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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_分节阅读_第190节
小说作者:九鱼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3.04 MB   上传时间:2025-05-17 13:02:07

  “因为我带着你的血。”米特寇特突然说:“这里的屏障是用你的血为基础的,”他看向黑发施法者的眼睛中充满了唏嘘与温柔:“那个时候……父亲考虑了很多地方,但都不安全,是的,不是那么安全,因为你身体里的另一半血脉——让许多人都为之不满,父亲很担心你会因此而死——所以他最后选择了这个地方。”

  这里是王庭最偏僻,最孤独的一个地方,因为毗邻术士塔的黑林,所以经常会有脱逃而出的怪物在周遭徘徊——它们可以说是让任何一个术士或是龙裔也会为之辗转不安的,满含着毒液的棘刺,但也可以成为一道最有利的屏障——不满与嫉恨还不至于让格瑞纳达人愿意毫无意义地付出自己的性命。

  也许是新王,也许是格瑞第,反正一个术士塔的大导师在得到丰厚的酬劳后,为还是个孱弱婴儿的克瑞玛尔施放了这个法术,他确实无需担忧外界的骚扰了,但不是说他就此有了一个安乐无忧的温暖巢穴,或者说,恰恰相反——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善加看护的材料与祭品而已。

  “也许,”米特寇特缓慢地说,很显然地,他在斟词酌句:“你有点怨恨父亲——是的,我不能说,他不知道他派遣给你的侍从做了些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那时候的他,甚至是现在的他,也无法改变格瑞纳达人的想法——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你,弟弟,没有,一次也没有,他始终看着你,你的每次伤痛都会让他流泪,但他更不能让你如同一个无知的玩物那样……我是说,那样愚蠢地度过每一天——无论如何,如果你最终成为了一个弱小的人类,那么你很有可能被剥夺姓氏和龙裔的身份,等待着你的只有漫长而痛苦的死亡,他更愿意相信他和你的母亲,他最爱的那个人,所孕育的孩子,能够成为一个强大到不受任何威胁的龙裔,”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语调变得更为恳切:“就像现在,你知道他得到你并没有死,反而成为了一个如此卓越强悍的术士时有多么地高兴吗?我从未看到他那么高兴过——他非常艰难,非常……已经有几十年了,我没能看到他露出过笑容……”

  “他憎恨凯尔门和凯尔丝,”在发现黑发施法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的话语时,米特寇特的语速突然变得快了起来:“因为他们杀了你,虽然他无法杀了他们为你复仇,但他可以拿走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东西……”

  这样说着,米特寇特对终于看向他的异界灵魂微微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最亲爱的弟弟。”

第428章 故居

  这里曾是巫妖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当他从蛋里孵化出来,得到格瑞第的赐名,直到他从术士塔里走出来,也是在这里的一个回廊中摆脱了格瑞第与所谓的那个父亲的桎梏。至于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只能说命运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娼妇。

  无论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必要,红龙和龙裔都不怎么喜欢与人比邻而居,所以如果你可以从上方俯瞰格瑞纳达的王庭,那么你可以看到一个庞大的圆顶建筑群,它属于格瑞第【虽然红龙很少长时间地滞留于此】,而后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而去,长短不一的封闭桥廊连接着大约十二个相类似但要更小一些的建筑,分别归属格瑞第的红龙后裔与人类后裔。当然,不是所有的后裔都有资格在这里占据一处领地。

  另外就算是红龙,在死亡后不但会失去自己之前曾经拥有的一切荣誉、权柄与财富,甚至连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也未必能够得到保全——红龙格瑞第在这方面简直不像是一只红龙,或者更正确地说,即便是她的子女,也无法被她视作同类,对她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工具、奴隶或是祭品,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也没有什么不可以遗忘,她的血液总是沸腾着,如同翻滚的熔岩,在抵达最后的终点之前,她永远饥肠辘辘,无法餮足。

