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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_分节阅读_第61节
小说作者:九鱼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3.04 MB   上传时间:2025-05-17 13:02:07

第131章 小憩

  葛兰坐在火堆边,不像其他人,在火堆边守夜时经常会凝视着火焰发呆,作为一个盗贼,没谁能比他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眼睛,虽然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受到损伤后是否会随着又一次死亡而新生——他在炭火上压了两根新斩下来的粗壮树枝,将火焰压制到奄奄一息的状态,刺激着那双更适合在黑暗中生存的眼睛的亮光也随之消失,原本围绕着火焰打转儿的蛾子与其他虫子在失去追逐的目标后慌乱无措地翻飞,有几只差点撞到了盗贼的脸上,盗贼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它们——这些小虫给他百无聊赖的守夜时间带来了一点趣味,盗贼就像那些品性恶劣的孩子那样一只只地撕掉了它们的翅膀,然后用脚尖把它们推到黑乎乎但仍然十分烫热的炭灰堆里,蛾子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尖叫,炭火残留的温度将它们活生生地灼熟,散发出比鱼和蘑菇更诱人的香气。

  葛兰在烧完所有的蛾子后又将视线投向那座村庄,小溪在低凹的洼地聚成了一个小湖,然后又从湖里延伸出去,继续向前,村庄就在距离小湖大约三里不到的地方——盗贼估测着他们为什么不将村庄与小湖靠的更近一些,不单单是为了取水方便。湖里的鱼是该地领主的财产,但仅限于一些如同鳗鱼这样的珍贵鱼类,如果只是乘着黑夜降临,悄悄地潜入湖里捞走一两条小鱼的话,性情较为宽宏的领主是不会和一个平民斤斤计较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小湖同样毗邻树林,树林中生活着一头带着小熊的棕熊,还有别的他们未曾见到的野兽,它们很有可能走到湖边喝水,为了不至于让就算不那么饥肠辘辘的走兽们在喝完水后兴起加顿夜宵的念头。距离远点应该是个较为明智的念头。

  村庄里的人们是不会在黑夜中继续劳作的,即便是低劣的黑油对这种地方的平民们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遑论蜡烛;而且村庄的周边没有修整过的道路。也就是说商人很少会到这儿来,当然没人会卖给他们那些东西。也不会收买他们的女人纺的线与做的刺绣活儿——这些活计在超过两百人的村庄与城市是很常见的,所以那些地方的黑夜也往往有那么一两栋房屋亮着灯,女人们在那里通宵干活,而年轻的男人会带着食物和酒加入她们,半真半假的打情骂俏,嬉闹玩耍……那时候葛兰还不到门把那么高,他的手指也握不住开门的用具,就连个学徒都称不上。公会要他做的事情倒也简单——就是混杂在孩子群里,低着头钻到女人的裙子下面——那儿非常暖和——偷听他们的谈话,点数人数。

  有时候公会是要查验这个村庄是否有故意谎报他们的收入,以期能够降低他们必须交给公会的“税金”;有时候是因为公会的首领已经不耐烦他们的欺骗,所以想要竖立起一个血淋淋的象征免得有其他人心怀侥幸;不过更多的是为了劫掠,在像葛兰这样的幼崽给他们弄来足够的情报后,盗贼们会在一个夜晚潜入村庄,杀死男性,抢走他们的钱财与女人,有时孩子也要。红袍对孩子的需求从来就是很大的——和葛兰挨挨挤挤在一个房间里的孩子,如果没有被抓住,没有被殴打致死或是被送上绞刑台。却因为太笨或是太聪明——他们不是完不成任务就是想要求救或是逃跑,就会被送给红袍。

  曾有个小男孩和葛兰共用一块只有手肘那么宽的毯子,盗贼至今还记得他有着如同黄金般的头发,虽然因为肮脏而变得纠结灰暗,生满虱子和跳蚤,但在他用积雪擦洗过后还是很漂亮的——葛兰猜测他可能是被拐骗,或是作为一种警告被掳掠而来的,盗贼公会常会以此来惩罚那些敢于与其对抗的人,因为他还会读写。

