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卖主【下】
“我想要做什么?”男爵夫人改变了一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在椅子上半躺下来,脊背抵着一边的扶手,双腿搭在另一边上,这个姿态要做的优美可不容易,但对“夜莺”的主人来说它毫无难度,就连同为女性的李奥娜也不禁微微动容,“我想找个新买主啊,殿下,”男爵夫人说,态度与最初大相径庭,并非轻慢,只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能够打动这个还略显稚嫩的统治者的,单纯的恭敬完全不够,甚至可以把她推开——她和老王不同,也和约翰王不同,当然,与狄伦,还有黛安也毫无相同之处。
她的试探得到了最好的反应,王女并未因此勃然大怒,甚至露出了有些微微苦恼的样子,在一张如此俊美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真是让人想要用温暖柔软的身体好好安慰她一下啊,男爵夫人想。
“第一次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王女说,一边摩挲着那只银匣。
“因为您身边有伯德温。唐克雷啊。”虽然男爵夫人身边的人多半都会直接称呼那个男人的名字,不是出于亲切,而是不认为他有那个资格继承摩顿。唐克雷的姓氏,但男爵夫人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伯德温怎么了呢?”
“他能够影响你,”男爵夫人直言不讳地说,她的身躯就像是蛇那样在椅子上扭曲着,散发着迫人的魅力与热量:“殿下,如果我不卑微一些,我可能连第一句话也说不完就会被提出去绞死。。”
“那么现在呢?”
“我很高兴您仍然保有自己的立场,”男爵夫人说:“但我不觉得你要和他针锋相对。”她微笑着,可惜的是她还没弄到自己喜欢的扇子,这让她有点不习惯,但可以忽略:“你应该大概知道一点,我的‘职业’,我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非常了解,尤其是高地诺曼的男人们。”
李奥娜翻了一个白眼,“我记得上次接受了你的建议的似乎不是别人,正是伯德温的前任妻子潘妮。”她不得不说,自己有着那么一瞬间的心动。
“也正是因为如此,”男爵夫人说,“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除了潘妮之外对伯德温。唐克雷有所了解的人了,你知道吗。在最初的几年里,潘妮和我说的伯德温,伯德温还有伯德温。”
李奥娜感到嫉妒,她知道这不应该,但情感是无法控制的,就像她现在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于伯德温的事情,“你无需如此,男爵夫人,”她说:“我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因为一些无稽的问题而改变。”
“只是小小的赠品而已。”男爵夫人悠然地说:“您和我都很清楚,您的心不是一纸如同交易一般的婚约,一段为了得到继承人与领地的亲密关系,或是一个又一个奢侈、安逸而糜烂的宴会可以满足的,您爱他,也希望他能够爱你,但您不会因为您的爱情而撼动高地诺曼的基石——您真是一个贪婪的人,但我很高兴,为了这个,我会教导您如何懂得他——再多的爱、崇敬与感激都是会被争执与冷漠的严酷一点点消磨殆尽的,有时候只是一个转身,殿下,您就会永远地失去您的爱人。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事情,我不可能再找到像您这样一个可爱的买主了,要知道,如果是别人,我不会期望可以全身而退,但为您效力,我想在我年老的时候,还是能够裹着毛皮坐在炉床边打个瞌睡的。”
一边说着,就连男爵夫人自己心中都不禁泛起了轻微的遗憾,如果李奥娜是个男性继承人,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让人深感悲哀的事情发生了——而现在,她甚至不能统领军队,但如果将骑士们交给另一个侯爵或是伯爵,那么他就有权利向他所忠诚的王女要求一个婚约,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李奥娜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那么她就只有将军权授予伯德温,但让男爵夫人来说,伯德温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作为一个女王的丈夫,他欠缺的东西太多了。