  新王的居所几乎可以说理所当然地距离格瑞第的殿堂最近,有趣的是克瑞玛尔的居所却是从新王的枝条上伸出的一只小果实,中间连接着一根勉强能够容许巨龙原型走过的悬廊——悬廊下是无底深渊,往下看你只能看到深黑色的树木与藤蔓,但你若是仔细倾听就能听到激流冲击着岩石发出的巨大响声……之前它只在地下数百尺的地方流动,但自从这里建起了王庭,它就被红龙寻找出来,上方的岩层被打开和挪走,形成了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峭壁悬崖,清澈寒冷的宽阔河流被暴露出来,依照红龙的意愿,它成为了王都的水源与护城河——格瑞纳达人把它称作恩赐之河,但还有些低劣的奴隶们暗中把它称为格瑞第的口涎,因为河流里充斥着红袍们的造物:有些类似于水蚺或是鳄鱼,有些则类似于食人鲳鱼,之所以说类似,因为它们比自然生成的杀戮者更危险和更扭曲,举个小小的例子,人类被普通的食人鲳鱼会感到疼痛,促使着他们尽快逃生,但格瑞纳达的食人鲳鱼能够和牛虻一样分泌出有着麻痹作用的唾液,就算它们一拥而上,将一个人类的下半部分身体吃光,那个人类如果不去看自己的身体,仍然会一无所觉,除了感觉有点虚弱之外——很多龙裔与红袍就很喜欢拿这种食人鲳鱼戏弄那些性情固执的恋人,或是同伴,又或是父母孩子——当他们或是她们满怀希望地从漫至胸口的黑水中拉起自己的挚爱时,哇!看,他/她确实还活着,但很抱歉,只有半个。

  虽然有时候他们也未必能够免除相同的命运,巫妖微微露出一个笑容,风带来的水的气息让他回想起在他手中结束的第一条生命。一个有天赋的人类,非常非常非常的年轻,而且俊美的如同一个龙裔,王庭中常有这样的小侍从,他希望能够去到凯尔门或是凯尔丝身边,或者米特寇特也行,却没想到会被新王挑选来服侍一个可见的弃子,可以想象,他又多么的恼怒与不甘,这些多余的情绪让他成为了那些仆从们中最先消失的一个——也许其中也有其他人的推波助澜,但他太莽撞了,或者是习惯了克瑞玛尔的弱小。

  至于其他的人,巫妖想,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极其耐心了……虽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行动艰难的幼儿。

  那些人一直想法设法地想要离开,但他们从未想到过,如果他们真的能如自以为的那样完美,那么又怎么会被充作仆役呢?这些可怜的蠢货,要么就是天赋平平,要么就是心性浮躁,而且显然并不懂得如何真正地获得看重与宠爱,虽然这些不会影响到他们将心中的压抑与愤怒倾泻到唯一一个无法逃走,也无法反抗,甚至无法控诉的弱者身上——巫妖已经不太记得最卑微,最悲惨的那段时光了,或许是因为它对他来说毫无裨益的关系,又或者它已经结束了,从任何意义上而言……在他进入术士塔之前,他只能凭借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智慧与微弱的力量去抵抗与报复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但等他在短短十年内就从术士塔的导师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契约——不单单是成为术士,还完成了导师所要求的契约中的所有工作——无论哪件都能让一个缺乏经验的年轻术士死无葬身之地的工作。但他或许要感谢那个企图向凯尔门与凯尔丝的红龙母亲献媚的导师,因为如果不是他,克瑞玛尔就永远只会是个术士,格瑞第手中的一件玩具,但他交付的工作之一,让克瑞玛尔遇到了埃戴尔那。

