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面狮身兽的首领拍打着双翼从天空降落的时候,他们首先嗅闻到的就是浓郁的肉香。
“这是用来招待我的吗?”用黑色的长巾包裹着头发与半张面孔的人类男性大声地喊道,在空中,风会带走声音,所以即便是大喊大叫,也只有很少的一些能够被捕捉到,不过男面狮身兽的首领的耳朵并不似人类那样愚钝。
“就算我想,”男面狮身兽的首领令人伤心地说,“穆萨,难道我们还会为你特意豢养一个厨子吗?”人面狮身兽和鹰首狮身兽那样习惯享用血淋淋的食物,不过人面狮身兽偶尔也会好奇地尝尝人类的烤肉和煮肉,但若说他们会特意保留一个人类的厨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我确实闻到了细叶香桂树皮与胡椒的气味。”穆萨喃喃自语道,而他们已经看到沙丘上燃起的那堆篝火。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已经站了起来,她扬起双翼,飞向空中,在穆萨的古怪配音下,两位人面狮身兽甜蜜地接了一个吻,并亲昵地摩擦着面孔和脖子——而等他们终于落到细腻的沙子上的时候,女面狮身兽与看护着她们的男面狮身兽都已经站立了起来。
正如男面狮身兽的首领之前所说的,他没有允许穆萨骑在自己身上,但穆萨并不是没有坐骑的,他是沙漠蛮族的部落首领,当然也有着自己的坐骑,一只看上去不比恐爪龙更小一些的食蛛兽。他们落在在场唯二的人类身前,穆萨露在外面的眼睛注视着身着白袍的黑发青年,虽然他知道对方是一个龙裔,但他必须承认,这个龙裔并没有一个充溢着邪恶气息的外表,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晨光之神的牧师,而且是从还是幼童起就没有离开过神殿圣所,无忧无虑地在月桂树下嬉戏长大的那种,仅有的苦恼不过是无法记得那些连篇累牍的颂歌歌词。
“克瑞玛尔?”穆萨说,他站在距离施法者约有三尺远的地方,对于陌生人,这个距离略微有点过近了,但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个距离才是最合适的——穆萨可以确定自己的弯刀可以在对方做出一个手势或是念出一个咒语之前割断对方的喉咙,他略微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但很快就摆脱了它们的纠缠——他的理智和经验告诉如果他们确实是敌人,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他被早已设定的防护法术击中,变成一堆焦炭或是肉糜。
异界的灵魂没能在第一时间回答他,这有些失礼,但它在龙火列岛见到过可以装在盘子里作为一道菜肴的蚊虫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眼界已经足够开阔了,但现在它才知道,嗯,那个还早得很。
食蛛兽,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话,那么我们可以把它看做一只有着普通黄蜂无数倍大的……黄蜂。任何可爱的,美丽的小昆虫在被放大后都可以被充作恐怖电影的反面主角,遑论这种本身就以肉类为主食的蜂类了——它的翅膀不像是普通黄蜂那样是半透明的,而是黑灰色的,就像是蝙蝠的膜翼,但在飞动的时候,就算是异界的灵魂现在所有的动态视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它的身躯是杏黄色的,和人面狮身兽那样,属于在沙漠中的生物特有的保护色,但在双翼下,有着大大小小的黑斑点;和克瑞玛尔的火元素侍者小蜘蛛一样,它有着八只黑色的眼睛,眼睛的表面光亮的就像是珍珠,大小不一,分布在铁锈红色的纺锤形头部两侧;它只有四只爪子,从健壮的上半身延伸出来,末端带着尖锐的钩子,而沿着纤细的腰部往下,是肥硕的腹部,腹部的末端伸出一只有毒的钩针,这只钩针和那双不断敲击着的有力上下颚是这种怪物最为擅长的两种武器,虽然在很多时候,它的钩爪,乃至身上覆盖着的刺毛对没有鳞甲毛皮的生物而言都极具威胁性。
异界的灵魂禁不住要为他担心,那些刺毛尖长的就像是一枚枚小箭,而它的身上并没有坐鞍,这个用黑色的长巾缠绕着遮挡住大半面目的男性行动之间,也没有格外警惕的意思,装束也不是那么厚重——与头巾同色的紧身衣之外,就是靴子尖略微翘起的短靴,悬挂在身上的一对弯刀,皮质的护腕,以及悬挂在胸前的一枚护符,上面并没有魔法的气息,可能只是亲人或是爱人赠予的一份信物与纪念。