  问题就出在读写上面。他用尖锐的石头在从窗户的铁条间飘落进来的叶子上写字,又将那些叶子塞出去希望能被人看到。一开始孩子们不懂他在做些什么,只知道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他会变得很快乐。充满希望——一个大孩子在葛兰做出决定前密告了此事,盗贼带走了那个男孩,几天后他们被带领到一个装潢精美的房间里,一个桌子上摆着那男孩的脑袋,只有脑袋,他的头发被剃光,里面被掏空,但在他们的首领往里面灌入鲸鱼油,捻入一根灯芯并点燃它后,那张被擦洗干净因而显得格外秀美的脸还会痛苦地尖叫和哭泣——眼睛里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鲸鱼油。

  自此再也没有那个孩子敢于尝试逃走和求救,那个大孩子愚蠢地当众宣称自己将会被一个盗贼带走,他会成为一个学徒,并在不久的以后成为公会的正式成员。

  葛兰等他睡着了,用那个男孩捡来写字的尖石头砸破了他的头——位于眼尾与头发之前的部分,他不知道哪儿是什么,但他曾经看到一个盗贼炫耀般地将自己的匕首刺入某个强壮男人的这个位置,那人当即倒下去死了,杀死他的人说过这里是整个头骨最为薄弱的部分。

  第二天被带走的不是那个大孩子,他没死,却失去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盗贼带走了葛兰。

  葛兰在成为正式成员后还去特意看过那个男孩,那个头颅还“活着”,只要点上灯芯它就会疯狂地哭叫,在看到葛兰时还会有所波动——它能够认出葛兰,他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座奇特的灯台里——它嘴唇蠕动,像是要恳求曾经的同伴结束他的痛苦,但葛兰只是后退,然后关上门,红袍的法术不会被一柄匕首轻易终结,而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能给他带来哪怕一滴好处吗?

  盗贼伸出舌头,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儿,香豌豆花已经开了,但夜晚的空气还是很凉。

  他还嗅到了丁香的味儿,据说在伯德温爵爷进入王城的时候。空中飘落的就是紫色、紫红色与白色的丁香——他又很自然地想起他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监牢的守卫在他面前几乎丝毫不加遮掩,或许他们认为在铁箱中苟延残喘的他是无法听见他们说话的,但盗贼确实能够听见。而且他随时随地都在听。

  丁香是诺曼老王唯一的女儿,差点成为诺曼的新统治者的李奥娜公主最喜欢的花。做出这个决定也正是她,守卫们谈论起李奥娜公主对伯德温的关切,不是认为作为继承人的她正在攫取可供支配的力量就是盲目地崇拜,伯德温是雷霆堡的主人,代整个北方大陆对抗兽人的勇者并且深受泰尔眷顾——很多女孩都愿意为他高声欢呼——他们语焉不详,能够反复咀嚼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毕竟伯德温一年才会返回王都一次述职以及与家人团聚,但盗贼还是认为他从中窥伺到了一丝令人兴奋的东西。

  凯瑞本与施法者的援救非常及时。及时就像是一场预演过的喜剧,是什么人去告知了他们?盗贼不觉得有人会为了一个最底层的平民出身,却一路攀爬至国王长桌上的卑贱之人而去触怒新王——而且他在所有人都在沉睡时掌握住了这个致命的消息——无论伯德温是不是真的杀了老王,新王都不会愿意在他完全掌控住大局之前将它广而告之的。

  盗贼想到这个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比之前的笑容更真实,也更阴沉可怖。只靠呼吸他也能听得出来,只有伯德温和躲在他身后的梅蜜是真正地陷入了沉睡,施法者在冥想,而精灵也只是在闭目养神——女性的呼吸又轻又浅。夹杂着含混的低吟,她的肉已经长好,但这不是说她已经不痛了。伯德温也会不时地咬牙齿,就像碎裂的山石那样发出清脆的声音,盗贼想起他在白天的时候是怎么靠着牙齿拉开那只大约一百磅重的三角复合弓的,那简直就是一口鳄鱼般的牙齿,同样的雪白有力——他轻微的咋舌,如果真要和伯德温为敌,他可得当心被他咬上一口,这只巨大的灰狗可是只敢于对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龇牙的畜生。

  伯德温单手上箭的速度也很快,不似想象中的笨拙生涩。可能他就此练习过,但什么人会练习单手上箭呢?就盗贼所知。圣骑士使用的武器中固然包括弓箭,但通常他们专精的还是锤子和宽剑。这可能是和他成为骑士之前的经历有关,一个猎人?或许。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之后的几天他都需要好好地休息,还得有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施法者的治疗药水很有用,葛兰已经亲身尝试过了,但和治疗术一样,一些重大的创伤所亟需的仍旧是时间——盗贼按了按胸口,已经重新长合的肋骨隐隐作痛,他考虑着是否应该暂时离开一下,或说等到精灵来接替守夜,他可以说自己想要洗个澡什么的——好去找那头母熊的晦气。