  而他取回契约之后,还不能说被埃戴尔那承认的年轻术士连续做了几件事情——重要到可以让凯尔门与凯尔丝竖起全身的鳞片,而格瑞第也很适时地表现出她对这个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后裔的关注,还有他的父亲,格瑞纳达名不副实的王也似乎想要将更多的权利交给他,没人发现这个黑发的异种正时刻准备着弃牌——不过术士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终于得以离开这座王庭之前的几天,有一些人被送了回来,他们正是那些有幸在克瑞玛尔能够做些什么之前设法调离了此处的侍从,他们有些转而去为导师服务,有些转而去奉承格瑞第的侍女,但现在他们的新主人把他们作为一份小礼物,送给了这个他们曾经欺辱或无视过的,弱小的似乎随时都会死去的龙裔。

  之中还有两个是凯尔门麾下的术士,不过凯尔门的行为更多的像是一种羞辱,不过那时候的巫妖根本不在意这个,他知道这也许是因为第三天他将会得到格瑞第的正式召见的关系,但这不妨碍他弥补心中的一点小小遗憾。

  ——非常精美,异界的灵魂说。

  ——什么?

  ——我是说,那些雕像。

  ——那不是雕像。巫妖说。这次他没等同居者继续傻乎乎地问下去,而且他看到那只圆滚滚富有弹性的“灵魂团子”不安地震颤了一下,它似乎已经猜到了正确的答案,不过他还是仁慈地给了它答案——这些都是被施加了石化术的……人类,他说,他们曾经是我的侍从,不过并不称职。

  异界的灵魂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够不那么快地把手指从那个侍女圆润的胳膊上移开——他已经感觉到了异样,无论雕琢这座雕像的工匠有多么出色,态度又是多么的诚恳,也无法打磨出那种人类皮肤所特有的涩感,这和木头,石材,青铜都是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这是生命,却是被永远被固化在一刹那间的生命。

  ——我记得那时候我只是把他们石化了,巫妖说,但不知道是谁把他们放置的……如此妥当的。

  异界的灵魂所看到是一尊奉着蓬香豌豆花的石像,她是个女性,姿态优雅地向左侧着身体,嘴唇微张,但仔细看,你能够看到她的眼睛在惊恐地张大,手指的曲张也不是那么自然,石化术不是美颜相机,它只会将人类凝固在法术生效的那一刻,当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让人察觉到其中的端倪。

  ——这个我记得,巫妖说,那时候……嗯,她试图躲藏在另一个人的身后,可惜的是那个人比她更敏捷,虽然最后也没能从巫妖的法术下逃走。

  像这样的雕像一共有十余座,男性居多,并不都是死于石化术——巫妖的石化术只会石化受术人的表层而不是全部——经过数百次实验后,这个深度被确定在一寸到一寸五左右。有些人对他不去增强法术的效力反而试图减弱它而迷惑不解,甚至嘲笑他,但就没人想到过,如果一个血肉之躯只有一部分变成了石头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吗?所有的血管和神经,还有骨骼以及内脏都会被石头的重量与锐角撕裂。原先的石化术只要受术人不被击碎,只要法术被解除就能恢复原先的样子,但巫妖优化过的石化术,在法术生效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就只有高阶牧师的祈祷或是大许愿术才能救得回来。

  这个暂且不论,单就感觉到自己被活生生地分割就足以让受术人发疯了。

  不过之后整理庭院的人似乎误解了什么,就连那些不是被石化术杀死的人也被石化了,在被石化前还摆出了各种姿势,异界的灵魂觉得之中有座甚至很像是另一个位面的思考者。那些因为石化术而死的人当然无法改变原先的姿势,但让巫妖感觉很囧的是,他们设法让这些石化者看上去像是被故意摆成这个样子的……之前的那个女性侍从大张的手臂被塞入了一大捧香豌豆花,一个匍匐在地的男性侍从脊背上多了一块石板,充作坐凳或是矮桌,尤其让巫妖为之木然的是,一个在最后的一刻还在诅咒不停因此嘴巴大张的侍从被矗在水池里,然后有水从他的牙齿间喷涌而出,也许是某个心思灵巧的工匠发现了他们居然是中空的……之后这样的利用方式变得广泛起来,不得不说,这些工匠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他们在被石化的可怜虫的嘴巴和眼睛里投下种子,然后花朵和枝叶就会从那些空隙里钻出来,这样人们就看不见那些扭曲变形的手脚了。