“是我。”异界的灵魂说,他站了起来,然后在它行礼之前,穆萨就干脆利落地深深地弯下腰去,但他眨眼间就直起腰来,就像是一只力道强劲的弹簧。
“向您致意,殿下。”穆萨说:“愿您日益强大,无可匹敌。”
“我以为您并不承认格瑞纳达的统治。”异界的灵魂说:“您,还有您的族人,一直就在与格瑞纳达为敌。”
“我与格瑞纳达为敌并不妨碍我承认他们的统治,”穆萨抬起头来,拉去遮蔽着自己面容的黑色头巾:“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羞愧和躲避的事情——正视自己的敌人才能更好地击溃它——当然,”他突然咧嘴而笑,同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对于现今的我们来说,这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想法。”
“而您,殿下,”他说:“我倒是听说,您有着一个有趣的想法,并且近在咫尺。”
————
预告:
“最后一个谜语,夫人。”
“请说。”
“什么与人分享,有增无减?”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微笑了起来,“希望与幸福。”她温和地说:“请问这个答案是否正确?”
“没有比这个答案更正确的答案了。”
第454章 混乱【3】
黑发的龙裔所带来的消息并不能令人愉快,事实上作为沙漠蛮族与流民的首领,穆萨对空气中隐约波动着的危险气息也有所察觉……一反以往漫不经心的态度,格瑞纳达人似乎开始密切地注意起他们,有好几次,龙刺和龙牙都在针对他们行动——他们以一个伪装的商队作为诱饵,在蛮族蜂拥而至的时候那些商人就会撤掉斗篷露出森严的武装,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有几个小部族就是因为不愿听从穆萨的警告而折损了几乎所有的战士。
但穆萨并不能因为这个而责怪他们,在红龙尚未侵占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可以凭借着狩猎与养殖为生——他们豢养食蛛兽,食蛛兽是他们的马匹、狗和羊,他们和食蛛兽分吃沙鼠和大鸟,对抗巨狼,还有贪婪的鹰首狮身兽们;食蛛兽的卵、蛹和蜜既是食物也是商品,商人们会用盐和武器来交换这些。但自从格瑞纳达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国家之后,沙漠蛮族的日子就变得艰辛起来——格瑞纳达的术士与牧师们对粗糙的食蛛兽蜜不感兴趣,却热衷于它们的毒囊与钩爪,而且食蛛兽也可以被视作一种武器……沙漠蛮族的人口原本没有那么稀少,他们的黑色头巾曾经飘扬在沙漠的每一处,但那是在格瑞纳达人开始劫掠他们之前,数以百计的部落被毁灭,只因为格瑞纳达人需要能够驯服食蛛兽的奴隶。
残存下来的人逃入沙漠的更深处,但更大的危机来了,那些可恶的红袍术士所制造出来的怪物正在逐渐腐化沙漠,沙鼠与大鸟的数量越来越少,有些是被吞吃了,有些是感染了污秽的疫病——穆萨的族人一开始不知道那些脓包和硬化的肉意味着什么,他们吃了患病的肉,结果就是一整个部落一整个部落的灭亡。
穆萨也很清楚,这个沙漠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部落中的女性甚至有意识地不让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以减少愈发紧迫的消耗,食蛛兽的卵和蛹,还有蜜固然可以让他们再支持一段时间,但那是种一旦失去了就很难在短时间里得到补充的资源,他们就算知道格瑞纳达人的商队已经变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罗网,却还是不得不一次次地去冲击和尝试。
褐色眼睛的女面狮身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她知道穆萨的族人之前是如何从红龙的爪缝中博得一丝生机的——他们分散在沙漠里,凭借着食蛛兽良好的机动性,几乎每天都在改变自己的位置,而沙漠又是如此的浩瀚无垠,所以格瑞纳达除非将整个龙爪以及龙牙铺展出去,不然就很难彻底地灭绝这些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但如果是格瑞第的意志,不要说是格瑞纳达的三个军团,即便是她要求格瑞纳达的每个人走进沙漠里,这个荒谬的命令也是会被严格执行的。