  盗贼坚持认为他之前被母熊坐在屁股下面只是因为一时大意,以及他不能在一个精灵面前杀了刚和他做过交易的动物,虽然银冠密林的精灵的食谱上包括动物,但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不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能够逃过诺曼新王的通缉。

  他准备去抓走那头小熊,把它挂在一根树枝上,母熊碰不到也爬不到的地方,他几乎能够看得到那个浑身松脂粪便的胖熊围着一棵树呦呦直叫,焦急万分的样子——就这么简单地想象一下都让他挺愉快的。

  只是这个想象有点太过真实了,真实的——哦,无尽深渊在下,它真的在叫唤,充满焦虑与紧张——盗贼挺直了身体,与他对面的凯瑞本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去看看?”他建议到。

  “我和你一起。”精灵说,然后他低头看向正从冥想中脱离的施法者:“克瑞玛尔照看一下伯德温和梅蜜。”

  黑发的施法者点点头,伸出手去,他的小蜘蛛从袖子里爬了出来,落到火堆上,火势猛地打了起来,掀起的热浪一霎间就冲开了冰冷的晚风。

  葛兰在踏进黑漆漆的树林的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就向他冲了过来,无需等待警告,盗贼侧身翻滚躲开,而凯瑞本的箭紧随着一声尖利的呼啸刺向了骤然袭来的敌人——几乎是立刻,葛兰听到了一声大老鼠般的吱吱声,一个圆滚滚的,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差点砸中他的脑袋,盗贼敏捷地躲过,顺手抓住了它的后颈,那块相当松弛的皮肉,散发着他颇为熟悉的臭味儿。

  小熊唧唧咕咕地叫唤着,抱怨着盗贼的粗暴无礼,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树林里奔跑了出来,它呼呼地喘息着,表示它正在暴怒中——盗贼带着小熊跳上了一棵树,母熊在树下直立起来,前掌不断地敲打着树干,鸟窝里的鸟都被它惊了起来,一条蛇也不情不愿地从树叶的间隙间探出头来,哧溜哧溜地逃走,树叶和断裂的小树枝落了盗贼和小熊一头一身。

  小熊的眼睛里进了灰尘,它感觉难受极了,更大声地叫唤起来,母熊在狂怒地嗷呜了一声吼,开始四肢并用地向上爬,只是盗贼挑选的树是笔直的,并且树枝生在很高的地方,对身躯巨大肥壮的母熊来说,这是个有点困难的任务。

  “把它的孩子还给它,”精灵凯瑞本说,他站在树下,手里提着那个灰白色的怪东西:“这次我可不会把你从它的屁股拉出来。”

  “我救了它的孩子。”盗贼咕哝道,提着小熊轻快地跳下了树。

  已经快爬到树顶的母熊……

  “这是什么?”盗贼放下小熊,这次轮到小熊趴在树上抬头看着它的妈妈了。

  凯瑞本提在手里的东西有着老鼠的脸和爪子,狗的耳朵,还有一双不长羽毛的翅膀,凯瑞本把它提在手里,手臂与地面持平,它乳黄色的鼻子还能碰到地面,它的腹部膨胀着,没有毛,青筋毕露,看上去格外恶心。

  “一只大蝙蝠?”

第132章 村庄与导师

  这个被叫做“凹角”的小村庄在七十,或是八十年前还只有四户人家,二十七个人,只能被称之为一个定居点。老人们常说他们是从南边迁徙过来的,只因为他们的领主突然变得残暴而疯狂,年轻力壮的男人与女人被他征召进城堡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在他的城堡里看到了穿着红色长袍的施法者,肩上栖息着一条两个脑袋,长着翅膀的蛇——一个见多识广,生性良善的吟游诗人告诉他们那家伙是个红袍,一个豢养着魔鬼的邪恶而强大的术士,他警告村民,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他们就得设法逃走——红袍的欲求是永无止境的。