李奥娜犹豫了一下,她承认自己快被说服了,“但现在你必须回到你的房间里去,男爵夫人,”她说,“接下来,我需要看到你的力量,你的‘夜莺’们,不然我就会让厨房准备一道大馅饼,您就是最中间的那点点缀。”
男爵夫人对此只是莞尔一笑,她被无数人恐吓过,这个是最贫乏无力的一个,“您不需要把这个当做一个威胁,”她从椅子上滑下来,伏下身体,在王女的耳边说:“我随时可以为您服务。”
李奥娜在男爵夫人离开,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她话语中的意思——在王庭的宴会中,经常有厨师将云雀以及夜莺放在一个烘烤成熟的大馅饼里,有时候,切开馅饼就能看到不下二三十只小鸟飞出来,但也有些时候,鸟儿是剥除了羽毛以及皮肤,加了香料煮过的,李奥娜当然是后一种意思,但男爵夫人的说法不属于上面的无论那种——她说的事情李奥娜只能说有所耳闻,毕竟她是一个身份高贵的女性。
男爵夫人说的是,将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放进巨大的饼皮城堡里,抬到宴会的主人或是重要的客人面前放下,由他亲手切开饼皮,大餮其中的美味。
作为一个王位继承人,李奥娜当然不会愚蠢到因为男爵夫人的放诞荒唐而将她弃之不用,但作为一个年少的女性,她还是默默地在房间里脸红脸热了好一会儿,另外,男爵夫人的话也给了她一点启示——伯德温因为龙火列岛的事情向她忏悔过,她不是说不相信她爱着的这个人,但她可以觉察到,伯德温最终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丝戒备,这不能怪他,任何人在看见了伤害过自己的猛兽也会下意识地逃避,只是她还是会感到难过,如果男爵夫人真的可以帮助她弥合这道裂缝,前者得到的报酬可能要比她想象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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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往南,”格什从铺满了整个房间的地图上抬起脚,“那里的人类都很虚弱。”
“那么您首先要通过如同尖锥般挺立的堡垒与山峰,”瑞卡说:“高地诺曼的王都已经覆灭,但高地诺曼没有,他们仍然有力量。还有,别忘记我们的盟约。”
“盟约上可没注明时间,”格什狡猾地说:“我的子民们需要食物和休息,还有繁衍,我们夺到一个地方,就停下,享用所有的食物和人类,生养小崽子。”、
“那要很多年。”
“我不着急。”格什说,一边走过整张地图,“人类会的,我们也会——我们会告诉其他国家,我们只要高地诺曼,但等到十年之后,我们就可以到这里,二十年之后,我们就能够到那里,你觉得在我蒙召之前,我们的武士会将自己的长矛挂在那根树枝上呢?人类的可真是好啊,又温暖,又富饶,兽人们也应该有自己的国家了。”
第544章 万维
格瑞第有七个孩子。
一个被沼泽溺死。
一个被巨弩射落。
一个被冰雪冻结。
一个儿子奄奄一息。
一个女儿为她征伐四方……
还有两个呢,还有两个呢,亲爱的朋友,还有两个呢。
千万不要忘记。
不能忘记。
格瑞第还有两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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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瑞本听到了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醒来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跳下银冠木跑进了精灵们的王庭,当然,在这之前,他没忘记把怀里的水獭白脸儿交给伯林。
“你还真是奇怪啊,”伯林低下头说,“水獭难道不会畏惧高处吗?”
白脸儿唧唧地叫了两声,水獭确实不怎么习惯像个鸟儿一般地栖息在树尖上,但从那里,可以看到星光河,还有飞翼船,他们总是一起望着,就像是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熟悉的地方。