  “你不喜欢这些雕像吗?”米特寇特问。

  “不喜欢,”异界的灵魂坦然地说:“看上去有点古怪,不过还是让它们留在那儿吧,”他在巫妖的提示下说:“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景观——尤其是对于我的新侍从来说。”

  米特寇特笑了,“说的不错,”他说:“因为你刚刚回家的关系,所以这里的侍从都是我和父亲身边调拨过来的,但‘母亲’的侍女会重新派遣更适合你的人过来。当然,这些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任意地惩罚或是处死他们,从他们踏入这里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我或是父亲的侍从,而只属于你了。”

  异界的灵魂闻言只是略略鞠了一躬,既没有抗拒,也没有感激,但米特寇特看上去已经很满意了。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吗?”米特寇特说,“只要我能够告诉你的,我都会说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母亲’?”

  米特寇特露出了一个稍稍有点惊讶的表情,“这要看‘母亲’决定什么时候召见你。”他说,随后他安慰般地说道:“不过既然‘母亲’命令奥斯塔尔把你带回来,就不会像之前那样继续漠视你的,事实上,在你离开之前,她已经决定正式召见你了。”

  “但你可以去见见我们的父亲。”米特寇特说:“不,不是召见,只是一个父亲想要见见自己的孩子,而孩子也只是见见父亲罢了……虽然凯尔门和凯尔丝就不能,”他仿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我想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什么时候?”

  “任何时候。”米特寇特说,“不过今天你可能要好好休息一下。”

  异界的灵魂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而米特寇特耐心地等待着。

  “如果可以,”异界的灵魂说:“我还需要一个婴儿。”

  米特寇特平静地点点头,“什么样的?”

  “人类的,”异界的灵魂说:“出生不要超过三天,至少母亲还活着,要健康。”

  “我的侍从会在晨光倒泻之前送来。”

  米特寇特说。

第429章 故居【2】

  ——你想要做什么?异界的灵魂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巫妖说,只是暂时不太想见到格瑞第。

  鉴于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异界的灵魂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可是我也不想!

  ——这时候我也希望能有第三个选择,可惜没有,巫妖遗憾地说,他曾经以为要过上一千年才会正面刚上格瑞第,到那时候他或许有可能已经是半神巫妖【虽然希望渺茫】,也有可能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而永远地消亡了,反正他并未想过要如此之快地重新与这头贪婪狡猾的红龙重逢——在多灵,他已经从幻境中深切地了解到,格瑞第深植在他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仍然可以掌控他,如果他在面对格瑞第的时候表现出了软弱,或是逃避,那么可见的,他再也无法摆脱来自于格瑞纳达的罗网,同时,他相信“母亲”也会毫不吝啬地将他利用殆尽,从躯体到灵魂——他记得格瑞第有一套华美坚固的鳞甲,那上面的鳞片全都来自于她死去的孩子。

  ——但我是个外人,异界的灵魂说,他们会发觉的。

  ——我会预先给你准备一份答案,至少可以应付上一段时间。另外,巫妖毫不客气地说,我想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你的错觉——让你以为他们和我会是亲密的一家人,难道你以为我是你,而他们是群水獭吗?

