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它第一次生出了畏惧的情绪，一种不应该属于阴鬼的情绪。

　　它畏惧着雾气外围的人族，也畏惧着自己某一天会迎来和族内那些至强者一样的结局，所以自那时起，凭借自己的聪明它学会隐藏自己。

　　为了继续存在下去，它也开始试着观察那些进入圣雾的人类，学习他们的一切，从身形体态，到衣着谈吐。

　　只是可惜，作为阴鬼的她无法理解人族那丰富的情感。

　　而不知何时，莞发现会定期有一些羸弱人族进入圣雾猎杀那些低级的同族。

　　他们将这种行为称之为试炼。

　　似是在比谁能杀得更多。

　　它对人族有了更深的认知。

　　这是一个可怕的族群。

　　这种认知一直持续到莞某一天忽然发现，曾经被人族定期宰杀的至强者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于是它小心的尝试自救和外出，为了这一点，它衍化除了能够影响人族心智的魂力。

　　它开始一点一点积累着力量，直到某一天它忽然发现圣雾内来了很多很多的强者，不过这些人族里绝大部分都已经被它所控制。

　　大战爆发了。

　　经历漫长岁月过后，原本在它眼中高高在上的人族显得那般不堪一击。

　　除了那个人类女人。

　　不过好在自己最终还是吃了她。

　　然后，

　　它发现自己的形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朝着那個女人的模样变化，思维方式也开始朝着人族方向转变，

　　这应该是对方死前做了一些事情，但她并不觉得这有不妥。

　　总之，那一天她很开心。

　　可能是因为摆脱了人族的圈养，也可能是因为她终于有了自己名字。

　　莞。

　　走马灯似的画面在眼前快速掠过，莞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虽然有的只是冰冷的触感，但却压制住她对于消散的恐惧。

　　道域之内，仿若毫无穷尽的烈焰依旧燃烧着，但其中灼热却逐渐被一层浑厚圣源隔绝。

　　感受这一点，莞下意识看向了身旁的他，也是她这奇怪阴鬼此生的郎君。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自己郎君，但在见他的第一面时就是想要与他亲近。

　　一种奇怪的情绪。

　　而且哪怕直到现在这一刻，这种应该不属于阴鬼情绪也并未消散。

　　但面对莞投去的视线，丑陋的虫人却下意识垂下了眼帘，圣源的包裹让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内部发生的一切。

　　能够感受到她的虚弱，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正不断消散于世间。

　　莞能看出自己郎君心中所想，咬了咬唇，下意识想要上前抱抱他，但已然无法凝视的魂体却直接从他肉身穿过去。

　　“.”

　　这个意外让莞那双清丽的眸子略微睁大，愣了一瞬，随即眼帘也微微垂下，声线清脆悦耳，带着无奈：

　　“人族，果然是最可怕的活物，所以这不怪你。”

　　“.”

　　虫人用力攥紧着了拳头，但这份愤怒在周围道域燃烧烈焰中显得是那般无力。

　　莞看着他，眼神柔和。

　　他呼吸颤抖着抬起了眼眸。

　　目光在空中交织。

　　她细长温婉的眸子微微一弯。

　　周遭沸腾的烈焰，

　　一如那日于大漠残阳下的初见时的少年与妇人。

　　然后，

　　她垂下目光，温柔似水的看着怀中孩童，红唇动了一下，但已然没有声音发出。

　　看着她想要说出的话语，牧兴义虫人躯体微微颤抖

　　“糯糯，就拜托你了。”

　　属于锦袍人类冷漠的声音不解风情的带着讥讽复刻了莞的唇语。

　　看着那球形圣源中已然近乎透明的阴鬼女圣，许元没有任何怜悯的笑道：

　　“它还真是信任你啊，不过就目前而言，与其拜托伱这个废物老爹，不如拜托我这个叔叔，你说对么，兴义？”

　　“.”