凯瑞本在银冠木间飞跃,轻如微风,迅如闪电,他几乎忘记了一切——密林之王在所有的精灵都归巢后就进入了沉睡,间隔几天或是十几天,他偶尔会醒来,但时间极其短暂,短暂到即便凯瑞本就在隔壁的房间也来不及看到那双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双眼。
即使如此急切,年轻的精灵游侠从高大的银冠木上落入露台的时候,他的动作仍然就像是花瓣坠落水面那样轻柔,然后他就看到落地的长窗已经被打开,帷幔被挑起,他的父亲穿着一件轻便的银色暗纹长袍坐在圆桌边,身边是佩兰特,看到呼吸都有些紊乱,头发上还插着一根断裂的细枝的凯瑞本,他们笑了起来,佩兰特还摇着头。
“您……怎么样了?”凯瑞本问,带着隐约的恐惧。
“我沉睡并不是因为疾病或是诅咒,”英格威有些无可奈何地说,“而是因为我的力量已经庞大到这个身体无法承荷,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我的孩子。”
但结果是一样的,年轻的精灵在心里说。虽然凯瑞本知道他的父亲如果最终还是会被这个位面驱逐的话,那么他并不会进入到哀悼荒原,生命之神安格瑞斯会亲自来迎接他,密林之王将会进入到神国,成为一个神祗,享有永恒的荣光与生命。但凯瑞本,或许还有密林大部分的精灵们,还无法接受他们的王就这么离开他们,至少不要那么快。
“好吧,让我们收紧时间之线,”英格威说,他站起来,佩兰特提起放在一旁的斗篷,这件斗篷与密林之王惯常穿着的,可以替代甲胄的,夹杂着秘银与蛛丝的厚重斗篷不同,它就像是云朵那样洁白、厚软和蓬松,就算不是一个婴儿,而是被无数邪恶之徒忌惮与畏惧的密林之王被它裹着的时候也显得有几分可爱。
“这是你从你的女儿凯莱布丽尔哪儿偷来的吗?”密林之王显然也注意到了。
“不,”说到女儿,佩兰特隐含着忧郁的眼睛中有不禁露出了些许真实的笑意:“她很愿意与密林之王分享她的毯子。”
那么说这张斗篷确实是属于一个婴儿的喽……凯瑞本在心里说,一边紧随着他的父亲,密林之王在走动的时候,会有微弱的光点从身上飞落,则是力量的固化,是满溢后无法承载的象征,这点光点一落到地上,就会有细嫩的幼芽从地下升起——这样的痕迹一路蜿蜒,直到他们来到了那面就像是贯穿了整个银冠密林的水流前,浓郁的雾气扑打着精灵们的斗篷与面孔,湿润他们的头发,密林之王举起一只手,水幕向两周徐徐打开,克瑞玛尔来到时看见和经过的那座细窄的吊桥再次出现,吊桥上干燥而洁净,而在吊桥的彼端,是一座不停地变换着形状的银色门扉,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底部,精灵之王带着凯瑞本与佩兰特走了进去。
克瑞玛尔进入万维林的时候,看见的是薄雾笼罩的湖泊,密林之王进入到这里的时候,万维林呈现在他面前的是浩瀚无垠的大海,小舟也成为了巨大的航船,在航船行驶到大海深处时,原先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暴怒起来,海水沸腾着,每一扑击到船身的潮水都足以将他们吞没,但这艘奇异的三桅船只是平静地向前,继续向前……等到天穹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遮蔽,雷霆伴随着闪电在船只的周围构架起一座亮光的城市后,密林之王终于停了下来,佩兰特解开身上的斗篷,他一离开英格威的身边,暴雨就立即把他笼罩在了里面,急骤的水流甚至让他无法说话,狂风将他高高卷起,丢向黑色的海水,德鲁伊一个翻身,变成了一只海鸟,雷霆当即劈下,灼眼的白光亮起,但鸟儿只留下了黑色的影子,但即便是凯瑞本,也只看到了独角鲸的尾巴在峰谷浪尖中倏地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你在为佩兰特担心吗?”
“这并不是真正的大海。”凯瑞本说。
“但只有佩兰特可以拿到那样东西,”密林之王说:“因为那时候就是他把它放下去的,除了他,谁也无法再找到它,即便是我。”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不,大概我是可以的,但整个万维林都会因此颠覆。”
“那是什么?”
“一样对某些存在来说,异常重要的东西。”密林之王说:“这样东西,我会把它交给你,然后,在你知道的那个时刻里,把它交给你认为应该拿到它的人。”
凯瑞本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是个威严甚至有些残酷的王,但他有时候会相当的……对,恶趣味,“为什么您就不能干干脆脆地告诉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把它交给谁呢?”