  ——如果他们真是一群白脸儿,那么我倒是很愿意接受这份委托……异界的灵魂喃喃道,但它也知道这势在必行。

  黑发的施法者踏上回廊的那一刻,所有的侍从都深深地弯下腰去,向他鞠躬行礼,为首的两位女性侍从有着深色的头发,但在明亮的氟石光芒下,可以看到发梢就像是涂抹了赭石那样呈现出灰暗的红色,她们的血脉不纯,从黄色的眼睛,过于茂密的毛发上与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来看,除了人类,可能还混杂着恶魔的血统。但既然她们能够站在所有侍从之前,表明这个混乱的血统对她们来说不是劣势而是优势。

  关键在于,在极度缺失道德规范的格瑞纳达,多种混血虽然很常见,却并不讨人喜欢。不过对于现在的克瑞玛尔,这两个侍从正合适,强悍,但有瑕疵,而且既然她们曾经是新王或是米特寇特的侍从,就表明她们不会太愚蠢,至少巫妖和异界的灵魂不必再去面对一群自以为是的白痴。

  异界的灵魂四处走动,巫妖会把一些地方指给他看。

  ——这里是我曾经“死亡”的地方,巫妖说,这里本来应该留下一块焦黑的人形印记,在被火焰焚烧后,身体里的油脂会渗出来,然后被石材的缝隙孔洞吸收,但他们调换了这里的石板,整条回廊的,但你若是仔细看,你会发觉地面与台阶的颜色不是很相似。

  ——是凯尔门和凯尔丝?

  ——就是他们,巫妖说,也只有他们。真心实意地说,我并不怎么讨厌他们,确切点说,我还有点喜欢他们,看,他们有着身份和力量,但在思考问题方面就有些欠缺,不过这是术士和牧师的通病,两者都在盲目地信仰不太可靠的东西而不是自己……说到这里,你要小心奥斯塔尔,他在我们身上失败过好几次了,这些失败会让他变得更为谨慎,若是他杀死了我们,那么他一定会确定我们的灵魂也已经被摧毁了,而不是像凯尔门和凯尔丝那样急着在尸骨上跳舞。

  ——他会吗?

  ——在格瑞纳达,任何人都会成为你死亡的原因,在任何时候。巫妖漫不经心地说,有时候我也很奇怪我是怎么能够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也许是因为觉得就那么死了实在是太过滑稽的关系吧——呜嗯,瞧,那儿原本有着一窝松鼠,但后来先是被我掏空了储藏的坚果,后来又被我吃掉了它们的幼仔,所以某天它们就搬走了。

  ——没人给你东西吃吗?

  ——那时候我的食物是侍从负责提供的,巫妖说,但那时……我刚被孵化出来——没有人在意我是否还活着,最少看上去如此。

  在最初的几年里,他还算是得到了一些照顾,但他总是那个样子,浑身青紫,手脚细小,就连哭泣声也是那样的有气无力,若是正常的龙裔,那时他应该已经可以举起一柄单手剑。

  他不记得新王的身影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很快地,他的食物供应就变得时断时续,他也许应该就这样被折磨至死,但属于巨龙的血让他挣扎着从房间里爬出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不,很显然,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晚上,有罕见的降雨,他抬起头,饥渴地啜饮着雨水,格瑞纳达的雨水也是燥热的,咽到喉咙里你会觉得它在灼烧,就像是炭火,但它给了他最后一个求生的机会,雨水让地面变得松软,有虫子从里面爬出来……

  他曾经一无所知,从自己的身份到地位,但这些都可以从痛苦与羞辱中学习,虽然这个学习过程太漫长又太艰辛。

  巫妖闭上眼睛,奇妙的是那些糟糕的记忆并不十分清晰,就像他对那个窃贼描述过的,他倒还清楚地记得叶子与枝条的青涩,浆果的甘甜,鼠、蛇和小鸟的鲜美……也许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会如此印象深刻,他想,在展现出远胜于凯尔门与凯尔丝的天赋后,他再也没有再尝过饥饿的滋味,被送到面前的每样食物都是那样的精致可口,分量又是那样的丰足。

  ——那里有一丛浆果,巫妖这样说,而后他发现这丛浆果居然还在旺盛地生长着,说起来这位也是个老朋友了。

  异界的灵魂好奇地摘下一颗放进嘴里,然后被甜美的滋味征服了——这个很好吃。他兴致勃勃地说,大有把它们全部摘走的意思。

  ——那是颠茄,巫妖说,如果只是一个凡人,十颗就可以致命了。

  ——嗯……我说,异界的灵魂说,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要求一顿大餐的,是吗?