“你们……不,他们想要怎么做?”穆萨问,合情合理的,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个人,这太可笑了,一个龙裔,一个术士,几乎就已经确定了他的阵营了,而就是这么一个人,来告诉穆萨说他愿意为卑贱的蛮族而背叛他的族人。
“沙暴。”异界的灵魂说。
“这不可能,”穆萨坚决地说:“我知道,术士可以召来雷电,射出火焰、冰刃,呼唤狂风,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人类,或者说,哪怕是一条红龙,也不可能推动整个沙漠。”
“也许以前不能,”异界的灵魂说:“但现在,他们可以。”——鉴于他们得到了那块符文碎片,龙裔用他那双如同黑夜般的眼睛注视着穆萨:“术士们将会操纵沙暴从沙漠的这一端巡梭至沙漠的另一端,在他们身后,是龙牙军团的骑士们,他们将会骑在鹰首狮身兽的脊背上向下俯瞰,任何蛛丝马迹也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穆萨的眼睛笼罩着一层阴霭,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场景,沙暴会撕碎食蛛兽的翅膀,他的族人不是被沙子掩埋就是如同纸上黑点那样暴露在龙牙骑士的视线下。
“我知道您,”沙漠蛮族的首领说,“请原谅,我们总得关心一下那些与我们有着切身利害的事情——我知道您之前并不在格瑞纳达——您回到她的身边只有几天而已,很显然,无论是新王还是那一位‘母亲’,他们似乎都很宠爱你,但那不是说,您就有着多么大的权势,或许以后会有,但现今,您还没有,您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消息的呢?据我所知,您还没有进入过龙牙的军营哪怕一次,您这次来也是为了牟取一个您所谓的朋友……即便这些都是真实的,那么他们会怀疑到您吗?您的位置原本就不稳定,一旦被人察觉了您今天的所作所为,您或许被处死……”穆萨抬起头,用那种危险的眼神紧盯着黑发的龙裔:“我们没有什么可值得您如此尽心尽力的地方,殿下,我们只是一些蛮人,而我们的价值不过是一些粗糙的食蛛兽蜜,又或是它们的毒囊而已。”
“但他们并没有告诉我任何详细的情况啊,”异界的灵魂坦然地说并不介意穆萨的质疑,如果一个能够在格瑞第爪子边坚持了如此之久的沙漠蛮族的首领就像是傻白甜那样,一见面就毫无芥蒂地相信它说的每一句话,那才会让它忧心忡忡呢:“我所告诉你们的一切,都是我从零散的情报中推测而出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最好对此有所准备。”可能是为了慑服或是试探,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分队长亲来谒见过龙牙的新主人【虽然礼物确实收了不少】,而所有的情报也都汇集在米特寇特的心腹手中,但来自于另一个位面丰沛如同星界尘埃的知识支持着巫妖与异界的灵魂强大的分析与辨识能力,虽然能够交到他们手中的信息看似杂乱无章,毫无价值,但这个位面的阴谋诡计还十分地粗糙与简陋,军队调动与筹备的过程也不如他们以为的那样隐晦小心,格瑞纳达的商人们更是无所忌惮地搜罗每一箱黑铁与精钢【甚至因此容许新的商人进入王都】,还有小麦、牛羊与马匹就像是潮水那样涌入了格瑞纳达——而且他们不再用药水和卷轴付账,只愿意动用叮当作响的金银钱币,即便需要为此多付一成也愿意——囤积了如此之多,就连巫妖都不得不为之动容的物资,如果不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博得更大的利益,那么格瑞第肯定是疯了。
而格瑞第的神殿所颁下的旨意恰好证明了这个推测,在消除讨厌的小虫子时也能演练军队,删除繁臃,尤其是他们有了新的力量——那些符文碎片的时候,让格瑞纳达的士兵们熟悉术士们所带来的灾难是非常有必要的,同时也能更好地震慑敌人以及鼓舞士气。