“因为这样一来,”密林之王从凯莱布丽尔的毯子里伸出手来:“事情就失去它本应该有的不可测性了。”
“但我或许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那也是一种……嗯嘞,命运之轮前行的方向,”密林之王不负责任地说,将手放在凯瑞本的肩膀上,发现束起的小辫都因为先前的疾行而乱了:“听从你的心,凯瑞本,你所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不会是错误的,相信这一点。”
等到佩兰特湿淋淋,又疲惫地从船舷翻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密林之王正在为他的儿子梳小辫子——不过一看到他,英格威就立刻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几个呼吸后,佩兰特立刻反握住英格威的手:“别过多的使用力量,”他说:“若是陷入沉睡,你可能要到冰雪消融那天才能醒来。”
“等到那时候一切事情大概就都已经结束了。”英格威说,伸手随意一点,残余的一些力量随即在佩兰特的长发上开出一连串小花:“把这个带给凯莱布丽尔。”这是他的力量结晶,对于一个精灵幼儿来说如同有阳光雨露对于一株幼芽。
“谢谢,吾友,你的祝福将会如同星辰一般照亮她的夜晚。”佩兰特说,没有拒绝,也没有太过惶恐,他和英格威不但是臣子与王,也是多年的好友。
英格威微微一笑,接过佩兰特拿上来的东西,那是一个普通的骨头匣子,粗陋的简直就像是没有经过任何雕琢,也没有魔法的保护,或是陷阱,又或是机关,凯瑞本轻轻一抬手就把它打开了,然后,他看到了一片色泽暗沉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被折叠起来的布匹,他伸手把它拿起来,发现它异乎寻常的轻盈,“打开它,”英格威说:“我的孩子”。
在凯瑞本的想象中,不过他掌心那么大的东西,即便再轻薄,打开后也不过从手上垂到脚面,瑟里斯人纺织的,一种可以叠上七次仍然可以透过它们看到虫子般大小文字的纱也只能做到这点而已,但他错了,这样东西完全展开后竟然覆盖了整个前甲板,而且它不是规则的,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椭圆形,又像是贝壳的形状,就连表面也和贝壳一样有着一道道象征着岁月的凹凸纹理,只是那些纹理就如同蛛丝那样纤细。
“您也不会告诉我这是什么的是吗?”
“猜的很对。”英格威说,在数百年之后又一次看到孩子苦恼的神情,他差点就心软了,但佩兰特非常适时地咳嗽了一声,密林之王向曾经的侍卫投去一个“干得好!”的眼神,将骨头匣子交给了凯瑞本:“把它放起来,”他说:“只有这个才能让别人不会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发现它。”
“还有这个。”英格威说,他给出的第二样东西凯瑞本认识,正确来说,这本来就是凯瑞本给他的——他从极北之地带回来的符文盘碎片。
“我想你会需要它的。”密林之王说。
凯瑞本确实需要它,但他总觉得他的父亲所说的并不仅仅是这件事情。
瑞卡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但让他有点失望的是,格什虽然有点恼怒,但还没有失去控制,兽人之王只是重重地喷了一下鼻子,就看向了那个幸灾乐祸的红袍:“是的,”他说,语调很快就褪去了不满的痕迹:“我们必须遵从伟大的卡乌奢的旨意,好吧,你想要怎么做?我们是无法跨越雪盖沼泽的,我们太重了,只会溺死在里面,这样的死亡不会得到卡乌奢的欢心的。”
“你们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瑞卡说,今天得到的情报让他知道自己无需继续隐瞒:“将会有一条宽大的坦途让你们和我们行走。”
“最好能够如此,”格什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没有时间了。”瑞卡从黑铁王座上跳下来:“立刻。”他想了一想后补充道:“或许还要跑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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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我们没有到的太晚。”达诺斯说。
“我们永远也不会到的太晚。”黑发的龙裔说,他们回到军团之中的时候,军团已经向前移动了很大一段距离,在龙山邦国的后方,在泥土逐渐变得松软湿润的地方,飞起的鹰首狮身兽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芦苇与黑脚半身人的低矮房屋,它们俯冲下去,掀开那些草蓬,抓出藏在里面的半身人,无需刑讯,只需要吃掉一部分,留下一部分,胆小的黑脚地精们就会把他们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虽然它们并没有什么价值。
他们的获得让很多人感到懊悔。巫妖的骸骨会令人转移到邪恶的阵营中去,所以中立,或是良善阵营的人们虽然想要使用它但也要顾及到它的副作用,但格瑞纳达人几乎不必为此忧虑,骑士之中就有一个想要尝试着将他分得的臂骨与指骨移植到自己身上,他会失去自己的一只手臂,但相对的,他会得到一样无比犀利与可怕的武器,就连他的分队长也未必敢于挑战一个巫妖的遗泽。,
克瑞玛尔立即受到了年轻红龙的召唤。
但这次他走入厅堂的时候,等候在那里的不止一只红龙。
三只人类形态的红龙分别坐在三个位置上,其中两个仅次于主人的位置,坐在上面的是两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的长发垂落到地上,犹如火焰燃烧,而他们的金色眼睛就如同坠落的烈日,不过就巫妖看来,他们的眼神中没有太多而已,顶多有些好奇。
但一只巨龙的好奇也同样可以轻易令人失去性命。
第545章 龙血
“母亲?”