  ————

  格瑞纳达的食物,最起码的,是金字塔上的那些人所享用的,可以说是令人羡慕甚至嫉妒的。不过就异界的灵魂来看,它们的味道微妙地走向了两个极端——带着温热血液,毫无滋味的内部与快要结成硬壳的香料粉末覆盖着的外部——无论是牛、羊肉还是鱼和螃蟹,都只经过快速的灼烤就被装在了餐盘里,表层浇着蜂蜜和……你知道和不知道的各种香料,还有盐,气味浓烈而馥郁,但吃起来你只会觉得百味杂成。当然,烤物只能算是一顿丰美晚餐中的很少的一部分,还有同样加了无数香料的汤,说是汤,但更近似于羹,浓稠的就连勺子都舀不起来,还有种类诸多的奶酪和糕点,每一样都像格瑞纳达的建筑那样从底层一直砌筑到最高,最高的地方甚至超过侍从的头顶,摇摇晃晃的让人担心它们随时都会倾倒下来。

  还有酒,格瑞纳达的酒和奥斯塔尔说过的那样,虽然基底酒有麦酒、朗姆酒以及蜜酒,但看女性侍从带过来的一笼鸽子也能看出这些酒里都是需要加上新鲜血液的——施法者们偶尔会喝上一杯茴香酒或是加了魔法药水的酒来促使自己注意力集中,或尽快地陷入失神状态,但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是将酒作为一种药水来服用的,而不是沉迷在它虚幻的怀抱里——酗酒的施法者也许有,但这样的施法者往往活不太久。

  但在格瑞纳达,龙裔的特殊体质让他们可以不太在意酒精的麻痹与刺激,在宴会与庆典上,酒几乎取代了所有饮料的地位,拒绝一杯酒很有可能为你招来杀身之祸——异界的灵魂伸出手来点了点一尊装着金黄色蜜酒的玻璃长颈壶,侍从给他倒了酒,然后掺入鸽子血。他的手法可要比玫瑰女士轻捷优美得多了,而且这些鸽子的血似乎也要比它们的同类更柔滑。

  ——因为这些鸽子之前都被毒蛇咬过,巫妖说,毒蛇的唾液会让鸽子的血凝固,这种血液在掺入酒里后会变得更加甜美细腻,当然,不可避免地会混杂上一些轻微的毒素,但这些毒素是不会对龙裔造成伤害的。

  异界的灵魂只觉得格瑞纳达人真是暴殄天物——你觉得我让他们把这些鸽子拔了毛,烫一烫,和蛇放在一起炖一炖怎么样?异界的灵魂问,我觉得格瑞纳达人的食谱真应扩充和深刻一下了。

  ——巨龙的味觉与人类不同,人类觉得美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普遍地偏淡和偏老,想象一下,如果放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块在白水里炖煮了好几天又拿出去晒干的猪骨头?巫妖明确地说,而龙裔跟随巨龙。忘记那些愚蠢的小说吧,格瑞纳达人从不缺少好厨子,当他们征服一个国家,这个国家从上而下,每一个人都将会是他们的奴隶。

  异界的灵魂在识海里叹了口气。

  ——多喝点酒,巫妖说,记得稍微称赞一下这种蝮蛇的毒液。

  ——怎么说?