不过介于龙牙军团那些分队长的小心思,黑发的龙裔在被质疑泄密的名单上的位置可能不会太高,毕竟他还在忙着寻找自己的坐骑呢——这已经成为军团与外城区中一个人人知道,但仍然可以说是一个秘密的笑话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异界的灵魂说:“那是因为我很善良,不希望看到无辜的人死去。”
这下子就连男面狮身兽都看向他了,首领脸上的表情更是难以形容。
穆萨沉默了一会,他几乎就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了,事实上他可能并不相信克瑞玛尔,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有关于格瑞纳达的异动他也有所察觉,但部落中的长老固执地认为这只是格瑞纳达的常规行为罢了——他们难道不是一直在买卖黑铁、精钢与牲畜吗?有些时候多点,有些时候少点,哪怕他们确实要发动战争,那么也和蛮族没有关系,甚至还是一个机会,在军队行动的时候,蛮族的战士可以乘机攻击他们的补给线,劫掠牛羊和武器,说不定还有珍贵的链甲或是治疗药水呢。至于那些军队会不会带来分离与死亡,蛮族们只要小心地不要接近他们,阻挡他们就行了。长老们相信自己豢养的食蛛兽,之前的每一次难道不都是这些嗡嗡作响的昆虫把他们带出险地的吗?食蛛兽虽然飞不高,但它们在短途中能够飞的比鹰首狮身兽更快,遑论用两只后爪蹦跶的恐爪龙,而且沙漠中的阳光和狂风可以驱散一切气味,除了那些擅长伪装,守株待兔的“商人”们,没有什么人能够抓捕到蛮族的战士。
但如果格瑞纳达人真的掌握了驱使沙暴的方法——沙漠蛮族当然也有着抵抗沙暴的方法,当然,就算是食蛛兽也无法快过沙暴,但它们能够快速地分泌出带着甜味的胶质。这种胶质就是所谓的食蛛兽蜜,它们在刚被分泌出来的时候是黏稠的液体,但一遇到空气就会很快变得硬结起来,蛮族用这种胶质与沙子混合,为自己建造出一个低矮的巢穴,开口背对着沙暴的方向,然后和自己的食蛛兽蜷缩在里面,静静地等待沙暴过去。但这种方法,就如克瑞玛尔所说,如果沙暴后跟随着龙牙的话,他们的踪迹就会立刻暴露在那些龙牙骑士与鹰首狮身兽锐利的眼睛里——往常,在沙暴只受自然的派遣时,沙暴过去之后他们会让食蛛兽吐出唾液,融化胶质,让整个巢穴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沙子里,但那是需要时间的。
问题是他们能够怎么做呢?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迁移,但这样沙漠蛮族们就必须放弃食蛛兽,顾名思义,食蛛兽是沙漠中的蜘蛛的天敌,但成年的食蛛兽很少会去捕猎蜘蛛,它们之所以得名只因为它们的繁衍方式——食蛛兽在巨型的沙漠蜘蛛甲壳里产卵,卵在温暖的甲壳里孵化,孵化后就地钻进蜘蛛的体内大快朵颐,而后成蛹,从空壳蜘蛛里钻出来后就是小食蛛兽了,但离开了沙漠呢,蛮族也尝试过让食蛛兽在牛羊的身体里产卵,但卵不是没法儿孵化,就是只能产出孱弱的小食蛛兽,不要说背负起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它们有时连自己的躯体都提升不起来。
没有了食蛛兽的沙漠蛮族就像是没有了双翼与獠牙的狮身兽,而格瑞纳达外也未必都是平和宁静的净土,一样有着地精、兽人、怪物还有或许比之前的任何一个种族都要残暴的人类,他们没有身份,没有钱币,没有武器,等待着蛮族的也不过是缓慢【可能也并不缓慢】的消亡。
一道灵光从穆萨的思想中一闪即逝,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但他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向黑发的龙裔点了点头,“我想……”他说:“我需要和长老和族人商讨一下……这件事情。”
异界的灵魂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他从身上解下一枚护符,递给穆萨。那枚护符上镶嵌着一枚红榴石,红榴石的深处闪烁着一枚晶亮的火星。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黑发的龙裔说:“将这枚护符丢进火焰里。”
穆萨接过护符,略一犹豫,把它挂在自己的手腕上,也许这枚护符会指出他的位置,然后引来龙牙的骑兵,但也有可能是他和他族人所能得到的最后一丝生机。
—————
“他并不信任你。”穆萨走后,褐眼的女面狮身兽说。
“那么您们呢?”异界的灵魂说:“相信我吗?”
