着一件巨大的雪熊皮,也总不免被盖了一脸【胡乱拍来的冰冷狗粮……不】,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永夜海的海水要比龙火列岛的海水更淡一点,也更干净,毕竟与温热的南方相比,极北之地的生命太少了。
麦基曾想过留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但阿拉提力特人的艰辛生活让他望而生畏——其他不说,他们住在冰屋里,吃着生肉,盖着只经过简单处理,散发着膻味的皮毛,而且商队很少到这里来,麦基不觉得自己一个人可以翻越龙脊山脉,至于矮人的密道,他怀疑自己一出现在那里就会被巡逻的矮人们戳死。他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在最初的冲动消失之后,就只剩下了懊恼——他几次想要拿出矮人的图纸请佩兰特还给他们,但那样岂不是又落了罪名又失去了实惠吗?这不是一个侏儒应该做的事情,那么他可以像个矮人吗?但矮人是不会偷窃的,他们只会像个锤子那样打碎所有阻碍他们的东西——这个认知让侏儒陷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抑郁之中。
他甚至知道自己实质上对自己的同伴充满了不信任感以及对他们之后的征途充满畏惧,他想要留在陆地上,但佩兰特显然不允许——阿拉提力特人的灵魂与这片极北之海同样纯净而凶悍,如果让一个矮人留在这里,他们或许会相得益彰甚至惺惺相惜,但一个侏儒,算了吧,在他被当做一个朋友的时候,阿拉提力特人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伤害,但他被当做敌人的时候,阿拉提力特人就要多出一道名为腌制侏儒肉的美味佳肴了——侏儒因为这个想象而不自觉地转动起他的眼睛,他看向船首,那里坐着黑发的施法者,而另一个精灵则在检查自己的箭囊,虽然他坐在船尾,两人之间间隔着大约六十尺,但麦基一点也不觉得这个距离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默契。
那么佩兰特在那儿呢?在船只的正前方。阿拉提力特人的大船——也就是说,那种载着六个划桨手,一个舵手,一个投叉手的船,只有他们现在所有的船只的三分之一长,四分之一宽,但他们显然不可能再去招募一群阿拉提力特人来做划桨手,这种海豹皮与鲸鱼皮包裹,以鲸骨作为框架的船只也不可能竖起桅杆,当然也挂不了帆。所以这艘船的动力完全就被托付给了德鲁伊的动物朋友,一群须鲸很愿意接受这个雇佣,它们在饱食了一顿被温暖的海流带来的白磷虾后就开始轮流咬住固定在船只前端的绳索拉着它一路前行,很多年轻的须鲸甚至把它们当成了一个游戏,而年长的须鲸也不在乎皮船与上面那些人的重量,如果要说有什么让人为难的地方,大概就是它们很讨厌皮船的形状和气味,因为这种形状与气味经常代表着它们又要失去族群中的一员或是很多,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被精灵们催生出来的芳香植物解决了。
精灵们也愿意这么做,特别是佩兰特,他之前也担心过年幼的须鲸会因为这次旅程而误以为驾驶着皮船的都是朋友,而去接近阿拉提力特人的船,从而遇到不幸——虽然阿拉提力特人狩猎鲸鱼也只是为了饱腹,并不滥杀或是浪费,但德鲁伊并不希望人为地削弱一些自然生物应有的警惕之心。
德鲁伊变化而成的须鲸就在鲸群的前方,他负责引路,这对鲸群们来说没有多大妨碍,本来它们就是要前往极北之海的,至于是广阔的极北之海的那一部分,这并不重要,而且精灵们提供的报偿可以让它们一路上无需担心食物来源与虎鲸,白鲨的威胁,这就很让这些聪慧的生物们感到满意了,特别是几只带着小鲸的“女士”。
巫妖往下看去,在清澈的海水下,鲸群们的脊背就像是覆盖着一层薄透的水晶,每隔一会就能够看到一个灰白色的扁平脑袋伸出水面,这种景象对他来说很难得——在他还是个生者的时候,鉴于格瑞纳达的教育,任何别他的生物除了敌人就是食物,而在他成为一个不死者之后,七十七群岛上弥散开的负能量甚至不会在海水中留下一枚海星,更别说是这样体积庞大,生机勃勃的生物了。