　　无数的复眼同时转向盯着许元，密密麻麻的眼球之中满是血丝。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许元此刻应该已经被碎尸万段了，但可惜牧兴义不会这类的术法。

　　许元不断地诡异闪烁着的诡异身形缓步上前，直接毫无阻碍的踏入了那虫人凝聚的球形圣源，来到了最终告别的母子二人面前。

　　盯着那睫毛不断颤动似是随时会睁眼的孩童，以及那身体已然濒临崩溃的母亲，许元一边伸手，一边咧嘴笑道：

　　“既然都要死了，也就别想着留下魂源看它长大后的模样了。”

　　话落，

　　他手掌略微一握。

　　在牧兴义狰狞的目光中，

　　莞的魂体瞬间崩散成点点星光！

　　做完这一切，

　　许元一手拎着将要苏醒的孩童，一手握着化龙精，回眸对上了牧兴义的视线：

　　“不过呢，本公子确实是需要谢谢兴义你，若是没有你们的参与，此战恐怕是必败的。”

　　说着，

　　化龙精被激发，同时一声龙吟自牧糯体内传出！

　　许元抬眸看向了炙焰道域外的天空，将牧糯的身体瞬间掷出，声音扩散：

　　“白帝，本公子不知道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你们一族的亡尸龙念在这小鬼身上，而它不受其影响。

　　“所以若这小鬼落在大炎任何一个势力手中，你们古渊对于大炎都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现在，

　　“你可以下来和它拼命了！”

第673章 内斗爆发

　　亡尸龙念是独属于龙族的神秘，即便是长存于世数万年的监天阁，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它既不是夺舍重生，又非借尸还魂，但却能影响寄宿体的意识观念，让寄宿体的一切都向着亡龙生前靠拢。

　　若非要用一个来定性的话，“诅咒”这个词汇反而是最挺契合的。

　　来自亡龙的诅咒。

　　不过从另一角度来看，龙念其实也能被称为祝福。

　　寄宿体除了主观意识会被异化，孱弱的肉身会朝着亡龙的方向异变，因此也能被古渊龙族所接纳为自己人。

　　是诅咒还是馈赠，还是得看寄宿体的身份地位，体质修为，以及其所面临的局势，而对于现如今的牧糯而言，亡尸龙念无疑是一份要命的诅咒。

　　随着化龙精的植入，牧糯颧骨位置此刻逐渐浮现了些许鳞状肉纹，并快速的扩散

　　这一幕被许元看见了，上空的白帝自然也能看见，但这位古渊之主并没有选择立刻动手，一双龙眸紧紧的盯着那朝自己倒飞而来的不祥存在，似乎在斟酌利弊。

　　对此许元倒是没有丝毫的担心。

　　亡尸龙念光是在《沧源》中，受限篇幅所表露出的三两情报便已然能对古渊安全造成威胁，更别提一份完整的。

　　要知道，当初的小龙人应该是被作为下一代妖皇培养的，若做同类对比，基本等同于将他许元脑中有关相府的情报尽数泄露给宗门。

　　黑麟军具体规模，各处军营布局，藏于深山中的军械工坊，战争兽场坐标，以及格物院绝大部分秘密研究的新兴军械参数等等绝密.

　　所以，许元根本不担心白帝不出手。

　　白帝此刻应该只是在确认亡尸龙念是否能影响牧糯的主观意念，当其发现牧糯能够超脱亡尸龙念诅咒之时，那便是其动手之际！

　　白帝迟疑观察的时间对于寻常人只是弹指而过，但却已然足够在场的圣人与伪圣们做很多的事情。

　　足够天苑疾驰向被许元掷飞的不祥小鬼。

　　足够秦珂如临大敌的将精力转向那横压而来的大炎剑圣。

　　也足够牧兴义将传音送传入了许元耳中：

　　“许长天，你对牧糯做了什么？”

　　于无垠的炙焰道域中，这缕嘶哑的声音忽地像是强行按耐着某些冲动。

　　略微侧眸，许元看向不远处的虫人，目光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讶异。

　　经历了丧妻之痛，他以为牧兴义会失去理智，或疯狂的朝他攻来，亦或不管不顾的奔向被他掷向白帝的牧糯，但他属实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维系冷静。

　　是因为莞临终前的那份托付？

　　心中想着，许元将手中的半颗化龙精朝着对方示意了一下，道：

　　“给了它一点小礼物而已，有了那东西它能变得更强，但前提是能在白帝手中活下来。”

　　牧兴义躯干上的无数复眼透着血光：