“我愿意相信你,年轻的龙裔。”褐眼的女面狮身兽说,然后她看了一眼她的丈夫,“我对你仍有一点怀疑,”男面狮身兽说,“但我们会离开,虽然我们很喜欢这片沙漠。”他踌躇了一会,不甘愿地点了点头:“如果你仍然想要一只男面狮身兽作为坐骑,我,还有我的族人还是无法满足这个愿望的,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指示,往星河下坠的地方走,你会遇到一个男面狮身兽,他或许会愿意和一个人类成为伙伴的。”
异界的灵魂微微鞠了一躬,作为感谢。而后他转向褐眼的女面狮身兽。
“最后一个谜语,夫人。”
“请说。”
“什么与人分享,有增无减?”
褐眼的女面狮身兽微笑了起来,“希望与幸福。”她温和地说:“请问这个答案是否正确?”
“没有比这个答案更正确的答案了。”
第455章 混乱【4】
哦,忘记提一句——第四百五十四章 的谜语均来自于网络。
—————
黑发的龙裔离开人面狮身兽群的时候,天穹已经从带着红褐边缘的灰白色变成了深沉的灰蓝色,很快,它会变成钴蓝色与黑色,随着光线逐渐变暗,沙漠的温度也在飞速地下降,到了深夜,这里将会滴水成冰——克瑞玛尔当然不会畏惧这个,他的火元素侍者已经被召唤出来,它就匍匐在克瑞玛尔的肩头,不但为他带来温暖还威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兽与怪物——沙漠里有很多惯于在夜间捕猎的生物,虽然在白昼的时候它们也不是那么安静,其中就有在食蛛兽的繁衍大业中占有重要角色的沙漠巨蛛,它们不结网,而是躲藏在浅薄的砂层下,一等到有猎物出现,或是用螯肢捕捉,或是用上下颚撕咬,又或是从尾部喷射出一团黏稠的丝团,将猎物黏住;还有的就是巨狼,格瑞纳达周边的沙漠中所生存着的巨狼们与异界的灵魂在极北之海见到过的冬狼不同,它们的身躯长度固然可以与冬狼相媲美,但形体要消瘦的多,皮毛也不够厚重,身躯上有着斑驳的斑点,耳朵与长吻周围生着纤长的毛——这些毛能让他们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风的走向与湿度的变化,不过有一点它们倒是和冬狼很相似,那就是它们即便吃饱了也不会放过不幸落入它们视线的猎物。
至于其他一些更为“小巧”与“温和”的生物我们就不必赘言了,总之,一个单独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类所接受到的热切注视可能比任何一个大公或是国王还要来得多,但从他身上辐射出来的热量让拥有着智慧的怪物们迟疑着驻足不前,而那些普通的野兽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直觉,尤其是它们看到一条或许是被饥饿弄昏了头脑的赤蛇突然从沙丘后一跃而起,向那个人类喷射毒液——它和她的毒液一起在半空中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火球。
“唔,”异界的灵魂说:“希望我们没有惊扰到我们要找的那一位。”火元素侍者,浑身赤红的小蜘蛛惊讶地拍打了一下螯肢,很显然,它是没有预料到这一点的,轻微的沮丧与懊悔经由颤动的心灵感应传达到他主人的思想里,异界的灵魂立即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小蜘蛛的脑袋,“不,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它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他会认为我们是他的敌人。”
比起话语,从相互连接的思想中传达的情感更快,也更真实地安抚了火元素侍者,它就像是一只猫崽儿那样蹭蹭主人的手指,而后心满意足地继续攀在那件白色的短袍上,粗心大意的人或许会认为那是一枚精致的符文领针,它的八只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就像是没有燃烧完全的炭火。