  村民犹豫了一段时间,他们虽被称之为自由之人,但他们终究是属于领主的,如果逃走,被抓回来后很有可能被绞死或被判罚为奴隶,就算成功了,他们也会沦为没有土地与财产的流民——直到管事开始抢走他们的孩子与婴儿。他们逃到了这里,因为高地诺曼有着极其广阔的土地与稀少的人口,一些地方不愿接受的流民在这里能够被收容与接纳,而且也有着许多无主的土地等着他们去耕种——逃亡的平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当他们的人口超过两位数的时候,一个有幸与吟游诗人学习了点数与读写的老人走出去,一直走到一个村庄的边缘,经过好一番磨难后他总算见到了村庄的管事,管事向爵爷的主管报告了此事,几天后又带着两个骑士扈从来详详细细地打探了一回,宣读了领主的命令【主要是这个新的村子所要缴纳的税金与田租,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

  他们就这样在这儿生活了下来,随着第一代人的死去。后来的人几乎已经忘记了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只有在赶赴集市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而惹到了一些麻烦。但就算是本地居民也免不了遇上这样的问题,这片大陆只有王室、贵族、施法者、富有的商人以及各种职业者们能够得到学习读写的机会。通用语并不像其字面意义上的那样通用,城市或是超过一千人的百户区还好一点。但在偏僻的荒野里,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啪啪”而另一个村庄把面包叫做“嘎嘎”是常有的事儿。

  领主当然不会希望看到一群愚蠢的平民借口无法听懂而罔顾他的命令,所以像这样的小村子里,你经常可以见到牧师,他可能是伊尔摩特的,也有可能是梅里凯的,更有可能是艾达斯。又或是别的善良或是中立神祗的追随者——正常情况下,他们几乎只比凡人好一点点,有时只是个连治疗术也施放不出来的学徒,那些深受神祗眷顾,强而有力的牧师都在神殿里或是被国王与领主供奉在自己的城堡里——反正这些小村庄里不会出现龙或是恶魔,万一,我说万一,如果有,那么他也可以跑去向管事求援,领主每年交付给法师与神殿的金币不是为了白白听声感谢的——他身上背负着很多职务。像是药师、监督、法官【有时是一蓬酸梅蔓,有时是两个鸟蛋】、导师【如果他能找到一个聪明的孩子】,最重要的是翻译。将管事、吟游诗人、过往商人所说的那些听不懂的部分翻译给村民们听,然后把村民们的要求与恳求说给那些人听。

  所以凯瑞本只在村庄边缘站了一会儿,在几个农民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之后,前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伊尔摩特的牧师。

  除却披挂在身上,比通常的牧师长袍要短上好几寸的白袍与系在腰里的灰色腰带,这个须发灰黑,皮肤粗糙,关节粗大的中年男人几乎看不出与那些农民有何区别,他盯着精灵看了好一会儿。始终犹豫不决,像是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书来好好比对一下。当精灵向他鞠躬行礼后他才僵硬而缓慢地还了一个简单,并且错误的抚胸礼。

  幸而他说起通用语仍然是流利而清晰的。精灵原本以为自己要费上好一番口舌才能被允许进入村子,接下来还要设法从警惕的村民们那里取得些许信任,好得到一个暂时的休憩之地——但他告诉伊尔摩特的牧师,他是一个游侠时,那个一直挂着张严肃脸的牧师反而开始询问他是否有同伴。

  “有,”凯瑞本说:“四个,但我们在途中遇到了一些危险的敌人,所以其中有人受了伤,这也是我们需要帮助的原因。”

  牧师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了一丝不以令人察觉的失望,但他很快便摆脱了对一个伊尔摩特的追随者来说不应有的坏情绪:“你们可以住到我的房子里来,”他说:“我种植了很多草药,也许你们能用到其中的一些。”

  “感激不尽。”精灵说,虽然他已经察觉到整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们在跟随着伊尔摩特的牧师进入村庄时被孩子和女人们围观了,虽然他们都在很远的地方,孩子们将手指放在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咬着,像是把这群陌生人当做了想象中的糖果。

  这是一个仅有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房屋从地面起大约三尺的地方是颜色灰黄的不规则石块,生满青苔,蜗牛不紧不慢地爬着,留下一条深绿色的潮湿印记;石砖上方是显露着本色的泥砖,缝隙里生长着细细的野草——只有牧师的房前有铺设石子,其他地方都是泥土,靠近墙根的地方植物生长的很茂盛,人们时常走来走去的地方就很稀疏。