“噗!”就在他难得悠闲地欣赏着这一奇妙情景的时候,扰人清净的讨厌鬼来了——一股强劲的水柱从海里喷射出来,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巫妖,而是人类或是侏儒的话,准会被浇个透心凉。而巫妖只是挥了挥手手,那股水柱就原地返回,给了它的原主人一个好看。
凯瑞本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有时候克瑞玛尔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呢。
能够喷出这种水柱的当然不会是须鲸,它们没有这个能力,这个总是找机会想让施法者一头水的小家伙来自于一个射手海豚族群——它们最喜欢吃飞鱼,而飞鱼被追逐的时候往往会飞出水面,不知从何时起,这些海豚就学会了喷射水柱把它们打下来。
一开始只是一次误射,但巫妖随手反击回去之后,很显然地,一条年轻的射手海豚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顶顶称心如意的游戏伙伴。
第360章 风暴
狄伦。唐克雷这次回到诺曼王都的时候,甚至感到有点陌生。
这对于他来说应该不可能,他至多只在雷霆堡停留了一年,高地诺曼的王都却是从他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围绕着王庭的高塔犹如一柄柄黑色的巨剑刺向灰暗的天空,而连接着它们的城墙不像是盾甲,反而像是庞大的尸体,他在等待城门打开的时候,无法控制地回忆起他在成为雷霆堡的领主后,携带着辉煌的胜利首次返回到这里的景象——新王约翰为了炫耀自己的功绩,表明自己并不比老王卑弱可欺,花费了十万金币,决定授予狄伦,他亲爱的外甥一场比伯德温最后一次回到王都时更为喧嚣的凯旋式,包括持续了近一百天的比武大会——现在系在城垛上的绸缎尚未完全褪去颜色,沟渠里还能看到月桂的残枝,为了丰厚的赏金而来的骑士们还未回到家乡,狄伦。唐克雷与约翰新王之间的关系却已经陡然降低到了冰点——如果不是更低一些的话。
金属的格栅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中被吊起,一个术士向狄伦微微颔首,狄伦认出他正是导师的另一个弟子,有着微薄的巨龙血脉,但胜在无耻与狡猾,他常年地混迹在吟游诗人的行列里,搜集情报与从事暗杀或是绑架之类的工作,不过狄伦知道他最近已经完全地从一个吟游诗人转职成了一个盗贼,现在白塔和鹧鸪山丘地区几乎都被他的公会威胁和统治着。
“瑞卡。”狄伦说,他和瑞卡之间从来无需假惺惺地彼此问候或是寒暄,反正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货色,而且他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敌人,毕竟导师手中的资源只会向他喜爱的弟子倾斜:“是导师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导师,”瑞卡说:“我刚从你母亲的宅邸来,黛安长公主叫你在觐见国王之后就立刻到她那儿去,好几个月了,她连你的尾巴毛儿都抓不到一根,她希望你能体谅一下一个母亲的心情,让她别忘记自己还有个儿子。”
狄伦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嘴唇,这个小动作凡人可能根本无从察觉,但一个术士兼盗贼可不会,但一看到瑞卡眼角隐约浮现起的笑意,狄伦就及时地将他的问题吞了回去——瑞卡是黛安长公主喜欢的那种类型,狄伦可不想询问瑞卡怎么会从他母亲的宅邸里离开,结果得到一个令自己尴尬无比的答案,只是他的父亲富凯呢?在一个月前的宴会上,他的形貌仍旧没有受到岁月太多的摧残,不见得就在这十来天里他突然衰老到失去最后一丝魅力了吧。
“高地诺曼和白塔之间的距离可算不得很近,”狄伦说,从高高的马背上俯瞰着那个轻浮的家伙:“你确定那些珍贵的作物不会在你离开的时候产生什么问题吗?”