异界的灵魂停下脚步,估算了一下之前走过的路程。人面狮身兽的智慧确保了他们不会对距离估算错误,而他们的阵营保证了他们不会说谎,哪怕男面狮身兽的首领并不愿意看到一个同族成为人类的坐骑。他们所说的地方距离克瑞玛尔现在的位置不远了,也许只有几百尺,方才的火焰可以惊动数百里之外的生物,如果那里确实栖息着一只男面狮身兽的话,他确实应该会发现他们。
凡人,以及施法者的星河已经横贯天穹,只是它的星光在格瑞纳达总是那样晦暗不明,沙漠因此覆盖着一层浅薄而暧昧的红光,沙丘连绵起伏,投下阴影也被阴影笼罩,而后他们听到有沙子从沙丘上流下来,悉索的声音让黑发的龙裔立刻停住脚步,小蜘蛛的温度突然升高了,它的爪子更是刺进了克瑞玛尔的皮肤。
那个最为高大的沙丘颤动着,沙子不断地从上面滑泻而下,没一会儿,即便在最微弱的光线下也能明辨毫末的眼睛就辨识出了这座沙丘的真面目——一只男面狮身兽,比他们之前见到的首领还要大只的那种。
在异界的灵魂想要说些什么之前,那只男面狮身兽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和所有夜行动物那样发光,在一片黑暗中,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漂浮着的火焰——他举起一只爪子,做出了一个在两个位面都通用的手势,“安静。”他用手语说,然后继续回到原先的姿态,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这给了异界的灵魂好好观察他的机会,小蜘蛛从主人的肩窝里爬出来,抓着他的头发爬到了他的头顶,光线的变化让异界的灵魂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只几近全黑的男面狮身兽,光亮的黑色皮毛没有一点杂色,滑顺的就像是绸缎,只有爪尖和眼睛是不同的颜色,以及尾梢有着一点赤红色,就像是谁拿着他的尾巴放在朱砂粉里蘸了蘸。
异界的灵魂盘着膝盖在他身边坐下,反正他们似乎都不怎么在意时间,何况这个巨大的身体可以挡去风和沙子,但沉默地坐着是件非常无趣的事情,所以异界的灵魂就拿出了盐橄榄、杏仁和咸味烤饼,鉴于它吃到的每一样东西都玩命似的要么加满香料,要么浇满蜂蜜和糖浆。这两样他亲自监督制作的食物至少可以平衡一下这个身体内的甜咸度。
嘁嚓嘁嚓。
咯哒咯哒。
“我说,”那只男面狮身兽忍耐了很久之后才终于出声道:“不要相信那些吟游诗人们的胡说八道。”
“怎么?”
“没有哪只有智慧的生物会被一些新奇的食物吸引走的,更不会为了一点吃的东西而甘愿成为人类的奴隶。”黑色的男面狮身兽不那么高兴的看了一眼被人类拿在手里的烤饼,他吃过那种烤饼,一点也不好吃,潮湿的就像是泥巴,坚硬的就像是石子,而且里面混杂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的味儿他一闻就要打上好几个喷嚏。虽然今天的烤饼闻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糟糕,它的气味很单调,但因为单调而变得格外纯粹与浓郁,像是油脂,但又不像是山羊与沙鼠的油脂。还有一些坚果和盐的气味,他小小地斜睨一眼,那些东西看上去和烤饼一样乏善可陈,是的,只是气味有点诱人,仅此而已。
他只是有点好奇,也许他可以尝一尝,但也只是尝一尝而已,他绝对不会和那些吟游诗人长诗中的蠢动物那样,只是为了吃到烤肉或是奶油就甘愿和人类签下契约什么的,如果你把爪子放在人类的脖子上,他一样会奉上所有他能够奉上的,就连他的子女父母也不例外。
“我打搅到你了吗?”异界的灵魂说,显然与黑色的男面狮身兽不那么心有灵犀的他将食物收了起来,气味立刻被次元袋隔绝了,男面狮身兽遗憾地转过头去:“是的,”他说:“你打搅到了我。”他认真地说:“我正在享受我的寂静。”
“呃,抱歉?”