  牧师的房屋同时充任着伊尔摩特圣堂的作用,比起克瑞玛尔之前看到的那些,罗萨达的,格瑞第的,乃至弗罗的,伊尔摩特的这个圣堂甚至不能用简陋来形容,放在一些较为尖刻的人的嘴里,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的行为——那只是一个房间,墙上镶嵌着只有人类头颅大小的透明玻璃,阳光投在地上,形成一个明亮的圆圈。在圆圈里是一块被细细打磨过的树根,平滑的断面上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神像,只有梅蜜的中指指尖到手肘那么高。而且也是木头的,服饰简单。线条粗糙,但这些都不重要,每个踏进这个房间的人都会被神像的神情打动,那是一张如同普通年轻男性的面孔,唯有深沉的仁爱与不绝的慈悲阐述着他,以及他的追随者们所坚定不移地从事的一切善事的根源。

  凯瑞本恭谨地,以精灵中最为正式的礼节向神像深深地鞠躬,伯德温紧随其后。克瑞玛尔行了一个法师礼,葛兰与梅蜜也低下了了他们的头。

  伊尔摩特的牧师将他们引领到自己的房间里,这个房间里有着两扇很大的木窗,打开后整个房间会十分地明亮,新鲜的空气与让人舒朗的风也能进来,房间里铺着石板,地面一尘不染,墙面也用灰浆刷的雪白,墙角里有张三角桌。

  只有一张床,精灵看了看:“我们可以住在树林里。”他对克瑞玛尔说:“这里给伯德温,至于葛兰与梅蜜……”他询问牧师:“您可以给他们找寻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我们可以给那户人家一些铜币。”

  “我会的,”牧师说:“两户人家。两个房间,我想我还是能够找得出来的——您们最好不要住在树林里。”

  “那儿有头熊,”盗贼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克瑞玛尔笑了笑。

  “不是熊,”牧师停顿了一会,说:“我不知道您们有没有遇到——一种很大的,白色的蝙蝠?”

  “喔哦。”盗贼说。

  “遇到了。”精灵说:“但那只是果蝙蝠,它们以浆果与嫩叶为生。”

  “现在不了,”牧师说:“它们喝血吃肉。”

  &&&

  诺曼的王都。

  高塔倒塌的第二天,狄伦意外地在碎裂的砖石堆里看到了一个他以为还在千里之外的人。

  “导师?”他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向他的导师行了一个礼,而他的导师没有还礼。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他了——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长至脚面。遮住了里面犹如被鲜血浸润而成的红袍,他甚至拉上了兜帽,但他的肩膀上盘旋着那条有着两个脑袋,展开翅膀不断地以嘶嘶吐信的舌头来威吓那些凡人的小恶魔。

  所有在高塔的废墟中搜救珍贵事物的仆人们都离他远远的,之前已经有个白痴试过没有在第一时间拉开与一个红袍术士的距离,他被阿尼莫斯挖出了眼睛,现在还在乱石碎砖里痛苦地无声哭叫呢。

  狄伦的导师,也是德蒙的导师全心全意地,一寸寸地在高塔原有的地方搜索与观察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着,魔法的风吹动气流,一丝入骨的寒意穿过了狄伦的红铜色长发。

  “我刚才施放了几个法术?”红袍术士突然问道。

  “三个。”狄伦毫不犹豫地答道,正确的答案,导师在心中说,但他不是很满意,外界的学徒总有点蠢笨迟钝,如果是在他的塔里,那些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红袍或是红袍的试验品的学徒会答错,这样他的导师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问出那么个简单的问题呢?

  不过狄伦。唐克雷总比白塔的德蒙好一点,想到德蒙就连他也忍不住要呕吐,这是个怎样的怪物呢?就算是只蟾蜍也要比他聪明,一块石头也要比他柔软,一柄刀剑与他比较都能算得上圆滑,幸而就导师所知的,德蒙的妻子已与被他的蠢主人拖累了个半死的阿斯摩代欧斯暗地里交锋无数,她正在豢养那只小魔鬼,而那只小魔鬼也在豢养她,导师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啜饮他们共同酿造出来的邪恶之酒——这样他也就无需去面对那个曾经的弟子了——白塔更换个聪明点的主人不算坏事,即便那个新主人可能有着一半精灵的血,但她的心却被人类的那一半血充填着,导师很愿意给她更多与更正确的教导与指示。

  “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导师提出第二个问题,但这个问题无需狄伦回答:“我在看那个可爱的小法师是怎么做的——哦,我有点怀疑他不是个法师。”

  “不是法师?”狄伦惊讶地问道:“但一个精灵怎么会允许一个术士走在自己身边,还称他为自己的朋友呢,他还是个半精灵!”