  ——这样他们下次就不会提上一个婴儿来为你提供新鲜血液了,巫妖说,这时候他发觉原来像是一只棉花团的灵魂原来也会垂头丧气的……要么你还可以尝尝甜味的东西,格瑞纳达的甜点在诸国间颇具盛名……

  ——颇具盛名的难吃?异界的灵魂抱怨道,格瑞纳达的蜂蜜和香料是完全免费的吗?只吃了一口他的舌头就麻掉了,就连那些加了蝮蛇毒液的鸽子血也没能造成如此绝妙的后果呢。

  ——是啊,巫妖意味深长地说,对你,对我们,对每个龙裔来说,都是免费的。格瑞纳达采取普遍征兵制,每个龙裔不是牧师就是术士,他们在军队中有着很高的地位,也是军队的支柱、矛与后盾,他们有俸金,但衣食住行都是无需付出哪怕一个金币的——他们有配置的住所,住所中有奴隶与仆人,所有的酒馆与旅店,还有一些娼馆对他们都是敞开的,当然也不会有人向他们索取费用,无论哪一种。

  ——而我们的身份更高。

  ——是的,巫妖说,看来你已经对我们的处境略有了解了。

  异界的灵魂摆了摆手,侍从立刻撤走了所有的盘子、碗以及壶,还有杯子,金光闪烁的餐具多如繁星,但他们没有听到一点相互碰撞与摩擦的声音。

  ——你做的很好,巫妖称赞道,我一直在担心你不太适应……在你的位面,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我有网络呀,异界的灵魂骄傲地说。

  它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星河还未完全地贯穿深黑的天空,它就后悔了。

  格瑞纳达的房间与高地诺曼,或是白塔,又或是碧岬堤堡的房间当然是完全不同的,除了可以容纳一只巨龙的庞大空间之外,除了深藏在建筑下的地下部分【这一部分常被用作内库以及施法者们的实验室】,所有的房间,只有一些最重要的才会有门和锁,但有门和有锁并不能说它们是封闭的,因为每个房间都有着露台,以及通往露台的马蹄形拱门与护卫着它们的拱形窗。异界的灵魂第一次觉得王庭的建筑相互距离如此遥远非常有必要,因为这里也不怎么欢迎有帷幔的床,卧房里的床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是一张宽长的矮榻,月光、星光与风,还有旁人的视线都可以毫无阻碍从外界倾泻而入。

  矮榻上和矮榻下都随意地丢掷着柔软蓬松的坐垫,在巫妖提醒异界的灵魂,格瑞纳达的龙裔很喜欢用女性的头发来填充坐垫的时候,异界的灵魂差点如字面意义地跳了起来——反正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其他人,不过它还是谨慎地摸了摸,发现坐垫里面应该是细小的绒毛,它在另一个位面也摸过绒毛坐垫,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在巫妖的嘲笑声中,它走进了,当然,除了如同雾气般的垂纱之外与卧房也没有任何阻隔的浴室,可以容纳一打巨人在里面跳舞的浴池里已经充盈着暖热的水,水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澄澈洁净,而且飘荡着硫磺的气味,这是真正的温泉,不是在锅炉里烧开后加点矿盐的安慰品。

  两位女性侍从端着精美的器具从另一侧的房间走出来,可以看见透明的玻璃或是水晶的瓶子里摇晃着金黄色的精油,还有白色的乳脂。

  异界的灵魂以为她们会很快离开,但她们在放置好所有器具之后站了起来,肩膀往后面轻轻一耸,柔滑的蔷薇色丝袍就像流水那样垂落到地上,她们轮番提起一只脚,从束缚着她们的织物中走出,而后仿佛两条鳞片光滑的大鱼那样,姿态优美地潜入水中,又从水中冒出头来,微微带着卷曲的头发全部紧贴着身后,衬托的皮肤更加白皙,她们的嘴唇就像血那样的红,而眼睛中燃烧着欲求的火焰。

  ——等等!异界的灵魂喊道,你没有说起过这个!

  ——惯例而已,巫妖说,享受吧,亲爱的,就像你说的,网络上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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