“没关系,”男面狮身兽说:“那块云层已经改变了形状了,”他指给异界的灵魂看,“它不再是原先的样子了。”
“它原先是什么样子?”
“很像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女面狮身兽的屁股,”男面狮身兽惋惜地说:“刚才它的形状逼真的让我甚至想要凑上去嗅嗅它的气味。”他看向天空:“而现在它就像是一堆鸟头拉的粪便。”一边说,他一边露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我得说,”男面狮身兽继续说:“你做的选择十分正确,鸟头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它们就像是兽人的哔——哔……还是那种被哔——哔的……哔……哔”
——我说,异界的灵魂说,我来到这个位面已经有段时间了,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需要消声的词汇,而且是在……
——是在需要我们竭力争取的助力前,发自于他的嘴,巫妖紧接着说,毫无疑问,我们遇到了一只相当特别的男面狮身兽。
不过这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问题,巫妖关注的是这只男面狮身兽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既然他没有表现出敌意,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
“别吃惊,”男面狮身兽说,“在你们来到之前,我的好宝贝儿特意亲自赶来,告诉了我有关于你们的事情。”就在异界的灵魂努力猜测这个所谓的好宝贝儿是谁的时候,他继续说道:“当然,该死的无底深渊,你们似乎吓到他了,就我来看,他就差把尾巴塞在哔……哔里面了,而且我猜他在来见我之前还……啊,弄湿过一两块石头,真是见鬼的哔——哔,活该被哔——哔的宝宝宝贝儿,我说过,他不太适合做首领,他缺乏一些上进心和决断,但我的妻子和她的姐妹一直不怎么认为,好吧,”他极具人性化地耸了耸肩,“看看,看看,在遇到大事儿的时候,他竟然只会滚他的蛋蛋——我或许应该在最后的决斗中打裂他的脸,这样我们都能好过一点。哔的!”
“他是您的……”
“儿子,没错。”黑色的男面狮身兽说,一边用爪尖挠挠耳朵:“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们的前任首领,我必须说我还是相当称职的,但我的妻子愤怒于我的某些行为……不过我认为那不算什么,虽然我和她的姐妹嘿嘿嘿,和她的外甥女嘿嘿嘿,和她的朋友嘿嘿嘿,和她的沙鼠嘿嘿嘿,但我至少没和她的母亲嘿嘿嘿过,而且我发誓过我最爱的还是她,可惜的是她似乎并不愿意原谅我。”
我们也不想,异界的灵魂说——我们还有时间,他对巫妖说,我们是不是该试试去找一条巨龙?或是蜥蜴也行?
巫妖不说话。
“你不想说些什么吗?”男面狮身兽说:“你应该说些什么,殿下,毕竟我的小小宝贝儿做出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你带来的坏消息。”
“如果不是我带来的坏消息,”异界的灵魂说,“那么他们就要迎来更大的坏消息了。”
男面狮身兽理解地点点头:“但我不想感谢你,所以那就这样吧——而且我不觉得那个更大的坏消息能够坏到哪儿去——是的,他们迁徙了,但他们能够迁徙到哪儿去呢。虽然我们也可以在砾漠与岩地里生活,但红龙的双翼只会不断地成为更多地方的阴影,他们今天离开了这里,明天又要离开那里,再一天他们又要离开去到别的地方……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而他们的身边除了敌人还是敌人——如果其他人也和他们有着一样的想法。”
“但他们如果留在这里……”
“他甚至没有想过抵抗。”曾经的首领意味深长地说,“他就像是一只装满了黄水儿的尿脬,经不起碰——对一个首领来说,这可真是糟糕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