  导师嗤笑了一声:“精灵的宽容是你很难想象得到的东西,和他们的狭隘一样。”

  他用脚尖拨开一块石头,魔法带来的效用已经消失,但重新凝结起来的纹理依然让这个经验丰富的术士能够找寻出其中的踪迹。

  “告诉我,”他说:“狄伦,如果是你,站在那个小法师的立场上,想要逃离这座都城,你会怎么做?”

  “我会施放一场大火,”狄伦说,他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或是一场瘟疫,具体得看王都里的追索是否紧迫。”

  “他先是施放了一个幻术,”导师说:“这我们都已经猜到了,那群被释放出去的小狗儿,很大胆,要知道,那时候任何一个施法者经过他们身边,并适时地向下一瞥,他们的踪迹就显露无疑了。之后就是这座塔……”

  “我怀疑他使用了一个法术,”狄伦大胆地插嘴道,说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它导致地面开裂,高塔倒塌。”

  “不仅仅如此,”导师说,虽然他有点不高兴,但他决定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完:“看看这儿,他不止使用了一个法术,很可能还包括几个卷轴——必定有两到三个化石为沙,他掀开了地面的石砖,而下面是什么呢,是泥土,然后他又将这片泥土化为了沼泽,不,这还不够,他身边还有个精灵,他让精灵催发了植物,一种生命力强韧的荆棘,”他指给他的弟子看,一段焦黑的枝条:“它已经被烧毁了,枯萎了,但那时候它能够包裹整座高塔,你有想过,一棵高达近百尺的荆棘会有这多么粗壮发达的根系吗?——你该记得,我曾让你做过一个小实验,记得那颗种子吗?它掀开头盖骨的时候是多么的轻松自如?而那只是一粒豆子的种子——荆棘的根系毁了高塔的基础,好啦,又有一个傻瓜,连续使用火与降温法术,导致石砖开裂——那么,还有人能够阻止它的倒塌吗?”

  还有的就是,”他冷漠地补充道:“诺曼的先王应该让矮人来建造这十二座高塔,虽然那些臭哄哄的长胡子的侏儒很令人生厌,但至少他们会将基座与塔身保持在同一长度上。”

第133章 队伍

  “这种情况持续有多久了?”凯瑞本问。

  “四个月左右,”伊尔摩特的牧师说,“因为冬天没有草叶来喂养牲畜,所以除了牛之外,羊和鸡都被宰了,起初有一家人家被偷走了一只腌过的鸡,他家的主人来请我主持公道——不,我并不怎么擅长施放侦测类法术,但我有眼睛,有耳朵,还有着一些微不足道的权利,但偷走那只鸡的并不是人类——盗贼很快又来了,我带着人紧追了上去,从它们的爪子里抢回了肉。”

  他一边说,一边从供奉着神像的树桩边提起一个小桶,走出那间并不宽敞但足够明亮干净的房间。

  “我们射下这些蝙蝠是感到非常奇怪,因为这个冬天并不太冷,虽然浆果与嫩叶都没了,但没有覆盖住植物的大雪,这些蝙蝠能够靠吮吸树枝里的浆液为生——我们曾经看到过它们这么做——不过问题是,即便是过去,那几个格外漫长而又严酷的冬天里,也从未发生过蝙蝠偷窃肉类以及袭击人类的事情。”

  “袭击人类?”

  “后来我们把腌肉和蛋都藏在了地窖或是水缸里,它们找不到肉,就开始袭击人类……”牧师说,从他的草药园里拔起一把像是一把宽叶草的东西,那是长出叶子的洋葱,也是伊尔摩特的圣花,他将小桶里填满了土,又将洋葱埋进土里:“把它们放在仁善的伊尔摩特的眼皮底下,来日会长得格外的好。”牧师解释道:“个大,味儿甜,加点油煮吃起来就像是肥肉,啊,我刚才说到那儿了。对啦,蝙蝠开始袭击人类,”他说:“首先是个偷偷跑进树林摘浆果的孩子。他哭喊着跑回了家,少了一只耳朵。他的父母把他送到我这儿的路上,也被成群的蝙蝠抓咬了,一个被吸了血,一个被咬掉了手指。”

  “您驱散了蝙蝠吗?”