“我想我的下属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瑞卡微笑了一下,令狄伦感到作呕的是里面居然还包含了一些关爱的成分,“无需为我担心太多,亲爱的,而且我就要离开了。对啦,我们的导师呢?”
“这可不是你该询问的事儿。”狄伦说:“如果导师想让你知道,他会告诉你的。”
“看来他已经离开雷霆堡了。”瑞卡让人生气地说,然后他就拉上兜帽,从狄伦的身边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有那么一瞬间,狄伦很想从他的后背给他一下子,但他也知道一个术士是绝对不可能毫无防备的。
这个小插曲毫无疑问地让狄伦的心情变得更为糟糕,这让他必须要使用法术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冲破理智的桎梏——不过出乎他意料的,这次觐见虽然也很简短,但他没有被斥责与挑剔,甚至还被赞扬了,虽然比起他真正所做的那些,这样的赞扬可以说是虚伪而又苍白,毕竟除了华美的词语之外狄伦连一个铜板儿都没能拿到手,新王对防御法阵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尤其是在他听到这种防御法阵能够取代一万个士兵,保证雷霆堡的三重城墙不受来自于兽人的分毫损伤之后,他更是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他的手放在狄伦的肩膀上,亲切地鼓励他继续这个伟大的事业,却对防御法阵所必须的精金秘银,宝石红铅提也不提,就像是几个呼吸前听到的事情就已经被他忘记了似的。
听到这里黛安长公主的反应只是抬起羽毛扇挡住嘴唇无声地大笑了一下:“这是当然的,”她对她有时候过于天真可爱的儿子说:“他有自己的孩子了,还不止一个,他大概从来没有如此急迫地需要钱过。”
“我们的新王后?”
“不,”黛安长公主说:“那个可怜的女人,你也许还没听到这个消息,她流产了,一个还没成型的胎儿,”她漫不经心地摇了摇自己的扇子:“我们的新王太过急切了,这下子可好,他不得不将王冠从那个女人的头上摘下来,并且往她身上浇水,再把她关在一个连一根稻草都找不到的空屋子里,两天后他的新王后就因为发热而死去了。但就在那个女人下葬的当天,他的三个情人连接被格瑞第的牧师证明有了身孕,现在他许诺,有谁能够生下他的继承人,谁就是新的诺曼王后。”
“然后呢?”狄伦问:“她们现在在哪儿?”
“在格瑞第的神殿里。”黛安长公主说,“显而易见,那里可能是他认为最妥当的地方,毕竟你现在是一个法师团的统领。”
“他怀疑我会杀死他的孩子?”狄伦好笑地答道:“我是一个法师,母亲,我不会成为一个国王的。”
“在诸国的历史上,被强大的法师操纵的国王从不缺少,”黛安长公主从柔软的靠垫上站起来:“不过就我来说,他根本就是一个傻瓜,如果你真的决定藏在王座之后发号施令的话,一个婴儿总比一个成人要好,就算那只是一个虚弱到连马都上不去的病人。”她端详着自己的儿子,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而且,这几天我正在研究我们的继承法。”
“真难得您也会看书。”狄伦说。
黛安长公主伪作不悦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或者说,它更近似于一个抚摸:“可惜女性虽然有了继承权,但继承权仍然在男性以及其子孙之后,也就是说,”黛安长公主说:“如果我想要戴上那顶王冠的话,那得等到我的两个弟弟,也就是老王和约翰,是的,他们以及他们的直系血亲全都死掉之后,才有这个可能——真是不可思议,我的继承权竟然在那个小姑娘之后。”
“李奥娜不是已经放弃姓氏与继承权了吗?”狄伦说,一边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银酒壶里装着的是茴香酒,黛安长公主并不怎么喜欢这种酒。但这种酒也不被施法者们喜欢,因为它不但是酒,加在里面的药草还会令人产生幻觉,一个施法者如果产生了幻觉将会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譬如说,将亲眷或是同僚看做一个六臂猩猩?只有少数的疯狂的术士才会随身携带着那么一小瓶,但也不是用来作为饮料饮用的,更多的时候,它被当做一种精力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