富凯以为自己还要等待很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被半囚禁式地禁锢在一座高大而空旷的堡垒里,身边的人——奢侈至极的都是红袍的术士与牧师,而他只是一个凡人,不过富凯从未因此而沮丧或是自卑过,即便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提出来都能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座城市那又怎么样呢?富凯无法引动魔法星河中的力量,也无法聆听到神祗的声音,他还只是个婴儿时,就连一只老鼠都能咬断他的喉咙,但这里能有人比他尝过更多的龙血吗?那种如同融化的岩浆,又甜美的如同蜂蜜一样的液体,流入他的身体的时候,富凯都能听到骨头、神经与皮肉发出的舒适的喊叫声——还要更多,更多,更多!永远不够……要更多一些!
站在他面前的女性绝无仅有的高雅与艳丽,这是一种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的无上容姿,她做了一个手势,让富凯跟着她走,浓郁到似乎随时会滴落血液的赤红丝绒长袍一直拖曳到地面,她并不是格瑞第,而只是格瑞第的一个投影——富凯从未见到过母亲的真身,他只知道,与人们以为的不同,他的母亲甚至不是一个人类,她是一只强悍的红龙,还是一位伟大的神祗,只是偶尔垂怜于一个人类男性,而富凯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她经常说:“我可怜的孩子。”然后拿给富凯装在血髓玉杯子中的药水,这种药水尝起来就像炭火那样烧灼舌头和内脏,要得到很久之后富凯才知道这是龙血——血髓玉保证了它的新鲜与效用。在最初的时候,幼小的富凯根本无法吞下药水,它不但十分的腥臭,还会带来痛苦,但很快地,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他的身躯快速地坚实了起来,虽然他仍然无法施法,但他的智慧与强壮的身体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施法者,或者还要强于他们。
他们沿着一座宽大但陡峭的旋转楼梯往下,往下……阶梯的最窄的地方也需要一个成年人类男性跨出三步那么多,而高度让富凯完全是跳着下去的,墙壁上燃烧着的不是火把,而是蜡烛,但绝对不是一种错觉,越来越热了,富凯想,就像是缩小后在一只堆积着炭火的铁炉里自上而下——就在富凯发现自己的丝绒长袍已经被汗液浸透后又被灼热的空气熨烫到干燥发硬时,他们停下了,两扇高耸的门在富凯面前悄无声息地被打开,门内泻露出白亮的光,富凯微微转过头去。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只红龙,盘桓在一整个巨大的厅堂里,厅堂的地面是石头的,但上面覆盖着黑铁,让地面变得更为灼热,而让这里的空气几乎沸腾起来的是从地面留置而出的渠道中流动的岩浆,富凯发现,那些渠道并不是胡乱开凿的,它们组成了一个庞然的阵法,连同着这个厅堂一起,将俯卧在其中的巨龙囚禁或是保护起来,阵法中的红龙身体盘曲,但展开后可能会超过一百尺,“来,”富凯的母亲说,“来看看你的长兄。”
“他是……”
“对啊。”格瑞第的投影说:“你喝下的每一滴龙血都是从他的身体里榨出来的。”
富凯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并不是没有预料,但他立刻皱起眉来,如果说刚才只是炙热,那么现在这里的空气就又是灼烫又是肮脏,很难说这是什么气味——总之感觉上就像是……对了,人类死亡之前所有的那股污浊气息,人们都传说那是来自于哀悼荒原的尘土。
格瑞第的投影毫无顾忌地走过了火焰和熔浆,并且抬起手,像是想把手放在红龙的身体上,而后,在她的手还没能碰触到龙鳞的时候,那只藏在前爪中的眼睛突然打开了,富凯吓得倒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在红龙如同全身镜大的黑色竖瞳中呈现了出来,那只眼睛充满憎恨,富凯发现他根本无法动作,即便他想要大叫和逃走,但那只眼睛又像睁开时那样猛地闭上了,格瑞第的投影将手放在了它的鳞片上,没看到她怎么用力,那片红褐色的鳞片位于红龙的下腹部,不像是背脊或是体侧,它们要更小,而且不是重叠排列而是并排排列,不过即便如此,它的大小仍然超过了一个婴儿的头颅。
红龙因为疼痛而嘶叫了一声,但也只有这样,富凯看到巨兽的肌肉拱起,但片刻后,无法看见也无法摆脱的枷锁还是让它无可奈何地垂落下头颅与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