  “是的,”牧师拎着小桶往回走:“我的导师曾说过我除了虔诚一无所有,但我想我还总有点可用之处,我从他那儿学会了燃烧之手与惊恐术,还有修复轻伤。虽然最后一种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仁善的伊尔摩特赐予我草药,”他自豪地说:“它们能够治疗任何一种疾病——您的朋友喜欢洋葱汤吗?那是我所见过,和知道的最为美妙的一种灵药,不管你是受凉了,还是被晒晕了,又或是被蛇咬了,被镰刀刮伤了,只要有洋葱,就能万事大吉,如果不行。那就加点番茄。”

  他将那桶洋葱供奉到伊尔摩特的神像前,咕咕哝哝地祈祷了一阵子,又起身去了厨房——也是这座圣堂的前厅。在那儿有个炉床,和一些有幸保留部分收入的农民一样,炉床上悬挂着一个铁锅,他拨开炭火,让它们烧起来,从炉床边的一个大木桶里挖出面包和洋葱,还有一块坚硬发黑的油脂,“猪油,”牧师说:“是块好油。牛倌送给我的,你知道的。在猪的肚子里,有那么一块全是肥油的好地方。他就这么慷慨地割了一块给我——他也被蝙蝠祸害的不轻,某天下午他听见他的牛在叫唤,跑到牛圈里去看的时候发现他的牛整个儿地被蝙蝠覆盖住了,伊尔摩特护佑,也不知道是哪位神祗给了他勇气,他居然就这么挥舞着火把叫喊着扑了上去,结果他的牛没什么大碍,他的眼珠子却差点被挖了出来。”

  “那些蝙蝠即便白天也会出现吗?”在牧师试着从另一个大木桶里倒出淡酒的时候,凯瑞本帮了一把手。

  “随时随地。”牧师说,“而且越来越多了——您们昨天晚上只见到了一只吗?”

  “或许是落单了,”精灵游侠说:“它试着抓起了一只小熊。”

  “力大无穷,可不是吗,”牧师说:“就在几天,它们抓走了么么的婴儿,一个七岁的女孩也遭了秧,”他将木杯递给精灵,“这是我酿的淡酒,用的是树林里的野莓子,领主允许过的——也不要我的酒。”

  牧师的淡酒名副其实,它喝起来淡的就像是加了胆汁和醋的水,牧师看着精灵喝下去,笑着拿回杯子:“因为不好喝,但……”

  “是草药酒,”牧师高兴地说:“加了酸酢草和乌头,对受了伤的人有好处,别看我,我知道你身上也有伤,治疗药水很好,但草药能够弥补它不足的地方,”他又倒了满满的几杯,“给你的同伴带去。”他说:“连着喝上三天,他们就能够像没受伤前那样活蹦活跳了。”

  “还有面包,我没有托盘,但那儿有个写字板,我来煮点洋葱汤,”牧师继续说道:“加上肉,你们会需要这个的,可惜的是管事送我的猪蹄已经被我吃掉了,据瑟里斯人说,吃哪儿补哪儿,我们可以把它煮给那位战士吃——或者我们可以去试试看能不能从野鸭那儿弄到点爪子,如果它们还没被那些该死的有翅膀的老鼠抢走。”

  精灵端着三杯满满的淡酒穿过伊尔摩特的圣堂,时近黄昏,淡薄的阳光已经偏移了位置,照在那桶洋葱上,或许确实有着这位仁善之神的荣光笼罩,它是那么的翠绿欲滴,生机勃勃,伊尔摩特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孔凝视着它。

  伯德温已经在梅蜜的坚持下躺在了床上,他也确实快要到极限了,不管怎么说,他流了太多的血,又失去了自己的手臂,治疗药水不是精力药水,无法取代睡眠与食物——他们一行人自从老王为伯德温举行的宴会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那条从熊掌下偷出来的鱼烤焦了,之后的鸭子又全归了那对毛茸茸的母子,唯一让他们的肠胃稍感慰藉的只有凯瑞本的一小瓶冬蜜,每人只分到了浅浅的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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